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慧背囊】珍藏感動

虎嘯蒼穹 2011-0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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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慧背囊

感動心靈開啟智慧

珍藏感動

        時間是1998年5月24日下午兩點許，地點美國紐約昆斯區(qū)法拉盛39街黃金商場里的大陸文化店，我此前完全不知有這樣一家書店，是在一家中餐館吃完午飯后，順路閑逛，偶然進去的；書店不大，顧客不多，我剛走攏堂中心的展示臺，馬上有一位估計年齡在50歲上下的男士，從開放式書架邊走過來問我：“您是劉心武吧！”我說是，他很高興，馬上去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我在團結(jié)出版社出的《我是劉心武》來，讓我簽名，這就使得書店老板——一對大約30歲的夫婦，也圍到了我身邊；顧客買下我的書，老板很熱情地告訴我他們還在進了我什么書，又都問我這回來紐約停多久？最近又在寫什么？……我回答他們，心里高興，但也沒覺得有什么意外。
        應(yīng)那位顧客和老板夫婦之請，我們合了影，握別；可是，當我走出書店時，迎面來了一位女士，約摸40歲出頭，也是華人，她也是一下子認出了我，猛停步，沖我脫口而出：“劉心武？！”我點頭……剛交談了兩三句，她臉上的表情忽然一變，竟退后兩步，并且把頭往一旁別過去，為的不是讓我，還有我身后的人看見她的面容；可是，幾秒中后她還是把頭正了過來，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她激動得哭了，不僅是眼里有淚光，嘴角歪了，并且發(fā)出了聲音——雖然那聲音很快又被她強行抑制住了……
        我不能不記下這一幕，不是為了夸示自己的名聲影響——我自己很清楚，我其實已經(jīng)是虛有其名，是個越來越邊緣化的作家，甚而已令某些讀者生厭；也不是為了證明什么宣諭什么——比如70年代末80年初“傷痕文學(xué)”的轟動效應(yīng)竟如此持久，已經(jīng)形成的多元文學(xué)局面中，擁抱現(xiàn)實，針砭時弊的寫實一元仍應(yīng)奮力掘進，等等。我只是想記下當時面臨激動的復(fù)雜心情，及事后的某些憬悟。
        那位10年前來到、現(xiàn)已定居美國的女士，見到我激動得這樣子，弄得她自己轉(zhuǎn)瞬間不好意思，并且使我一時間也很不好意思，是因為，20年前我寫作品和她讀作品是時，都處在群體性的激動中，仿佛從關(guān)閉的黑屋猛然邁出，滿身滿心沐著晴陽艷光，那確實是一個格外令人激動的時期，她猛然在紐約遇見了我，竟一下子撞開了記憶的感情閘門，剎那間不能自己；我呢，是因為比她大、比她成熟？我驚詫，卻并不隨之激動。
        我很久不曾激動過了。是因為享受陽光與經(jīng)受風雨都成了生活中的常課，因而學(xué)會了冷靜？懂得了理智？練就了深沉？嫻熟了謀略？……面對著一位為我而激動的陌生讀者，我手足無措，只是喃喃地說：“你別哭……別這樣……”倒仿佛她犯了什么錯誤，或者我得到了什么非分的東西……我為什么不激動？難道我真是喪失了激動的能力？或者，是我比她高明——深知現(xiàn)在已是一個不能靠激動推進的時期？
        事過多日，我已回到北京。我平靜地記下在萬里外的異國他鄉(xiāng)，所遭逢的激動。我要珍藏這一份激動。人生中自己處于純真激動狀態(tài)的時光其實不多，他人的激動與自己有非功利性因緣更屬不易。也許，珍藏的激動深厚了，縱使永無發(fā)于外的激動，我嘔出的心血中，會多些良知的絲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