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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包里的單人床(第三節(jié))

       河繡山人 2010-04-19

      云生﹕

      在法蘭克福﹐已經(jīng)是第三 天。

      早上起來的時候﹐星星在微笑。我忘了告訴你﹐我把你送給我的星星帶來了﹐貼在酒店

      房間的天花板上。因此﹐無論這里的天氣多么壞﹐我仍然能夠看見星星。

      今天的氣溫比昨天更低了﹐我把帶來的衣服都穿在身上﹐脖子上束著那條有星星和月

      亮的絲巾﹐你說過好看的。

      坐電車過河時﹐雪落在我的肩膊上﹐我本來想把它掃走﹐但是﹐想起我的肩膊可能是

      它的抱枕﹐它想在融掉之前靜靜哭一會﹐我就讓它。

      在展覽館里﹐我忙碌地在每個攤位里拿布料樣本。

      展覽館差不多關門時﹐我去找阿芳﹐她已經(jīng)不見了。本來想找她一起吃晚飯﹐我只得獨

      自回 去酒店。

      為了抵御低溫﹐我在餐廳里吃了一大盤牛肉﹐又喝了啤酒。這是我吃得最多的一天。

      飯后不想回 房間﹐便在酒店的商場蹓跶。

      其中一間精品店﹐是一個德國女人開的。

      我在貨架上發(fā)現(xiàn)一盞燈。

      那是一盞傘形的玻璃罩座臺燈﹐燈座是胡桃木造成的。燈座上鑲著一個木制的年輕女子

      ﹐女子坐在燈下﹐手里拿著針線和一個布造的破碎成兩份的心。

      上了發(fā)條之后﹐女人一針一線地縫補那個破碎的心。

      太令人心碎了。

      破碎的心也可以在孤燈下縫補嗎﹖

      我看著她手里的針線﹐差點想哭。

      「要買嗎﹖」女人問我。

      我苦笑搖頭﹐告訴她﹕「我沒有一顆破碎的心。」

      「那你真是幸運?!古苏f。

      我奔跑回 房中﹐是誰發(fā)明這么一盞燈的﹖一定是一個曾經(jīng)心碎的人。

      愈合的傷口永遠是傷口﹐破碎的心也能復原嗎﹖我才不要買一件看到都會心碎的東西。

      我躺在床上﹐一直睡不著﹐不知道是因為吃得太飽的緣故﹐還是因為那個在孤燈下縫

      補一顆破碎的心的女人。我爬起床﹐換上衣服﹐走到大堂。

      精品店里﹐那盞燈依然亮著﹐女人凄然縫補著一個破碎的心。

      「改變主意了嗎﹖」德國女人問我。

      「不。」我又奔跑回 房中﹐我還是不能買下它﹐我承受不起。

      忘了它吧。

      那天晚上﹐孫米白離開之后﹐我告訴自己﹐我不會放棄你。

      我舍不得放棄。

      愛情總是有個最高消費﹐我還不曾付出最高消費。

      「你曾經(jīng)試過追求男孩子嗎﹖」我問惠絢。

      「我不是說過我不會喜歡不喜歡我的男人嗎﹖」她一邊計算這天的收入一邊說。

      「怎樣可以感動一個男人﹖」我換了一個方式問她。

      「那得要看他是一個什么男人呀?!?/p>

      「如果像康兆亮呢﹖」

      「他嗎﹖很容易。給他自由就行了?!?/p>

      「給他太多自由﹐你不害怕嗎﹖」

      「當然害怕﹐正如今天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跟什么人在一起。但是﹐我知道他無論去

      了哪里﹐也會回 家﹐我也不會過問﹐我給他自由﹐他才肯受束縛。

      要得到﹐就要先放手?!?/p>

      但是﹐你跟康兆亮是不同的。

      放手﹐可能就會失去你。

      我在布藝店里為你縫第四 個抱枕。

      「有女孩子追求你嗎﹖」我問徐銘石。

      「一直都是女孩子追求我?!顾φf。

      「真的嗎﹖連周清容也是﹖」

      一提起周清容﹐他就變得沉默。

      「告訴我﹐那些女孩子怎樣追求你﹖」

      「對一個男人來說﹐那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況且那些女孩子現(xiàn)在都很幸福?!?/p>

      「那就是說你當天拒絕了她們啦﹖」

      「有一個女孩子﹐我一直都覺得很對不起她﹐她是我的中學同學﹐她的成績很好﹐上

      課的筆記都是她替我做的﹐每次考試之前﹐她也預先告訴我哪些是重點﹐考試時﹐甚至故

      意讓我看到她的答案?!?/p>

      「可是你不喜歡她﹖」

      「她寫了一封信給我﹐我沒有回 信﹐一天﹐她跑來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對她﹐我忘了我

      跟她說了些什么﹐總之﹐那件事以后﹐她就轉校了。

      我一直有點內(nèi)疚﹐

      很多年之后﹐她突然來找我﹐告訴我﹐她現(xiàn)在很幸福﹐我才放下心頭大石?!?/p>

      「也許她并不是真的幸福?!?/p>

      「不是真的﹖」徐銘石不大相信﹐「那她為什么要這樣說﹖」

      「如果她已經(jīng)忘記你﹐根本不會來找你﹐然后特意告訴你﹐她現(xiàn)在很幸福?!?/p>

      「你是說﹐她那時并不幸福﹖」

      「也許她是幸福的﹐但是她的幸福缺少了你﹐就變成遺憾。當然﹐遺憾也是一種幸福﹐

      因為還有令你遺憾的事?!?/p>

      「但是她當時看來的確很幸福?!?/p>

      「幸福難道不可以偽裝的嗎﹖」我做出一個幸福的笑靨。

      「也許你說得對?!顾嘈?。

      我用一幅淡黃色的格子棉布縫了第四 個抱枕給你。拿著抱枕﹐我才有藉口找你。

      我把抱枕放在醫(yī)院﹐他們說會交給你﹐然后﹐我和徐銘石飛去青島﹐準備酒店開幕。

      別怪我﹐是惠絢教我的﹐想得到一樣東西之前﹐首先要放手。所以﹐我放手﹐希望你收

      到抱枕之后﹐會思念我﹐思念一個只敢送上抱枕而不敢在你面前出現(xiàn)的女人。

      在青島的第四 天﹐我和徐銘石去游覽棧橋﹐那是從海灘一直伸展到海中央的一個亭﹐

      名叫「棧橋」。

      「你說女人能夠偽裝幸福﹐是真的嗎﹖」徐銘石問我。

      「為什么不呢﹖正如男人可以偽裝堅強。」

      「男人偽裝堅強﹐只是害怕被女人發(fā)現(xiàn)他軟弱?!?/p>

      「女人偽裝幸福﹐只是害怕被男人發(fā)現(xiàn)她傷心?!刮艺f。

      忘了告訴你﹐在第四 個抱枕里﹐藏著我給你的第四 封信﹐也許是最后一封了。

      云生﹕

      如果有一天﹐我們在路上重逢﹐而我告訴你﹕「我現(xiàn)在很幸福?!刮乙欢ㄊ莻窝b的。

      如果只能夠跟你重逢﹐而不是共同生活﹐那怎么會幸福呢﹖告訴你我很幸福﹐只是不

      想讓你知道其實我很傷心。

      蘇盈

      回 到香港的第一件事﹐便是看看傳呼機﹐看看你有沒有傳呼我。在我把抱枕放在醫(yī)院

      的那天晚上﹐你傳呼過我一次。

      一次﹐你不覺得太少嗎﹖雖然傳呼員應該告訴你我不在香港。

      我站在窗前﹐望著你的家﹐直到深夜﹐那里的燈才亮起來。

      我撥電話給你。

      「你找過我嗎﹖」我問你。

      「是的﹐他們說你不在香港?!?/p>

      「我到青島去了?!?/p>

      「真巧棗」你說。

      「什么事﹖」

      「每次你打電話來﹐我總是剛剛踏進屋里?!?/p>

      你在這里吃過一頓飯﹐竟然不知道我為什么搬來這里。

      我搬來這里﹐是因為這里可以看到你的家。

      「謝謝你的抱枕?!?/p>

      「是最后一個了﹐一張沙發(fā)只可以有四 個抱枕﹐太多了就很擁擠?!?/p>

      「真的不知道該怎樣答謝你?!?/p>

      「請我吃飯吧?!刮夜钠鹩職鈱δ阏f。

      「好呀﹐你什么時候有空﹖」

      「過兩天月亮就復活了﹐就那一天好嗎﹖」

      中秋節(jié) 的晚上﹐你來接我。

      「今天的月色很漂亮。」我說。

      「是的﹐它又復活了﹐謝謝長腳烏龜?!鼓阄⑿φf。

      「我們要去哪里﹖」

      「在船上可以看到月亮。」你說。

      你帶我登上一艘布置得很華麗的輪船。

      「我的病人是這艘輪船的船長﹐是他告訴我﹐中秋節(jié) 有船上晚餐?!鼓隳弥鴥蓮埐途砗?/p>

      我一起上船。

      船艙布置成一間餐廳﹐我們坐在甲板上。

      「要跟船長有特別關系才可以訂到這個位子的?!鼓闱那牡馗嬖V我。

      看到你快樂的樣子﹐我竟然有些難過﹐彷佛你過去五 年的日子﹐都很痛苦。

      如果能夠令你快樂﹐我多么愿意。

      小輪起航之后﹐船長來跟我們打招呼。

      船長是個四 十多歲的老實人。

      「那天我在家里突然休克﹐被救護車送到急診室﹐是秦醫(yī)生救活我的?!?/p>

      船長告訴我。

      「是多久以前的事﹖」我問你。

      「三 年了?!?/p>

      「你很健康啊?!鼓愀f。

      「是的﹐我還可以在船上看到很多次月圓?!勾L說。

      「那得感謝長腳烏龜?!鼓阏f。

      「什么長腳烏龜﹖」船長不明白。

      那是我們之間的秘密。

      「長腳烏龜把月亮背到河的對岸﹐月亮復活了﹐那么長腳烏龜呢﹖牠去了哪里﹖」我嘀

      咕。

      「也許牠一直也背著月亮﹐只是天空太黑了﹐我們看不見牠?!?/p>

      「一直也把月亮背著﹐不是很累嗎﹖」

      「如果有一天﹐牠實在吃不消﹐也許會從天上掉下來﹐化成最大的一顆隕石?!?/p>

      「到時候﹐月亮也不會再復活?!刮译y過地說。

      「幸而還有星星?!鼓惆参课?。

      是的﹐到了世界末日﹐還有你給我的星星。

      「今天玩得開心嗎﹖」小輪泊岸之后﹐你問我。

      「再喝一杯咖啡﹐就很完美了?!?/p>

      「你想去哪里喝咖啡﹖」

      「你想喝一杯用月光承載著的咖啡嗎﹖」我問你。

      「有這種咖啡嗎﹖」

      我?guī)愕姐~鑼灣去喝咖啡。那間餐廳的咖啡是用一只蛋黃色的大湯碗盛著的。

      「像不像把咖啡倒在月光里﹖」

      「原來你說的是這種咖啡?!鼓惚е鴾氅o骨碌骨碌地喝咖啡對我說﹐「跟你一起很開

      心?!?/p>

      「謝謝你。」

      「像你這樣一個女孩子﹐應該有很多男孩子喜歡才對?!?/p>

      「本來有一個﹐不過分手了?!?/p>

      「為什么﹖」

      我不知道怎樣告訴你﹐于是只好捧起月光﹐骨碌骨碌地把咖啡喝下去。

      「別急﹐是整個月光的咖啡呢?!?/p>

      我被你弄得啼笑皆非﹐用紙巾抹去嘴角的咖啡和眼角的淚痕。

      別問我為什么﹐那是我無法說出口的。

      愛一個人﹐不必讓他知道﹐也能夠為他放棄其他一切﹐那是最低消費﹐是我應該付的。

      「對不起﹐我只是隨便問問。」你抱歉地說。

      你真笨﹐為什么沒想到是為了你呢﹖

      「夜了﹐我送你回 家。」你說。

      「你想知道為什么我的電話總是在你回 家之后打來嗎﹖你上來看看便知道?!?/p>

      我站在窗前﹐從我這里到你那里﹐這一天晚上﹐只隔著一個月亮。

      「因為這里可以看到你住的地方﹐你回 家﹐亮起屋里的燈時﹐我就知道你回 來了。為

      了這個緣故﹐我才搬到這里?!?/p>

      我幸福地望著你住的地方。

      你沒說話﹐大概是傻呼呼的站在那里吧。

      「我們之間﹐是隔著月亮﹐還是隔著月球﹖」

      「有什么分別﹖月亮就是月球?!鼓阏f。

      「不﹐如果是月亮﹐感覺上好像比較近一點。」

      「你沒有必要這么做?!鼓銓ξ艺f。

      「今天晚上﹐你可以留下來嗎﹖」我還是頭一次跟一個男人這么說。

      感謝長腳烏龜﹐如果沒有月亮﹐我也許沒有勇氣。

      我把你留下了﹐我以為把男人留住的﹐是女人的身體。當然﹐后來我知道﹐那只能夠把

      男人留住一段日子。

      再次在孫米白面前出現(xiàn)的時候﹐我是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的。

      那天﹐在醫(yī)院的走廊等你下班﹐我多么害怕會碰不上她。

      我在走廊上徘徊﹐她終于在走廊上出現(xiàn)。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她問我。

      「我和云生約好了一起吃飯?!?/p>

      「哦﹐是嗎﹖你真是鍥而不舍?!顾Z帶嘲諷地說。

      「是他約我的。」我說。

      你卸下醫(yī)生袍來了。

      「恭喜你﹐你終于談戀愛了?!顾龑δ阏f。

      你默不作聲。

      她匆匆轉身離開﹐貓披肩從她肩上跳到地上﹐跟在她身后。

      「我們走吧。」你牽著我的手說。

      在餐廳吃飯時﹐我問你﹕

      「你是在哪一天生日的﹖」

      「一月十一日?!?/p>

      「代表一月的花是雪花?!刮腋嬖V你。

      「你是說從天上飄下來的雪花﹖」

      「不﹐是一種花﹐叫雪花﹐外形像百合。雪花象征逆境中的希望。」

      「聽起來好像很美麗?!?/p>

      「看來也很適合你﹐一個急診室的醫(yī)生﹐不正是逆境中的希望嗎﹖」

      就在這個時候﹐惠絢和一個男人剛好進來。那個男人我從來沒有見過﹐但惠絢和他的態(tài)

      度很親昵。

      「為什么會在這里見到你﹖」惠絢說﹐「讓我來介紹﹐這是胡崇偉﹐這是蘇盈﹐秦云

      生。」

      「一起坐好嗎﹖」你問他們。

      「不打擾你們了?!够萁k跟我打了一個眼色﹐好像很識趣地跟他坐到另一邊。

      「你在想什么﹖」你問我。

      我在想﹐她為什么會跟那個男人一起。

      第二 天晚上﹐回 到燒鳥店﹐惠絢主動告訴我﹕「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p>

      「多久以前﹖」

      「在我跟康兆亮一起之前?!?/p>

      我吃了一驚﹕「他就是那個在床上叫你還錢的男人?!?/p>

      「就是他?!?/p>

      「你不是恨他的嗎﹖」

      「是的﹐但是又有一點懷念?!?/p>

      「你搞什么鬼﹖」

      「大概是為了報復吧?!?/p>

      「報復他﹖事隔多年才向他報復﹖」

      「誰要向他報復﹖」她不屑地說﹐「是康兆亮﹐他瞞著我跟另一個女人來往?!?/p>

      「他告訴你的﹖」

      「不﹐是我發(fā)現(xiàn)的?!?/p>

      「他知道你知道嗎﹖」

      「我為什么要讓他知道﹖」

      「你能夠忍受不揭穿他嗎﹖」我驚訝。

      「那要看我想得到什么。我要成為最后勝利者?!?/p>

      「怎樣才算是最后勝利者﹖」

      「最后留在他身邊的女人?!?/p>

      「為了什么﹖」

      「為了什么﹖」她凄然笑道﹐「如果不是為了愛﹐還能夠為些什么﹖」

      「但是愛﹐不是應該包括忠誠嗎﹖」

      「也不一定?!顾齻械卣f。

      「我覺得愛是百分之一百的忠誠?!?/p>

      「別那么天真﹐世上沒有百分之一百的忠誠。有多少人會像你這樣﹐放棄唾手可得的東

      西﹐去追逐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但是昨天那個男人﹐曾經(jīng)傷害你﹐你還可以跟他一起嗎﹖」

      「除了康兆亮﹐我最喜歡的就是他﹐也許正是因為他曾經(jīng)令我很痛苦。所以﹐如果你想

      秦云生記著你﹐別忘了令他痛苦?!够萁k朝著門口說﹐「他來了﹐現(xiàn)在就去令他痛苦?!?/p>

      你來了﹐一出現(xiàn)﹐就在我心里占了最重要的位置﹐我有什么本事令你痛苦﹖「這里有我

      ﹐你先走吧?!够萁k說。

      「不用我陪你嗎﹖」

      「我一點事也沒有?!够萁k向我眨眨眼睛﹐她真的好像一點事也沒有﹐看來她很有信心

      成為最后勝利者。

      「我們走吧?!刮依愕氖终f。

      我拉著你的手﹐從灣仔走到銅鑼灣﹐真希望這段路可以一直走到明天。

      我拿起你的手掌﹐仔細地看。

      「你看什么﹖」你笑著問我﹐「這么黑﹖也能看到掌紋嗎﹖」

      「我只是想牢記著你的手掌的形狀﹐那么即使在鬧市中﹐也不會牽錯另一個男人的

      手?!?/p>

      你失笑﹐問我﹕「牢記了沒有﹖」

      「嗯。」我點頭。

      在一間手表店的櫥窗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只能顯示月圓月缺的男裝手表。

      「你看﹐今天只有一勾彎月和兩顆星星?!?/p>

      我抬頭看天﹐天上果然有一勾彎月和兩顆閃亮的星星。

      店員說﹕「喜歡的話﹐進來看看吧。這是月相表﹐根據(jù)中國歷法預校了月圓月缺的日子

      ﹐十分準確的。」

      「走吧?!鼓阏f﹐「手表上沒有長腳烏龜?!?/p>

      我笑著跟你走﹐走了好一段路。

      「你在這里等我一下好嗎﹖」

      我丟下你﹐跑回 去那間手表店﹐我想買那一只可以知道月亮什么時候復活的手表給

      你。

      可惜﹐手表店關門了。

      我跑了好幾間手表店﹐都沒發(fā)現(xiàn)那只手表。

      我回 去找你的時候﹐發(fā)現(xiàn)你倉皇地站在街上。

      「你去了哪里﹖」你問我。

      「我去找洗手間?!刮胰鲋e。

      你緊緊地握著我的手﹐握得我好痛﹐一直沒有放開過。

      回 到家里﹐我掏出鑰匙開門﹐你才肯放開我的手。

      「我回 去了。」你說。

      「你可以留下來嗎﹖」我問你﹐「我不想每次都看著你離開?!?/p>

      你抱著我﹐用你那一只溫暖的手撫摸我的背部。

      「剛才我以為你不會回 來?!鼓阏f。

      「怪不得你握得我那么痛﹐我不會不回 來的﹐我只是去了棗」我想把真相告訴你。

      「不用說了?!鼓惚Ьo我說。

      你是怕我像孫米素一樣﹐離你而去嗎﹖我舍不得。

      第二 天下午﹐我再去那間手表店。

      「那只月相表給人買了?!沟陠T說。

      他說﹐不知道什么時候有新貨。

      我想送給你﹐提醒你﹐月亮總會復活。

      晚上在家里﹐我坐在你的大腿上﹐頭擱在你的肩膊上。

      你推推我﹐把抱枕塞給我。

      「抱枕里面好像有些東西?!?/p>

      「我的抱枕沒有東西的?!刮覜_口而出。

      「真的﹐你看看?!?/p>

      我摸摸抱枕﹐里面果然好像有些東西。

      我伸手進去﹐摸到一只月相表﹐是我想買給你的那一只。

      「原來你買了﹐怪不得我買不到?!?/p>

      「你也想買嗎﹖」

      「想買給你?!?/p>

      「你戴在手上更漂亮?!鼓阏f。

      「這是男裝表嘛?!?/p>

      「表面大一點﹐月亮不是顯得更大一些嗎﹖況且現(xiàn)在女孩子都戴男裝表?!?/p>

      你為我戴上手表。

      原來你跟我一樣﹐都有把東西藏在抱枕里的習慣。

      「會不會太重﹖」你托著我的手腕問我。

      我搖頭﹐哽咽。

      「是不是不喜歡﹖」你問我。

      我屈曲雙腿﹐瑟縮在你的懷抱里。

      是太重了﹐在我心里﹐這只手表彷佛把我的心都壓住了﹐既感到幸福﹐又覺得害怕﹐

      害怕有一天﹐你不會再對我這么好。

      「女人為什么總喜歡在開心的時候哭﹖」你苦笑著問我。

      「你不是嫌這只手表沒有長腳烏龜嗎﹖」我問你。

      「你就是長腳烏龜?!鼓惚е业耐日f﹐「是你告訴我月亮會復活的?!?/p>

      像今天晚上這些日子﹐如果一直也不會過去﹐那該多好﹖「你的手表很漂亮?!乖诓妓?/p>

      店里﹐徐銘石跟我說。

      「是云生送的?!?/p>

      「跟他一起開心嗎﹖」

      「很開心。」

      「那就好?!顾χf﹐「現(xiàn)在叫你去公干﹐你可不肯了?!?/p>

      「要去哪里﹖」

      「北京﹐一間新的酒店﹐布藝工程都交給我們﹐我要上去看看環(huán)境?!?/p>

      「我可以不去嗎﹖」

      「我一個人去就行了?!?/p>

      「你真好﹐如果沒有你﹐這里不知道怎么辦﹖」

      「從北京回 來以后﹐我可能要離開這里一段時間?!?/p>

      「為什么﹖」我愕然。

      「朋友開了一間家俱店﹐想我過去幫忙。放心﹐我會兩邊走的﹐只是﹐那邊剛開始﹐我

      要放多些時間在那邊?!?/p>

      「是不是在這里有什么不開心﹖」

      「怎會呢﹖」他笑說。

      「我以為你會跟我并肩作戰(zhàn)棗」

      「現(xiàn)在也沒有改變﹐我不過想在其他方面發(fā)展一下?!?/p>

      「真的為了這個原因嗎﹖」

      他點頭。

      我總是覺得﹐還有其他原因。

      徐銘石從北京回 來以后﹐大部份時間都留在跑馬地的家俱店里。我去過那里一次﹐地

      方很大﹐賣的都是義大利家俱﹐很漂亮。

      「你可以隨便選一件?!顾f。

      「真的﹖」

      我喜歡店里一張胡桃木造的圓形餐桌﹐可惜太大了﹐而且價錢也很貴。

      「你現(xiàn)在一個人住﹐用不著這么大的餐桌﹐等你跟秦醫(yī)生結婚﹐我送給你?!?/p>

      「結婚是很遙遠的事?!刮倚φf﹐「以前政文常向我求婚﹐我不嫁﹐現(xiàn)在這個﹐可沒有

      向我求婚?!?/p>

      「放心﹐這張餐桌我還有一個在貨倉﹐我留給你。」

      「謝謝你﹐我會努力的?!?/p>

      回 到燒鳥店﹐卻收到政文結婚的消息﹐是惠絢告訴我的。

      「新娘是誰﹖」

      「剛相識不久的﹐條件當然比不上你﹐我也不明白政文為什么那樣急著結婚﹐也許是

      為了刺激你?!?/p>

      「他一直也想結婚?!?/p>

      「也要找個自己喜歡的人才行呀?!?/p>

      「也許他愛那個女人?!刮揖谷挥行┦?。

      「他叫我把喜帖交給你﹐你會去嗎﹖」

      我看看喜帖﹐婚禮在一月二 十日舉行﹐那天正是你的生日。

      「我是不是應該打個電話恭喜他﹖」

      「既然他派喜帖給你﹐應該是想你恭喜他吧﹐最低限度﹐他希望你有反應?!?/p>

      我打了一通電話給政文。

      「恭喜你?!刮艺f。

      「謝謝你。」

      「有一份禮物想送給你﹐你能抽時間出來見面嗎﹖」

      「好的?!顾斓卮饝?/p>

      我挑選了一套餐具送給他。

      我們約好黃昏在他公司附近的咖啡室見面。

      「恭喜你?!刮艺f。

      他臉上沒有任何喜悅的表情。

      「這份禮物﹐希望你和你太太喜歡﹐那天我應該不能來?!?/p>

      「哦﹐真可惜?!?/p>

      「還有一件事?!?/p>

      「什么事﹖」

      「早就應該跟你說的了﹐薄扶林道那層樓﹐是你買的﹐屋契上有我的名字﹐既然我們

      不再走在一起﹐我想﹐你應該在屋契上刪去我的名字﹐況且你現(xiàn)在結婚了﹐這件事不應該

      再拖下去﹐你找律師準備好文件吧?!?/p>

      「我沒打算這么做?!顾麛嗳痪芙^﹐「你記得以前我們常來這里喝下午茶嗎﹖喝完了下

      午茶﹐你就陪我散步回 公司去?!?/p>

      我默然。

      「你忘記了嗎﹖」

      「我沒有忘記?!刮艺f﹐「但是你要結婚了。」

      「只要你說一句話﹐我就立刻取消婚禮?!?/p>

      「怎么可以呢﹖這樣對你太太很不公平。」

      「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p>

      「結婚不是鬧著玩的?!?/p>

      「你還未開始后悔嗎﹖」他問我。

      原來他想我后悔﹐他終究是個輸不起的人。

      「我從來不后悔。」我說。

      「那么﹐謝謝你的結婚禮物?!顾髲姷厥障挛宜徒o他的禮物。

      我們在咖啡室外面分手﹐是的﹐以前我常常是在這樣的黃昏陪他走一段路﹐然后才獨

      自回 家。

      「再見?!顾艺f。

      我目送他離開﹐那曾是我熟悉的背影。我從沒想過﹐他愛我這樣深﹐甚至不惜用一段婚

      姻來令我后悔。

      我從來不后悔﹐但是﹐看著他倔強的背影。我不禁問自己﹐我是否做對了。

      第二 天黃昏﹐政文差人送來一份文件。

      「楊先生請你在文件上簽署?!顾臀募淼娜苏f。

      我簽了以后﹐薄扶林道那層樓﹐便不再有我的份兒。

      政文是一個喜歡賭博的人﹐他咄咄逼人﹐希望我到最后一刻會后悔。

      我在文件上簽署。

      我和政文之間﹐不再有什么牽連。

      回 家的路上﹐不知為什么﹐手竟然輕微地顫抖﹔剛才在文件上簽署﹐我的手并沒有顫

      抖﹐等到這一刻﹐它才開始顫抖。我簽上名字﹐為這段情劃上句號﹐我永遠失去政文了﹐可

      是﹐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嗎﹖回 到家里﹐你正在浴室里洗澡。

      「這么早﹖」我問你。

      「想回 來洗個澡﹐然后睡一會?!鼓阏f。

      你的西裝就掛在椅背上﹐我想替你把西裝掛起來﹐可是﹐在西裝的口袋里﹐我發(fā)現(xiàn)那

      半截竹簽﹐事隔這么久﹐你仍然保留著那半截竹簽。

      我跟你玩的那個游戲﹐你很愿意相信。

      你從浴室里出來﹐我拿著那半截竹簽問你﹕「你還保留著嗎﹖」

      你不否認也不承認。

      「你以為她會回 來嗎﹖」

      「她不會回 來的?!?/p>

      「但是你一直希望她回 來﹐即使只是個魂魄﹐對嗎﹖」

      「你別胡說﹐那根本是不可能的?!?/p>

      「那你為什么要把竹簽放在身邊﹖」

      「我根本忘記了它在這件西裝的口袋里?!?/p>

      我狠狠地把竹簽截斷。

      「你干什么﹖」

      「你為什么這樣緊張﹖」我質問你。

      「你無理取鬧?!?/p>

      「你什么時候才肯忘記她﹖你只是拿我代替她﹐對嗎﹖你寂寞罷了?!?/p>

      「我要回 去上班?!鼓隳闷鹞餮b說。

      「你走了就不要回 來。」

      你關上門離開﹐你真的走了。

      我記得這樣清楚﹐因為那是我們第一次吵架。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天的無理取鬧﹐是因為我突然失去了安全感。

      我一直在等你﹐直到深夜﹐還不見你回 來。

      我站在窗前﹐你家里有燈﹐你回 家去了﹐是不是不再回 來﹖我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你。

      「對不起?!刮疫煅?。

      「你在哭嗎﹖別哭。」你在電話那邊溫柔地說。

      我哭得更厲害﹐問你﹕「你是不是不再回 來﹖」

      「我很怕跟你吵架?!?/p>

      「我不會再那么無理取鬧?!?/p>

      「別這樣﹐我明天回 來好嗎﹖」

      「不﹐我不能等到明天?!?/p>

      「別這樣﹐你睡吧﹐我明天回 來?!?/p>

      我躺在床上﹐希望明天快點來臨。

      隔了一會﹐我又走到窗前﹐你屋里的燈亮著﹐你真殘忍﹐為什么要等到明天﹖你突然

      開門進來﹐嚇了我一跳。

      「你家里的燈為什么亮著﹖」我問你。

      「關了燈﹐你就知道我會回 來?!鼓阈φf。

      「你為什么要回 來﹖」

      「怕你哭?!鼓阏f。

      你曾經(jīng)為我的眼淚那樣緊張﹐你還記得嗎﹖也許﹐我不曾意識到﹐我對你的愛﹐逐漸

      變成你的包袱。

      那天﹐走進一間珠寶店﹐本來是想買一只月相表給你﹐卻在店里碰到政文和他的未婚

      妻。

      政文看到我﹐精神一振﹐立刻介紹我跟他的未婚妻認識。

      「這是我的未婚妻?!拐臓恐氖指艺f。

      政文的未婚妻很年輕﹐看來只有二 十一﹑二 歲﹐有一張滿好看的娃娃臉﹐她一直微

      笑著站在政文身后﹐像絲蘿托喬木似的。

      「你們是舊同事嗎﹖」他的未婚妻天真地問我。

      原來政文不曾向她提及我。

      「是的?!刮艺f。

      我和政文曾經(jīng)共事﹐共事一段愛情。

      「我們來買結婚戒指?!顾衷偬煺娴卣f。

      我留意到政文對她的天真開始感到不耐煩。

      「再見。」我轉身離開珠寶店。

      政文在我身后對他的未婚妻說﹕

      「要最大的一顆鉆石吧﹐鉆石是女人的星星?!?/p>

      我知道他是說給我聽的﹐這句話﹐他也對我說過﹐但我還是喜歡星星多一點。

      「蘇小姐棗」政文的未婚妻在后面叫我﹐「你會來參加我們的婚禮嗎﹖」

      「她不能來?!拐奶嫖一?答。

      「那真可惜?!顾f。

      「對不起﹐祝你幸福?!刮艺f。

      「謝謝你?!顾f。

      「楊政文﹐祝你幸福?!刮矣芍缘刈8K?。

      「謝謝你。」他倔強地說。

      這一天晚上﹐我收拾行李準備明天出發(fā)去法蘭克福參加一年一度的布展。

      這么快又一年了。

      「你喜歡什么生日禮物﹖」我問你。

      「不用了﹐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慶祝生日?!?/p>

      「所以才要慶祝。我從法蘭克?;?來之后﹐你就要告訴我。」

      第二 天早上﹐你送我到機場。

      你跟徐銘石說﹕「麻煩你照顧她?!?/p>

      我還是頭一次跟你分開﹐我舍不得﹐因此也顧不得徐銘石就在旁邊﹐我牽著你的手﹐

      一直不肯放開。

      「我去買喉糖?!剐煦懯韫首唛_。

      「你會惦著我嗎﹖」我問你。

      你從口袋里掏出一包藥來﹕「為你準備了一些藥﹐萬一在那邊身體不舒服﹐就吃點藥?!?/p>

      你把五 顏六 色的藥逐一向我解釋﹕「白色圓形的是頭痛藥﹐白色長形的是頭痛很厲害

      時吃的。白色細顆的是止嘔藥﹐更細顆的是止瀉藥﹐水土不服﹐上吐下瀉﹐可以服這兩種藥

      ﹐膠囊是抗生素﹐喉痛的話早晚服一顆。這兩顆黃色的是安眠藥﹐因為時差問題睡不著﹐可

      以服一顆?!?/p>

      「有毒藥嗎﹖」我打趣問你。

      「很抱歉﹐你把這里所有的藥吞下肚里﹐也不會死?!鼓阋槐菊?jīng)地說﹐「用酒來送藥

      就不能保證了?!?/p>

      「才去幾天﹐怎會有那么多病﹖」

      「今次用不著﹐可以留待下一次﹐每次出門都放在身邊就行了?!雇悌o我知道我比

      政文的未婚妻幸福﹐起碼﹐我愛的男人也愛我。

      「要進去了?!剐煦懯f。

      我依依不舍地摩挲你的鼻子﹐你的鼻子很冷呢。

      「進去吧?!鼓阏f。

      那是你唯一一次到機場送我。

      在機艙里﹐我把你給我的藥掏出來﹐像個傻瓜似的﹐看完又看。

      「你不舒服嗎﹖」

      我笑著搖頭。

      抵達法蘭克福的那個晚上﹐我看看手表﹐手表上呈現(xiàn)一個滿月﹐在地球上﹐這是月圓

      之夜。窗外﹐明月高懸。

      我搖電話給你﹐問你﹕「你看到月亮嗎﹖」

      「這邊是密云﹐正在下雨?!?/p>

      「法蘭克福的月亮很圓?!刮艺f。

      「香港的云很厚?!鼓阏f。

      「這邊的天氣很冷。」

      「香港也好不了多少﹐現(xiàn)在只有攝氏八 度?!?/p>

      「冷嗎﹖」

      「不冷?!?/p>

      「家里有電暖爐﹐就放在儲物室里?!?/p>

      「不用了。」

      「昨天我摸到你的鼻子很冷呢﹐快去把電暖爐拿出來﹐答應我?!?/p>

      「好吧?!鼓愫軣o奈地答應。

      因為這座電暖爐﹐我才跟你遇上﹐所以離開政文家的時候﹐我把它帶在身邊。

      「一定要開暖爐睡覺呀?!刮叶谀?。

      「不知為什么﹐每次你離開﹐香港總是天陰?!鼓阏f。

      「對啊。我是你的太陽?!刮倚腋5卣f。

      放下電話沒多久﹐徐銘石打電話到我的房間來。

      「要不要到大堂喝杯咖啡?!顾麊栁摇?/p>

      雖然很困﹐我還是答應了。匆匆披上一件外套﹐到大堂去。

      我來到大堂咖啡室﹐他已經(jīng)坐在那里。

      「睡不著嗎﹖」我問他﹐「我有安眠藥﹐是云生給我的?!?/p>

      「看見月色這么漂亮﹐想喝杯咖啡罷了。你是不是很累﹖如果累的話﹐不用陪我。」

      「不﹐我們很久沒聊天了?!刮艺f。

      「你一向重色輕友?!顾φf。

      「政文這個月結婚了?!?/p>

      「這么突然﹖」

      「跟一個相識才一個月的女孩子結婚?!?/p>

      「時間根本不是問題。」

      「對?!刮铱嘈?。

      「你穿得那么少﹐不怕著涼嗎﹖」

      「不怕?!?/p>

      「我差點忘了﹐你身上有很多藥棗」

      「可以吃一輩子?!刮倚φf。

      「這次是找對了人吧﹖」

      「我是找對了﹐不過不知道他是不是找對了人?!刮倚χf﹐「你呢﹖快兩年了﹐你還

      是形單影只?!?/p>

      他低頭不語。

      「你跟周清容到底為什么分手﹖」

      徐銘石望著杯里的咖啡﹐良久沒有回 答我。

      「不想說就算了?!?/p>

      他抬起頭來﹐抱歉地說﹕「我跟她說了一句她永遠不會原諒我的話?!?/p>

      「是哪一句﹖」我好奇。

      「算了吧?!顾贸赘煌嚢璞锏目Х?。

      「到底你跟她說了什么﹖」

      「不要再問了?!?/p>

      「你說你不愛她﹖」

      「你以為女人不會原諒男人說這句話嗎﹖」

      「更難原諒的是他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

      「我沒有這樣說過?!?/p>

      「那你說了什么﹖」

      他把杯里的咖啡喝光﹐跟我說﹕「別再問了?!?/p>

      窗外明月高掛﹐我在想﹐如果你跟我說「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決不會原諒你。沒有

      一個女人會原諒她所愛的男人跟她說這句話。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跟徐銘石喝咖啡時不小心著涼﹐我患上了感冒﹐往后的幾天﹐身體

      也不舒服﹐天天在吃你給我的感冒藥。

      感冒本來就是很傷感的病﹐在法蘭克福﹐月亮一天一天地沉下去﹐展覽會終于結束﹐

      我可以回 到你身邊。

      徐銘石要到義大利為家俱店搜購家俱﹐他坐的那一班機比我遲一天出發(fā)﹐所以他先送

      我到機場。

      「你的感冒好了點沒有﹖」他在途中問我。

      「回 到香港就會好?!刮倚φf。

      「秦醫(yī)生會來接你嗎﹖」

      「他要值班?!刮疑s在大衣里說。

      「那你自己路上要小心。」

      我和徐銘石在禁區(qū)外分手。

      我叫住他。

      「什么事﹖」他回 頭問我。

      「笑一下?!刮曳愿浪?。

      他莫名其妙。

      「很久沒見過你笑了棗」

      他很努力地擠出一張笑臉。

      如果世上不曾有楊政文這個人﹐也沒有你﹐或許我會愛上徐銘石﹐他總會令我覺得﹐

      無論我在哪里﹐他也會牽掛著我。

      然而﹐我已經(jīng)有你了。既然已經(jīng)有了共度余生的人﹐其他人﹐只能夠是朋友。

      飛機抵達香港機場﹐我匆匆挽著行李箱﹐登上一輛計程車﹐趕回 家里。

      屋里暖烘烘的﹐我猜一定是你忘了上班前把電暖爐關掉。

      當我亮起屋里的

      燈時﹐赫然看到孫米白養(yǎng)的那一頭貓披肩就伏在電暖爐旁邊﹔牠看到了我﹐瞪了我一

      眼﹐然后繼續(xù)懶洋洋地伏在那里取暖。沙發(fā)上的抱枕掉在牠身邊﹐給牠抓開了一道裂痕。

      原來電暖爐是為牠而開著的。

      孫米白的貓為什么會在我家里﹖

      當我不在這里的時候﹐你竟然讓她進來﹖我拾起地上的抱枕﹐里面的羽毛給牠的利爪

      抓破了。我坐在沙發(fā)上瞪著牠﹐牠也瞪著我。

      我跟貓對峙了兩個小時之后﹐你回 來了。

      「你回 來啦﹖」你問我。

      那頭可惡的貓﹐走到你身邊﹐伏在你腳背﹐討你歡心。

      「牠為什么會在這里﹖」

      「孫米白去了旅行﹐托我照顧牠幾天?!?/p>

      「你在長途電話里為什么不告訴我﹖」

      「我以為只是一件小事?!鼓惚鹭埄o把牠放在脖子上﹐繞了一圈﹐牠根本就是一頭怪

      物。

      「牠把抱枕抓破了。」

      「牠就是愛抓東西﹐對不起。」你若無其事地說。

      「孫米白是不是來過這里﹖」

      「沒有﹐是我把貓帶回 來的?!?/p>

      「我最討厭貓了﹗」我忍不住說。

      你愣了一下﹐難堪地把貓放下﹐牠站在你腳邊﹐跟你站在同一陣線。

      「對不起﹐我不知道你介意棗」

      「這是我的家﹐我不歡迎孫米白的貓﹗」我用抱枕擲向那頭怪物﹐牠敏捷地走開。

      「你什么時候才可以忘記她們兩姊妹﹗」我控制不了自己﹐向你哮叫。

      你站在那里﹐巴巴地望著我。

      「難道你就不可以忘記她﹖」我哭著問你。

      我從千里以外回 來﹐只是想投進你的懷抱﹐但是﹐在我不在的日子﹐你竟然照顧著孫

      米白的貓﹐你知道那一刻我是多么的難受嗎﹖「對不起﹐我現(xiàn)在就把牠送走?!?/p>

      你走過去把貓抱起﹐牠得意地伏在你懷中﹐這刻伏在你懷中的竟然是牠而不是我。

      我別過頭去不望你。

      你把貓抱走。

      也許﹐你不會回 來了。

      你走了﹐我很后悔為什么向你發(fā)那么大的脾氣。我竟然妒忌那頭貓﹖不﹐我只是妒忌你

      跟姓孫的女人依然糾纏不清。

      我竟然妒忌一個死了﹐而且死得很可憐的女人﹐你一定很討厭我。

      我的情敵已經(jīng)不在世上﹐她早已化成了天使﹐在云端俯視著我﹐我憑什么可以搶走她

      的男人﹖我瑟縮在沙發(fā)上﹐等你回 來。

      你肯原諒我嗎﹖

      你已經(jīng)去了很久。

      「留言還是留下電話號碼﹖」傳呼臺的小姐問我。

      「留言棗」

      「請說棗」

      我說什么﹐你才會回 來﹖

      「就說我身體很不舒服吧?!?/p>

      是不是很可笑﹖我只會扮演一條可憐蟲。

      你終于回 來了。

      「對不起﹐我不是想這樣的﹐我愈是害怕失去你﹐就愈做出令你遠離我的事棗」我抱著

      你說。

      「我們根本不適合對方棗」你惆悵地說。

      「不﹐不是的?!?/p>

      「我不想令你痛苦?!鼓爿p輕推開我。

      我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手﹐像小孩子不肯放開他手上一件最珍貴的東西。

      「你不要這樣棗」你還是推開了我。

      「跟你一起﹐我很快樂?!刮艺f。

      「我覺得你很痛苦棗」

      「快樂是用痛苦換回 來的棗」我凄然說。

      你沉默。

      「不要離開我﹐求求你?!?/p>

      你替我抹去臉上的淚珠。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我會改的。」我吻你﹐我不會讓你再說要離開我﹐即使我因此窒息﹐我也不會再讓你

      開口說話。

      你溫柔地吻我。

      云生﹐你是愛過我的﹐對嗎﹖

      「你在發(fā)熱?!鼓阕街业氖终f。

      我把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脫下來。

      「別這樣﹐你在發(fā)熱?!?/p>

      我要把你吞進肚子里﹐從子宮直到心房﹐我不會讓你離開我。

      「你的身體很燙?!鼓阏f。

      「我聽過一個治感冒的方法﹐只要把冰冷的腳掌貼在你心愛的男人的肚子上二 十四

      小時﹐感冒就會好?!?/p>

      「這是沒有醫(yī)學根據(jù)的棗」

      「那個男人一定要是你愛的﹐否則就沒有效?!?/p>

      「為什么要二 十四 小時﹖」

      「因為剛好是一日一夜?!刮野涯憷酱采烯o赤裸裸地蜷縮在你懷里。

      你把我冰冷的一雙腳掌放在你溫暖的肚子上。

      「不是說沒有醫(yī)學根據(jù)的嗎﹖」我輕輕問你。

      你用一雙溫暖的手替我按摩腳背。

      「肚子冷嗎﹖」我問你。

      你搖頭。

      「貓呢﹖」

      「護士長愿意暫時收留牠﹐她很愛貓?!?/p>

      「你恨我嗎﹖」

      你搖頭。

      「答應我﹐你不會離開我?!?/p>

      你點頭。

      你答應過我的。

      「真的要二 十四 小時嗎﹖」你帶笑露出痛苦的神情。

      我的腳已經(jīng)不冷﹐但我舍不得離開你溫暖的小肚子。

      你的體溫是醫(yī)我的藥﹐明知道吃了會上癮﹐如果有一天﹐不能在吃到這種藥﹐我會枯

      死﹐但是我仍然執(zhí)迷不悟地吃這種藥。

      蘇盈

      最遙遠的距離 . . . .

      世上最遙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的距離﹐不是天各一方﹐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卻

      不知道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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