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柱長香舉過頭頂,我在佛龕前,一拜不起。
不問鬼神,不問蒼生,我只對佛說,今生我可得真情片刻?
佛不答,一手指天,一手指地。
我苦笑,原來,人字上頂天,下立地,唯獨(dú)不能左右人心。
我伏身膜拜,前額抵在膝蓋前的蒲團(tuán)上,不為來世,只求今生。
這一拜,就是千百輪回,佛搖頭,嘆息。雙眸微闔,仿佛一眼萬年。佛的聲音化作半空中的云雷之息,切勿執(zhí)迷,隨心化性而已。幾度緣法,自去自來。
我的心中浮起一絲明悟,幾度緣法,自去自來?我瞥了一眼身邊鋪滿的彼岸花,它們正以肉眼能見的速度迅速凋零、生長、開花、凋零,不斷的重復(fù)這個(gè)過程。
我說,我的追求除了不被祝福,難道也要注定像這些彼岸花一樣,幸福還來不及綻放,就在眨眼間凋零嗎?
佛說,一切有為法,應(yīng)作如是觀!
我的心中一時(shí)糾結(jié)百轉(zhuǎn),抬起頭,看著天空中下起了灰色的雨,落在地上,打在我身上。突然有人撐起了一把傘,為我遮去頭上的一片風(fēng)雨。
我撥去淋漓的發(fā)梢,努力睜大眼睛,可撐傘的人站在雨中,我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面目。
周圍的彼岸花一瞬間,開的漫山遍野,一片火紅。撐傘的人面容模糊,我分明聽到他在輕笑,聲音柔和安寧,好聽的就像殿堂中無處不在的誦經(jīng)聲。
當(dāng)我伸手抓起他的衣角,他的身影便如同那迷離的紅色,一個(gè)呼吸就凋零??粗约菏种心前堰€有余溫的油紙傘,我恍惚有些怔楞。自言自語,原來還不都是一樣?
一切的開始都是那樣的美好,但是根本就來不及感覺,就塵歸塵,土歸土了。如果結(jié)局注定如風(fēng)雨中的殘花,那為什么又給人以一種風(fēng)和日麗又令人向往的開始。
就不該有開始,沒有開始,哪里來的結(jié)束。我?guī)缀跤行┠д?/p>
我存身的殿堂里不知響了多少次的晨鐘暮鼓,我終于在一束金紅的夕陽照進(jìn)窗欞的時(shí)候,才閉了雙眼,雙手合十。
這次,我并沒有開口,可是佛卻更加清晰的聽到了我心中的聲音。我請求佛,不要再讓我的感情一次次開始,又一次次寂滅。既然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我希望在下一個(gè)輪回里,化身為一株彼岸花,就這樣不知疲倦的身在輪回中,又跳出輪回外。
佛說,你看到開始就是寂滅,可你也應(yīng)看到寂滅也就是開始。
我轉(zhuǎn)動手中的經(jīng)筒,心下不禁一片哂然。連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會在這時(shí),蹦出一股決然的意念,難道沒有什么辦法嗎?
佛還是笑的那么安詳,一指出,龕幾上多了一塊石頭,這塊石頭分三棱,發(fā)散出一陣陣冰冷的氣息,一朵彼岸花長在這塊石頭上,開的正艷。
可是,我看得仔細(xì),這石頭正好將彼岸花的花與葉隔離了開來,讓他們永生永世不得相見。這才想起,這就是三生石。
佛說,你有辦法,將這被三生石永生相隔的彼岸之花的花與葉合在一處嗎?
天上云收雨歇,我迎著佛若有深意的目光,一步步走上前去。拿起三生石和彼岸花,將三生石那尖利的菱角輕輕劃過我的手腕,一絲鮮紅,迅速暈染開來。
長在三生石上的彼岸花得到源源不斷的血的滋養(yǎng),更加的明媚動人。隨著血慢慢的流下,三生石上明顯一道血線開始蔓延,雖然緩慢卻很堅(jiān)定。
而我,這時(shí)候,眼前出現(xiàn)了種種過往,那些人,那些事。是那么的熟悉,又那么的陌生。喜歡我的人,我喜歡的人,他們的面龐在我面前不斷的閃現(xiàn),最后都匯聚成一條血線,漫過三生石,將彼岸花的花與葉連在了一起。
我笑了,躺在灰色的水泊中,眼中一株長在石頭上的花,綻放的是那樣放肆,凋謝的是那樣張揚(yáng)。也許,這并不是最好的結(jié)局,可是,這卻是我最想要的結(jié)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