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泛論

    在生活里，我們所遭遇的情形類似于這樣的例子：當旅行者邁步走近看到的景物時，景物的形狀與他從遠處看見的并不一樣；這些景物就好像隨著旅行者的靠近而變換了形狀。我們的愿望與這種情形尤其相似。通常，我們最終獲得的并不是我們當初所追求的——這最終獲得的東西甚至比當初所追求之物還要好。還有就是，我們在剛開始的時候選取了某一條途徑追求某一樣東西，但卻一無所獲，但在另外的一條途徑反而找到了它。此外，這樣的情形也經(jīng)常發(fā)生：我們追求快感、好運和歡樂，最終卻獲得了教訓、思想和認識——這些真實、永恒的好處取代了原先那些匆匆的、表面的好處。

第二部分 我們對待自己的態(tài)度

    參與修建一座建筑物的工人，并不會知道這座建筑物的總體規(guī)則；或者，他們不會在心里時刻記住這一規(guī)劃。同樣，一個人在度過生命中每一小時，每一天的時候，對于自己的總體生命進程及其特征也不甚了解。一個人的修改越獨特、越具有價值和意義，那么他就越有必要不時地認清自己生命總體發(fā)展的大致脈絡(luò)和自己的計劃，這對他大有好處。為此目的，他當然要踏上“認識自己”的第一步，亦即了解清楚自己的首要和真正的意愿——這些對于他的幸福而言是至為重要的東西；然后，對于何者排在第二和第三位置必須心中有數(shù)。同時，他也應該大致上明白自己應該從事何種職業(yè)、需要扮演何種角色以及自己與這一世界的關(guān)系。如果一個人具備非凡的個性，那么，對自己的生命計劃有一個大概的了解，能夠比任何一切都更有效地增強自己的勇氣，振作、鼓足信心，激勵自己行動起來，避免走進彎路。

    正如一個旅行者只有在抵達了一處高地以后，才能夠回頭總體、連貫地看到自己所走過的迂回曲折的道路，同樣，只有當我們度過了生命中的一段時間，或者在我們的整體生命終結(jié)的時候，我們才能把我們的做事、業(yè)績和創(chuàng)作的作品真正聯(lián)系起來，包括其中確切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甚至才能了解到它們的價值。只要我們?nèi)匀恢蒙砥渲?，那么我們的行事就只能總是遵循我們那固定不變的性格?gòu)成，受著動機的左右和我們能力的制約。由此可見，我們的行事至始至終都有其必然性，我們在每一刻都做著我們在那一刻認為合理和適當?shù)氖虑椤Ｖ挥惺潞蟮慕Y(jié)果才讓我們看清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對事情整體的回顧才使我們明白事情的如何和為什么。……我們可以看到：在碰到具體某一事情的時候，我們憑借自己的守護神的指引，在雜亂紛紜的歧路當中，偏偏挑選了那唯一正確的路徑，猶如靈感在那一刻閃現(xiàn)。無論在理論上，還是在實際生活中，這種情形都概莫能外。反過來，對于我們所從事的無價值和失敗了的事情，也是同一樣的原理。現(xiàn)時此刻的重要性甚少在當下就被我們認識清楚，而只能是在過了很長的一段時間以后。

    許多人太過沉迷于現(xiàn)在，這些是無憂無慮、漫不經(jīng)心的人；也有的人則更多地活在將來，他們則是謹小慎微、憂心忡忡的杞人。人們很少能夠在處理現(xiàn)在和將來兩者當中把握一個恰到好處的尺度。那些以希望和努力生活在將來的人眼睛盯著前面，不耐煩地等待將要發(fā)生的事情，仿佛將來的事情才會為他們帶來真正的幸福。在這期間，他們卻對現(xiàn)在不予理會、不加咀嚼，聽任現(xiàn)時匆匆逝去。……我們不應該只是計劃和考慮將來，或者一味沉湎于對往事的回想。永遠不要忘記：現(xiàn)在才是唯一真實和確切的；相比之下，將來的發(fā)展幾乎總是與我們的設(shè)想有所不同，甚至過去也與我們對過去的回想有所出入。……現(xiàn)時的時間包含現(xiàn)實的內(nèi)容，我們的存在唯獨就在這一時間。因此，我們應該愉快地迎接現(xiàn)在此刻，從而有意識地享受每一可忍受的、沒有直接煩惱和痛苦的短暫時光，也就是說，不要由于在過去我們的希望落空現(xiàn)在就變得郁郁寡歡，或者為了將來操心傷身以致敗壞現(xiàn)時。由于懊惱過去和操勞將來，我們拒絕美好的現(xiàn)在時光或者任意地糟蹋它，這可是徹頭徹尾的愚蠢做法。

    ……為保證我們生活的安寧免遭并不肯定發(fā)生、或者發(fā)生的時間并不明確的災禍的剝奪，我們必須養(yǎng)成習慣，把這兩類災禍的前者視為永遠不會發(fā)生，而后者則肯定不會在很短時間內(nèi)發(fā)生。

    ……我們忘記了每一天的日子都是生命中的不可缺少的、因此也是無可替代的一個組成部分；我們只是把一天的日子視為在生命的名目下所包括的東西，正如在一個集合概念下面所包含的各個單一事物。在我們患病、困頓的時候，每當念及在這之前沒有疾病和痛苦的時光，就陡然讓人心生羨慕——那些美好的日子就猶如不曾得到我們珍惜的朋友，它們簡直就是失去了的天堂。在健康、美好的日子里，這種情形應被我們時刻牢記在心，這樣，我們就會倍加珍惜和享受此刻的好時光。但我們卻不加留意地度過我們美好的日子，只有到了糟糕的日子真正來臨的時候，我們才會想念和渴望曾經(jīng)有過的美好日子。我們臉帶愁容，許多歡樂愉快的時光未加品嘗和咀嚼就過去了，直到以后日子變得艱難和令人沮喪的時候，我們才徒勞地為逝去了的好日子而嘆息。我們不能這樣做。我們應該珍惜每一刻可以忍受的現(xiàn)在，包括最平凡無奇的、我們無動于衷地聽任其逝去、甚至迫不及待地要打發(fā)掉的日子。我們應該時刻記?。捍丝虝r光匆匆消逝化作神奇的往昔，從此以后，它就存留在我們的記憶里，照射出不朽之光芒。在將來，尤其到了糟糕惡劣的日子，我們的記憶就會拉起帷幕：此刻時光已經(jīng)變成了我們內(nèi)心眷戀和思念的對象。

    要過一種深思熟慮的生活，并且能從生活經(jīng)驗中汲取一切有益的教訓，我們就必須勤于反省，經(jīng)?；仡欁鲞^的事情和曾經(jīng)有過的感覺和體驗；此外，還要把我們以前對事情的判斷和現(xiàn)在的看法，以前訂下的計劃及追求和最終得到的結(jié)果及滿足互相比較。這是為獲得人生經(jīng)驗所做的單獨的反復溫習。一個人的生活經(jīng)歷可被視為一本書的正文，而對生活經(jīng)歷的咀嚼和認識則是對正文做出的解釋。如果一個人有太多的反省和認識，但生活經(jīng)歷卻有很少，那就好比只有兩行正文，但注解卻有四十行之多。如果一個人閱歷很廣，但卻對此甚少反省，獲得的認識又不多，這樣，就好比一種比邦迪那版叢書——里面沒有注解，正文的許多意思都不甚了了。

    畢達哥拉斯總結(jié)出來的規(guī)律與我在這里向諸位提出的建議不謀而合：一個人在晚上睡覺前，應該詳細地逐一檢查自己在白天的所作所為。如果一個人耽于世俗事務或者縱情于感官享受，對過去了的事情不加回想，而只是隨波逐流地生活，那么，他對生活就欠缺清晰、周密的思考，情感就會雜亂無章，思想也夾雜著某種程度的混亂不清——這些都可以從這個人說出的短小、破碎、突兀的詞句看得出來。外在的騷動越厲害、外在給予的印象越多，人的精神內(nèi)在活動越小，那出現(xiàn)的這種情形就尤其明顯。

    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可以完全成為自己。只有當一個人獨處的時候，他才是自由的。

    在獨處的時候，一個可憐蟲就會感受到自己的全部可憐之處，而一個具有豐富思想的人只會感覺到自己豐富的思想。一言以蔽之：一個人只會感覺到自己的自身。

    一個人只能與自己達致最完美的和諧，而不是與朋友或者配偶……完全、真正的內(nèi)心平和和感覺寧靜——這是在這塵世間僅次于健康的至高無上的恩物——也只有在一個人孤身獨處的時候才可覓到；而要長期保持這一心境，則只有深居簡出才行。

    孤獨是幸福、安樂的源泉。

    在這世上，真正具備價值的東西并不會受到人們的注意，受人注意的東西卻往往缺乏價值。

    由于欠缺自身內(nèi)在，平庸的人喜好與人交往，喜歡遷就別人。這是因為他們?nèi)淌軇e人要比忍受他們自己來得更加容易。……促使人們投身于社會交往的，是人欠缺忍受孤獨的能力——在孤獨中人們無法忍受自己。

    在這世上，除了極稀少的例外，我們其實只有兩種選擇：要么是孤獨，要么就是庸俗。

    如果一個人出于對別人的有理由的厭惡，迫于畏懼而選擇了孤獨的生活，那么，對于孤獨生活的的晦暗一面他是無法長時間忍受的，尤其正當年輕的時候。我給予這種人的建議就是養(yǎng)成這樣的習慣：把部分的孤獨帶進社會人群中去，學會在人群中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孤獨。

    我們可以把社會人群比喻成一堆火，明智的人在取暖的時候懂得與火保持一段距離，而不會像傻瓜那樣太過靠近火堆；后者在灼傷自己以后，就一頭扎進寒冷的孤獨之中，大聲抱怨那灼人的火苗。

    如果不跟別人作比較，那我們就會為我們所得到的感到快樂；如果由于別人比我們更加幸運而內(nèi)心不安，那我們將永遠不會快樂。

    如果你看到很多生活得比你好的人，那你就想想有多少處境比你糟糕的人吧。

    我們在實施某一計劃時，應該先把這一計劃深思熟慮一番；盡管每一個細節(jié)都已詳細考慮完畢，我們?nèi)匀恍枰獮槿祟愔R的有限和不足留下余地。因為總有可能會出現(xiàn)一些我們不可能考慮到的或者無法預知的情況；這些情況一旦出現(xiàn)就會打亂我們的全盤計劃。這種顧慮會在消極的一面影響我們，提醒我們在處理重大事情時，如果沒有必要不能輕舉妄動。但一旦我們作出了決定，并且已經(jīng)付諸行動，那么，下一步就是靜待結(jié)果，讓事情自然發(fā)展。我們就不要老是自尋煩惱地不斷回頭考慮已經(jīng)付諸實行的事情和擔憂可能遭遇到的危險。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就應該把整件事情拋諸腦后，不用再去想它，因為我們可以確信在恰當?shù)臅r候已經(jīng)把一切該考慮的都考慮清楚了，我們理應得到平靜了。

    在遭遇到已經(jīng)發(fā)生的、不可更改的不幸的時候，我們甚至不可以允許自己產(chǎn)生這樣的想法：事情本來可以有另外的一個結(jié)局；更加不可以設(shè)想我們本來可以阻止這一不幸的發(fā)生。因為這種想法只能加劇痛苦至難以忍受的程度，我們因此也就是在折磨自己了。……那些難以放松自己心情的人，必須以命運論的觀點安慰自己，因為命運論告訴人們這樣一個真理：所有發(fā)生的事情，都必然發(fā)生，是不可避免的。

    不過，這一條規(guī)則也有它的片面性。在遭遇不幸時它當然會有助于我們獲得輕松和安慰，但如果我們的輕率、魯莽要為我們的不幸負上部分責任——通常都是這種情況——那么，對當初如何才能防止不幸的發(fā)生進行一番反復的、令人痛苦的思考，則是我們應該執(zhí)行的某種有益的體罰，我們可以吃一塹長一智，這對以后將來都大有益處。我們不應該在犯下明顯的錯誤以后為自己開脫責任，淡化或者粉飾錯誤，就像我們經(jīng)常做的那樣。我們應該坦白承認錯誤，清楚明白這些錯誤的嚴重性，這樣，我們才可以下定決心在以后避免重蹈覆轍。當然，這樣做我們免不了要進行一番痛苦自責，但是，“不接受懲罰教訓就不可能進步”。

    對于一切涉及痛苦和快樂的事情，我們應該把牢想象力的閘門。首先，我們不要建造空中樓閣。這些空中樓閣實在是太昂貴了，因為用不了多久，伴隨著一聲嘆息它們就會被夷為平地。但是，我們更要小心不要夸大想象那些只是有可能發(fā)生的不幸，以免受到無謂的驚怕。……我們的想象夸大了這類不幸和它們發(fā)生的可能性，并且以駭人的色彩加以描畫和渲染。從這些噩夢中清醒過來以后，我們?nèi)匀粺o法馬上甩掉這些噩夢，但做過的美夢卻馬上就被我們忘掉了——因為這些美夢馬上就遭到了現(xiàn)實的駁斥和推翻；現(xiàn)實充其量只讓人們保留著實現(xiàn)一線希望的可能。一旦我們?yōu)殛幇档南胂笏敚鼈兙蜁砀魇奖普娴幕糜?、形象——這些幻象并不那么容易消失，因為這些事情發(fā)生的可能性畢竟存在，我們沒有能力對其發(fā)生的可能性作出估計。只是有可能發(fā)生的事情就會顯得很有可能發(fā)生。這樣，我們就向擔憂、害怕投降了。因此，對任何關(guān)乎我們痛苦和快樂的事情都應該以理性和判斷力去觀察和考慮……

    ……不要聽任我們的想象把自己曾經(jīng)遭受過的不公、侮辱、輕視、損失等化為栩栩如生的圖像，因為這會刺激起我們已經(jīng)沉睡了的憤怒、怨恨及其他憎惡情緒。這也就敗壞了我們的情緒。……甚至微不足道的煩惱——不管它出自人或事——如果我們腦子里老是想著它，老是以強烈的色彩夸大地描繪這一煩惱，就會膨脹成為可怕的巨物，讓我們束手無策。對待任何不愉快的事情，我們都應抱持一種盡量客觀、求實的態(tài)度，這樣，我們才能比較容易接受它們。如果把細小的物件放置得太靠近眼睛，我們的視野就會受到限制，就無法看到其他別的東西，同理，在我們的直接范圍以內(nèi)的人和事——盡管那都是些無關(guān)重要、雞毛蒜皮的事情——經(jīng)常過分地吸引了我們的注意力和占據(jù)了我們的思想，甚至造成了我們的不快，這樣，我們就無暇顧及重要的思想和事情。我們應該制約這種傾向。

    當我們看到某樣東西時，很輕易就會產(chǎn)生這一念頭：“呀，如果我能擁有它就好了！”我們由此感覺到了有所欠缺。其實，我們更應該經(jīng)常這樣想：“呀，如果我失去了某樣東西”——我的意思是：有時候我們不妨想象一下在失去我們所擁有的某樣東西時，我們將會怎樣看待那失去之物。……事實上，經(jīng)常不時地想象一下那些有可能降臨在我們身上的巨大不幸和災難——這倒是一件好事情，我們由此可以更加容易承受那隨后實際發(fā)生的許多輕微的不幸，因為我們可以以這一點安慰自己：那些巨大的不幸畢竟沒有發(fā)生。但是，在考慮這條規(guī)則時，我們卻不要忽略了在這之前的那條規(guī)則。

    在我們處理某一事情時，必須把一切其他別的時期置之度外，在恰當?shù)臅r間里為某件事情操心、擔憂或快樂，其他事情則不予考慮。打個比方說吧，我們必須擁有一個存放思想的抽屜柜，在拉出一個抽屜時，其他的抽屜卻保持原位。這樣，我們就不會因為考慮一個沉重的問題而失去在同一時間的樂趣，我們的寧靜也不會因此而被剝奪。我們對一件事情的考慮也就不會代替了對另一件事情的思考，不會讓對重大問題的關(guān)在導致了對許多細小問題的忽略，等等。

    我們應該時刻駕馭我們對眼前現(xiàn)實的印象和直觀認識。與我們的思想和認識相比，這些直觀圖像能夠產(chǎn)生更加強烈的效果，原因不在于直觀印象的內(nèi)容和素材——這些通常都相當有限——而在于這些圖像的形式、它們的可直觀性和直接性。直觀印象強有力地侵入我們的情緒，擾亂了情緒的平和，或者動搖了它的堅定。眼前存在的、可以直接觀照的事物總是以其全部力量即時產(chǎn)生效果，輕易就讓我們對其一目了然。相比之下，思想和推理卻需要時間和寧靜，我們每次只能單獨詳細思考一件事情。因此，思考的結(jié)果不可能每時每刻呈現(xiàn)在我們的眼前。……我們知道別人的某一個判斷根本站不住腳，但我們的內(nèi)心仍然對此感到不快；雖然我們清楚明白別人的某一冒犯卑劣至極，根本不值一駁，但這一冒犯仍然會使我們憤怒?；谕粋€道理，不存在危險的十個理由根據(jù)都敵不過一個存在危險的表面假象。所有這些例子都可以讓我們認識清楚那深藏于我們本性之中的根本的非理性。……如果我們無法純粹通過思想消除某一印象影響的時候，最好的辦法就是運用相反的印象以中和它的作用。例如，受到別人的侮辱時，我們可以想到那些敬重我們的人；對付印象中的某一威脅性的危險，腦子就凝神審視能化解這一危險的辦法。

 

    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回望來時路，是一件很有意思、會令自己頗有感觸的事情。每每回顧往昔，發(fā)現(xiàn)自己的成長與變化，便明白當下的膠著，亦是與曾經(jīng)的每個當下一般，“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還沒到摘取勝利果實的時候，不必為此焦灼和沮喪。

    需要確定的只有兩件事——我走的方向?qū)?？我用的方法行嗎？只要此刻我認為我在做著合理而恰當?shù)氖虑?，那結(jié)果如何已然不重要了。因為我永遠無法確定未知的將來，只能確認當下的每一個選擇而已；我不知道路的盡頭是何風景，只知道現(xiàn)在如何前行，并且邊走邊唱邊欣賞這一路的風景。

    若是方向?qū)α?、方法也沒問題，目的和手段都是恰當適宜，那個“糟糕至極”的結(jié)果便與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若是盡心盡力，結(jié)局卻不甚令人滿意，至少我還有另外一個令人滿意的收獲——我又從中學到了什么。

    相比成功，對我而言，成長才是最重要的人生課題。

    我們花了很多心思猜測他人的意圖、推斷他人的動機，想知道別人如何看我、別人會怎么對我，卻不肯花心思去了解自己；我們希望與人建立并保持良好而親密的關(guān)系，主動接近別人或是期盼著有人靠近，卻離自己漸行漸遠，有一天忽然發(fā)現(xiàn)，生命中的那個陌生人就是自己。

    從前讀書看到“認識你自己”這一句，并無太多感觸；把“人要有自知之明”片面理解為“不要妄自尊大”，只當做預防驕傲自滿的警鐘、保持謙虛謹慎的教誨而已。而當我能夠體會到離自己很遠的時候，已是在貼近自己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的距離。

    不去靠近自己，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離自己有多遠；不去認識自己，不會發(fā)現(xiàn)自己對自己是多么無知。而這個過程并不是愉悅輕松、毫不費力，反思和內(nèi)省不僅是一種能力，更需要意愿為前提。其實，無知反倒更快樂，只要這份無知并未妨礙到我們的生活，稀里糊涂活一世又有何不可呢？最怕的，是既做不到“難得糊涂”“大智若愚”，又不肯認識自己、深化自我認識，卡在中間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