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暖燈旁的安坐。一天的細風柳緒,戾浪狂念,在這鵝黃粉光靜暈里,除了乏意,已經(jīng)怠至一書盈握,讀字入夢了。
賞花嘆月,聽風暢懷。絮念不止前塵音影,云下花緣,驀然回首路過僅是一次——讀董橋《舊時月色》半卷……
雅玩間的凡俗,世物纏綿不過人事紛擾。董先生在文字里行走光陰,一人又過一事。舊言筆畫間,一揮袖花顏青蔥昨日,一彈指過了數(shù)個秋。以為旁眼看云煙過客,最老卻是執(zhí)筆人。
邂逅《舊時月色》和《今朝風日好》,緣于書友半夏君對董先生生花之筆的稱贊,他還頗具誘惑地明言:我也會喜歡的。從此結(jié)下的云下之約。記得圖書飄至那天,人在夢中。突然鈴聲大作,人魂分離數(shù)秒后,奔書而去。初次見面,一切如詩般的欣悅:書如其名,舊時的月色封面,枯樹背后彎月如弓。書背色澤呈漸變之態(tài),附上其中幾篇文章題目,豎下排版:
舊時月色
臺北故宮的水中月色
圓了一簾幽夢才走
草堂塌了舊夢無恙
于右任家書八葉
初版水仙花
倫敦公園清談
文字下酒,吃得風流
滿抽屜的寂寞
信,是有緣的
吳冠中替風景續(xù)香火
題與題之間,讀起來竟有著詩歌般的聯(lián)系。感性的筆調(diào),就如未見其人,先聞其聲;未書頁閱字,卻漸領先生的敘事心情了?;貋順湎侣?,輕踩落葉,那份書香在懷的情動,難忘了。
往日的讀書習慣,總是慵懶在音色裊裊里后,才能開始鎖字飄思。在乏意難抵的境況下,這書里錦繡般的文字,不覺間如同清泛的桂花幽香,讓人提神聚精起來。新穎文字的組合,曼妙情思的纏繞,幽遠意境的綿延……每一行,自左到右,閱讀過程居然是矛盾又平靜的。我想嫉妒了,董先生會不會把美好的句子寫完了?想后又自笑愚昧,戀戀董先生的歲月靜好,竟翻書都不舍了。
早年中學時代,一次偶然看到了尤金的文集。那時候?qū)W習疾苦,語數(shù)英占盡了詩情畫意的遐念,每天激情修業(yè),沒有課外閱讀的渴求。尤金的文字,文篇很短,每則都是一番小事細想,輕輕的文筆,讀時像是微風拂面,沒有突兀的思緒起伏,卻能撼心地熟悉著。也是第一次地想著:生活不是每天見于報端方塊索然的過去陳述,記下的就是過去,往回看,它可以細若荷葉上晨露,滑落時又點滴成章。這時擁有過歲月的你,回放著曾經(jīng)的云下碎影,一臉超脫淡定。
同樣的寫舊文字,董先生書里一篇《滿抽屜的寂寞》,文字這樣敘述:
他從來不“老”,可是他很“舊”,“舊”得很有趣,像一個堆滿舊鋼筆、舊信封、舊錢包、舊護照、舊打火機、舊照片的抽屜…….
“老”只是單言了恍惚年歲,而“舊”卻是實在的。老來守舊,不如說守住舊時月色。人世行走已過參半時,往日不可追,前方眺望不著,而借眼前的昨日舊物,證明來過一趟這世,少了一天一個月,也不足改變存在過的慰藉,僅此而已。
文中稀疏筆轉(zhuǎn)徐老先生的小雅癖好,輕松讀來之間,誰能忽視筆者字眼里的追思呢。舊時月色,先生說事念人的回憶。
合上尾頁,敘述者字里行間盈持的懷念,我許是頷首半卷理解而已的。夜將深,一盞燈的頑抗,足以暖了看書人;燈外的黑冷,足以引盼跳躍在字里的歲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