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琳

　　編前

　　或許真的會比活著的疼更輕一些

　　兩任丈夫都為陳琳之死忙碌著，卻各自為政。一個為11月6日的葬禮，一個為11月11日的追思會。與此同時，最新一期的《三聯(lián)生活周刊》出街了。主筆王小峰的那篇《陳琳：堅強的弱者》，看似平淡的標題、平實的文字，卻隱藏了許多無法公之于眾的內(nèi)情。幾天前，王小峰就在博客上寫到對陳琳之死的采訪，字眼不可謂不觸目驚心。“采訪中知道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跟媒體之前的猜測有大不同，這里面甚至有很多讓人頭皮發(fā)麻的事情，實習(xí)生在整理錄音的時候說：‘真可怕！’但有些東西我無法公開。還是不要傷害活著的人吧。”連王小峰這個百毒不侵的“表哥”都感到頭皮發(fā)麻，這真相，究竟是什么？致電王小峰，他選擇“打死也不說”。我們理解，對逝者對生者而言，這是最好的選擇。也好，讓我們的心靈少了一次受重創(chuàng)的機會。但我們這些俗人，忍不住八卦，什么事情讓人頭皮發(fā)麻？什么真相如此可怕？轉(zhuǎn)念，這種討論亦是一種罪過。有些事你永遠不必問，有些真相永遠不要知道的好。

　　“傻孩子，多疼啊，難道比活著的疼會輕一些嗎？”陳琳母親對女兒的死痛得把人的心都揉碎了。若真如王小峰最新一期博客所言“采訪中那些聳人聽聞的細節(jié)被我拿掉了”，陳琳選擇離去，或許真的會比活著的疼更輕一些。(吳德玉)

　　歌手陳琳用一種極端的方式結(jié)束了自己39歲的生命。就在她離開這個世界前的幾個小時，她的好友張強(上世紀80年代一度很紅的女歌手，代表作《燭光里的媽媽》)還在給她做吃的，拿出吉他讓她彈。陳琳說：“我都好久沒有碰這東西了。”趁張強熟睡之際，陳琳從樓上跳了下去。

　　在陳琳的朋友眼里，她是這樣的一個人：樂觀、堅強、熱愛音樂、追求純粹的感情，不愿把不好的一面展示給朋友。在她最后的日子里，她仍然試圖用堅強的性格同命運做最后一搏，但她堅強的性格并沒在逆境中幫助她，反而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引起了一連串連鎖反應(yīng)。當最后一塊牌倒下，她知道，她失敗了。

　　她會出家但沒覺得會自殺

　　講述者：老鄉(xiāng)、好友梁芒

　　·陳琳在重慶休養(yǎng)幾個月回到北京后，與沈永革的感情出了問題。

　　·由于身體不好，陳琳開始對她與沈永革的感情產(chǎn)生猜疑

　　陳琳不是那種很有野心的歌手，她只要生活中有音樂，能唱歌就很滿足。就在陳琳步入事業(yè)第二峰時，在一次錄音時，她突然咳血，做了全面檢查后，并沒有發(fā)現(xiàn)其他疾病。當時的判斷是，由于長年奔波各地演出，比較疲勞，又沒有及時休息，是勞累所致。隨后，陳琳回到老家重慶休養(yǎng)了幾個月。但陳琳從重慶回到北京后，她與沈永革的感情出了問題。

　　詞作者梁芒是陳琳的生前好友，也是陳琳的老鄉(xiāng)，雙方有過很多合作。在談到陳琳當年的健康狀況時，梁芒說：“那是她事業(yè)最好的時候……從吐血開始狀況就不好，然后她就休養(yǎng)一段時間，休養(yǎng)那段時間我覺得她情緒很低落，這么多年越來越低，越來越低。走到最后這一步，我有預(yù)感，我預(yù)感并不是她會自殺，我認為她會出家，會消失，但是我沒覺得她會走到這一步。”

　　梁芒認為，由于身體狀況不好，陳琳開始有些想法，對她與沈永革之間的感情產(chǎn)生猜疑。“從心態(tài)上，身體不好可能產(chǎn)生壓力，我能看出來，最后她也扛著。”

　　第二次婚姻加速了她的生命終結(jié)

　　講述者：陳琳造型師袁浪

　　·這兩年對我們來說，她是一個謎·她幾年前已經(jīng)開始患抑郁癥

　　·10月28日，陳琳給朋友發(fā)短信：“人心強命薄，讓我們學(xué)會放下，共勉。”

　　陳琳很少跟朋友同事談?wù)撍齼?nèi)心不好的一面，她喜歡關(guān)心別人，而不想當被關(guān)心的角色。所以，她離婚、再婚、再婚后出唱片，她的很多朋友都是通過媒體報道才知道的，在她生命的最后幾個月，她幾乎和這些朋友都失去了聯(lián)系。

　　梁芒說：“說實話，這兩年對我們來說，她是一個謎，她的生活已經(jīng)跟我們離開了。她和張超峰在一起，好不好是兩人之間的事，但不至于這兩段婚姻的打擊就能讓她自殺，我覺得一定是綜合的。我能得出的答案就是，首先是身體垮了，導(dǎo)致她抑郁癥。幾年前已經(jīng)開始抑郁癥了。”

　　從陳琳周圍的朋友的分析不難判斷，陳琳的第二次婚姻加速了她的生命終結(jié)。袁浪以前是陳琳的造型師，后來成為好朋友，他在回憶與陳琳交往的過程時說：“我們像家人一樣，今年去海拉爾，我還幫她拍照，做這張新唱片。還好，我覺得她很積極，對生活對朋友都沒得說。只要在做音樂她就高興，每天跟花兒一樣。她還隨時帶一個速寫本，隨時寫一些、畫一些在上面。最近一兩年，她喜歡旅行，旅行很輕松很快樂，她會寫一些東西。”

　　袁浪和陳琳最后一次聯(lián)系是10月28日，也就是她去世前幾天，袁浪與一個朋友通電話，這人也是陳琳的朋友，當時陳琳給這個朋友發(fā)過一條短信：“人心強命薄，讓我們學(xué)會放下，共勉。”這個朋友把短信轉(zhuǎn)發(fā)給袁浪，“后來我看到就崩潰了，我想可能她情緒上有些波動”。

　　“陳琳最大的變化是這半年，她感覺生活有問題”

　　講述者：高明駿夫婦

　　·半年前她去貴州，一路把她嚇得魂都飛了

　　·她覺得后來的婚姻不是原來預(yù)期的那么美好理想

　　·她說她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去反抗現(xiàn)在的情況

　　在陳琳最后的日子，陪伴她的是張強以及高明駿夫婦。高明駿的太太小妹說：“她常常說，沒事，你放心，我知道，沒問題的。”高明駿說：“陳琳最大的變化是這半年，她感覺生活有問題。”

　　小妹回憶說：“她說她從貴州回來開始的，半年前她去貴州，一路把她嚇得魂都飛了。她說她現(xiàn)在常常是恍惚的，精神是游離的，魂都不在了。”事實上這時的陳琳抑郁癥已經(jīng)很嚴重了，但即便這時，陳琳也沒有把自己得抑郁癥的事情告訴高明駿夫婦。高明駿說：“抑郁癥就是潛在的，你不仔細觀察，可能不清楚，原來我們也沒想到，如果想到，大家會更注意一些，在各方面會慢慢去幫助她。我們也是在她出事的前兩天才知道的。”

　　小妹說：“她覺得后來的婚姻不是原來預(yù)期的那么美好理想，現(xiàn)實出現(xiàn)了這么多問題。不過她最近每天早上都起來練太極拳，大家也都在幫助她。說多了我覺得對她也有負擔，她更不愿意跟我們說了。所以這兩年相處反而比較少了，不怎么來往了。出事前兩天的下午，我們在一起，她說得最多的是她對自己的生活有點失控，我說可以走出來，她說她沒有力氣，沒有力氣去反抗現(xiàn)在的情況。她說連工作狀態(tài)也沒辦法進入，沒辦法演出，身體也糟透了。我記得有一次，應(yīng)該是一個多月前，她來我家，我弄了很多吃的，我跟阿姨說煲湯給她補一補，讓她身體好些。她說，我很久沒有這種被照顧的感覺，很久沒有生活上幸福的狀態(tài)了。在飯桌上，她說好久沒有這樣溫馨舒服地吃頓飯，我當時聽了心里很難過。”

　　跳樓前兩天她拒絕跟張超峰回老家

　　講述者：高明駿妻子小妹

　　·陳琳說，她有過輕生的念頭

　　·她的下一步計劃是：租一個小一點的房子，好好重新整理自己的生活，暫時跟張超峰分開

　　10月29日，陳琳突然給小妹發(fā)短信，說她跟丈夫回湖北孝感，已經(jīng)在西客站，但是說舍不得他們。小妹給陳琳發(fā)短信說：“任何時候任何需要打電話給我們。”然后陳琳便打電話給小妹，說不想走，這樣，小妹和張強一起開車將陳琳從西客站接回了張強的家。

　　第二天一早，陳琳去高明駿家吃早點，然后小妹陪陳琳到溫榆河看野鴨。“在比較遼闊的地方讓她心情舒緩一些，那天聊得比較多，主要她說自己這段時間，無論生活、婚姻，確實過得很不好。她不是不想說，她有所保留，都是成年人，一般都不會追問這些事情。甚至她后來結(jié)婚這件事，都是從網(wǎng)上看到的，她沒有告訴我們，挺突然的。我們在網(wǎng)上看到后，發(fā)個短信祝福她。”

　　在溫榆河，陳琳跟小妹說過她有過輕生的念頭。“當時我安慰她，我說沒必要，你這么熱愛生活，熱愛朋友，熱愛美食，你又那么容易感動。很多人也遇到這種事，人家什么都沒有，你再怎么樣有音樂，有資產(chǎn)，有朋友，有你熱愛的工作，你很容易找回你重新的生活……現(xiàn)在想想，我太不敏感了。”

　　傍晚，張強將陳琳接回家，她一直陪著陳琳，給她聽蘇打綠的歌曲，彈吉他唱歌，一直陪到很晚，直到陳琳睡去。張強的家是復(fù)式結(jié)構(gòu)，然后張強上樓，陳琳住下層。

　　“我們還慶幸覺得幫了她，拉了她一把，結(jié)果夜里就出事了。”小妹說。

　　10月31日，張強一大早就被小區(qū)的保安吵醒，問家里有沒有小孩，張強沒有理會，早上9點多起床給陳琳做飯，做好后發(fā)現(xiàn)陳琳不在房間，便給小妹打電話，問陳琳是不是去她家了。小妹說沒有。張強打陳琳的手機，不通，后來張強發(fā)現(xiàn)陳琳住的房間窗戶是開的，便走到陽臺，等她從陽臺往下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樓底下全是人，她知道，陳琳出事了。

　　“張強給我打電話，說陳琳出事了。”小妹說，“我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兒，我們兩家很近，我們著急，便開車過去，車開到一半，路上全是人，便開不動了，只好下車跑過去。”

　　事實上，在小妹看來，頭一天陪陳琳出去散心，已經(jīng)把她開導(dǎo)得差不多了，當時陳琳也表示，自己已經(jīng)看透了，明白了。“她還說了接下來的計劃，甚至她不跟他走了，跟我們回來了，所以我不覺得她會有這個極端的選擇。”小妹說，當時，陳琳說她的下一步計劃是：租一個小一點的房子，好好重新整理自己的生活，暫時跟張超峰分開。小妹說：“可能白天緩解了，但在夜里她又不好了，她一直睡眠很差，可能往往抑郁癥的人在那一剎那就過不去了。”

　　梁芒也認為：“我知道最后她的反應(yīng)和判斷已經(jīng)很模糊了，有時候她會花兩三個小時想一個事情，很簡單的事情她可能判斷不了。”

　　小妹覺得，陳琳可能就差那么一個坎兒沒有越過去，她在選擇自殺之前沒有任何征兆，這一點讓她一直感到遺憾和內(nèi)疚，如果朋友們再留意一下，悲劇可能不會發(fā)生。

　　《三聯(lián)生活周刊》主筆王小峰 實習(xí)記者魏玲

　　王小峰博客

　　活著

　　做記者的就是怕報道的領(lǐng)域出事，一定會忙死。我就怕文化娛樂圈死人。因為這時候你要去打擾狀態(tài)最糟糕的人。這幾天一直采訪陳琳的事情，本來沒什么突破，我都想放棄了。后來有朋友幫助，還有實習(xí)生比我先突破。最后還是做出來了。采訪中知道了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跟媒體之前的猜測有大不同，這里面甚至有很多讓人頭皮發(fā)麻的事情，實習(xí)生在整理錄音的時候說：“真可怕！”但有些東西我無法公開。還是不要傷害活著的人吧。陳琳是個很堅強的人，最后是這個堅強把她壓死了。人活著，就要明白為什么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