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話錢 錢幣自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東西,人見人愛。當它從單純的原始交易中介物逐漸過渡到能夠買到一切的時候,錢的屬性便發(fā)生了質(zhì)的變化。人們一說到錢,心里就會興奮,臉上也會放光。攫取金錢的欲望變成了最大的欲望,欲望的無止境使人們變得瘋狂。所以,金錢就成了文人學士的詛咒物。 早在1600年前的西晉,有位叫魯褒的學者,曾撰《錢神論》一文,對金錢進行了入木三分的解剖。文章從錢幣的形狀著手: “大矣哉!錢之為體,有乾有坤。內(nèi)則其方,外則其圓”。然后寫它方便耐用,“市井便宜,不患耗折”。并將錢幣喻為神寶、孔方,說它是一個靈動的活物,“無翼而飛,無足而走。解嚴毅之顏,開難發(fā)之口”,讓嚴肅的面孔立刻露出笑容,讓緊閉的嘴巴馬上說話。接著談它的作用,“官尊名顯,皆錢所致”,“無位而尊,無勢而熱。排朱門,入紫闥。錢之所在,??墒拱玻揽墒够?;錢之所去,貴可使賤,生可使殺。是故忿爭辯訟,非錢不勝;孤弱幽滯,非錢不拔;怨仇嫌恨,非錢不解;令問笑談,非錢不發(fā)”。“錢能轉(zhuǎn)禍為福,因敗為成。危者得安,死者得生。性命長短,相祿貴賤,皆在乎錢,天何與焉?”錢的功能連天都比不了,你說神奇不神奇?魯褒對金錢的諸般用途,點評得非常精辟。難怪明代的袁宏道會給予此文極高的評價:“閑來偶讀《錢神論》,始識人情今亦古。古時孔方比阿兄,今日阿兄勝阿父。” 唐代的張固在《幽閑鼓吹》一文中,講了一個“有錢能制生殺權”的故事:相國張延賞準備接手審理一樁大案。此案已經(jīng)拖延多日,而且有冤枉失實之處,他便催促手下人盡快地認真查辦。第二天早晨,他見自己的辦公桌上留有一個帖子,上面寫道:“錢三萬貫,乞不問此獄。”張延賞見居然有人敢來賄賂自己,一怒之下,將帖子擲在地上,再次敦促手下人嚴加查處,秉公斷案。第三天一早,桌上又放了一張?zhí)?,上?“錢五萬貫”。張延賞更加憤怒,下令兩日內(nèi)必須將此案審結(jié)。隔天一早,他辦公桌上又留下一個帖子,上寫“十萬貫”。張延賞見帖后,說:“錢至十萬,可通神矣,無不可回之事,吾懼禍及,不得不止。”便不再追問此案了。 古人將錢稱為刀,繁體的錢字右邊有兩個“戈”。明人鄭瑄在《昨非庵日纂》中,記載了兩段名言:“嘗玩‘錢’字旁,上著一戈,下著一戈,真殺人之物而人不悟也!”“錢之為物,人所共愛,勢所必爭;骨肉緣之啟釁,縉紳因以敗名,商賈因以損軀,市井乘而斗戮;其籠絡一世者,大抵福于人少,而禍于人多。嘗熟視其形模,金旁著戈,真殺人之物,而人不悟也。” 明代朱載堉對金錢的痛恨程度可謂前所未有,他在《罵錢》中說:“孔圣人怒氣沖,罵金錢:狗畜生!朝廷王法被你弄,綱常倫理被你壞,殺人仗你不償命,有理事兒你反復,無理詞訟贏上風。俱是你錢財當軍令,吾門弟子受你壓伏,忠良賢才沒你不用。財帛神當?shù)?,任你們胡行,公道事兒你滅凈。思想起,把錢財?shù)抖?、斧砍、油煎、籠蒸!” 明朝還有一首《題錢》的民歌,歷數(shù)金錢之罪狀:“人為你跋山渡海,人為你覓虎尋豺。人為你把命傾,人為你將身賣。細思量多少傷懷,銅臭明知是禍胎,吃緊處極難布擺(擺脫)。人為你虧行損德,人為你斷義辜恩,人為你失孝廉,人為你忘忠信。細思量多少不仁,銅臭明知是禍根,一個個將他務本……” 清朝的紀曉嵐說:“有錢難買命,無藥可醫(yī)貧。”唐人張說則把金錢比喻成一味中草藥,以《錢本草》成文,別具巧思:“錢,味甘,大熱,有毒。偏能駐顏,采澤流潤,善療饑寒,解困厄之患立驗。能利邦國,污賢達,畏清廉。貧者服之,以均平為良;如不均平,則冷熱相激,令人霍亂。其藥,采無時,采至非禮則傷神。此既流行,能役神靈,通鬼氣。如積而不散,則有水火盜賊之災生;如散而不積,則有饑寒困厄之患至。一積一散謂之道,不以為珍謂之德,取與合宜謂之義,無求非分謂之禮,博施濟眾謂之仁,出不失期謂之信,入不妨己謂之智。以此七術精煉,方可久而服之,令人長壽。若服之非禮,則弱智傷神,切須忌之。”錢的藥性如此之大,如果服用不當胡亂下肚,恐怕不止是“令人霍亂”,可能連老命也得搭上。 有“揚州八怪”之稱的清代書畫家鄭板橋,另辟蹊徑,以詩文形式給金錢畫了像,名曰《金錢圖》:“錢錢錢,命相連,黃童白叟口流涎。讀什么書,參什么禪,屈膝低頭望周全。得了十數(shù)又想百,一百到手復求千。聾瞽癡啞日奔波,士農(nóng)工商夜無眠。舔銅臭,啼銅邊,多般丑態(tài)世稱賢。山僧百煉舍利子,錢中說法互牽纏。有錢四海皆兄弟,無錢骨肉亦徒然。英雄錢盡歸故里,妻子下衽欲絕弦。庸富施施驕妻妾,步步相隨夸宿緣。無錢徒嗟經(jīng)滿腹,有錢能制生殺權。相爭相奪無他事,為錢鉆弄顛倒顛。我曰多錢終多累,畫破錢世別有天。”這位閱盡人間冷暖的“縣令”,不但書畫造詣登峰,為文也夠辛辣,寥寥數(shù)語,即將金錢的魔力刻畫到了極致。 清代續(xù)世麟有一散曲叫《錢難度曲》,對金錢的作用做了細致的刻畫:“呀,你硬牙根逞說伎倆多,我屈指數(shù)你罪名兒大。為什么父子們平地起風波?為什么兄弟們頃刻間成冰火?為什么朋友們陡的動干戈?見只見貪贓的欺了父君,愛小的滅了公婆。下多少鉆謀,添多少絮聒,直吵得六親無可靠,九族不相和,你罪也如何?”一連串的“為什么”,好似公堂審案,疾言厲色。 清朝沈逢吉在《詠錢》曲說:“莫再說銅錢,說起錢,實可憐,十年幾度滄桑變。賺不完的錢,過得完的年,看財奴鉆進銅錢眼。亂山前,紙灰飛蝶,可再要銅錢?”錢是永遠也賺不完的,再多的錢都是身外之物。 誠然,文人學士罵錢,自有他的道理——錢可以買到房屋,但買不到家;錢可以買到藥物,但買不到健康;錢可以買到珠寶,但買不到美;錢可以買到伙伴,但買不到朋友;錢可以買到虛名,但買不到實學;錢可以買到權勢,但買不到威望;錢可以買到小人的心,但買不到君子之志。 不過,那些為生計奔波愁苦的百姓是不大可能罵錢的;估計富可敵國的人也不會罵錢;罵錢的大都是有點錢但又不是太多的文人學士。還是老百姓的話實在:錢不是萬能的,沒錢是萬萬不能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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