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譚雪

 這個女人不簡單，她沒有錯過任何一個季節(jié)，在每個時代里，她總有機會和最頂尖的人合作，橫跨影視歌演導(dǎo)五個界別，從李翰祥，胡金銓，侯孝賢，李安、楊德昌、羅大佑、李宗盛……直到現(xiàn)在的林奕華。

  她并不絕頂美麗，但肯定是華語世界里最出色的職業(yè)女演員，她歌喉并不出色，唱片卻賣到白金，是臺灣七零年代民歌潮里最重要的代表人物；她一點也不強勢，卻數(shù)度獲得最佳導(dǎo)演；甚至她的愛情，亦從來驚世駭俗，７４年為小生金川與嘉禾解約，79年結(jié)婚半年后傳婚變，90年末婚先孕轟動中港臺……歷盡千帆依然煙行媚視，像她在最近在電影里淡淡說的那一句：“一個人，一生中有幾段情是避不了的。”

　　　　　　小妹艾嘉

                        （之一）

       １、永遠年輕

       張艾嘉跳下車，林奕華迎了上去，兩人一路急走一路聊，昨天林奕華才剛剛陪她去買衣服，林奕華贊道：“哎喲，簡直帥死了，張姐試了一件POLO法蘭絨西裝，非常貼，配深藍色白條襯衣，一走出來全部人都呆了，簡直是帥死了，酷斃！”

　　這天，張艾嘉確實又帥又酷又颯又精神，小藍條紋襯衣，半新不舊黑色小馬甲，深藍色齊膝短褲，蹬一雙黑色坡根長統(tǒng)靴，格外利落大方。       
      “我的衣服都比較簡單，蕾絲、透視裝我都是有的，比較沒有那種很可愛很女孩氣的衣服，衣柜衣服簡潔，但是我還是會留下很多有紀念意義的衣服，有時間會把過去的衣服拿出來，搭配出不同的造型，這是我生活中的樂趣之一。穿衣我是蠻忠于我自己，我不太會跟潮流，從小就是，我這個人表面上看上很隨和的人，但是我有很多固執(zhí)的東西，我知道什么東西適合我。”所以當(dāng)她看到嘉人從北京帶來的那件皮長裙之后婉轉(zhuǎn)地提醒“其實我的膚色不適合土黃色”。

       但是后來還是穿上，穿上之后，披上了她自己帶來的白底起小藍花的圍巾，“脖子上很空，我覺得這樣更合適一點。”大說都說好，圍巾很漂亮，她輕輕一笑“這是我在上海買的，很便宜。”
　　　她很溫和，但很少妥協(xié)。愛開玩笑，言語風(fēng)趣，提到當(dāng)年幫李翰祥拍《金玉良緣紅樓夢》“原來要我演寶玉，可是一看，林青霞比我高這么多，臨時改成做林黛玉，我的嘴巴很大嘛，有一場戲要唱一句黃梅調(diào)，你那櫻桃小嘴……導(dǎo)演說趕緊拍她的嘴，攝影師說小嘴在哪兒啊……氣得我！”

       ２、女人要自私一點

       在《華麗上班族》里，張艾嘉要演的是一個八面玲瓏的快活女老板，生活里她亦忙得團團轉(zhuǎn)，最近在忙什么？

“我忙著做母親，做太太，做女兒啊！房子要清潔，衣服要燙，哪個司機去接哪個人，很多復(fù)雜的事，所以我忙得林奕華發(fā)給的郵件我都沒辦法看。”

       過了一陣，她又主動提起這個話題“你剛才問我在忙什么？很多人都說我好像這幾年都沒有拍多少戲，雖然現(xiàn)在在家的時間比較長，可是必須應(yīng)付的事真的太多。媽媽年紀大了，她需要我陪，家里的東西這里要修那里要修，只有我清楚它們各在什么位置出了什么毛病，我要讓家里的每一個人都吃好飯，還有家時有好多好多的書，好多好多的DVD，再加上我現(xiàn)在又迷上了高爾夫，時間就更不夠用了。”

       　張艾嘉被人稱為“獨立新女性的典范”，連她都抱怨，可見職業(yè)女性不易做。

         “人常常有人問我做女導(dǎo)演有什么條件。我說做女導(dǎo)演呢最好不要結(jié)婚，就算結(jié)了婚，你也不要生孩子，因為那樣你就不能自私，這個事那個事，每件事你都是非管不可，要不然你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女兒和老婆，最后你只有把你的時間貢獻出來，所以我說職業(yè)女性，一定要自私一點，自私一點，多愛自己一點，多給自己一點時間。就像蕭芳芳，她不想拍戲了，她就真的放下一切跑到紐約去念書，女人都應(yīng)該有自我世界。”

       停了一會，她又笑笑，“其實現(xiàn)在某些時候，我又比較ENJOY什么都不做的狀態(tài)，三十多年了，我?guī)缀鯖]有停過，那我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停一段。”　

       ３、幾段情

       張艾嘉的確有資格講這句話，她十五歲入行，做足四十年。

       做演員，她是最TOP的演員，得過數(shù)屆影后，做導(dǎo)演，她亦是最TOP的導(dǎo)演，《最愛》、《莎莎嘉嘉站起來》、《夢醒時分》、《新同居時代》、《少女小漁》、《今天不回家》、《心動》、《20 30 40》都是歷久彌新的女性電影；而做女人，她亦是最TOP的女人，這輩子的經(jīng)歷可能是別的女人的幾倍。就像她在《一個好爸爸》里的一句臺詞：“一個男人一生中有幾段情是避不了的。”同樣，一個女人一生有幾段情也是避不了的.

       她出身書香門弟，外祖父與蔣經(jīng)國熟稔，父親是空軍軍官在張艾嘉一歲的時候就去世了。張艾嘉長得美而佻達，曾經(jīng)在《康熙來了》坦承當(dāng)年在美國讀書時與蔣家二公子“彼此互相吸引過，走到后來，回到現(xiàn)實，我自己知道一定要踩煞車。”回臺灣做演員，之后的戀情也非常生猛，７４年為首任男友小生金川與嘉禾解約，79年嫁給大她16歲的劉幼林“他是個君子，是我不好，是我不成熟，心還末定下來。”，結(jié)婚半年即傳出婚變，緋聞對象是羅大佑“那時年少輕狂，覺得能配上自己的男人，似乎只有名聲赫赫的羅大佑了……”接下來還傳出過楊德昌、李宗盛，都無疾而終，時間轉(zhuǎn)到１９８６年，她在一個朋友的聚會上認識了她的第二任丈夫王靖雄，王當(dāng)時是有婦之夫，一段苦戀，37歲未婚產(chǎn)下兒子奧斯卡，到91年兩人才終成眷屬。

      愛情終得圓滿，事業(yè)又正蒸蒸日上，正春風(fēng)得意之際，數(shù)年后發(fā)生愛兒被綁架一案，幸爾七天后兒子安全找回，“你了解到這世界上有許多事你沒辦法預(yù)計到，意外隨時會發(fā)生。”經(jīng)歷了這么多辛酸苦辣之后，張艾嘉變得更低調(diào)更沉靜，慢慢地，她在這個浮華名利場里淡出了蹤影。

　　　“這半年我每個禮拜都會和朋友去談?wù)劇妒ソ?jīng)》《舊約》，我覺得非常好，你會發(fā)現(xiàn)其實很多東西從前就有，歷史和過去就擺在那里，只是你沒有看到，這個世界和人的關(guān)系早就在了，只是你沒有發(fā)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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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所得所遇無非都是愛的代價,所以<愛的代價>流行到現(xiàn),“走吧走吧，人總要學(xué)著自己長大，走吧走吧，人生難免經(jīng)歷苦痛掙扎……” 當(dāng)年李宗盛為她寫的這首歌打動了無數(shù)人的心，你現(xiàn)在可還愛唱歌么？

　　“我喜歡音樂，但現(xiàn)在只會偶爾在家哼哼歌，《愛的代價》我唱了差不多二十年了，但近幾年唱得比較少了，我覺得我已經(jīng)過了唱這首歌的時候，這幾年反倒是李宗盛唱得比較多，可能他到了這個年紀感觸比較深吧，那么他要唱，就去唱吧。這首歌是他寫的，用的是我的心情，我和他經(jīng)常聊天，我們是知已，我不是那種很會唱歌的人，比如蔡琴，她的嗓子真好，我唱歌一般都是在講我的人生經(jīng)歷，更私人吧！”

　　很多人都記得她在舞臺上公開問李宗盛，你到底有沒有愛過我？

　　“可能因為當(dāng)時氣氛好”張艾嘉笑嘻嘻地開玩笑：“我當(dāng)然知道他很愛我，他不愛我就不會替我寫那么多歌！”

　　 據(jù)說李宗盛每監(jiān)制一個女歌星，就會和她談戀愛。“是啊，所以他現(xiàn)在不做唱片，改做吉它了，他是這樣的，就算沒有和她真的談過，腦子里也是談過一遍的。我叫李宗盛細佬，他叫我大姐，他對我有很深的感情，我對他也很有感情，我們常常通電話，聊心事，我比較硬朗，比他更像男人”

　　上個世紀的八零年代，臺灣民歌運動風(fēng)起云涌，專欄作家韓松落有一段這樣的描述“他們在燈下激動交談、四處奔走開民歌演唱會、“金韻獎”民歌大賽里永遠有新人涌現(xiàn)，四季都像是春天，每個時辰都有一面戰(zhàn)鼓在心里敲出“非如此不可”，青春的洪流給每一天鍍了金，即便剝離磨損，也顯得金粉淋漓。”那時，張艾嘉是眾多文藝女青年中一名，而羅大佑不過剛剛出名的創(chuàng)作人，楊德昌是新導(dǎo)演，李宗盛白天幫父親送瓦斯，晚上去唱歌。那到底是什么樣的盛況？

“哇——那個時候”張艾嘉拖長音，清澈的眼晴里閃過一點光：“很忙，有參加不完的派對，那時我很壞，因為沒有狗仔隊，所以我在盡情地談戀愛，早期的男生們很單純，早期的事情也很單純，那時我的心中就只有朋友和創(chuàng)作，當(dāng)時我住在一家COFFESHOP，叫香頌室，很出名的，天天人來人往，我們在里面打游戲機，吃東西，我還有一個小小的辦公室，做我的電視劇，拍《十一個女人》，那時候的事如果拍出來，大約可以寫８０個故事吧！”

　　你會經(jīng)常回想起那段時間么？

　　“那是一個最好的時代。“她側(cè)側(cè)頭，“可是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會經(jīng)常想起了。”

　　后記：

　　這個采訪有點酸啊，我覺得采訪完之后我最氣憤的一點是，咦，她的頭發(fā)怎么可能這么黑，這么多。

     她說這么年她都一直跟著香港的一個發(fā)型師，“我很念舊的。”

　　問她會不會寫回憶錄，這么多精彩的故事不寫出來太可惜了，何況她又愛寫文章，

     “我要看看自己究竟能夠有多么誠實，可是如果我的誠實，會讓別的人不舒服，那么我不如不寫。”

人人都叫她張姐，沒人記得她的小名叫小妹，“還是在８８年８７年的時候人家就開始叫我張姐啦，因為當(dāng)時有部戲里我演老師。小妹是最早認識我的人叫的，胡金鍂導(dǎo)演就這么叫。前段時間我參加一個活動，碰到徐楓姐和佩佩姐，她們都叫我小妹，我就特別高興，因為現(xiàn)在很少機會被人叫小妹了，那天在座的都叫我小妹。”

　　　事實上，張艾嘉依然是小妹，她愛笑，配上新剪的短短童花頭，兩個永不消逝的大酒窩，又年輕又俏皮，資料上的記載張艾嘉生于1953年，可是連我們的美女?dāng)z影師看著都發(fā)了陣呆：天哪，她怎么這么年輕，她跟我媽一樣大哎！

她靠著林奕華拍照的時候，那么小鳥依人，我開始明白為什么那些男人會愛上她——她真的是永遠的小妹。

     和所有的八卦粉絲一樣，我追問“咦，當(dāng)年羅大佑不是寫過一首歌叫《小妹》，是專為你寫的，張宇還翻唱過。”她笑著把頭扭開，不接話題，還是林奕華貼心地替她回答，“哇，又來了！”

     是的是的，怎么老提，有什么好提，不是說了，一個人一生中總避不了有幾段情，念念不忘老拿來說什么，但是我只是想說那首歌真的挺好聽的，這么多年過去了，旋律還在耳邊,歌詞也寫得真好, “小妹，小妹，我們有溫暖的過去，我們有迷惑的現(xiàn)在與未知的將來，小妹，小妹，該去的會去該來的會來命運不能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