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寶強火了重看《天下無賊》賊的世界——《天下無賊》觀后

夜下漫游 2009-04-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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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寶強火了重看《天下無賊》

賊的世界

——《天下無賊》觀后
賊是一個有魅力的詞。
“天下無賊”。在這個四個字中，最吸引人的是最后那個——“賊”。
我所謂魅力，是指那種一出現(xiàn)就緊緊吸引住一個人的腦子，使他不由自主去想入非非的、磁石一樣的詞。
賊。手藝。冒險。錢。流浪。老大。幫派。切口。斗法。警察。追捕。女賊。美貌的女賊……
電影本質(zhì)上就是對人們想象的滿足。馮小剛用上面這些元素組織起了一個賊的世界，打造出他的《天下無賊》。
賊是一個世界。一個神秘的世界。就像一個黑洞，它吸納了很多東西，曖昧而富于深度，引誘著你但你無法進入。那里生活著一群人，他們行蹤詭秘，做事隱諱。他們想的，做的，做事方式，甚至他們的感受、直覺，都和我們不同。他們是遠(yuǎn)離生活常態(tài)的一群。他們生活在一個江湖世界，有著和我們不一樣的游戲規(guī)則。賊道如同宮廷，都指向一種禁忌，對平民關(guān)閉。禁忌代表深度，也指向窺視?！短煜聼o賊》就是為了滿足人們窺視賊的世界的欲望而拍攝的一部電影——我是這樣認(rèn)為的。
馮小剛在《天下無賊》中組織了兩撥賊。兩撥賊在劇中炫技斗法，把火車車廂變成一個賊世界，營造出一片竊賊橫行的氛圍，真可怕！越可怕觀眾越著迷。他的迷人的賊世界由這樣幾個層面組成。
賊藝我說賊是手藝人肯定沒什么人反對。賊藝不高根本沒法在江湖上混。賊的手藝是生存逼出來的。手藝琢磨到一定程度就是境界，而境界是精神層面的東西，是對一個人生存深度的標(biāo)示。觀眾肯定都對葛尤飾演的黎叔剝飛旋的生雞蛋一場印象深刻。那不僅是出神入化的手法，更是一種優(yōu)雅自如的風(fēng)度展示。還有劉德華飾演的王薄偷手機時的幾個一氣呵成的動作，美妙如舞蹈。人在這個時候是充滿生氣的，是快樂舒展的。不管他們曾做了什么和正在做什么，這一刻不能不令人神往。
賊氣賊身上有氣嗎？不曉得。不過馮小剛在影片中營造了一股籠罩著車廂的玄虛氛圍，潛在幽微，它使影片始終處于一種莫名的緊張中。我想只能名之為“賊氣”。王?。▌⒌氯A飾）和李冰冰飾演的女賊一碰，就有一種異常的感覺。在車站和黎叔一伙一照面，便看出他們和自己是一道的。我想，在那一瞬間，王薄的腦神經(jīng)里一定有一個地方亮了警報，才會使他倏忽間有異樣的眼神，一閃即逝。一個歷經(jīng)風(fēng)浪久經(jīng)考驗的賊，多年的冒險生涯磨練常常使他具備這種聞出“賊氣”的本領(lǐng)，也使他的身上自然而然帶上了“賊氣”。這個方面寫得最足的是黎叔（葛尤飾）。這個老賊扒在女賊身上煞有介事地聞啊聞，從上面聞出了警察的味道。要說前面的賊氣還有些依據(jù)，這個只能用第六感來解釋了。它看似故弄玄虛，實則寫出了這個浸淫此道多年的老賊的神韻。一個人做一件事久了，這件事就會浸透他全身，滲透到他的感官。與其說黎叔聞出了警察味，不如說是他透出了“賊味”。賊對警察最敏感，敏感得多了，就神乎其神，連嗅覺都朝向了那邊，向那邊做了調(diào)整強化。這真是寫賊的絕妙一筆！
賊氣看不見摸不著又無處不在，它更多的只對那些感覺異常的人存在，像車廂中的賊，像那個便衣警察。往往從一個警覺的眼神，一個手勢，一個回頭，暗示出它的存在。那是一種覺察——身處人群中的警惕，對情勢的敏感和判斷。難以言說，全在感覺。賊的斗法也就不僅僅是比技法，也是賊氣的比拼。王薄和李冰冰扮演的女賊斗法，打賭誰先搶到杯子就算誰贏，這是在比誰的手法快。李冰冰搶到了杯子，得意洋洋。但黎叔這個老江湖只打眼一看，從王薄的神情就曉得女弟子已經(jīng)輸了。原來王薄早已把手里的冰換成了藥，而女賊卻渾然不知。
賊斗賊和賊斗法是最好看的。斗的除了技藝手段，還有賊氣，還有心思，是全方位的大比拼，是綜合素質(zhì)的檢驗，是生存能力的考量。這就是“江湖”！要說窺探這個賊世界，這是觀眾最想看的。女賊“切羊”，王薄在后，王薄從女賊手里奪了錢包；王薄和四眼在火車頂上比膽，王薄贏了四眼，但隨即輸給了黎叔……斗法的內(nèi)容和層次在不斷翻新攀升。到了最后一場賭斗，黎叔要在王薄看護下偷傻根包里的錢。影片出了個難題：黎叔如何設(shè)計，才能在車廂這個狹小的空間內(nèi)，在王薄眼皮底下把包拿走？這是兩個高手之間的對決，斗的不是技法和膽略，更是心計。黎叔不愧老謀深算，沒有讓觀眾失望。一個毫不起眼的老頭的一個看似不經(jīng)意的失手，阻隔了王薄一步。就靠這一步之差，加上隧道的黑暗，就從王薄眼皮底下把錢包拿走了。設(shè)計不可謂不妙。
賊道 “盜亦有道”。只有成體系的，組織起一個整體的東西，才能叫“道”。“賊道”就是為賊之道。賊世界沒有“賊道”就是一盤散沙，就不成為一個世界。賊道既是規(guī)矩，又是路數(shù)，還有理念，甚至包括控馭賊幫的能力。片中要說深通賊道的，只有黎叔這個老賊。我把他稱為老賊，實在是他渾身上下那股勁兒，只能用一個“老”字來形容。老練，老到，老辣，老江湖，老奸巨滑，老謀深算。一個人浸淫賊道多年，渾身上下就散發(fā)出這么一股“老”氣來。這是悟“道”之后才有的優(yōu)雅從容。老賊縱橫賊道多年，一出場就顯出大家風(fēng)范。輕輕巧巧兩句話就樹立了權(quán)威，把試圖出頭的大師兄（尤勇飾）晾在一邊。他開口組織，閉口隊伍，隱然透出一股掌控全局的自信。他熟諳權(quán)術(shù)，善于利用內(nèi)部矛盾，游刃有余地擺平弟子們的紛爭。大師兄只想“切了那只羊”，和王薄斗一斗；他卻從“隊伍建設(shè)”出發(fā)，想的是人才。四眼頂撞了他，按規(guī)矩要罰，他卻放了他；火車頂上“比膽”以后，他不動聲色地把四眼叫過來，說和他有點事，很溫和地和他說“有獎就有罰”，然后忽然間切下四眼的手指。那種冷靜讓人忽然覺得全身一冷。殘酷的不是人，而是這種江湖游戲規(guī)則——優(yōu)勝劣汰。不如此就無法在江湖生存下去。黎叔實際上是給了四眼一個教訓(xùn)：輸了，就要承擔(dān)。也許下一次輸了，連承擔(dān)的機會都沒有了。
與潛在的規(guī)則比，連規(guī)矩都是可以忽略的。黎叔滿口都是“道上的規(guī)矩”，卻又可以隨時棄規(guī)矩而不用。用與不用，只視情勢而定，完全達到了“運用之妙，存乎一心”。黎叔這一個人就帶出了整個江湖。這真是一個令人又愛又恨的老賊！《天下無賊》要是沒有這么一個人，該多么遜色？該少了多少味道？也根本不配被稱為賊世界。
女賊我特別把女賊單列了一條，是因為女賊有一種說不清的魅力，足以和上面諸要素并列。女賊是“賊”和“性”的相加，是兩種窺視欲望的化學(xué)反應(yīng)，產(chǎn)生的是一種更強烈的窺視欲。一個賊的世界怎么可以沒有女人？！女賊。美貌的女賊。神秘。大膽。挑逗……，總是令我們產(chǎn)生一連串的想象。希區(qū)柯克有一部電影《馬爾尼》（又名《艷賊》），就是寫一個男人不由自主愛上一個到他家行竊的美貌女賊的故事。一個男人抓住了偷竊的美貌女賊，就會產(chǎn)生一種為所欲為的隱秘的沖動。而一般情況下，這個女賊又會用肉體行賄來使自己逃脫懲罰。交易則只會使沖動更加強烈。片中王薄與女賊搶錢包過招，跳了一段貼身的“雙人舞”，在那里盤旋了好一會。王薄借機占她便宜，用片刀劃開她衣服（這個時候李冰冰恰到好處地來了一聲驚叫），十足迎合著觀眾的欲念。表面上是以親熱為借口躲避警察，其實是以警察為借口合法親熱。江湖故事總少不了女人，女強盜，女賊，無一例外美貌迷人，放蕩妖艷；常常是黑老大的情婦，又常常用肉體和敵人交易；老是在勾搭別人，于不知不覺間令男人著了他們的道兒。她們的越軌是兩個層面的，賊行和性。正如片中王薄對女賊說，我覺得你不該去偷錢，你應(yīng)該去偷人……。這種偷是雙重意義上的。女賊為一個賊世界增“色”不少，為其中平添了許多迷人的變幻。
賊性如果說賊道是江湖意義上的，那么“賊性”是個體意義上的?！短煜聼o賊》對賊藝賊道做了很多花哨的展示，卻始終沒有把“賊”推進到極致，沒有寫出賊性。這就是這部片子用了很多力，最終卻不能使人震撼的原因。
賊的極致就是人的極致。
賊性就是人性。
古人云：去山中賊易，去心中賊難。
賊做久了，就有了賊性。賊性中最令人迷戀的，不在偷竊的財物，在偷竊本身。
偷是生存方式，是情感態(tài)度，是一種表達，是一個人和別人打交道的方式，是自我體認(rèn)。
我偷故我在。
賊最令人迷戀的，是他們的反秩序生存。大盜小賊，都是一種對秩序的突破，都是一種越軌。他們活得最個人化、最奔放又最少顧忌。偷是賊與另一個人的活生生的交流?，F(xiàn)代社會，人們生活在各種規(guī)則中，被有形無形的條條框框束縛，活得越來越理性，越來越?jīng)]有自我，更多面對的是人的概念而不是活生生的人，越來越缺乏人與人的交流。賊性中的冒險和自由發(fā)揮正構(gòu)成它對現(xiàn)代人的誘惑。這是哲學(xué)意義上的賊性。賊代表著一種理想境界。這一點在王薄這個獨行狼身上本應(yīng)該體現(xiàn)得更充分。這樣的他的死就有了悲劇性。但影片沒有從賊性方面做進一步拓展，王薄也就僅僅只是一個“情人”，成為良心未泯的代言。也許這更符合平民的要求，但不夠深刻。
王薄在片中有兩處給我留下了印象。一個是他對王麗想脫賊從“良”的氣憤。“你這輩子是賊，下輩子也休想！”。這是一種愛，但是對情人的愛，卻不是對賊性的戀戀不舍。從這個意義上說，他還不是一個真正的賊，更不用說獨行賊。一個賊無法擺脫做賊，是因為他無法擺脫自己，無法重新?lián)Q一種生活方式，無法舍棄偷竊的快感和成就感。沒有了偷竊就沒有了自我。賊性在這點上就是人性。
還有一處是他和王麗說傻根：……憑什么……，就憑他單純，他就不該受傷害？……欺騙才是對他最大的傷害……，你就讓他這樣傻下去？你這是害他你知不知道？……（大意）。
這段話看似是托詞，但還是很深刻地說出了世道。一個殘酷然而真實的法則：純粹的善良不足以立身。但王薄依然沒有真正臻破世情。他此時不過是一個情人。他惱火的是情人的變化。他自比獨行狼，自比鬼，卻不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孤獨者。他的身上沒有充分表現(xiàn)出賊性——那種令我們迷戀的賊性——因而也沒有在心靈深處和我們接通。他的死也就只是一種贖罪，令人惋惜而不感動。
羊哎——，你們誰是賊？站出來讓俺瞧瞧？
影片開頭部分，傻根站在車站里，氣壯如牛地喊了一聲。這時鏡頭一個一個切換出王薄、黎叔等人的臉。與他要面對的對手比，不諳世事的傻根太不成比例了。他只能算是一個誘餌，一個被爭奪的獵物。正像賊們稱呼他的，羊，一只待宰的羔羊。編導(dǎo)設(shè)置了一個懸而又懸的情境：置毫無防范能力的傻根于一個賊橫行的車廂。讓觀眾一直提著心看。賊世界就是人世的隱喻。一個物欲橫流，爭權(quán)奪利的社會，激發(fā)出人心險惡，就如同一個盜賊橫行的車廂。誰來守護脆弱的良心？每個人心中都有賊，是惡戰(zhàn)勝善，還是善戰(zhàn)勝惡？這是一個重復(fù)千遍的話題。也是這個賊世界的主題，一個喻世的主題。還是那句老話，去山中賊易，去心中賊難。
賊本身是怎樣的其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對賊的言說。關(guān)于賊的傳說在民間到處彌漫，形成一片賊氛。這些傳說無助于解決賊的問題，不過極大地填充著平民的精神世界，滿足著他們的幻想。天下無賊，天下可能無賊嗎？天下可以無賊嗎？“賊”都是平民——或者說是那些被偷的、有潛在被偷恐懼的平民造出來的。天下真的無賊，他們也要創(chuàng)造出賊來。他們怎么可以忍受沒有賊的生活。沒有賊就沒有被竊的可能，就沒有威脅，就沒有了對威脅的想象，這樣的生活是多么貧乏！日常生活是需要威脅感的。馮小剛很明白老百姓的要求，所以他在銀幕上制造出這么一群賊來，制造出一個賊橫行的世界。賊沒有嚇跑觀眾，倒吸引他們大批大批走進影院，心甘情愿掏錢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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