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在1979年,趕上了70年代的一個小尾巴。這其實很尷尬,70后的老覺得我撿了個漏,稀里糊涂地混進了革命的隊伍,個頭小,體格弱,既扛不動槍也搬不動炮,吹號肺活量小,舉旗子還兜不住風,所以看我的眼睛老帶著色兒,跟我占了他們多大便宜似的。就像小時候鄰居家的二小子,出去玩的時候好說歹說都不帶著,趕上心情好法外開恩允許我加入掏鳥蛋、打群架的隊伍,我還得進貢半包動物餅干。
80后的更不用說,人家壓根就沒把我當自己人。不管八幾的,一概在我面前挖溝。難免一句火星文沒聽懂,我就成了他們眼里的上一代人。我這個人心智發(fā)育比較晚,一直把自己當年輕人看,以前從不覺得自己和中年人有什么關系。結(jié)果跟我同住的幾個鳥人,不知道我怎么得罪了他們,給我起了一個外號:老漢。叫一兩次沒關系,叫多了連我自己也覺得年近遲暮,最可恨的是,叫喚的最兇的,丫比我才小一歲。 70后和80后的爭論也就是這幾年,前十年還沒有這個說法,大家一起蹲在墻邊瞅著60后的對咱們指指點點,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人把“七零后”的概念提煉了出來,管幾個寫字的叫作“70年代出生的青年作家”,風云變幻,江湖飄搖,在我印象里這批作家還沒青年多久,80后的就橫空出世,一下子照耀了所有的角落。 有一回,我出版一本書,出版社負責宣傳的一個姑娘跟我商量,能不能把我定位成80后的作者宣傳出去。我問為什么,她的回答是這樣好賣。當時我沒答應,不是偽高尚裝逼,是我實在不好意思讓人說我不要臉。其實,我倒是特別想裝成90后的,就是怕沒人信。 寫字的這些人里頭,我把70年出生之前的統(tǒng)稱為70前——因為我記不住他們是哪年的,更不會以貌取人,比如狗子和張弛,酒后和酒前的自己簡直就是兩代人。 70后的作家因為年齡相近,認識的也最多,寫出頭的有孫睿,丁天,衛(wèi)慧,棉棉和安妮寶貝,各有各的風格,各有各的精彩。每個人都有自己清晰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缺點更多,寫多了拿不著稿費還得罪人,我就不一一贅述了。 90后的就不說了,因為不了解。80后的除了不靠譜的何小天和蔣峰,別的也都不是很熟,有的只在飯局上見過一面,印象也不是很深。只感覺他們精力旺盛,作品迭出,能言善道,推銷自己的時候也各有一套,風格明亮,筆耕不輟,出版扎堆,反應快速,邏輯清晰,目標明朗,欲望強烈,前衛(wèi)時尚,表達直接,很少裝蛋,跟上一代人確實大有不同。 沈浩波說,在文學性上,70后是殘余了一點靈魂,但基本上是被閹割掉了的一代人。80后則是天閹。我覺得既然都是被閹割掉的,閹割的方式、姿勢、刀子是否鋒利,主刀大夫是不是名醫(yī),以及面對閹割時是痛苦的叫喊,還是幸福的呻吟,就都不重要了。如果不愿意一輩子扣著公公的帽子,不管是再造術(shù)還是裝假肢,怎么證明新生是最關鍵的一環(huán)。重新活一次肯定是不可能了,要么認賬,要么抵抗。抵抗的方式有多種,可以脫了褲子證明,那話兒就是作品??梢阅弥绒q解,但看不見作品,再大聲,也無非只是嘴巴上的英雄。 70一代之前的作家,遠到路遙、阿城,中到王朔,近到石康,還有莫言、遲子建、王安憶、余華,劉震云,還有最了解女人心理的畢飛宇,盡管有的同代不樂意承認比不過前面的筆頭,但不管怎么說,他們睡著也比后輩們強。有人說王蒙是大師,也有小孩說他寫得什么都不是,因為我沒看過他的書,所以不好碎嘴子。我的讀書生涯,讀到流淚處,印象最深的有三次,一次是看金庸的天龍八部,喬峰一掌鐓死阿朱的時候,第二次是《平凡的世界》,田曉霞死了,還有一次是讀一本國外小說,書名我忘記了,流淚的那一瞬間,是因為女主角也死了——不是必須看到死人的情節(jié)才會感動,我的意思是,起初我以為那時候是我傻單純真幼稚,如果瓊瑤適時出現(xiàn)也會流淚,但我現(xiàn)在回頭去看,曾經(jīng)打動過我的東西依然清晰。但是翻看現(xiàn)在的作品,能讓我哭的小說也有,但那是雷哭我的。 再說說我的同齡人和近似同齡人。80后的作者們有很多了不起的人物,不管是真了不起還是假了不起,不管哪一點比我強,總有比我強的道理。也有一批被商業(yè)化出版流程洗了腦的,兩只手放在鍵盤上,左眼寫著暢銷,右眼刻著版稅,不在此討論之列。就作品本身而言,能打動我的肯定有,但是不多,他們筆尖上的靈氣十足,但總是缺少一點力量。好在他們還年輕——90后的同學可略過此句。 總而言之,如果我只剩下十塊錢,我只能去買非80后的小說。注意,前提是我只有十塊錢,如果有一百說不準我也去買幾本別的,所以80明星的粉絲們,不要找我掐架,前幾天踢球崴了腳,躲你們的西紅柿和雞蛋閃了腰可不好。 不愿意做閹人的兄弟們,沒什么可說的,奮斗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