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不少地方相繼淪陷。第二年的初冬，由于長沙文夕大火，大批難民紛紛擁入津市。其時，長江水運已中斷，敵我對峙，互成膠著。津市雖臨近戰(zhàn)區(qū)，似尚可偏安一隅。于是乎，長沙大火的難民逃至津市不久，隨即便有漢口、沙市、宜昌以及江淮地域的大批難民接踵而來，致使原來僅兩萬人口的城區(qū)，猛增至十萬人口以上。據(jù)當年的目擊者說，當時的三洲驛、陽由垸、大巷口、窯坡渡及街頭巷尾全是棚草小屋、竹木布蓬，其人滿為患之勢猶如七里連營。

  津市的勝跡景觀主要集中在澧水南岸。最著名的當數(shù)關(guān)山。據(jù)史載，“澧陽有關(guān)山，山形盤踞十里。江水東奔，是山崛立大口如關(guān)鎖，故名。”說到關(guān)山，筆者在創(chuàng)作的一部長篇小說中有一段文字描述：“……若金秋時節(jié)進山，旅人可乘興登臨，一覽楚天空闊，盡收滿江風(fēng)帆。眼簾間，滿山松葉，一片油綠；野嶺青崖，三兩點淡紅。遠天游云淡淡，舒卷飄逸，近處松風(fēng)清越，音如琴瑟。溪泉水淺，魚蝦游嬉，空山之中，鐘馨和鳴，有如天籟。面對大山，文思能不泉涌？看千峰峙立，各顯威儀，江山半壁，獨領(lǐng)風(fēng)騷。望青天一線，夾峰奇險，俯百丈幽谷，云蒸霞蔚。謁寺字，得遺訓(xùn)，仰碑樹，銘教諭。望萬仞峭崖，似將軍甲胄；觀千年古柏，若大帥披風(fēng)。水簾噴玉濺霧靄，獨不得顯山路水；松風(fēng)如訴入云空，卻能裹雨挾風(fēng)。哪見這般勝境，恰是神工造險。如斯者，總攬這般風(fēng)流！”

  關(guān)山景觀中，最稱奇幻者要數(shù)千百年來流傳下來的“關(guān)山煙樹”之說。據(jù)清同治七年澧州知州何磷所撰《直隸澧州志》載：“是山崛立，上有云氣一縷，即雨。萬本千木，郁蔚煙嵐之中。”這種推說可信。每當“關(guān)山煙樹”形成之時，隔江遙望，參天古木，溶于煙海，微風(fēng)起處，輕飄浮蕩，時斷時續(xù)，時聚時散，恰似一幅水墨畫，別有一番情趣。有感于“煙樹”之奇幻，清人徐啟迪有詩贊曰：“關(guān)山嵯峨峙江濱，森林芳樹列松筠，扶疏幾區(qū)青山老，蒼翠惟愿曙色新。經(jīng)雨乍迷投宿鳥，籠云環(huán)鎖采芝人，伊?xí)r縱有輞川筆，點染層巒觀不真。”遺憾的是，這種奇幻美景已不復(fù)存在。“關(guān)山煙樹”何處尋？如今“煙樹”遠逝，令人嘆喟。

  湘鄂邊境著名佛教名剎古大同寺名聲遠播。始建于唐代的古大同寺，經(jīng)元、明、清三代擴建修葺，其規(guī)模日漸宏大，香火盛極時寺內(nèi)僧眾多達200余人，據(jù)傳古大同寺曾為九祖道場，東方初祖達摩禪師曾在此駐錫。寺內(nèi)分山門、前殿、齋堂、禪堂、念佛堂、延壽堂、大雄寶殿、竂房等，規(guī)劃齊整，氣度不凡。諸多佛品之中，尤以如來佛頭上的大鵬金翅為最。大鵬展翅凌空，騰躍升飛，其狀威武雄健，栩栩如生，實為佛品中的稀見珍品。

  與古大同寺齊名的中武當是九澧有名的道觀。當年道觀，氣勢恢宏，門首石額“中武當”匾赫然在目。檐墻上“八洞神仙”七色彩繪閃耀。入正殿，有石碑一塊，上鐫“廉潔”二字。這些碑文字乃明朝理學(xué)家朱熹手筆。正殿上方供有“真武祖師”像，銅鑄金身，重五百斤?！段洚斝袑m記》載：“真武原名元武，為凈國王之子，少時神靈，入武當山中修練四十年，唐人建廟崇祀。至宋代，因辟諱，將元武改為真武。”其殿前柱上懸有楹聯(lián)一副曰：“利鎖名韁，籠絡(luò)多少好漢；晨鐘暮鼓，喚醒無數(shù)癡人。”祖師案前有隕石一塊，黃質(zhì)白章，系清朝某年隕落山上，鄉(xiāng)人拾得后供奉于祖師殿，供人玩賞。左右有鐘鼓樓，殿后有王母娘娘和九天玉女塑身金像。

  中武當四周植有名茶數(shù)十株。道人常采名茶用甘甜井水煮茗待客。煮茶之水取自廟前的雌雄二井。此二井水色左清右濁，其色終年不變，故茶水色綠味香，清潤可口，令旅人贊不絕口?，F(xiàn)在中武當早已氣象衰敗，景觀不再。如今僅留下一隅殘垣斷壁于關(guān)山之腰以曉示世人，堪令后輩扼腕嘆息。

  除關(guān)山古大同寺和中武當?shù)烙^外，舊時津市的勝跡景觀還為數(shù)不少。其中可圈可點之處尚多。譬如說關(guān)山潭。此潭依皇姑臨澧水，深不可測，春夏水漲，勢莫難御，驚濤拍岸，漩渦千重，濺玉滾珠，水天一色，其咆哮之聲震耳欲聾。此潭從何而來？豈來如此神威？關(guān)山潭之謎至今無人揭開。后因改水道，此景瞬間烏有，久之，關(guān)山潭之謎的話題漸次為人淡忘。再譬如說朝陽閣?！跺⒖h縣志》載：“朝陽閣，建津市大碼頭渡口，供呂仙。”呂仙即八洞神仙之一的呂洞賓。清咸豐五年，津市商賈名流為供奉這位心系庶民、不俏權(quán)貴的真神，聚資在大碼頭河邊建成了朝陽閣。閣三層，底為磚砌臺基，中開拱門供人朝香。整個建筑全系木質(zhì)結(jié)構(gòu)，不用釘鉚，一色紅柱雕欄，飛檐拱頂，煞是壯觀。后因有礙沿江大堤的修建被拆除夷為平地。除上述景觀外，還有明朝澧州華陽王的皇家園林御果園遺址；“囊螢照讀”的晉代吏部尚書車胤遺址；唐佛都禪師高僧惟嚴禪師藥山墓葬、孟姜女出生地嘉山遺跡等等。多年來，由于城鄉(xiāng)建設(shè)擴展外延，以上大多景址幾近杳然黃鶴，難得尋其些許舊貌，當引為憾事。

 滿城皆是巷

  舊時的津市有四條街。城南為河街，城中為正街，河街與正街之間為夾街，城北為后街。四條街之間有十余條橫街。殊不知，就在這些直街橫街之間，竟有四十八條巷子犬牙交錯地趴伏在這僅有七里零三分長的街市之中。應(yīng)該說，這個數(shù)字比例在同類城市的史志記載中似為罕見。從城市民居的人文民俗角度看也是頗有研究價值的。

  在津市的包括天主堂巷、天后宮巷、一文拐巷、五通廟巷、靈宮殿巷、關(guān)帝樓巷、紫谷巷、觀音橋巷、水府廟巷、二神廟巷、新建坊巷、萬壽宮巷、太子廟巷、永靈巷、紫竹林巷、鰱魚檔巷等四十八條巷子的形成史來看，大約有以下幾種情況，一是姓氏。有些巷子的居住者大都同姓，故巷名與姓氏相同，如湯家巷、韓石巷等；二是祭祀先輩英烈。有些巷子的轄地建有祭拜性廟宇，如關(guān)帝廟（關(guān)公）、二神廟（二郎神），故名；三是地理位置。有些巷子的屬處有明顯的標志物，如大碼頭巷邊就有兩個水運碼頭；四是約定俗成。有些巷子的叫法沒確定含義，當?shù)鼐用耠S口而出，和之者眾，日久便將某種既定的公認的俗稱定為巷名，如拐子巷、回子巷等等。

  舊時津市的小巷長短不等，寬窄不一。再寬再長的巷子，只要站在東邊的山墻上喊一聲，巷的西頭便會傳來清晰的回音。巷子大都麻條石路面。街面上，常有吱吱呀呀的木輪車和小販叮叮當當?shù)呢洆哌^。巷道兩邊小茶館的茶客有滋有味地喝著銅水壺砌的蓋碗茶。釘鋦鋪大小鐵錘輪番鍛打叮咣作響爐火正紅。出日頭的天氣，生意買賣人都在自家門前撐出毅然駁雜的帳幔。住家的女人趁著這好天氣將晾衣篙搭過巷對面的木曬樓欄標桿窗孔里，將遇下雨的天氣，麻條石街面上會有好多人撐起散發(fā)著桐油味的各色油紙傘。有些老人會穿著嵌有四個大方釘?shù)哪惧觳痪o不慢地走著，任腳下發(fā)出慢悠而勻和的呱噠呱噠聲，有如木琴發(fā)出的樂音……

  眾所周知，北京有聞名中外的胡同文化。我以為，舊時的津市也有著屬于自己的巷子文化。這種文化，帶著江南小城中特有的民俗色彩，帶著市井文化中的寧靜與平和，帶著蕓蕓眾生的平凡與真切，永不止息地融于這老而美的小巷風(fēng)情之中。

 美食在津市

  一個地方總要有自己的品牌。津市也有屬于自己的品牌。但在津市為數(shù)不多的品牌中，真要說叫得響的恐怕只有劉聾子牛肉粉了。如今，本地人對牛肉粉的百般偏好自不待說。要說的是外地人。你看，這年月不管天南地北的外地人來津市，都非得擠進顧客盈門的牛肉粉館來飽食一餐。這些外地人，不管白領(lǐng)藍領(lǐng)，不分官員百姓，個個都會在杯觥交錯、酒酣耳熱、大汗淋漓中過把癮方才罷休。如此這般后，才不會讓人譏笑成來津不吃牛肉粉，等于枉來津市城。

  津市牛肉粉實在算得上個品牌了。殊不知，如今的這個品牌在當年津市的美食排行榜上并非名列前茅，與牛肉粉齊名乃至超乎其上者甚多。當年的美食街就是“老津市”熟知的夾街（此街一隅有遠近聞名的“紅燈區(qū)”）。這條街的酒樓、風(fēng)味小吃店遍及街頭巷尾。這里經(jīng)營有湘菜、川菜、粵菜、鄂菜等。最有名的有企園、春樂園、王盛錦號、新合樓。拿企園來說，它選料極為精細，原輔材料有定規(guī)，不搞代用品，其菜品口感純正，色香味美，加之價碼相當，信譽又好，因而極受顧客青睞。企園附設(shè)的芝蘭齋面館，以精細粉拌和雞蛋手工桿制，下鍋不糊湯，上碗兩分明，面條清爽，湯汁醇美，蓋碼加炸醬、醬汁、三鮮、蝦仁、雞雜等，其味香潤鮮嫩，令人垂涎。春樂園專營金鉤餃餌，皮薄肉嫩，湯味鮮美。王盛錦號的鹵制品堪稱一絕。他鹵制的貨品大都為市面稀見的野味如樟雞、斑鳩、鵪鶉等。所用佐料如醬油、陳醋、蒜汁、紅辣油、小麻油一應(yīng)俱全，其味美無比，令美食家嘖嘖稱道。另一有名的去處叫新合樓。這家美食鋪號以其特優(yōu)的包子聞名九澧。新合樓的包子主要有糖包子、伏油包子和豬肉包子三種。所有用料均采用當年湖北極有名的紅牡丹牌面粉。糖包子用臺灣產(chǎn)的西白糖內(nèi)加紅絲、芝麻、桂花作餡。伏油包子用進口二車糖、肥膘生板油，然后揉和進霉干菜。豬肉包子用豬肉和筍子分別炒勻后拌上香蔥，再以熬鍋烹制而成。另外，還有如綠豆皮粉、麻花馓子、滾糖糯米團、焦鹽麻穌餅等小吃食遍布大街小巷。舊時的津市人，實在是口福不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