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懷想
一 我很喜歡用“假如”這個詞,對它確實有點著迷。 假如,就意味著潛藏在生活背后的另一幅畫卷,是每一個眷戀于生活的人親手繪制的。然而能洞悉生活背后的眼神卻早已失卻光芒。 事情往往是這樣。 只有當你失意于現(xiàn)實時,你才想去假如,而快樂時的甘醇,你卻想不到要與這個溫情的字眼分享。 當生活沒有鋪展開時,存在這無數(shù)可能的結局;然而一旦時間碾過生活的道路,卻只會留下一道清晰的印跡。 我想到一篇愛情小說的結尾。 他們最終選擇在黃昏的巷口分手。 她淚眼婆娑的看著他:“假如我們從頭來過,結局還會是這樣嗎?” 他翕動著嘴唇,卻最終什么也沒留給這黃昏的巷口。 我懂他的意思。 是的,他們彼此擁有過很多,比如他們相識的那次山林旅行,他曾送給她一朵山茶花。 從頭來過,無非仍是高高的山峰,脆脆的山石,綠綠的山林。 只是,恐怕她再沒機會回味他咽下的話語。 也許,仍在他記憶中隱約閃現(xiàn)的,確是茶花被山風浸潤的聲音。 二 生活仍在反復穿梭著。 反復,往往會令人失去耐心,可是生活不顧這一套,仍以同樣的姿態(tài)呈現(xiàn)在你的面前,于是生活成了一件最無奈的事情。 為什么無論我們怎么過,都不會有滿足的一天,仍存在著更好地臆想? 生活的空間,或許太狹小了,盛不下每天都在膨脹的心。 那么怎樣撫平生活的褶皺,就是我們要用一輩子去解答的問題。你活多久,這個問題就困擾你多久。 我們失卻了一種可貴的東西,它的名字叫執(zhí)著。我們不再會賦予生活以熱情,我們不再執(zhí)著而耐心的去擦拭著一把長滿茶銹的紫砂壺,因為我們不再有對茶香的渴望。 真的,我們支付不起執(zhí)著的代價了,就像《美人魚》中唱的,我愿意化作雕像等你出現(xiàn)。 盡管我知道你不會出項。 三 還是莫名的喜歡的那句詩: 讓我們成為海灘那個赤腳的孩子 一路撿著五彩的貝殼 歡喜地奔向大海 卻不知 背后遺落了 一地金燦燦的夢 當我還是孩子時,曾一度癡迷于動漫。曾經(jīng)為半小時的《灌籃高手》而創(chuàng)下一分鐘做了三十道數(shù)學題的記錄,而且在第二天被數(shù)學老師“請”出課堂后腦子里又把前一天晚上的“經(jīng)典”過了一遍。 曾經(jīng)我立志要做一名動漫執(zhí)導,天真地與充滿靈氣的少男少女們打著交道。以至于,我從未懷疑過自己的創(chuàng)造力。 然而現(xiàn)在的我懷著心痛凝視著舍友的一大推動漫碟,念想著曾經(jīng)的曾經(jīng)。 歲月的流轉,把少時的天真與爛漫都留在了曾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溫習那個溫馨的夢想。 為什么,現(xiàn)實的力量總是過于強大?抑或,呵護珍珠的貝殼總是過于脆弱? 看著他講述動漫的激情,我感到血液似乎一點一點地被抽出來。 是的,我正赤腳走在歲月旁的海灘,身后,是被歲月的潮水泅沒的夢想;身前,是從臉龐凋零的淚。 四 偶然間翻出了泛黃的照片。 一位作家說,翻看著已有霉味的照片,是對生命的一種檢閱與審視。透過依稀的笑臉,會讀出未來的意蘊。 然而我的眼睛沒有那么強大的洞察力,我不是審視,而是想知道點什么,找尋著什么。 與照片上一個熟悉的面孔目光相對,心里一激靈,卻始終反應不出曾經(jīng)也很熟悉的名字,一切歷歷在目:和她做過的好事與壞事,一起許下的“友誼地久天長”的豪情狀語,如今已是天各一方,如同我們從未相遇過。 如果不是今天的偶然,或許我永遠會把他塵封在記憶的最底層,直至在某個巷口,在某個黃昏,再次邂逅如此熟悉的面孔。 友誼地久天長是句很蒼白的話語,在我們的生活重心旁,在不停的變換著面孔,姿態(tài)與神情。友誼需要時間與溝通維系,當兩個思想境界發(fā)生質的差異時,友誼之花就會在這片貧瘠的土地上干枯。 我始終找不到一支屬于我的調色筆。 或許我們無需傷感,人生本來就是一副不斷變動的圖景,情依景動,心由境生。 當我們于花開花落處,云卷云舒時,驀然回首,才會明白:生活著,本身就是一種慰藉。 五 又是上百條鮮活的生命,又是礦難,又是山西省,又是呼天搶地的場面。 過去的一年,聽到最多的就是“礦難”,“特大瓦斯爆炸”等詞條。最初的印象是,實驗室中隨處可接觸的這種最簡單的有機小分子,居然會擁有那么恐怖的力量。 出殯的隊伍多數(shù)是女人,她們或是祭奠丈夫,或是祭奠兒子,或是兩者兼有。黑黝黝的礦井給她們的人生涂上了濃重的一筆,800米深的礦井里是永遠見不到太陽的。 這樣的事情是不能找到罪魁禍首的,中央的文件如雪花般飛至,但這里仍是如火如荼。 礦工全都是賭徒,惟一的賭注就是活下去的資本。當面對嗷嗷待哺的孩子和一貧如洗的家境時,一切都是蒼白的。生命不堪承受之輕! 從某種意義上,我比他們的孩子幸福。幸??偸菑臎]有意義的比較中衍生。 從太空看中國,能看到長城,不知能否看到嵌在山西平原上的無數(shù)黝黑的傷口,多像是生活賜給每一個礦工的空洞的眼神。它給予中國的也許是不可避免的陣痛,需要時間安撫的陣痛。 真的希望這痛就像是孕婦臨產(chǎn)前的陣痛,其中孕育的總是新生與希望。 六 小時候玩的最多的游戲莫過于捉迷藏了。在一陣“石頭,剪子,布”的高聲叫囂后,大家便“哄”的四散,只留下“不走運的”呆在原地愣愣的想:下一次一定出“剪子”! 他住在我家對面,是我從小到大的玩伴。那個金燦燦的下午并沒能給他帶來金燦燦的運氣。他充當了可令的“尋找者”,去闊天海地的找我們這些“被尋者”。 十個數(shù)喊完了,四下便消失了動靜,只剩下他一個人的腳步聲。我藏在了一個大草垛后,那有個僅容一人的小地,我努力地踮起腳,屏住呼吸,眼珠都不轉一下,企圖不留下一絲活著的痕跡。 不一會兒,他的腳步趨近了,我的心跳抑制不住的快,可是,最不可思議的事情發(fā)生了,他從我面前旁若無人的走開了。我慶幸的想,那個笨蛋,鼻息都快吹到他臉上了,腳尖都快碰到他了,竟然還是沒發(fā)現(xiàn)。 事隔多年,我們大了。“長大”意味著不再玩那種“低趣味”的游戲了,再也玩不起了。那次回老家碰上他就聊了幾句,不經(jīng)意間扯到那個下午的事情上。 他笑了。 “其實我已發(fā)現(xiàn)了你,”他的眼睛似乎在狡黠的笑,“只是,我不想讓你接替我。” 他凝住了笑,眼神頓了頓,“畢竟,找尋一個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我驀地一驚,不單是為了他的善良,也為了他意味深長的最后一句話。 “在茫茫人海中,找尋一個與自己相契合的人,是一種痛苦的卻又無法割舍的情結。”我想到一本書中的話,不知他是否讀過,不知他是否有著和那位作者一樣不堪回首的經(jīng)歷。 過程,對于他們而言是煎熬的,然而,沒有誰會向他們保證一個煎熬的過程必會引領他們通向幸福的結尾。尋找,憑的是心有靈犀,憑的是命運。 每個人都玩過捉迷藏,然而真正懂得游戲規(guī)則的大概只有他。 或許令人心痛的并非是尋而不得,而是咫尺天涯。鼻息相觸,你卻始終無法覺察,執(zhí)意相信美麗總在遠方,溫存總在回憶。 可是“執(zhí)意”卻無法告訴你,到不了的都叫做遠方,回不去的都叫做回憶。 我想,這些令人柔腸寸斷的還不算什么,當你覺察到你的“另一個你”已有了完美的歸宿,相認并相擁,喜極而泣并不難,難的是依然能夠從容的走過。 七 母親牽著我的手走路,或者是我牽著她的手逛街,這些圖景模糊在回憶中了。 牽手這個動作,對于母子而言,是一個時間概念。某短歷程一結束,一只手就再已無法勾起另一只手了。我知道,她的理由是“我還沒那么老,迷不了路”,而我的理由是“我都這么大了,迷不了路”。我們彼此都把牽手當作引領方向的手段。記得小時候,我總該握住母親的小指,一甩一甩的跟在身后,那時我身高才達到母親的肩,牽著手,心里很實落。兩條胳臂維系著的是一個孩子天真的欣慰。 后來躥個子了,等母親只能夠到我的肩的時候,我們就在沒牽過手。次序也發(fā)生了變化,我在前,母親在后。那時候我覺不出牽手的必要性了。而母親也從沒主動牽過我的手。母親的小指,肯定不如當年的圓滑細潤了,而我的手,也不再是當年的稚嫩光潔了。這其中,都摻進了歲月的味道。 一個事的默然消逝,不會引起人們絲毫的注意與察覺;只有當它留下的空白足以覆蓋心中彌久的痛,我才懂得,那是無可添補的空白。當年,母親是否對我失望過?我不曾曉得,現(xiàn)在的我已追悔莫及。 再后來我隱約的明白了,我和母親都深味牽手的內涵,是的,它的確在引領方向,引領人生的方向。 前半生,母親在前,我在后;后半生,我在前,母親在后。 前半生,母親牽著我的手;后半生,我牽著母親的手。 八 喜歡史鐵生是從《我與地壇》開始的。 崇拜史鐵生是從《記憶與印象》開始的。 我這樣說,并不意味著《記憶與印象》比《我與地壇》文學成就高,我這樣說,只是想以時間為證人證實我對史鐵生這個名字的心理狀態(tài)。 毫不夸張的說,我真正的文學啟蒙是《我與地壇》,向我敞開散文殿堂的大門,得以窺見另一層人生況味。從那一刻起,我第一次有了想寫點什么的沖動;從那一刻起,我第一次有了要讀懂那種注定不會為多數(shù)人所知的況味的信念與勇氣。 后來漸漸發(fā)現(xiàn),寫作不是有什么就傾吐什么的,有時得深掘一些東西,即使那塊地別人已犁過了。但這并不妨礙地底下就有金礦的可能性。更多的時候你會一無所獲,更多的時候是因為你的犁扎得太淺,無法深入“土地”的內核,而不是因為那種可能性已消逝了。 我很喜歡一位作家對“寫作”的比喻。他在書中寫道:“寫作的歷程就是一位準母親從懷孕到分娩的過程;懷孕一向是個明媚的詞,讓我無端的想到原野里正在抽穗的稻子。” 這個比喻真是絕了,兩者都會經(jīng)歷一番痛楚,最終都會在心田里播下希冀的種子,等到來年花開遍野,香溢滿園。當然不同點還是有的。分娩經(jīng)歷的是肉體的陣痛,而寫作則是心靈與思想的陣痛,甚至經(jīng)久不散的痛??墒?,我始終謹記,熬得住苦難的洗禮而最終綻放的總是美麗與精華所在。 史鐵生說得對。寫作得需要一點悟性。悟,是提高內心稟性的唯一途徑。然而沒有什么能保證你一定能悟出點什么,這是沒有為什么可說的。正如當年他的母親不能保證她的兒子一定能撞開一條路。幸好日子在一天天錐心之痛后終于緩過來了,只可惜那個令人深深敬服的母親熬不住了。 因了他,我寫了一篇關于母親的文章,后來不想寫了,因為我沒有一支史鐵生用的“筆”。顯然,寫作也是有境界之分的,正如人活著也有層次之感。 后來一想,母親的偉大并未因了我的“拙筆”而損一絲一毫,她就在那里,還是可以配得上“偉大”的光環(huán)——有點唯物主義的味道。 如果你已讀出點什么,那我沒有白寫;如果感覺了無生趣,我依然沒有白寫。 史鐵生告訴過我,如果你吃一種水果覺得索然無味,那你沒有白吃;無味也是一種味道,是比五味更令你刻骨銘心的味道。 這話,我信。 九 看了韓寒與作協(xié)主席小說聯(lián)展的事件,心里總堵得慌。 這些歲月,炒作屢見不鮮,八卦新聞橫飛,桃色事件更是“前赴后繼”。可是我總不想文學也卷入這種是非之地,盡管文學本身也是一種生活。 不管如何,80后作家早已成為一個獨立的集體,成為一種特殊的文化現(xiàn)象,并引起了很多人,尤其是老一輩作家的關注。他們中的確有“早熟”型神童,文峰犀利,思想前衛(wèi)深刻,但這不是向老一輩作家叫板的資本,畢竟他們閱歷尚淺,目光還不是那樣的深邃,能洞悉生活華麗身后的淡然。當然老一輩作家也有向80后作家學習的地方,一種現(xiàn)象的涌現(xiàn)總會有其必然就性。 我一直深信不疑,存在的即是合理的。 口水仗是令人痛心的,尤其是在文學領域,精神的傳達以意念為重。神到意到,心有靈犀為至境,一旦疏于嘴上形式的表達,未免太過幼稚膚淺。 80后與70后甚至60后之間的確有一道鴻溝,但用以填平它的決不是口水,而是謙誠坦率賴以生長的土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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