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人在問我,何謂性情中人。一時之間,竟然給問的啞口無言。并非自己對這個詞組含義不清楚,而是自己感覺,真的不是一句話得以解釋清楚的。如同人人都知道愛情,但當你真的問他什么是愛情一樣,也會給突然問打住。長時間的看一樣東西,竟會進入一種莫名其妙的狀態(tài)。具體到一個字上,若長時間的看,就會不認識它,雖然心里強烈的似曾相識;而到一個詞上,那就是記不得它的本來意思和今日引申而派生出的外延,這也是中國文化的博大精深之處。
剛才查了辭海,性情舊指本性?!肚f子。繕性》:“無以反其性情而復其初。”后來多指性格。中人,意為列入中間一等的人《漢書.古今人表》“可以為善,可以不為善,是謂中人。” 字典最省事,它把性情解釋為性格,實在是一個很有性格的解釋。就字面而言,似乎有點牽強,合二為一的看,無非就是性格居中的人。如果那此來解釋,我則認為大錯了。 很早的時候,記得我在原來的科室,一次吃飯的飯局中,有一次江蘇的客戶朋友說我是性情中人。當時,正是電視上熱播根據(jù)金庸小說改編的電視劇〈射雕英雄傳〉。一時間,金庸書中的武俠形象充斥熒屏,獲得數(shù)以千萬計的讀者的喜愛。隨之,首次在人們的談話中出現(xiàn)了“性情中人”的說法。如果你在金庸的小說里,隨便搜搜“性情中人”這個詞,還真就找出了幾個來。當時我對這個詞的看法和對君子一詞差不多,實在是起而敬之。在席上被其他人這樣稱呼,我一時連呼不妥,我還沒有這個身份啊。說實話,我真不知道性情中人到底應該是怎樣的人。不過有一點倒是知道的,很多論壇的sex版的中文名都被幽默的站務翻譯成“性情中人”。 前幾天看了某前衛(wèi)女作家的博客,她對性情中人如此寫道:前段時間很流行將比傳統(tǒng)豁達,比前衛(wèi)保守的人,或者用來評價那些正邪難分個性卻很張揚的人稱為性情中人。所謂性情中人,就是他、她在追求性與情兩方面都比較執(zhí)著,懂愛也懂性,珍惜愛與珍視性。 嗚呼,如此對性情中人進行解釋,豈不是說性情中人都是以情色為重?情色自是性情一部分,絕非是性情的全部。說真的,我還真不敢茍同呢。。 “言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歡樂趣,離別苦,就中更有癡兒女。君應有語,渺萬里層云,千日暮雪,雙影向誰去?” 熟讀金庸小說的人,想必對元好問的這首詞愛不釋手。在金大俠的筆下,情之一物,給武林中人帶來了無盡的歡愉,也給他們帶來了無盡的悲傷。楊過、櫻姑、林朝英、李莫愁,莫不為情所困、因情而狂,留下了一個個感人至深的故事。與情字相伴而來的,還有一個性字。眾所周知,情的進一步發(fā)展,就是那床第之私的性字。武林人士大多身強體健,元氣充沛,除非特意克制,于此一道都非庸手。然而由于禮教的束縛,俠士們對于性事都羞于啟齒,所以性壓抑給他們帶來的痛苦,有時還要大于感情饑渴的折磨。更難以忍受的是,這兩方面往往交織在一起,造成了情感與肉體的雙重煉獄。武俠小說里評論某俠時經(jīng)常說,他是“性情中人”,這個稱呼很好地概括了俠客們痛苦的精神世界。由此,我想大概才是“性情中人”的現(xiàn)代解釋。 金庸對于人性的詮釋,是從設計各種各樣的感情糾葛、恩怨情仇,刻畫形形色色的難辨正邪的江湖人物開始的。情愛俠義之中能見人性之美麗,亦正亦邪間方知人性之復雜與適時之可怕。其中最美不過愛之癡,最動人不過江湖中人的性情。 “感人心者,莫先乎情”(白居易)。金庸的小說寫打打殺殺,寫各種各樣的生死關頭,他不是為了說明誰的生存本領高,而是為了向人們展示,在生死愛恨的問題上,人與人的反應是如何不同的。小說中的矛盾很是殘酷尖銳,只有這樣,整日為生存奔波忙碌慢慢磨平了棱角的我們,才能得知自己生活的平庸,照見自己性格的猥俗,在心中樹立起自己的英雄。我們少有機會,或者是少有勇氣對這種根本意義上的抉擇和評判。 金庸筆下的主要人物,很明顯的體現(xiàn)著中國傳統(tǒng)的儒、道、釋的人格標準。金大俠的筆下的人物,其實是先秦儒家的性情論的集中反映。在先秦儒家的思想體系中,人的性情是天玄地黃、陰陽大化、風雨薄施的摩蕩結果。先秦儒家吸收了《太一生水》的自然哲學思想。這不僅體現(xiàn)在儒家哲學的表述方式上,更為重要的是對儒家性情論,乃至整個儒家哲學的整體架構的建立,都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長期以來,在先秦儒家的筆下,人的性情從來都是與宇宙的陰陽大化、天道流行交織在一起的。 “夫禮,必本于太一,分而為天地,轉而為陰陽,變而為四時,列而為鬼神。”“故圣人作,則必以天地為本,以陰陽為端,以四時為柄,以日星為紀,月以為量。”(《禮記·禮運》) 是故《易》有太極,是生兩儀,兩儀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八卦定吉兇,吉兇生大業(yè)。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變通莫大乎四時,懸象著明莫大乎日月。”(《易傳》) “凡禮,始乎托,成乎文,終乎樂校。故至備,情文俱盡;其次,情文代勝;其下,復情以歸太一也。天地以合,日月以明;四時以序,星辰以行;江河以流,萬物以昌;好惡以節(jié),喜怒以當;以為下則順,以為上則明;萬物變而不亂,貳之則喪也。(《荀子·禮論》) 至此,我們可以明了,古人是如何理解性情了,如何把我們自己自身的感情與天地玄黃相關聯(lián)。在當前激烈變革的社會生活中,我們是多么在種種矛盾和困惑中尋找自己的理想主義的身影。現(xiàn)實生活中,遠比金庸小說中的江湖要險惡的多,面對種種挑戰(zhàn),面對種種誘惑,我們無法回避,無法抗爭,我們都是“身在江湖,人不由己”,有的時候我想,我喜歡金庸小說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江湖人的性情,一是江湖人的平易。這也就是自己也有所謂性情中人的情結吧。 東晉名人謝安是千年前就被世人所肯定的性情中人。這個淝水之戰(zhàn)的運籌之人,從隱居開始就喜好歌舞、酒宴。別看他當時自稱隱士,其實家里歌伎終日吟唱、奏樂。后來謝安出山時還帶著家里歌伎,絲毫不顧旁人議論,就是指點淝水之戰(zhàn)時依舊營帳里輕歌曼舞不絕。如此“好色之徒”,竟是唐朝人最崇拜的人??梢?,性情中人魅力不可抵擋。 其實仔細觀察身邊的人,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所謂性情中人,人人皆可為之。并非要把金大俠筆下的人物優(yōu)點都集中于自己一身。平時總覺得做人是一件極其復雜又自然的事,然而,真的要做性情中人,也并非難事?,F(xiàn)實中,要做性情中人,首先要有個“善”字。善待自己,善待他人。善待社會,善待自然,善待欲望。就是人們的土話所說;“心術要正”。人本身無所謂善惡的,所有問題均來于一個欲字。人有各種各樣的欲望,這不是錯誤 ,關鍵是人如何對待它,如何去實現(xiàn)它。要做性情中人,要敢作敢為,不去刻意追求什么名利雙收,也不必在意別人如何議論自己的是非曲直,看準的事情只管去做。做就做它個轟轟烈烈,愛就愛它個纏纏綿綿。也不枉為來這世界走了一遭。工作起來的時候有板有眼,但該裝孫子的時候還得裝孫子。三五個朋友,吹起牛來,可以吹他個天混地暗,逢到知己朋友,可以長歌當哭,也可以喝起酒來,不在意那菜肴如何精美,只在于情趣相投,來它個“三碗不過崗”。“指點江山,激揚文字,糞土當年萬戶侯。” 寫文章可以神思飛揚,文如裂錦,也可以是白話如稚,實話實說。“躲進茅屋成一統(tǒng),管它春夏與秋冬。”雖身處市井,卻“道通天地”;雖家居陋巷,而“思入風云”。一卷在握或一物在手,便可神游千古興亡,目極百年悲笑。 “無論我有百般對,或者千般錯,全心去承受結果。面對世界一切,哪怕會如何,全心保存真的我。愿我一生去到終結,無論歷盡幾許風波,我笑著回答,講一聲,我系我”。這是黃霑生前所做《問我》的歌詞。黃霑先生就是一個典型的性情中人。這首歌曲正是黃霑一生真實或比較接近真實的寫照。他敢歌敢哭,敢作敢為,既寫了讓張明敏成名大陸《我的中國心》,也拍了一系列三級片。據(jù)黃霑自道,他“從來不在電視上講粗口,只是有一次在電臺里講了,但都剪了”。這里,除了他本人就是一個“勇敢的中國男人”以及香港的特殊環(huán)境之外,根本上,仍舊是因為他骨子里還是一個傳統(tǒng)的中國文人。 常言道:天命不可違。做性情中人,做真的人。固守你與生俱來的性情,安守正常的生活。感謝生命里擁有的一切,包括那些快樂、幸福和成就;也包括失意、貧苦和疾病。人力可以爭取的,就盡力去得到,人力不可得,就順乎于自然。不刻意追求,不用心去雕飾,不違背本意去做作。該怎樣就怎樣,忘記形骸、功利,拋卻費心竭志的苦惱,還一個性情本色,走一回逍遙人生,也不枉為來世上走了一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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