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明新
上世紀60 年代,中央根據(jù)毛主席的提議,擬安排張治中為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當(dāng)時中央考慮,基于張治中在湖南和平解放問題上有些過錯,對于他的人事安排,在黨內(nèi)外、尤其是在黨外的高級人士中,會有些異議。因此,在沒有正式公布之前,要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設(shè)法了解黨外人士,尤其是黨外高級統(tǒng)戰(zhàn)對象,對張治中人事安排的態(tài)度,以便及時做好工作,使人事安排順利通過。
我當(dāng)時是湖南省副省長、省政協(xié)副主席周世釗的秘書,隨他赴京參加全國人大會議。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的有關(guān)負責(zé)同志,召集我們有關(guān)人員開會,要我們設(shè)法做好這一工作。
在大會開幕前的一個晚上,我陪同周世釗到程潛公館看望他老人家。時值陳明仁、唐生智在座。周老進到程潛家中與他寒暄之后,程潛說:“三缺一,周公來得正好,來來來,我們玩撲克牌。”于是四位老人就在程潛的客廳里,興高采烈地玩起撲克牌來了。
這四位老人邊打撲克邊聊天。他們除談了當(dāng)時的國際和國內(nèi)形勢外,很自然地就談到了人大會議的問題。程潛首先對其他三位說:“……本次會議要討論的問題很多,除了要聽取和討論周總理的政府工作報告外,還要討論高檢和高院的工作報告。據(jù)我所知,本次會議還有一項重要的人事安排要進行討論。有消息透露,根據(jù)毛主席的提議,中共中央可能要把張治中安排為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副委員長。對于中央這項安排,有些人可能有些異議。不知諸位有何看法?”
唐生智把撲克牌往桌上一丟,站起來說:“我唐某不同意中央的這一安排,‘豬頭’(指張治中)他是個什么人?難道共產(chǎn)黨和毛主席不知道嗎?他是罪大惡極的人,他是火燒長沙的大罪人。張治中火燒長沙這一事實,我們湖南人,尤其我們長沙市的人,又誰個不知,哪個不曉??!對于這樣罪大惡極的人也安排為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副委員長,那全國需要安排的人就多了。我唐某是一萬個不同意。在大會選舉時,我會投他的反對票。我認為像程頌公這樣對湖南和平解放作出了巨大貢獻、立下了大功的人,安排為全國人大常委會的副委員長是完全應(yīng)該的,是全國人民都擁護的。”
這時程潛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拍著唐生智的右肩對他說:“唐孟公請坐下來談。你對張治中火燒長沙大有意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你只看到了問題的一面,沒有看到問題的另一面。張治中火燒長沙是有罪的,我程某也對他有意見。但是唐孟公你要知道,張治中在新疆是個為黨為人民立下了大功的大好人??!在全國解放前夕,蔣介石下了死令,要把關(guān)押在新疆的一大批共產(chǎn)黨的高級政治犯全部就地處
決,一個也不留。張治中冒著生命危險,想方設(shè)法把這一大批人全部保護下來了,一個也沒有殺掉。我們大家都知道,共產(chǎn)黨和毛主席對我們這些舊軍政人員的政策是既往不咎、將功補過嘛,我認為張治中在新疆立下的大功,完全可以補足他火燒長沙的過。所以我程某認為,中共對張治中的人事安排是正確的。在大會選舉時,我會投他的贊同票。要說‘過’,我認為我們在座的四位,除了周老之外,我們?nèi)硕加胁怀潭鹊?#8216;過’,共產(chǎn)黨不是也對我們做了安排嗎?所以我說唐孟公你不要投他的反對票,要投他的贊同票。”唐生智插話說:“還是程頌公學(xué)習(xí)得好,站得高,看得遠,我照程頌公的意見辦。”
這時程潛坐了下來,喝了口茶,抽了支雪茄煙接著說:“唐孟公剛才說,在湖南的和平解放運動中,我程某作出了巨大的貢獻,說我程某立了大功。唐孟公過言啊!巨大貢獻不敢,大功更談不上。在湖南的和平解放運動中,我程某做了一些我應(yīng)該做的工作,也確實起了一些作用,黨和人民給了我很高的評價,我實在是受之有愧。”
“在座的幾位,我認為都有功勞。沒有當(dāng)時掌握軍權(quán)的陳明仁將軍的大力支持,我程某的起義搞得成嗎?陳明公的功勞不小?。√泼瞎珡哪愕臇|安家鄉(xiāng)夜晚化裝逃脫蔣介石對你的軟禁后,來到長沙參加湖南的和平解放運動,而且從中做了很多工作,你也是有功之臣??!周老是教書先生,不是軍人是文人,他們上街游行支持我們的行動,也是有功的人啊!所以我們今天實事求是地說,湖南的和平解放,如果說算功勞的話,功勞是共產(chǎn)黨的,功勞是人民大眾的。我們只是做了一點我們應(yīng)該做的工作而已。就我程某而言,如果當(dāng)時沒有中共湖南省委地下黨組織的周禮等同志對我進行耐心細致的政治思想工作,我程某就看不到光明的前途,就不會棄暗投明,就沒有我程某的今天,我程某就會是一個甲級戰(zhàn)犯被關(guān)押在牢房里。”
“長沙當(dāng)時的情況是什么呢?解放大軍節(jié)節(jié)勝利,順利南下,勢不可擋。在長沙的周圍,到處布滿了解放大軍的英勇戰(zhàn)士。我和陳明仁將軍的部隊加在一起,表面上看似乎還有一定的實力,還能抵擋一陣子,但無論如何敵不過毛主席指揮的英勇善戰(zhàn)、所向無敵的解放大軍。當(dāng)時擺在我們面前有兩種選擇,有兩條路可走:一條是生路,放下武器,棄暗投明,投向共產(chǎn)黨,投向人民,這是光明之路;另一條是死路,那就是決心與人民為敵,頑抗到底,效忠黨國,自取滅亡,這是一條走不通的死路。當(dāng)時我痛下決心,與其自取滅亡而死,不如棄暗投明而生。于是在中國共產(chǎn)黨地下黨組織的幫助下,在陳明仁將軍等友人的支持下,在人民大眾的鼓勵和支持下,我程某通電全國,聲明脫離國民黨中央,脫離蔣介石,投向中國共產(chǎn)黨,投向毛主席,投向人民大眾,我向全國宣布,湖南和平解放。”
“今天我們大家心平氣和地來看,湖南的和平解放是在什么情況下解放的呢?我程某的湖南和平起義是在什么環(huán)境下起義的呢?是在大軍壓境、兵臨城下、無路可走、不起義就滅亡的情況下進行的。所以我們今天要老老實實地說(這時程潛從他的座位上站了起來,舉起他的雙手對大家說):什么和平解放啊,什么和平起義啊,照我說啊,名曰起義,實則投降。”
來源:《文史博覽》2009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