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到過梅子窩。上世紀(jì)八十年代,這個韶關(guān)地區(qū)極富盛名的鎢礦產(chǎn)區(qū),挖出了一車又一車奪目的“金子”,也挖出了一個又一個深深的礦洞。那滿目瘡痍的礦山橫七豎八躺著的礦洞,像是一眼又一眼吃人的墳?zāi)?,吞下了一位又一位礦工的生命。父親去世后,叔叔向我講述了那個地獄的可怕,那一年,我八歲,可那魔鬼的夢魘卻糾纏著我一直走到今天,不得解脫。 礦區(qū)駐地離家二十四公里,半個小時的車程;駐地離山五公里,一個半小時的行程;山口離井二公里,一個半小時的行程。就這短短的三十一公里,父親卻永遠(yuǎn)也找不著回家的路程! 臨時租來的汽車,六七個心急如焚的大漢,熬了半個小時,來到了駐地。再無法通車,步行一個半小時,看見了這張著血盆大口的噬人的山洞,人未進(jìn),心已涼! 扶著扎入深土唯一能夠攀附的松枝,一腳高一腳低往云端里爬。剛過中秋,早已禁不住這刺骨的寒風(fēng),小心騰出手來摸摸額頭,卻感覺豆大的汗珠一直往外冒。洞高半人多,直不起腰來走,也不可能直著腰往上爬——厲風(fēng)呼嘯著。爬一百米左右,便是一個深井,三十多米,看不到底,上面鋪著一塊松板,心驚膽戰(zhàn)的走過,已失去了所有的勇氣,于是癱軟在地。越到里面,越到上面,越是寒冷,不得已又全退了出來山口,饑渴地沐浴著陽光。 第二次只進(jìn)去了兩人,四叔和細(xì)叔,當(dāng)他們找到他時,昨天晚上的他忍著砸傷的腿部疼痛已經(jīng)爬出來一百多米的距離,面前是個三十多米的深井,一條松板,隔斷了一個生命。他已冰冷。身上還穿著那些漠視生命的工友留給他的一件衣服。他把生的機(jī)會留給了另一個受傷更嚴(yán)重的工友,更多的身體健康的工友卻背信棄義沒有再回來,他們拋棄了他的生命——在這寒冷的山洞里,在這孤寂的山端上,在這離陽光只有二公里的地獄里………… 在山下的村莊里,有村民說,如果里面出了事,只要肯花五百元,村民們就可以把傷者救出來。五百元可以挽救一個生命,一個正當(dāng)壯年的生命,但他們沒有這樣做。 抱在懷里,他再也不會回來了。一路喊著他的名字,讓他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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