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彧詩格》一卷,《直齋書錄解題》著錄于集部文史類,題沙門神彧撰。今傳諸本并題作“僧文彧撰”,誤。文彧,生卒年及生平均不詳。僅《宋詩紀(jì)事》卷九十一云:“文彧,號(hào)文寶大師。”為五代時(shí)閩僧,與陳文亮同時(shí)。《雅言系述》載陳文亮入王氏幕,文彧為詩譏之。及其遇害,又為詩吊之。史志均未著錄其有《詩格》之作。陳振孫《直齋書錄解題》卷二十二及《宋史·藝文志》八均題作僧神彧撰。陳氏于《雜句圖》下云:“自魏文帝《詩格》而下二十七家已見《吟窗雜錄》。”陳氏著錄的順序與今本《吟窗雜錄》大致相同,此《詩格》一卷正在《風(fēng)騷旨格》與《處囊訣》之間,可見陳振孫所見題名蔡傳所編之《吟窗雜錄》本,正作“沙門神彧撰”。今本作“沙門文彧撰”,當(dāng)為重編者不知神彧為何人,而神、文音近,又同處五代之時(shí),遂妄改之。今本《吟窗雜錄》已經(jīng)南宋紹煕五年題名陳永康者重編,易“神”為“文”,或即出自重編本?!端卧娂o(jì)事》卷九十一謂文彧“號(hào)文寶大師,有《詩格》”,并自《歷代吟譜》中輯其詩二首,不足為據(jù)。
神彧,生平無可考?!端问?#183;藝文志》著錄其書于李洞《賈島詩句圖》之后,而《詩格》引詩亦多為晚唐之作,又引賈島詩而稱“古人”,可推知其人當(dāng)在五代宋初之時(shí)。除《神格》外,另撰有《四六格》一卷,《通志·藝文志》八著錄為“僧神郁撰”。古時(shí)“彧”“郁”相通,神郁亦即神彧。 全書共八論。每論均有簡(jiǎn)要解釋,并引詩為例。首論破題。所謂破題,即點(diǎn)明題意之法,分為就題,直致,離題,粘題,入玄五種。言古人作詩既可直接點(diǎn)明題意,亦可以含蓄手法,令人意會(huì)。論頷聯(lián)稱:“亦名束題,束盡一篇之意。”可分“句到意不到”、“意到句不到”、“意句俱到”、“意句俱不到”四種。句指字面,意指含意。言頷聯(lián)之重要。論詩腹稱:“亦云頸聯(lián),與頷聯(lián)相應(yīng),不得錯(cuò)用。”言頸聯(lián)須與頷聯(lián)相應(yīng),渾然一體。論詩尾稱:“亦云斷句,亦云落句,須含蓄旨趣。”言結(jié)尾須言有盡而意無窮,不可草草收束。論詩病稱:“夫?yàn)樵娬?,難得全篇造于玄妙。”舉《送人宰藍(lán)田》詩,謂語意犯重疊。又舉賈島《贈(zèng)藍(lán)田主簿》詩后兩句云:“如此斷句,方為佳矣。”“論詩有所得字”條云:“冥搜意句,全在一字包括大義。”并以賈島、鄭谷詩為例,言作詩須煉字。論詩勢(shì)部分,共分十勢(shì),多與《風(fēng)騷旨格》同。 哈哈兒據(jù)《格致叢書》本,參閱《詩學(xué)指南》本錄校制作。
論破題詩有五種破題:一曰就題,二曰直致,三曰離題,四曰粘題,五曰入玄。 一曰就題,用題目便為首句是也。周樸《湖州安吉縣》詩:“湖州安吉縣,門外與云齊。”周樸《登靈巖寺上方》詩:“雨后靈巖寺上方,如何云者合思量。”張祜《春游東林寺》詩:“一到東林寺,春深景致芳。”禪月《寄南行客》詩:“見說南行客,迢迢有似無。” 二曰直致,就題中通變其事,以為首句是也。崔補(bǔ)闕《詠邊庭雪》:“萬里一點(diǎn)白,長空鳥不飛。”此用一“白”字,傷其雪體,故云直致。如周樸《登福唐縣樓》:“咸通五載后伏里,登此福唐縣上樓。”又古人《早行》詩:“早起赴前程,鄰雞尚未鳴。” 三曰離題,外取其首句,免有傷觸是也。齊己《漁父》詩:“湘潭春水滿,湘岸草青青。”曹松《聞猿》詩:“曾宿三巴路,今來不愿聽。”禪月《牡丹》詩:“萬計(jì)交人買,華軒保惜深。”崔補(bǔ)闕《春閨》:“寒食月明雨,落花香滿泥。”林先輩《登山》:“數(shù)歇未到頂,穿云勢(shì)漸孤。” 四曰粘題,破題上下二句重用其字是也。禪月詩:“得力未得力,苦吟夏又殘。”此乃一句內(nèi)粘二字也。方干詩:“至業(yè)未得力,至今猶苦吟。”此乃上下共粘二字也。送僧詩:“一衲與一錫,一身索索輕。”此乃上下共粘三字也。《古詩》:“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此乃一句粘四字也。《別友人》詩:“昔年相別今又別,今別還將昔別同。”此乃兩句粘四“別”字,又粘二“今”、二“昔”字。大凡破題,切詳此例。 五曰入玄,取其意句綿密,只可以意會(huì),不可以言宣也。賈島《送人》:“半夜長安雨,燈前越客心。”此乃上下句不言送人,而意在送人。鄭谷《題雁》:“八月悲風(fēng)九月霜,蓼花紅淡葦條黃。”此乃上下句不言雁而意就雁也。歐陽詹《贈(zèng)老僧》:“笑向何人談古時(shí),繩床竹杖自扶持。”此乃上下句不言老僧而意見老僧。以上五種惟入玄最妙。 論頷聯(lián)詩有頷聯(lián),亦名束題,束盡一篇之意。其意有四到:一曰句到意不到,二曰意到句不到,三日意句俱到,四曰意句俱不到?!吨星镌隆吩姡?#8220;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是句到意不到也?!对伾取吩姡?#8220;汗流浹背曾施力,氣爽中秋便負(fù)心。”是意到句不到也?!对伭吩姡?#8220;巫娥廟里低含雨,宋玉宅前斜帶風(fēng)。”是意句俱到也?!冻埂吩姡?#8220;高松飄雨雪,一室掩香燈。”是意句俱不到也。 論詩腹詩之中腹,亦云頸聯(lián),與頷聯(lián)相應(yīng),不得錯(cuò)用。《詠菊》詩:“晚成終有分,欲采未過時(shí)。”此兩句是詠物而寄意?!端腿讼碌凇罚?#8220;曉楚山云滿,春吳水樹低。”此是送人所經(jīng)之處,失意可量?!秳e同志》:“天淡滄浪晚,風(fēng)悲蘭杜秋。”此兩句別所經(jīng)之景,情緒可量。 論詩尾詩之結(jié)尾,亦云斷句,亦云落句,須含蓄旨趣。《登山》詩:“更登奇盡處,天際一仙家。”此句意俱未盡也?!秳e同志》:“前程吟此景,為子上高樓。”此乃句盡意未盡也?!洞洪|》詩:“欲寄回紋字,相思織不成。”此乃意句俱盡也。 論詩病夫?yàn)樵娬?,難得全篇造于玄妙?!端腿嗽姿{(lán)田》:“瘦馬稀餐粟,羸童不識(shí)錢。如君清苦節(jié),到處有人傳。”或問此詩病在何處?曰:有上兩句了,又言清苦,是重疊也。賈島《贈(zèng)藍(lán)田主簿》:“久別丹陽浦,時(shí)時(shí)夢(mèng)釣船。”如此斷句,方為佳矣。 論詩有所得字冥搜意句,全在一字包括大義。賈島詩:“秋江待明月,夜語恨無僧。”此“僧”字有得也。鄭谷《詠燕》詩:“閑幾硯中窺水淺,落花徑里得泥香。”此“香”字有得也。 論詩勢(shì)先須明其體勢(shì),然后用思取句。詩有十勢(shì):一曰芙蓉映水勢(shì)。詩曰:“徑與禪流并,心將世俗分。”二曰龍潛巨浸勢(shì)。詩曰:“天下已歸漢,山中猶避秦。”三曰龍行虎步勢(shì)。詩曰:“兩浙尋山遍,孤舟載鶴歸。”四曰獅子返擲勢(shì)。詩曰:“高情寄南澗,白日伴云閑。”五曰寒松病枝勢(shì)。詩曰:“一心思諫主,開口不防人。”六曰風(fēng)動(dòng)勢(shì)。詩曰:“半夜長安雨,燈前越客吟。”七曰驚鴻背飛勢(shì)。詩曰:“龍樓曾作客,鶴氅不為臣。”八曰離合勢(shì)。詩曰:“東西南北人,高跡比相親。”九曰孤鴻出塞勢(shì)。詩曰:“眾木又搖落,望君君不還。”十曰虎縱出群勢(shì)。詩曰:“三間茅屋無人到,十里松門獨(dú)自游。” 《贈(zèng)潛溪隱者》詩:“高情同四皓,高臥翠蘿間。”此破題,是龍潛巨浸勢(shì)也。“大國已如鏡,先生猶戀山。”此頷聯(lián),是龍行虎步勢(shì)也。“釣磯苔色老,庭樹鳥聲閑。”此頸聯(lián),是驚鴻背飛勢(shì)也。“未省開三徑,何人得往還。”此斷句,是獅子返擲勢(shì)也。觀此一詩,凡具四勢(shì),其他可以類推矣。 論詩道至玄至妙,非言所及,若悟詩道,方知其難。詩曰:“未必星中月,同他海上心。”禪月詩:“萬緣冥目盡,一衲亂山深。”薛能詩:“九江空有路,一室掩多年。”周樸詩:“塵世自礙水,禪門長自關(guān)。”此乃詩道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