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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虛不是幻境,秦氏不是仙女 紅樓夢第五回中寫了賈寶玉的一個夢,這個夢是全書的綱領(lǐng)。按書中情節(jié)，此夢帶有佛教一切皆空的色彩，警幻仙姑有啟發(fā)賈寶玉看破紅塵的意圖。初讀《紅樓夢》的讀者往往做這樣理解。 但讀完全書，體會就不一樣了。因為此書是曹雪芹消耗了“十年辛苦”用血淚寫成的，寓意不會這么簡單。假作真時真亦假，夢境并不是夢境，而是現(xiàn)實生活的濃縮。太虛幻境的那個大牌坊，其實就是大觀園里省親別墅的牌坊，起先題名為“天仙寶鏡”，——寶玉在夢里這個牌坊掛著“風(fēng)月債難償”對聯(lián)。天仙寶鏡就是“風(fēng)月寶鑒”，紅樓夢全書的別名。 寶玉剛?cè)雺艟?，是一個“朱欄白石，綠樹清溪”，“人跡罕至，飛塵不到”的好地方，寶玉心想：“這個去處有趣，我就在這里過一生，縱然失了家也愿意”。但這只是表面現(xiàn)象，當(dāng)仙姑領(lǐng)他到宮門內(nèi)的“檔案館”參觀時，卻展現(xiàn)出一幅幅悲慘的畫面。那存放檔案的配殿都以“啼”“怨”“感”“悲”為名，令人傷感，薄冊名稱是《金陵十二釵》?！铱匆粍t清人筆記： 國朝朱彝尊《靜志居詩話》云：“趙彩姬，字今燕，名冠北里。時曲中有劉、董、羅、葛、段、趙、何、蔣、王、楊、馬、褚，先后齊名，所稱十二釵也。”按此，則今小說中所稱《金陵十二釵》，亦非無本。（清俞樾《茶香室三鈔》） 原來十二釵是十二名妓女。作者將書名又題為《金陵十二釵》，寓意很明顯，就是書中的女子們上至元妃下至丫頭，全過著妓女一樣的苦難生活，都是廣義上的妓女。 這里就有一個問題值得思考。警幻仙姑自稱是“司人間之風(fēng)情月債，掌塵世之女怨男癡”，是法力很大的一個神仙，為什么不給人間的女兒們一點點的幸福，而要給她們播灑苦難呢？ 答案就在后面。寶玉進入神仙的居室，點的香是“群芳髓”，是“諸名山勝境內(nèi)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喝的茶名“千紅一哭”，是“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吃的酒名“萬艷同悲”，“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鳳乳之麯釀成”。 可見住在仙境的神仙們，她們?yōu)t灑優(yōu)越的生活享受是敲骨吸髓剝奪了無數(shù)生命而得來的。她們吃的喝的，是女兒們的眼淚和鮮血，神仙們的幸福是建筑在凡人們的痛苦之上，凡人的不幸與犧牲跟神仙的快樂是相輔相成的。 仙境就是人間，為元妃省親修的那座豪華奢糜的大觀園，真正享受到樂趣的是極少數(shù)人，皇宮和貴族大家的上流社會的腐朽生活，不光是以下層百姓的痛苦為代價，即使是貴族女子們也逃脫不掉悲慘的命運。這個世界是多么不公！ 再看看警幻是怎樣點化寶玉的。她一面教誨寶玉“留意于孔孟之間，委身于經(jīng)濟之道”，一面又贊揚寶玉這個小孩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秘授以云雨之事”，竟讓這個小孩跟美女睡覺，這不是自相矛盾嗎？這就好比教育人們遠離毒品，先讓他染上毒癮，有這么教育人的嗎？ 賈寶玉神游太虛境，只是一場噩夢。看檔案館里的畫是“悶葫蘆”，聽紅樓夢曲子像哀樂，“甚無趣味”，那個跟寶玉繾綣的美女原來是個圈套，仙境里暗藏著夜叉海鬼，寶玉很快墜入深淵。 仙姑的教育效果是:寶玉并沒有覺悟，反而把那些“邪魔招入膏肓了”。等夢醒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跟襲人偷試云雨。仙境一游把一個少年變壞了。所以脂硯齋批語說，這警幻也是一個“腐儒”。 仔細一想，警幻的教育方法正是幾千年來中華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講的是孔孟之道，行的是奸淫狗盜；表面一套，背地一套；老爺有病，后生吃藥。上流社會更是如此。該受到針砭點化的是賈赦賈珍們，而不是寶玉這個小娃娃。 賈寶玉這一場夢，就是紅樓夢全書反映的現(xiàn)實社會的一個縮影。“太虛”二字，字義就是“大清”。引夢之人，稍頃即逝，故曰“秦氏”；幻象美女，一見就沒，故曰“兼美”；高樓大廈，傾刻傾也，故曰“秦可卿”。 寶玉是個小孩，當(dāng)然理解不了這么高深的玄理，再則警幻是說給寶玉聽的，不是寫在紙上讓寶玉看的，所以賈寶玉把話全聽錯了。仙姑說的是“再將嫵媚一人，”寶玉錯聽為“吾妹一人”；仙姑說的是“乳名‘見沒’”，寶玉錯聽為“兼美”；仙姑講的是‘刻傾’，寶玉錯聽為“可卿”；發(fā)生了大大的誤會。如果仙姑讓賈政讓來接受教育，或許能領(lǐng)會精神。但“天機不可泄漏”，警幻的玄機太隱晦了，不光寶玉理解不了，幾百年來后世讀者也未必能懂。 如此說來，秦可卿這個人物，只是一個比喻，一個詛咒，現(xiàn)實中并沒有這么個人。紅學(xué)家們想在曹雪芹的家史中找到這個真人“原型”，結(jié)果只能是徒勞。 把《紅樓夢》當(dāng)成曹雪芹的自傳，把賈寶玉等同于作者曹雪芹，忘記了這是一本小說，是“紅學(xué)”的最大誤區(qū)。 紅樓夢》第五回中寫到“那寶玉剛合上眼，便惚惚的睡去，猶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蕩蕩，隨了秦氏至一所在”處，甲戍本脂硯齋側(cè)批是：“此夢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夢，又用秦氏出夢，竟不知立意何屬？”又批道：“唯批書人知之。” 《這里脂硯藏了什么玄機，為什么不敢明說呢？極有可能就是上文的意思,所以脂硯不能說明。 在第七十八回《芙蓉女兒誄》中，作者用了“孰料鳩鴆惡其高”“薋葹妒其臭”等《離騷》的語言風(fēng)格，以屈原喻晴雯，實際上是喻作者自己。后文的“鉗诐奴之口，討豈從寬；剖悍婦之心，忿猶未釋”，更是表達了內(nèi)心的極端憤怒。賈寶玉文中的“诐奴”和“悍婦”是指誰呢？說王善保家的，不像，說襲人沒有證據(jù)，更不可能是指王夫人。作者真正的怨恨是指向這個社會。 作者曹雪芹家在雍正年間經(jīng)歷過一次巨變，即江南幾家織造虧空公帑之獄。第一回中甄士隱家“接二連三牽五掛四”的那場火災(zāi)，就是比喻這次災(zāi)難。此次變故中曹雪芹的舅爺爺李煦家最慘，李煦的子女人口共二百多名，被轉(zhuǎn)讓和變賣，李煦流烏喇而死。曹家也被抄家籍產(chǎn)，后來雍正雖發(fā)還給曹頫部分家產(chǎn)，但到乾隆年間，曹家又遭遇不明原因的打擊，從此曹家一敗涂地，財產(chǎn)散盡，人口離散。作者對最高統(tǒng)治者有很深的怨恨情緒，是合乎情理的。 第七十八回賈政給三個子弟講林四娘的故事，決非閑文。從故事情節(jié)看，賈母安排晴雯給寶玉做妾的意圖，并未告訴媳婦而是跟兒子商量過，所以才有第七十二回賈政跟趙姨娘的談話一場戲。但作者的主要寓意還不在此。 林四娘的故事是一個替家人復(fù)仇的故事，賈政集齊兒孫講這個故事，就是要兒孫們記住家仇族恨。作者不能明寫，只好用了極其隱晦的比喻筆墨來發(fā)泄心中的憤懣。比如書中薛寶琴有十首懷古詩，其中有《青冢 》一首寫 ：“ 黑水茫茫夜不流，冰弦撥盡曲中愁。漢家制度誠堪嘆，樗櫟應(yīng)慚萬古羞。”很有可能是比喻作者舅爺爺李煦流放慘死這件事，“誠堪嘆”的對象指向“漢家制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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