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應是上學讀書的時候，卻因為那場革命而停學。鬧革命人家嫌我們太小，想上學又因為我們小學畢業(yè)成為了中學生。12歲的我便與鄰居小孩一起去附近的廠礦撿煤核。

      頭一次只是跟著她們去玩，什么也沒拿回來，弄得灰頭土臉的回家。媽看到我不讓進屋子，用棍子在院子里一頓敲打。然后讓我將衣服在院子里脫下來，在媽媽端出來的水盆里，一遍遍地洗。爸爸回來后，聽說我去撿煤核。氣得將我一頓暴打。在爸爸的眼里，我相當于做了大逆不道敗壞家風的丑事。

       因為沒有學上，總是閑不住，院子里的女孩子都去撿煤核，沒有人與我玩。鄰居家榮子說，后半夜三點多鐘叫我悄悄地與她去撿焦子。她知道我家大人反對，便與我定下暗號。她在院子里敲一個小盆，連敲三聲就是叫我的暗號。因為想著這件事，在凌晨時我就醒來豎著耳朵等三聲盆響。其實，我沒等盆響就悄悄地穿好衣服。合衣躺在炕上迷糊著。榮子的盆聲敲起，在夜里很清脆。我輕輕地走出家門，一下子出現(xiàn)榮子面前，嚇了她一跳。她沒想到我出來這么快。她借我一個筐，我們就踏著夜色匆匆地向家附近的缸盆廠走去。

      那是用鐵絲網圍起來的工廠，生產各種型號的水缸和泥盆。燒缸和盆是在一座很大的窯里，燒窯是要用很多煤的。夜里有工人用手推車往鐵絲網外倒爐灰。那爐灰雖然澆了些水，但還是冒著熱氣。我們在鐵絲網外面等著。還有些看不清面孔的孩子們，都與我們一樣?？吹侥鞘滞栖嚢严蛏弦宦N，爐灰就倒在我們面前。然后我們就急忙跪在地上，將那燙人的爐灰向自己兩腿中間摟，如搶寶物一樣，因為那爐灰里才會有沒燃透的煤核。這時候，榮子拿出個蠟燭頭，用火柴點著，拍平一個灰坑，將蠟燭放在我們倆中間。真正的撿煤核活動就開始了。榮子給我一個八號線彎成的兩個齒的鉤子，讓我撓那爐灰，從中撿煤核。那些沒有燒透的煤核就在我們的手中撿在筐里。

      不知道是因為革命運動深入了，還是父親顧不上管我。我從地下活動轉為地上活動，堂而皇之地去撿煤核了。我的個性就是要強，做什么事情也要做的最好。我從缸盆廠撿煤核基地，發(fā)展為凡是有鍋爐的地方，就有我的身影。后來，我常常沿鐵路邊去撿火車顛簸下來的煤塊。我的成果是將原來裝煤的倉房里裝滿了煤核。聽媽媽說后來沒有燒完，剩下的煤核賣了些錢。我撿煤核時手和眼的配合非常之快。一次在家里的爐灰里表演給媽媽看，足足讓媽媽驚訝得嘴張了半天沒合上。“雞叨米也沒你快。”媽媽形容我。后來我撿煤核的事成為家中一件話柄。多少年后，家里人常常埋汰我撿煤核的事情。每當這時，媽總是一邊笑，一邊擦眼淚。

      撿煤核的事情，在女兒眼里是天方夜譚。她不懂得這樣的事情，我也從來沒有說過。即便寫出來，她也許不會相信是真的。因為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我與撿煤核聯(lián)系在一起，但這就是真實的故事。她可以去問她的兩個舅舅，因為他們偶爾會想起來這件事，用譏諷的語言來奚落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