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典型巨額虧空的背后

kaixuang 2011-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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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典型巨額虧空的背后
——鄭百文跌落發(fā)出的警示

鄭州百文股份有限公司（簡稱“鄭百文”）去年以來瀕臨關門歇業(yè)，有效資產不足６億元，而虧損超過１５億元，拖欠銀行債務高達２５億元。目前企業(yè)生死兩難，２０００多名員工生活難以為繼。一個昨天還號稱“全國商業(yè)批發(fā)行業(yè)龍頭老大”、“國企改革一面紅旗”的先進典型，為什么這么快就跌落到了窮途末路的境地？　一邊是越吹越大的數(shù)字，一邊是越戴越多的桂冠

　　紅極一時的背后掩藏著弄虛作假、胡作非為鄭百文的前身是一個國有百貨文化用品批發(fā)站。１９９６年４月，經中國證監(jiān)會批準，鄭百文成為鄭州市的第一家上市企業(yè)和河南省首家商業(yè)股票上市公司。鄭百文稱：１９８６--１９９６年的１０年間，其銷售收入增長４５倍，利潤增長３６倍；１９９６年實現(xiàn)銷售收入４１億元，全員勞動生產率４７０萬元，這些數(shù)字當時均名列全國同行業(yè)前茅。按照鄭百文公布的數(shù)字，１９９７年其主營規(guī)模和資產收益率等指標在深滬上市的所有商業(yè)公司中均排序第一，進入了國內上市企業(yè)１００強。一時間，鄭百文聲名大噪，成為當?shù)仄髽I(yè)界耀眼的改革新星和率先建立現(xiàn)代企業(yè)制度的典型。各級領導頻頻造訪，各種榮譽紛至沓來。１９９７年７月，鄭州市委、市政府召開全市大會，把鄭百文樹為全市國有企業(yè)改革的一面紅旗。河南省有關部門把它定為全省商業(yè)企業(yè)學習的榜樣。同年１０月，鄭百文經驗被大張旗鼓地推向全國。公司領導也相繼獲得全國“五一”勞動獎章、全國勞動模范、全國優(yōu)秀企業(yè)家等一系列殊榮。

　　然而，衰敗似乎就發(fā)生在一夜之間。在被推舉為改革典型的第二年，鄭百文即在中國股市創(chuàng)下每股凈虧２. ５４元的最高紀錄，而上一年它還宣稱每股盈利０. ４４８元。１９９９年，鄭百文一年虧掉９. ８億元，再創(chuàng)滬深股市虧損之最。鄭百文的大起大落，引起從當?shù)貨Q策層到社會的一片嘩然。

　　“鄭百文其實根本不具備上市資格，為了達到上市募集資金的目的，公司硬是把虧損做成盈利報上去，最后蒙混過關。”鄭百文一位財務經理回憶說，為了上市，公司幾度組建專門的做假帳班子，把各種指標準備得一應俱全。鄭百文變虧為“贏”的常用招數(shù)是，讓廠家以欠商品返利的形式向鄭百文打欠條，然后以應收款的名目做成贏利入帳。為防止法律糾紛，外加一個補充說明——所打欠條只供鄭百文做帳，不作還款依據(jù)。１９９８年，企業(yè)已舉步維艱。年終出財務報表時，公司領導聚首深圳商討對策，決策者的意見仍然是“要贏利”。但窟窿已經包不住了，一番爭論之后，鄭百文首次公布了重大虧損的實情。

　　鄭百文利用上市后經營自主權擴大帶來的方便，使其更多、更嚴重的違背經濟規(guī)律甚至違法亂紀行為大行其道。據(jù)了解，鄭百文上市募集的資金數(shù)以億計地被公司領導以投資、合作為名拆借、挪用出去，總計１０多家公司拆借的近２億元資金不僅至今有去無歸，還使鄭百文陷入了一樁又一樁追款討債的官司中。由于鄭百文的帳目極為混亂，真實性和完整性不能保證，１９９８和１９９９年度，鄭州華為會計師事務所和北京天健會計師事務所連續(xù)兩年拒絕為其年報出具審計意見。一邊是冠冕堂皇的理論，一邊是移花接木的騙局唬人一時的“鄭百文經驗”把銀行牢牢套住導致鄭百文迅速膨脹的直接因素是鄭百文家電公司曾與四川長虹和原中國建設銀行鄭州分行之間建立的一種三角信用關系，即曾被各方廣為贊揚、被譽為“鄭百文經驗精華”的“工、貿、銀”資金運營模式，其基本內容是：鄭百文購進長虹產品，不須支付現(xiàn)金，而是由原建行鄭州分行對四川長虹開具６個月的承兌匯票，將鄭百文所欠貨款直接付給長虹，鄭百文在售出長虹產品后再還款給建行。

　　鄭百文領導為這種三角合作的關系賦予了高深的內涵，說商業(yè)銀行的信譽、生產商的信譽和銷售商的信譽加在一起，就是中國市場經濟的基本框架。鄭州建行更認為，依靠銀行承兌這種先進的信用工具，支持企業(yè)擴大票據(jù)融資，是很有意義的探索。在有關各方的一片喝彩聲中，這種模式１９９６年起步后業(yè)務量一路攀升，１９９７年，建行為鄭百文開具承兌總額突破５０億元，鄭百文一舉買斷長虹兩條生產線的經營權。這種模式后被推廣到鄭百文與其他廠家的業(yè)務中。三角關系建立后，家電公司立即成為鄭百文下屬各專業(yè)分公司中的“大哥大”和業(yè)務量增長的主體。迄今為止，鄭百文拖欠銀行債務的９０％以上仍然在家電公司。原建行鄭州分行和鄭百文領導堅持認為，這是一種適應大生產、大市場、大流通要求，對工、貿、銀三方都有利的合作模式，既能使工業(yè)企業(yè)增加銷售，又能降低商業(yè)單位的經營成本，還可以促進銀行存款的增長，可謂“一石三鳥”。

　　然而事實很快表明，在現(xiàn)階段市場信譽普遍較低的背景下，這種彼此之間沒有任何制約關系的銀企合作，很容易成為空手道，最終的風險都轉嫁給了銀行。一方面，銀行無法保證鄭百文能按承兌的期限把貨賣完；另一方面，即使按時賣完貨，鄭百文也把貨款大量挪作它用。１９９８年春節(jié)剛過，建設銀行鄭州分行就發(fā)現(xiàn)開給鄭百文的承兌匯票出現(xiàn)回收難，此后的半年間，累計墊款４８６筆，墊款金額１７. ２４億元。中國人民銀行調查發(fā)現(xiàn)，原建行鄭州分行與鄭百文簽訂的所有承兌協(xié)議，不但沒有任何保證金，而且申請人和擔保人都是鄭百文，擔保形同虛設?？傤~達１００多億元的銀行資金，就這樣被源源不斷地套出。一邊是越鋪越大的攤子，一邊是越堆越高的債務

　　高速膨脹下的失控加速了鄭百文神話的破滅由于有銀行作后盾，鄭百文從１９９６年起著手建立全國性的營銷網絡，在沒有一份可行性論證的情況下，大規(guī)模投入資金上億元，建起了４０多個分公司，最后把１９９８年的配股資金１. ２６億元也提前花完。遍布全國各大中心城市的一幢幢樓房和一臺臺汽車，形成了大量的資金沉淀，使企業(yè)積重難返。

　　公司規(guī)定，凡完成銷售額１億元者，可享受集團公司副總待遇，自行購進小汽車一部。僅僅一年間，鄭百文的銷售額便從２０億元一路飚升到７０多億元；與此同時，僅購置交通工具的費用就高達１０００多萬元。為完成指標，各分公司不惜采用購銷價格倒掛的辦法，商品大量高進低出，形成惡性循環(huán)。急速、盲目的擴張直接導致公司總部對外地分支機構的監(jiān)管乏力，鄭百文遍及全國的分支機構如同一盤散沙。這些分支機構饑不擇食地招聘各類人員達上千人，卻從沒有進行過一次上崗培訓和考核，導致員工魚龍混雜，良莠不齊，有的人進來的目的就是趁亂挖企業(yè)的墻角。

　?。保梗梗改晗掳肽昶穑嵃傥脑O在全國各地的幾十家分公司在彈盡糧絕之后相繼關門歇業(yè)。數(shù)以億計的貨款要么直接裝進了個人的腰包，要么成為無法回收的呆壞帳，鄭百文至今還有４億多元的帳款沒有收回。但與企業(yè)嚴重資不抵債形成鮮明對比的是，鄭百文養(yǎng)肥了一批腰纏百萬甚至千萬元的富翁。任職幾年，鄭百文某分公司的一名經理便擁有了價值上百萬元的寶馬轎車和北京羅馬花園３００多萬元的豪宅。記者造訪鄭百文時曾向公司領導提出，請他們算一算，看看２０多億的銀行墊款都虧在了哪里，花在了哪里, 竟然無人能算得清楚。一邊要重組再生，一邊要破產清算

　　資不抵債的鄭百文生死兩難按《公司法》規(guī)定，企業(yè)不能清償債務就應該破產?？舌嵃傥膮s至今沒有進入破產程序。１９９９年１２月，在有關方面的斡旋下，鄭百文欠建設銀行的２０多億元債務被轉移到中國信達資產管理公司。

　　作為專門為清理不良資產而設立的資產管理公司，信達對接收的債權，既可進行資產重組，也可申請破產清算。資產重組是指通過剝離不良資產，引進優(yōu)質資產使企業(yè)起死回生。信達方面要求，鄭百文資產重組的前提條件是必須保證信達的資產回收數(shù)額不低于６億元，即最大股東鄭州市政府要拿出６億元可變現(xiàn)良性資產注入鄭百文。按照這一比例，信達公司的資產回收率只有２８. ２％。而鄭州市政府認為，鄭百文資不抵債完全是企業(yè)行為，銀行的資產風險理應由銀行自己承擔。由于最大股東未能在信達規(guī)定的期限內拿出被認可的重組資產，今年３月３日，信達公司一紙訴狀把鄭百文告向法院，申請鄭百文破產還債，成為目前我國四家金融資產管理公司中的首例破產申請。后來人們發(fā)現(xiàn)，法院根本就沒有受理。據(jù)了解，鄭州市中級法院在接到信達的破產申請后，第一個反應是，上市公司申請破產在全國尚屬首例，非同小可。另外，從手續(xù)上講，信達提供的材料也不完備，暫不能受理鄭百文破產案。

　　目前，有關各方又在就新的資產重組方案進行秘密磋商。一些經濟專家認為，目前的中國股市已給人造成印象，企業(yè)一上市就是“能上不能下”的終身制。這是導致我國上市公司虧損面逐漸擴大的一個重要原因。要使上市公司真正實現(xiàn)機制轉變，就必須盡快改變這種只進不出的形式。河南一位教授則指出，一些領導總是樂于樹典型，給企業(yè)披上濃厚的政治色彩，作為炫耀政績的資本，最后企業(yè)垮了，誰也不負責任，這應是鄭百文的更大悲劇。

　　由此看來，鄭百文是破產還是重組倒在其次，規(guī)范破產機制，強化風險意識，切實保護投資者利益，才是更為重要和緊迫的話題。 (謝登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