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3gzylon 2011-08-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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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

紀錄片女導演劉曉津曾用7年時間，跟蹤拍攝中國“源文化”發(fā)掘保護傳承的首創(chuàng)者田豐；她深切感受到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傳承之痛，卻勇敢地接過了傳承之棒……
日期：2011-08-28 作者：施雪鈞來源：文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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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報記者  施雪鈞

    劉曉津開著她那輛越野車，帶著攝像機，又一次鉆進了云南紅河州石屏縣、紅河縣的深山里。6年來，從昆明到大山深處的村寨，一個來回七八百公里，她已記不清自己走了多少次。只不過，如今走村串寨，不是為拍紀錄片，而是想為7位云南省最優(yōu)秀的彝族老藝人尋一條路，讓瀕臨滅絕的少數(shù)民族歌舞得以傳承。

    沒人讓她這么做，是文化自覺意識的驅(qū)使。她從自己耗時7年跟蹤拍攝的紀錄片《田豐與傳習館》中的人物——中國“源文化”發(fā)掘保護傳承的首創(chuàng)者、中央樂團作曲家田豐身上，感受到了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傳承之痛；結(jié)果，她也鬼使神差地傳承了這種“傳承之痛”。

    有人說她不務正業(yè)，也有人說她揣著的是一個“民間文化的烏托邦之夢”。是啊，舍棄了云南電視臺紀錄片導演的工作，投身沒有保障的傳承事業(yè)，單打獨斗，讓旁人難以理解。

    在昆明她的“源生坊”小院里，劉曉津?qū)τ浾哒f：“1994年夏天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走進了當時田豐開辦的‘云南民族文化傳習館’，不料想，我的人生與命運從此發(fā)生了大逆轉(zhuǎn)，與民族民間藝術(shù)結(jié)下了‘生死結(jié)’。”

上千盤素材帶里的“傳習館”

    幾年前，在昆明的一次采訪中，記者偶然聽說了田豐，在許多人的敘述中，感到有一種價值在閃光。田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是什么促使他晚年走出皇城根下，為保護傳承瀕臨滅絕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藝術(shù)，在西南邊陲堅守了7年的孤獨與貧窮？為什么在他離世10年后，云南文化藝術(shù)界還在十分感慨地談論他，北京那些聲名顯赫的音樂家們還在為他聲聲嘆惋？為何一個如此有名望的作曲家死后，存折上竟然全無分文？

    還是在昆明，劉曉津拍攝的長達5小時的紀錄片《田豐與傳習館》，為記者解開了許多謎團——

    17年前的一個夏天，當劉曉津坐著馬車來到地處安寧的云南民族文化傳習館，她的鏡頭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個備受有識之士贊賞的“中國第一館”。7年中，她與同伴扛著攝像機，不辭辛勞跟隨田豐，記錄下他爬上海拔幾千米的高黎貢山，招募身懷絕活的少數(shù)民族藝人的場景；記錄下他發(fā)掘的綠春24套式栽秧鼓、楚雄小涼山地區(qū)巫鼓、“滇南四大腔”之一海菜腔以及花腰彝歌舞、哈尼族名字歌等許多民間瑰寶；記錄下他的傳習館里活躍著的100多位民間藝人的身影；記錄下他為養(yǎng)活傳習館，向社會尋求贊助的窘困……乃至傳習館倒閉那一瞬，“偉大文化夢想”的破滅。

    時至今日，面對數(shù)年拍攝的上千盤素材帶，劉曉津的心仍在滴血。“我拍了田豐生前最后一個鏡頭，他悲傷而絕望地死去，一切都戛然而止。田豐的人生謝幕了，鏡頭也永遠定格在了記憶之中。真的，那段時間，我莫名悲傷，悲傷得不想再拍紀錄片。”

    她的神情很沉重，“我的耳邊，常常會響起紀錄片中田豐的一段話：要挽救一種在垂死中掙扎的文化，使它富有新的活力并年輕起來，必須從最荒蠻、最有血有肉、最富情感的傳統(tǒng)文化中尋找出路。”

    也許正是這段話，促使她后來接過傳承之棒。

漂泊的藝人又聚在“家”里了

    長年在傳習館采訪拍攝，劉曉津與館內(nèi)的每位民間藝人和學員都已混得很熟。她深知，這批身懷絕技的民間藝人，是田豐為云南留下的寶貴“財富”。

    然而，隨著田豐離世，傳習館垮了，藝人們沒了賴以生存和寄托感情的家園，許多人四處流浪賣藝，漂泊無定。此時，痛苦的他們不約而同想起了劉曉津。

    那幾年，劉曉津在機房剪輯田豐傳習館的片子時，常常接到來電。彝族三道紅老藝人后寶云向她訴說：“我們太痛苦了，田豐老師讓我們懂得了民族文化的重要，可現(xiàn)在村里，唱傳統(tǒng)歌曲還要悄悄的，怕被別人笑，想跳傳統(tǒng)舞連個地方也沒有。”哈尼族小伙阿牛告訴劉曉津：“我現(xiàn)在在湖南一個旅游度假區(qū)跳舞，每月掙1200元，但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跳的全是商業(yè)味很濃的歌舞，客人喜歡什么，老板就叫我們搞什么。如果傳習館還在，哪怕一個月只拿200元錢，我也要回來。”曾到貴州打工的花腰彝姑娘普艷芳講：“我在貴州也是跳舞，不過不是跳我們民族的絕活，老板每天要我們跳印度舞。”一個個電話訴衷腸，都在表達一個意愿：希望劉曉津能重新將他們聚在一起。

    劉曉津陷入了沉思……她告訴記者：“田豐悲慘離世，民間藝人彷徨無助。當我的職業(yè)和他們的求助發(fā)生沖突時，我痛苦地選擇徹底轉(zhuǎn)為社會工作者。”“云南源生民族樂坊”，一個松散的非營利性民間藝人組織，于2005年成立。

    不久，劉曉津應邀帶著“源生坊”的11位藝人，第一次走出國門，遠赴美國東部地區(qū)巡演了30天；之后，又應肯尼迪表演藝術(shù)中心邀請，參加了在華盛頓舉辦的“中國文化周”演出。淳樸美妙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原生態(tài)表演，在美國主流觀眾中引起轟動?；氐奖本┖螅@些土得掉渣的老藝人，應邀到中央音樂學院、中央美院表演。保存完好的原生態(tài)歌舞，讓大學師生們直觀地感知了中華大地上多民族文化的燦爛多彩。

    這些年，他們還到過上海、昆明和四川一些地方，由田豐嘔心瀝血發(fā)掘培養(yǎng)的這些民間藝人，終于又團聚在自己的“家”中。

最怕再遇上“無米之炊”窘境

    劉曉津的“源生坊”，匯集了田豐傳習館里5個少數(shù)民族的幾十位優(yōu)秀藝人，其中有7人獲得過省政府頒授的“云南省民間藝人”稱號。松散的組織有了，但如何實現(xiàn)田豐的遺愿，把少數(shù)民族民間藝術(shù)傳承下去？劉曉津遇到了難題，比如，經(jīng)費。

    2007年，一次偶然見面，她說服了畫家丈夫的一個香港朋友張先生。張先生答應，每年無條件資助“源生坊”十幾萬元。由此，劉曉津的傳承事業(yè)開始有了一點起色。

    她從田豐的實踐中悟出，民族民間藝術(shù)的根在鄉(xiāng)村。只有依靠民間藝人，在鄉(xiāng)村開展傳承教學，才能保持它持續(xù)的生命力。她用第一筆資助款，以補貼方式，在紅河州的石屏縣八窩村、慕善村、桃源村、曲左村和紅河縣的垤施村，啟動了“傳承計劃”。3年來，“源生坊”的7位從50多歲到80歲的老藝人，在村里舉辦各種形式的村寨歌舞傳承班、傳習班，免費向5個不同民族和支系的1000人次年輕人，傳授行將失傳的歌舞絕活。

    劉曉津艱難前行著，她深知，自己隨時可能面臨田豐遭遇過的“無米之炊”的窘境。

    “不惜歌者苦，但傷知音稀。”她常常為之悵惘。

    （本報云南8月27日專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