在我繾綣決絕的眼里,他彌漫成云。
不可測量,無可追尋,無常而又恒定。我注定:只能站在奈何橋上,仰望云卷云舒,黯然神傷。 我與他,起始與音樂。 悠揚的薩克斯演奏著《回家》,男男女女端著酒杯在紅塵里紛紛擾擾。他知古論今、談天說地,聚集了美女們的笑意。我愉快而傷感地看著他,狡黠紳士的臉龐,偉岸性感的肩頭,博學睿智的談吐……真是優(yōu)雅有毒的誘惑!尤其那首《天堂》,竟然被他演繹出鎮(zhèn)壓得住的豪邁,收放自如的纏綿,一如他雄勁的體魄,進退有度的柔情。 迷人的男人一向開著有毒的花。被我欣賞并被我合法霸占成了我的夫君之后的男人不遺余力地回饋了我七步斷腸草,我們彼此掙扎著,被婚姻的絞肉機絞得心力交瘁、遍體鱗傷。曾經(jīng)的愛留下后遺癥,再刻骨銷魂亦不過是青春的過客。 可我依然無法克制對毒藥的欲望。 眼角眉梢都是虔誠和曖昧的女人們賜予“毒藥”傲慢和超然。他看我的眼神沒有什么不同。 我不是美女,只不過偶爾會有男士說句與美麗無關(guān)而又無關(guān)痛癢的安慰:其實,你挺有女人味的。KAO,女人味如香皂:我正在十年前使盡離間計、螳螂捕蟬計才把我套牢的夫的手里一點點褪色、減味、變形和扭曲……握香皂的手握住了出墻的紅杏。而面前這瓶近乎完美的“毒藥”的淡漠、柔情和理性再次激起了我被渺視的絕望與憤怒。 我故做若無其事。我更熱衷遠遠而冷漠地帶著隱秘的熱切關(guān)注他。 音樂散場的時候,他攝人心魄壞壞地笑,并很紳士地用食指在我的掌心輕輕地偷撓了兩下,當作告別。 一種很溫柔的痛。我軟軟地抽出手。心猿意馬。 今生可能再也不會遇上一個比他更能滿足所有對男人的想象了。他什么都有了,絢爛之極,銷魂之極,不可 思議之極,就等著一夜之間像花一樣全部開放,然后再消失得無影無蹤。 女友輕揚酥手,不無得意,原來,女人的掌心都慘遭調(diào)情。毒性無所不在,看不清本色,豈不要飛蛾撲火??晌揖褪歉淖儾涣巳菀妆徽T惑的本色。 然后,在容中爾甲那迷幻、質(zhì)感的民族異域風情的歌聲里,我走進了他的綠色莊園。和煦的陽光,繁盛的植物,空氣中的芳香,生命中的溫暖無理性地無所不在。他與他的妻在這溫柔明亮的夏日里溫情脈脈,他滿眼的柔情如影相隨地落在妻子的背上。無法言喻的馨香與暖意飄蕩在這恍如異域風情的莊園里。 我忍不住要變成一只慵懶的貓的欲望,蜷縮進他寬厚的臂灣。 可我,只能與山對坐,悄然落淚,在別人的幸福里品味著自己的陌落與痛楚。 原來,多老的女人,都渴望著被愛。 “陪他到地里摘點菜吧。”他的妻了然、善意而寬容。眼里有著同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之間,無需語言,一個眼神,甚至嗅一下氣息,一切就已明了在心。蒙在鼓里,不過是修養(yǎng)不過是裝傻而已。她的明眸、纖腰、清秋般的安祥和坦然一次次比得自己自信墜地。我也明眸,卻滿面滄桑。 狗在我們邁向田里的小道上,橫亙。 我尖叫。時常夢見狗,咬得我的腿鮮血淋漓。我想呼喊,卻一味沉溺,醒來總是怔忡。十多年,一些細節(jié)依然清晰可見,成為了恒久的記憶。那只曾經(jīng)流浪到家門口乞食的可憐小狗與我得到過相同的待遇,在夫的鐵拳神腳下哀哀蜷縮??匆姽?,記憶中的傷疤就忍不住陰沉地存在著。 “嘿,狗對你也興致勃勃啊!”他逗貓逗狗般逗弄著我可憐的心態(tài)。他摸摸狗,狗順從地竄進主人懷里,討好地喘著粗氣。嘿,連低微的狗在他的懷里都會得到一份恩寵啊。戀家的溫情披著毒性的外衣,隱藏了男人對欲望的回避。我只是被毒藥的曖昧誘惑,一步步擠進他的視線,是他眼中的風景,卻偏偏被我當做情感的“救贖”。 薅了一把胡蘿卜苗當成香菜漫不經(jīng)心地塞到他手里。他欲言又止。我大笑,滿是歉意。眼里已是淚光漸涌。我常常失魂落魄、心不在焉。 我說,“我遇人不淑。”在對的時間遇上了錯的人,又偏偏在錯的時間遇上了對的人。一輩子都在打時間差。 十年婚姻,無愛、無情、無言、無性,延續(xù)的只是榨取了我青春歲月無知而無助的孩子?;橐鍪且粓鲑€博,愿賭服輸。我欠一個“執(zhí)子之手與子攜老”的能力和愿望,我情愿彼此退守一片晴空。可我再也無力重新洗牌。不曉得這一生,要消耗多少心血,要吻上多少只青蛙,才能吻到一只你情我愿資源可以恒久共享的青蛙王子。 他說,聰明的女人是懂得抉擇的。那位徐悲鴻前妻、張道潘情人的蔣碧薇就是位懂得抉擇的聰明女人。我愕然。我正在寫《蔣碧薇生死戀》的感評。 我們望住對方,一瞬間在彼此的眼里望到了心靈的契合。 人世間,琴瑟和鳴,相知相契,能找到一個懂我的男人有多難。因為他,能夠映照出自己;因為他的存在,而更喜歡孤獨的自己;也因為他,總會高屋建瓴,醍醐灌頂,重新為我開啟一扇認知的門。 可是,命運總在沒有加速度的非直線搖晃。 “毒藥”讓我感到溫暖、信任與相知,也讓我感到一種時空的距離,伸手可及,但他早已遠在天邊,象一片云,無根無萍、行蹤飄浮,孤獨、遙遠而又真實地存在著。與他N次的交往,象殺毒軟件篩查病毒,一遍遍在心里過,常常被回憶折磨得獨倚斜闌,欲語還休。 內(nèi)心因此被傷感細細灼燒。 陰暗晦澀的歌廳里,纏綿著三毛的《滾滾紅塵》。喜歡在暗色的燈光下,在眾目睽睽下凝視他,講一些漫無邊際的話,感覺時光緩慢抒情地流動。 他的臉上有種深邃和安祥,有一雙看懂我、穿透我的眼睛。我說,從沒有這樣與人對望,看著你的一剎那,我突然再一次體味了命運的神秘與無助。 誰比誰清醒,所以,誰比誰殘酷。我與他于千萬人中遇在一起的只是搭錯線的緣分,僅此而已。 這個信守承諾的男人早已將生生世世兌現(xiàn)給了別人。無望的地界里,糾纏和拖延的只是女人正在散場的青春。我在自己的故事里扮演不了主角,也注定在別人的故事里扮演不了替角。搞不懂角色定位,一定會慘遭淘汰出局。我已沒有拖拖沓沓演練的資本。 我說,就讓我放肆一次吧,哪怕是在朋友面前。再知性的女子,鋸條在心尖上拉來鋸去,最想做的也是虐待自己。我把自己灌得一塌糊涂,醉得象只烤蝦。醉了的女人眼含淚水,是會令男人憐惜的。淚光盈盈里,我為誰嫵媚,不過是醉眼看花花亦醉,緣來緣散緣如水。 滾滾紅塵》里,邀他共舞,勾住的脖子散發(fā)著男性荷爾蒙深沉而溫暖的氣息。被酒精火熱燃燒著的臉終于埋進他的胸膛,迷茫地啜泣。懷抱已然不能逗留,所以知道真正放手會就此永別,所以以為擁抱會漫長。 清楚自己的毒性,他拒絕開啟瓶蓋。食指撩動心弦的聲響止那一次。他越是這樣,我越是不忍放棄。責任感這樣好的精彩男人實在不多,多少薄情郎轉(zhuǎn)身離去時,哪管身后的女人被眼淚淹死。 因為憐憫,因為不忍,他的手指終于輕輕地捏了一下我的掌心。啊,這個戀家的吝嗇男人在看清欲望的決絕時,終于透過我的掌心給了我心靈的瞬間平衡。這已然是他最大的闊綽和恩賜了。 他的手指善長調(diào)情,卻絕不濫情。在我傷心細碎的掌紋里,看到了一個男人的責任、敦厚、善良和隱忍。 耳邊飄蕩起《滾滾紅塵》的繾綣悱惻:“來亦來,去難去,數(shù)十載人世游,紅塵中的情緣只因那生命匆匆不語的膠著,終身的所有也不惜換取剎那陰陽的交流……。” 我仰起頭,穿過淚水,一動不動地看他。在我繾綣決絕的淚光里,他漸漸,彌漫成云。 我說,就站成奈何橋上上還君明淚的絳珠草吧。年復一年,遙遙相對,隔山隔水隔著時空也這樣望你。 云,垂下頭,空靈無語。我再淚流,淡至無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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