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美國正遭受"9·11"事件之時,泰國正為轟動全球的緬甸"上帝軍"頭目的去向問題而頭痛。2000年1月,緬甸一對只有11歲的孿生兄弟領(lǐng)導(dǎo)的"上帝軍"戰(zhàn)士,因在泰國叻丕府中心醫(yī)院劫持數(shù)百名人質(zhì)而名噪一時,從而成為當年全球十大新聞之一。有關(guān)這對小魔頭的神奇故事及其超自然的魔力,被世人看作最不可思議的"恐怖主義孩子"。2001年1月,他倆在彈盡糧絕走投無路之下率部下投降泰國政府。美國隨后伸出橄欖枝要接受這對孿生少年和其它"上帝軍"成員,并安排其家屬去美國,后因9·11而擱淺。
"上帝軍"到底是支什么軍隊?這對孿生兄弟投降1年后的現(xiàn)狀如何?本刊特派記者專赴泰緬邊境,在當?shù)匾晃煌诵莸奶﹪戃娗閳蠊俚膸椭?,到達難民村,首次揭開了這對雙胞胎兄弟投降一年后的神秘面紗。
坐車、坐車、不停地坐車。5月初,記者從泰國最北端的美塞到南部的曼谷,再西行到泰緬邊境,又穿過著名的死亡鐵路,呈大S型地穿越了整個泰國,花了一個星期的時間,終于在泰緬邊境的難民村找到當年的"上帝軍"頭目兄弟的路瑟·托和瓊尼·托。此時,美國代號為"金色眼鏡蛇"軍事演習(xí)第一次越過泰國中部到達泰緬邊境,泰國軍隊也正與緬甸的佤聯(lián)軍進行小規(guī)模沖突。而整個泰緬邊境一直都不太平,緬甸各種反政府游擊隊四處流竄打游擊。
孿生兄弟路瑟·托和瓊尼·托領(lǐng)導(dǎo)的"上帝軍",曾經(jīng)是緬甸最大的反政府武裝--"克倫民族聯(lián)盟"的后裔。克倫族一直是我采訪的重點,但是由于他們遠離中國,位于泰緬邊境,所以一直沒有機會去。
千里追蹤"上帝軍",指南是懷揣的一張"魔鬼娃娃"圖片
底盤很高的皮卡車沿著被雨水分成橫條狀的泥潭山路,一直喘著粗氣地爬坡,植被變幻著熱帶叢林的不同面目。為了這次非同尋常的采訪,我已記不清楚換了多少次汽車,只知不分白天黑夜尋找兩兄弟,剛跳下車發(fā)現(xiàn)目標不對,馬上又跳上另一輛汽車。整整一個星期,只有兩個晚上是躺在旅館的床上,其余睡覺時間都是在夜班車上度過。
千里尋孿生兄弟,懷里僅揣著一張從互聯(lián)網(wǎng)上下載的黑白圖片。這張被我貼在采訪本上的圖片還真管用,在人生地不熟語言又不通的泰國竟成了拋磚引玉的活地圖。我見人就掏出這張美聯(lián)社記者為兄弟倆拍的圖片,人們馬上點頭稱是,可是大都徒勞無獲,他們只知道有這兩孩子,有的還直搖頭說到"bad boy(壞孩子)",警惕地盯我?guī)酌牒篑R上走開,仿佛近墨者黑,我渾身也沾滿了邪氣。
"你分明是大海里淘針,那兩小孩不知道最后到哪里去了。那個難民營已經(jīng)關(guān)閉了,這是最準確的消息。"當我清晨站在泰國《星暹日報》社大樓里,希望能從報館找到一點蛛絲馬跡時,連同行都在打擊我,我沮喪得差點溜走。
關(guān)于他們的去向一直是眾說紛紜。"他們應(yīng)該去美國了吧!美國一直想收留他們。被關(guān)閉難民營的難民好像去法國了。"又有人說道:"他們可能又回自己的隊伍了吧!己經(jīng)快1年沒有聽到有關(guān)他們的消息。"
我沿著泰緬邊境所有克倫難民營搜尋,最終在兄弟倆投降的地方找到了準確線索。當?shù)卣賳T為我寫下泰語與英語的幾個地名,并教會我泰語發(fā)音后,找了一輛車把我送出叻丕府。
這個領(lǐng)導(dǎo)過300多人隊伍的少年并不是人們傳說的"黑舌"兒童
路瑟·托躍上竹樓時,我一眼就認出了他。像所有早熟的孩子,本能的自衛(wèi)能力使得他必須先審視所處環(huán)境。一雙明亮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我,閃爍出一股游移不定的情緒。他穿著一件陳舊的有卡通豬的白色T恤,短半截的深藍色褲子和時下中國流行的七分褲差不多。雙手、雙腳長滿了一個個膿瘡。他不喜歡穿鞋,在叢林里打仗時期就是光著腳丫到處亂跑,所以腳厚實得像熊掌一樣。
兩間緊靠著位于山腰的茅草房,位于難民村邊緣的山坡上,是專門為兄弟倆及其原"上帝軍"的同伴建蓋,這幫曾經(jīng)生死與共的娃娃兵,已經(jīng)親密得任何外在的力量都無法將其分開。
竹樓是貧困山區(qū)常見的高腳竹樓。開放式的建筑根本沒有門,竹樓隔成兩間,其實就是兩床大通鋪,可以睡十個人,凌亂地掛著一些破舊的衣服。竹篾編織出的一排棱形的窗子,是惟一抒情的地方,從空隙望出可以俯視整個難民村。
路瑟·托坐于竹樓窗邊,望著我的目光時而漫不經(jīng)心,時而迷惑游離,使得同樣對環(huán)境有生疏感的我必須努力用微笑來打破這種僵局,卻顯得有些徒勞,他審視的目光里除了本能的好奇外,更多的是冷漠。這是長期因顛波流離的生活而為保護自己設(shè)制的外殼,竟讓我有一絲慌亂,不知如何說話,"今年多大了?""13歲。"克倫族男女老少都有抽煙的習(xí)慣。當有人抽煙時,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紅色打火機,熟練地點上。他不喜歡烤煙,只喜歡抽當?shù)厝送林频牟轃煟愃朴〉匕踩说难┣眩?
"今后想做什么?""不知道。""最喜歡什么?""不知道。"面對我的提問,他講完就低頭一直不停地旋轉(zhuǎn)那個紅色打火機,似乎想從中轉(zhuǎn)移自己緊張的情緒。"你今后不想做點什么嗎?""還不知道以后去哪里。過一天算一天吧!"他說完,就站了起來走到朋友身邊坐下來。這時,一位12歲的女孩坐到他身邊。這位原"上帝軍"里年齡最小的女孩名叫愛肯勒。也許戰(zhàn)后重生的女孩表現(xiàn)的是另一種沉默,看上去她比路瑟·托顯得沉穩(wěn)許多,從進門時就開始不停地收拾著鍋碗瓢盆。這個少年團體的后勤工作主要都由她承擔(dān)。
路瑟·托冷漠的外表下其實是一顆少年善良的心。"他關(guān)心我們,從來不會打罵。最多會罰不聽話的人做些體力訓(xùn)練(因為部下差不多都是娃娃兵)"愛肯勒說道。 "我們經(jīng)常挨餓,他會鼓勵我們。并親自到山里尋找食物。有時候沒有食物了,他會自己不吃,將僅剩的一點干糧留給我吃。"愛肯勒對他充滿贊揚。
"那你真的是刀槍不入嗎?""不是的。只是我們必須勇敢地保護村民。"路瑟·托終于吐露心聲,"在緬甸政府軍攻打我們時,他們擁護我和弟弟,所以就成為首領(lǐng)了。"他邊說邊伸出紅潤的舌頭給我看,這個領(lǐng)導(dǎo)過300多人隊伍的少年,并不是人們傳說的"黑舌"兒童,也沒有什么先天心臟病。當?shù)孛褡逵薪罊壚频牧?xí)慣,加上草煙、石灰等在嘴里越嚼越紅,最后就變成黑黑的舌頭與牙齒。這是他們清潔口腔、保護牙齒很有效的方法,很多人到了80-90歲,牙齒都完好無損失。
民族和解一直遙遙無期,英國殖民統(tǒng)治時期,對緬甸各民族實行"分而治之"的政策是禍根
在難民村村長家落腳不到1個小時,當?shù)貎擅﹪0簿碗S后光顧。不會講一句英語的保安操著泰語嚴肅地通過翻譯告訴我:這是邊境難民村,是不許外國游客進入的……這里情況很亂,為了確保你的安全,我們要登記一下你的國籍、姓名。他們翻開一本幾乎是空白的筆記本,我在上面畫上一串數(shù)字及英文后,高個子保安和善地說道:"這里沒有什么吃的,你可以到對面的緬甸去買點食品。""可以去嗎?"我竟然有些不相信。緬甸繁瑣的手續(xù)至今讓我膽戰(zhàn)心驚,更何況在這遠離城市的叢林里,對面山上就是緬甸另一支蒙族反政府武裝活動區(qū)域。"當然可以,幾分鐘就到了,那里有一家賣面條的小店。"
一條三叉路口把紅土地劃成兩半,一邊是泰國,一邊是緬甸。兩個難民村分別安插山坳的兩邊,當?shù)卮迕窨梢宰杂沙鋈?。緬甸境?nèi)的難民村主要是緬甸蒙族,而在泰國境內(nèi)的難民村主要是克倫族。
戰(zhàn)爭中的兒童是沒有任何過錯的,他們成為政治的犧牲品,過早地被套上沉重的枷鎖。全球有30多萬的童子軍,緬甸是使用童子軍最多的國家之一。童子軍被許多政府用作軍事目的最廉價的勞動力,可以無條件地服從。雖然國際組織不斷呼吁停止征用童子軍,但在種族矛盾激化的非洲及阿富汗、緬甸、斯里蘭卡、柬埔寨等亞洲國家,這種情況絲毫沒有減弱。斯里蘭卡泰米爾的"猛虎組織"還專門設(shè)有年齡為10歲左右包括男孩與女孩在內(nèi)的少年戰(zhàn)斗營。
"你幾歲扛槍的呢?""8歲。""最喜歡什么武器?""M16自動步槍與AK-47沖鋒槍。"路瑟·托比了一個打槍的動作,一副嫻熟老練的樣子。
他們目睹過一位孕婦活生生被打死的慘狀,這是仇恨的種子滋生的開始。
孿生兄弟的"上帝軍"僅有5年的歷史,英文名是God Army。
1997年,緬甸政府軍發(fā)動旱季攻勢,對"克倫民族聯(lián)盟"武裝及克倫族村寨展開大規(guī)模清剿,"克倫民族聯(lián)盟"的總部受到緬甸政府軍的致命打擊后,也宣告緬甸最大的反政府武裝徹底瓦解。四分五裂的"克盟武裝"四處逃竄,當時是童子軍的孿生兄弟只有8歲,領(lǐng)導(dǎo)他們的軍人后來也無影無蹤。潰不成軍的童子軍既要保護隨之逃離的幾百名老百姓,又要躲避緬甸政府軍的追剿。后來有場激烈的惡戰(zhàn),包括孿生兄弟在內(nèi)的7個游擊隊員被緬甸政府軍緊緊包圍著,最后他們不僅安然無恙,還打死了那些政府軍。從此,村民開始相信他倆有神靈保佑。他們的名聲傳開之后,另一支游擊隊員很快投奔過來。隊伍逐漸壯大,他們自稱"上帝軍",其戰(zhàn)斗力有時足以成功抵擋政府軍的攻擊。
每場戰(zhàn)爭的發(fā)動都是少數(shù)人利益的需要,對老百姓都是一種災(zāi)難。初生牛犢不怕虎的雙胞胎兄弟卻在這場災(zāi)難中脫穎而出。弟弟瓊尼·托沉著冷靜,是個喜歡出謀劃策的軍師;哥哥喜出風(fēng)頭好人崇拜,完全是首領(lǐng)氣派。兩兄弟一張一弛相得益彰的互補性格,關(guān)鍵時刻在潰不成軍群龍無首的隊伍中奇跡地成為首領(lǐng)。打不過政府軍就逃,他倆曾多次組織人馬成功逃躲追剿,于是被視為英雄。
受饑寒交迫的人們通常會自然地接受救世主的信念,何況是信奉上帝的克倫族。兄弟倆傳奇般的"救世主"形象,成為村民心中的上帝。村民認為兩個男孩不僅刀槍不入,而且能保佑他們免遭傷害。尤其是有次一位村民踩了地雷未炸后,他們被宣揚得更神了。
浴血戰(zhàn)爭本來就在兒童能夠理解的范圍之外。他們起初為了保命的簡單目的被有心人利用,也就逐漸上升為"推行緬甸民主至死方休"的政治高度。"上帝使我成為上帝軍的領(lǐng)袖,我無所畏懼,因為上帝與我同在"這對人生觀都尚不清楚的玩童也就滿嘴叫出成人們灌輸?shù)睦碚?。宗教被統(tǒng)治者利用,"上帝軍"的建軍思想即以天主教義為基礎(chǔ),并制定嚴密的規(guī)定:禁食豬肉、雞蛋、飲酒。不準吸毒、不準打架、不準偷竊。
"為什么要規(guī)定不吃雞蛋、豬肉?"我很奇怪這樣的素食主義者,因為天主教似乎沒有這樣的明文規(guī)定。"那時我們在山上打仗沒有什么東西吃,常常饑腸轆轆,政府軍經(jīng)常用這些食物引誘我們上當,所以就規(guī)定不吃。"路瑟·托解釋道。"那你們靠什么為生?""就采林中的野菜、野果啦,有時候運氣好還能打到野雞、野鳥等當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