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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你認(rèn)真的看完這篇文章，讀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才十二歲，那時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動，很特殊，希望你也會有
我是一個任性的孩子， 我想涂掉一切不幸，我想涂掉一切不幸， 我想在大地上， 畫滿窗子， 讓所有習(xí)慣黑暗的眼睛， 都習(xí)慣光明。 ——顧城 當(dāng)我騎著二八老坦克從巷口向右轉(zhuǎn)的時候，我看到兩排枝葉交錯、蔥郁籠蓋的法國梧桐一直沿伸，忽然間感到一點傷感，也許是因為害怕這篇心理學(xué)的論文完不成吧，一個大男人為這點事傷感，我自己都覺得惡心。梧桐盡頭是一家有了些年頭的孤兒院“樹之家”——我的調(diào)查地。 由于有預(yù)約，門衛(wèi)阿姨很客氣地領(lǐng)我去見院長，“孩子們在午休”，過午休房時，阿姨善意提醒道。其實當(dāng)我看到一個個粉嘟嘟的沉睡甜臉時，早已放輕了腳步。忽然間，一件奇怪的事撞了一下我的思維，我回頭看到一張床的床頭歪歪斜斜刻著一個“毀”字，很用力的樣子。我輕輕“咦”了一聲。阿姨早已轉(zhuǎn)過身沖我擺了幾遍手。我只好抱歉的笑笑。 院長是個四、五十歲的精干女人，頭發(fā)得體的挽成髻子盤在后面，面上還不顯老，戴著金邊鏡，神采奕奕。從我的資料上顯示，這是個雄心勃勃的女人，致力于孤兒院的知名度和擴張。她的成果顯而易見：連我這樣F大心理學(xué)學(xué)生也會選擇它作為調(diào)查地。據(jù)說許多孤兒在這找到了新家和幸福。她的表情也這樣告訴我：她是成功的。辦公室光亮的辦公桌、移動電話、列著無數(shù)嶄新書籍的書柜無不準(zhǔn)確的向我傳遞著這個信息。 她當(dāng)然知道這個調(diào)查也許又會為孤兒院做一些宣傳，于是她很愉快地向我介紹了一些品學(xué)兼優(yōu)的孩子，當(dāng)然這里面有六七歲的，也有十六、七歲的，一臉朝氣，洋溢著一個模子般的笑容。這顯然無法充實我的研究材料，我于是很委婉地提出能否介紹一些心理障礙或有陰暗面的孩子，讓我有料可挖。她在我再三保證論文不會流傳到社會上對“樹之家”造成不好影響后，猶猶豫豫的說：“我們這里孩子一般都很健全，說到怪異，有那么一個叫崇明的，去年自殺了，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但肯定不是院里的問題。” 一 崇 明 崇明的事去年我早已從報上知道，說是少年青春期憂郁癥，從八樓跳下來時才十七歲。這件事還曾充當(dāng)過我們心理學(xué)課的大討論素材。 院長安排一名快退休的姓安的老嬤嬤幫助我，安嬤嬤“哦”了一聲，轉(zhuǎn)身出了辦公室，我不知所措的跟了出去，隱隱感到老嬤嬤對院長抑或是我有一種抵觸情緒。 “你想知道明明的什么事？”安嬤嬤挑起彎眉毛，火氣很大。我小心翼翼地說：“可以看一下他的照片嗎？”安嬤嬤遞一張合影“他不喜歡照像，只有這張合影。”我掃視著，一個眼神抓住了我的注意力，眼瞼搭拉著，眼睛斜向另一邊，冷而郁結(jié)，臉色像最單薄的百合。我指向他說：“他就是崇明，對吧？”安嬤嬤很奇怪“你見過他？”“沒有，憑感覺。”我敲了一下腦袋。我看到安嬤嬤的神氣明顯詳和許多。她很輕的仿佛摘開記憶面紗似的說：“他也常敲自己腦袋，怎么說也不聽。他沒有心理疾病，就是有些怪罷了。”安嬤嬤渾黃的瞳仁閃過一絲陰霾。 “當(dāng)上帝賦予某個人特別的東西后，他也許注定是孤獨的。”我安慰她，看得出安嬤嬤對崇明的感情很深，就像通向崇明內(nèi)心的一扇門，我得把握時機。安嬤嬤仿佛第一次聽到這種解釋——于崇明有利的解釋，顯得高興而又稍許迷惑，喃喃說著“特別？……” 像忽然明白似的，安嬤嬤說：“明明是有那么一點特別，比如他不讓我們叫他崇明，而叫他毀。”“毀？”我的腦海里閃現(xiàn)出那個床頭稚嫩拙樸的“毀”字，“是，毀!我不明白那樣一個乖巧的小東西為什么讓人叫他‘毀’，甚至有人想領(lǐng)養(yǎng)他時，他也對別人說：‘您好，我叫毀，毀滅的毀。’結(jié)果別人都嫌不吉利，走掉了。”安嬤嬤沉浸在對于往事的點點回憶中。我眼前也逐漸凸現(xiàn)出一個剛?cè)朐簳r躲在安嬤嬤背后怯生生窺視一切的毀，一個半夜在屋頂偷偷唱歌或發(fā)呆的毀，一個敢于和剛上任的院長頂嘴倔強的毀，一個從八樓墜下決然而慘烈的毀。 “他就像一片葉子一樣，那么掉下來了，紅紅的血濺得老遠(yuǎn)……”安嬤嬤已經(jīng)泣不成聲，我覺得于心不忍，又看到日頭已近西山，只得稍稍勸慰一陣，陪她走走。走過長廊時，看到許多長著向日葵般笑容的孩子們紛紛涌向飯廳，一恍惚，看到穿著白衣的小個子毀站在人流中，垂著眼瞼，冷而郁結(jié)的向這邊望。在他如百合般單薄的臉上看不到生氣，只有寂寞以及憂郁像蔓草一樣迅速蔓延開來，掩蓋了所有快樂還有幸福。 但那一夜，我做了決然不同的夢，我看到毀在秋千架旁的薔薇叢中很冷的笑，許多花瓣從夢的另一頭飄過來，散開，水汽般的笑靨隨花瓣微微沁開，模糊，忽然背后有個女孩子的聲音：有些人臉上有太多太多的笑是因為他們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淚水。我吃了一驚，回頭看到?jīng)Q然而慘烈的毀像葉子一樣從八樓翩翩的落下來，然后散成一片薔薇花瓣，裂。我驚悸的坐起，夜如惡魔的發(fā)色，罪惡的類似永恒。 二 惠 我很清楚夢的預(yù)測和暗示，弗洛依德也說得清楚。但無端出現(xiàn)的那個女孩的聲音顯得蹊蹺而憂傷。“淚水”指什么呢？我感到事情也許有些曲折，毀的心理疾病的原因或許可以找到。 但事情并不順利，當(dāng)我再次來到院長辦公室門外時，聽到院長的聲音：“安嬤嬤，你也是老嬤嬤了，隨隨便便就把崇明的一點芝麻事捅出去，萬一查起來，說那個小東西死是院方的責(zé)任怎么辦？你呀，我看是老糊涂了!”我硬著頭皮進去，院長一見我，說：“昨天還順利吧？安嬤嬤老了，有些個事兒也記不真，別影響你研究。安嬤嬤，你去吧，仔細(xì)點——啊。”我不由另眼相待院長。 我和安嬤嬤從午休室過時，想起那個刻在床頭的“毀”字，于是繞有興趣的說起來。安嬤嬤想了想，說：“你說的是惠的床吧，她去年被領(lǐng)養(yǎng)了。”“惠？”我愣了，我原以為那是毀的床。“對，是惠，我記得值日老師還為這事兒說她呢，她還死不認(rèn)錯。平時挺乖巧伶俐的孩子，說犟就犟起來了。”不知怎的，我腦海中閃過夢里那個女孩的聲音民，并隱約感覺毀和惠有著某種聯(lián)系。 “惠干嗎刻毀的名字？”我好奇的問。 “小姑娘的心事，誰說得準(zhǔn)，不過兩個小人兒倒合得來，和毀合的來的不多。”安嬤嬤宛如在說小兒子小媳婦的甜甜往事。 “那也是毀最快樂的時光吧？”安嬤嬤補充道。“對了，惠留下一本日記送給毀，但才幾個月毀就去了，調(diào)查人員看了說沒寫幾頁，查不到什么，就作為遺物收起來了。” 我仿佛窺見一扇隱秘的門正徐徐打開，通向毀的心。 日記本鎖在物品柜里，淡藍(lán)色的天鵝絨面，細(xì)微的灰塵在從窗口射入的一縷陽光中飛揚、舞蹈。 三 日 記 我一直在想昨晚的夢，即將自殺或最終自殺的毀會笑得那么恬淡，那么柔和，看不到痛苦、憂傷、掙扎。然后我翻開惠的日記，在扉頁上寫道：“有些人臉上太多太多的笑是因為他們心中有太多太多的淚水，毀，你呢？”一剎那我回到那個夢里，再次聽到那個蒼白漠然的女孩子的聲音。然后我轉(zhuǎn)身，在化為花瓣的毀的背景里，我看到一個穿著淡青色睡袍的女孩子，她的眼睛是鴿翎一樣的灰色，無神而包容所有。 她說：“毀一直是這樣，他的淚水從來沒有出來的習(xí)慣，為什么，他不讓別人分擔(dān)呢？”我想到《最游記》中的悟能——一個溫柔地只懂得微笑的男子，在滿臉血痕中看見花喃自刎，然后便一直微笑，直到西天。于是我說：“也許微笑是他的生存原則，起碼表面上不能使自己看上去很失敗。”“尊嚴(yán)，或許可以這樣概括。‘像個可笑的唐吉何德。’他們總這樣笑他，特別是新院長來了以后。”惠低低的敘述聲像屋檐上落下的雨滴。“新院長？”我詫異。“毀很喜歡原來的院長媽媽，至少她會給他一些他不切實際的尊嚴(yán)以生存的空間。”“不切實際？我可以理解為面子嗎？” “不，是敏感并且信仰。他厭惡某些事物，就像他厭惡使他在黑夜里驚醒的惡夢。那時候，他會一個人或者和我一起到天臺去，呆上一夜。他說，這樣會感到時間像水一樣輕輕掠過眉梢，飄過眼角，有一次他很興奮地念了一首詩，我記得最后一句是‘對于那些在愛的人，時間卻是永恒的’，然后我聽到他說：‘這個時候近似永恒’，他站起來清嘯，月輪在他的頭旁，藍(lán)色的輪廓，就像天使，在他的背后，我仿佛看到潔白的羽翼張揚。”惠的瞳孔變成湖藍(lán)，一種幸福的顏色，她輕輕的笑，回憶在夢里混淆，失去了時間。 “可是，我沒有辦法和他一起堅持，一半因為不確定，一半因為寂寞。我以為付出可以有一些回報，可是他不愿透出內(nèi)心哪怕一點，愛是如此不確定，寂寞讓我無法拒絕那慈祥的近似母親的眼神，我只能離開。生命在那個永恒之夜為我烙上烙印，然后讓我疼痛一生。” 我正想說什么，可惠已經(jīng)淡的像霧了，毀在薔薇叢中永恒的微笑。 “先生……”一聲提醒，我抬頭，日記已看完半日，陽光稀薄的像秦糖，從窗口向內(nèi)流淌。 四 闖入者 難道因為毀無法接受惠的離開而墜樓？我對于這個太過直白的結(jié)局既不滿又無奈，難道我的畢業(yè)論文上要出現(xiàn)一個純愛情小札嗎？我有些頭皮發(fā)麻。 不過郁子來了，聲稱她看上了和我一樣的主題，一樣的人物，然后還別一樣的理直氣壯。當(dāng)然對于同班同學(xué)郁子，我知道她的能力，望塵莫及，我也可以預(yù)料到面對兩份同題但本質(zhì)和內(nèi)函有質(zhì)的不同的論文，主課老師會出現(xiàn)什么表情。于是我贊成她的加盟但必須共同完成論文。郁子不反對互惠，欣然同意。 我對她簡述了我的成果和無奈的結(jié)論，郁子邊聽邊有節(jié)奏的點頭或蹙眉，顯然大量信息已經(jīng)被憶記并加以思考。最后郁子開玩笑似的感嘆到：“沉默而堅強的男子啊!”“堅強？怎么解釋？”我無論如何也無法將一個自殺的人與“堅強”相聯(lián)系。“我向你提三個問題。”才女果然有自己的思路并不打算回答我的問題。 “第一，毀和惠也許相愛，但一個內(nèi)心緊閉，甚至不向戀人透露一點的人，戀人真的會促使其自殺？”我愣了，這也是我一直懷疑而又無法推翻的疑點。 “第二，你漏掉了新院長和毀的沖突。”我腦中閃過一道光。 “第三，惠日記里說毀近似‘唐吉訶德’，敏感的人就是‘唐吉河德’？說不通吧，至多是神經(jīng)過敏。”不愧為才女，幾分鐘思考便抵消了我兩天的研究。 “還有，我可以看看毀的儲物箱嗎？”郁子總算還有點客氣的意思。我點頭不絕，我再見到那個日記本，但郁子卻似平從最里面又摸出什么，然后得意的捏在手里。我不明所以。 “那么，你認(rèn)為該如何去調(diào)查？錯誤的道路我已經(jīng)替你走光了。”我對她可能有步驟的行動一頭霧氣。 “當(dāng)然是迎頭而上，找主角新院長談。”郁子的回答清爽干凈，自信滿滿。我有著某種預(yù)感。 五 真 相 女院長對于郁子和我一起上陣有些吃驚，但成功女人的公式式的微笑還洋溢在她臉上。 “您能和我們說說崇明嗎？”郁子單刀直入。 “不是安排了嬤嬤幫你們嗎？” “哦，安嬤嬤糊涂了些，您——也知道。”郁子似有所指。 “你們想知道什么？”院長可能沒想到那天的談話被我聽到，只好接受。 “崇明是十年前收入院的，對吧，您是四年前轉(zhuǎn)入院的，當(dāng)然，我相信這里面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但您還是對他有了解的，對吧!”郁子綿里藏針。 “崇明就是那種心里自閉或者陰暗的人，否則也不會自殺，我不懂心理學(xué)，你們更清楚一點。”院長以柔克剛。我心里怎么也無法將一個在薔薇叢中微笑的孩子與陰暗糅合。我有點惱火院長的口吻。 “他就是軟抵抗，這種孩子教也不是，不教也不是，也只好冷著他。”院長一臉輕松。 我忍不住問：“不是有一些人愿意領(lǐng)養(yǎng)他嗎？怎么會惹人厭？” “問題就在這兒，他不愿被領(lǐng)養(yǎng)，他還對別人說自己叫毀，嚇得別人都走了，還影響了孤兒院為孤兒找父母的年度指標(biāo)。” “年度指標(biāo)？!”郁子眼明手快。 院長下意識掩了一下嘴“你們聽到孤兒只有在父母的撫養(yǎng)下才能更好成長，多一些孤兒被領(lǐng)養(yǎng)，他們獲得幸福的機率就越大。” 郁子已經(jīng)似乎明白什么，阻止我再問什么，和我出來了。 “為什么出來了？”我對郁子的作風(fēng)無法理解。 “因為一清二楚了。”郁子遞過一張紙片。 六 毀 滅 我仍在沉睡，在我睡夢的身上， 開放了彩色的葵花， 那雙采摘的手， 仍像葵花田中， 美麗笨掘的鴨子。 ——海子 紙片上抄著這樣一首詩。我看著修長的瘦瘦的字，喃喃的說：“原來不愿被領(lǐng)養(yǎng)是為了尊嚴(yán)!” “對了!毀覺得在一個窗口里被人挑小菜似的挑來挑去，以便顯示他們的愛的恩賜，是無比的侮辱。我查過毀七歲以前被領(lǐng)養(yǎng)過，但人家送他到另一個孤兒院去了，因為他的怪脾氣。我想可能那戶人家的恩賜感刺傷了他，” “不，他本來就無法忍受這種機制，我也一樣，還‘年度指標(biāo)’!市場經(jīng)濟發(fā)展真是快啊!”我譏諷道。 “所以，他一直有挫敗感。那首詩是海子的《死亡之詩》，至死亡也無法避免世俗的采摘，但他又很矛盾，親情是溫暖，是美麗的鴨子，但付出的本質(zhì)變了，成了賜予以及養(yǎng)父母尋找給予愛而得到快感的工具，就令人窒息了。” “那么，你全問對了，所以那些無法覺察或甘于被挑或無奈寂寞而低頭的孩子說他是‘唐吉訶德’，玩固艱守著殘破的自尊。”我有些疲憊。 “不，我還是錯了，毀很愛惠，老院長在時，給了他空間，而這種空間失去了以后，還有惠，無論她懂不懂毀，她包容他，理解他，但這個最后的人也無奈的向毀所不齒的窗口伸出了手。”郁子輕輕嘆息，有些感傷。 “所以，一個不甘于低頭卻無法不低頭的孩子會從八樓墜下來，帶著他高貴、矛盾、堅強、脆弱的信仰。”我回頭，太陽已經(jīng)隱到樓房后邊，在那個八層樓房的頂部射出稀薄的光。我仿佛看到毀正張著潔白的羽翼緩緩上升，金色的輪廓，永恒的微笑。 七 尾 聲 郁子和我分開時，說：“你應(yīng)該更仔細(xì)些，例如紙的背面往往有東西。”我翻過紙片。 “對于等待的人，時間過得太慢；對于恐懼的人，時間過得太快；對于悲傷的人，時間總是太長；對于享樂的人，時間總是太短；但是對于那些在愛的人，時間卻是永恒的。” 我抬頭，天空是透明的水晶，圣潔的類似永恒。 by李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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