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麗最近迷上了打麻將,每天吃過晚餐,飯碗一甩就出了門,留下趙明與電視為伴。挨到半夜,孤守寂寞的趙明懨懨欲睡時,像剛剛出鍋的糍粑那樣,一個又軟和又熱乎的電話打過來,他只得出門去接她。趙明駕駛摩托迎著冷風行進在空曠的大街上,心中的怨艾如沙漏似的點點積聚,漸漸攢成了滿腔怒火。
這天晚上,何麗剛要出門,趙明搶先開了口:“麗麗,你是不是有癮了?在家看看電視不好嗎?天天晚上跑出去,深更半夜的也不安全嘛!” 何麗半嗔半嬌地說:“老公,這天天看電視好無聊?。≈挥心悴庞心莻€韌性!一個人心里不能老是空空如也的好吧?我總得找點什么事做才行呀!” “你就不能找點有意義的事做嗎?比如看看書,練練字什么的。打麻將,那多沒意思呀!” 何麗卟吃一笑:“現在,只有像你這樣的呆子才會說這樣的話。你沒看見外面的大街上,哪兒不是人摞人的瀟灑呀?” “人家是人家,我們是我們,干嗎要和那些無聊的人比呢?”趙明不解地問。 “你曉得的,我就是這么一個傻傻的女人,不是做大事的材料;我只是一片小小的花瓣,撞巧落在了你這條小小的溪流里,是你的包容和寵愛挾帶我看了一路的風景,然后稀里糊涂地進了池塘?,F在,風景沒有了,就剩下一潭死水,我不找點事做,心都要枯萎了!” “唉!”趙明無言以對。 實在呢,何麗并不是一個傻傻的女人,在單位是個走俏的員工,業(yè)務上和趙明半斤八兩,不分伯仲,能干著哩!她既有一張柔潤耐看的臉蛋,還有一只巧舌如簧的嘴巴。趙明說不過她;況且他曾經像呵護眼珠一樣愛護她,到現在余溫猶存,做不出武斷的事情令她委屈,只好又由她去了。 但是,那份孤守空房的滋味實在讓人難以忍耐。趙明心中黯然,看著電視,卻只見一片花花綠綠的人影在動。他捏著遙控不住地換臺,到后來干脆啪地關掉了。 小兩口結婚足足有一年了,是由激情轉入平淡的時期,比如一輛新車剛剛過了磨合期,車主的心態(tài)從新奇、興奮、小心愛惜轉變?yōu)檩p車熟路放膽行駛的時候。到了這個階段,家的概念深入心靈,幸福成為迢迢征途的終點。就像開車需要一個優(yōu)秀的司機,維持美好展望似乎還缺乏某個關鍵的條件。 “正如她所說的那樣,是我的寵愛使她任性得像一匹脫韁的野馬,是該收攏韁繩的時候了!”趙明懊惱地自語。 帝王的家業(yè)草創(chuàng)容易守成難;婚姻生活中,征服一個女人和經營一份生活那又是兩碼事,后者的難度絲毫不亞于求愛的辛苦。對于女人來說,最好的羈絆莫過于生養(yǎng)一個孩子,因為母愛是一切雌物的天性,養(yǎng)兒育女的瑣碎操勞無疑會消耗過剩的精力,擠占爛漫的空間。但是這種操勞并不意味著苦役,在她們依然是快樂的源泉——這真是美妙極了! 趙明胡思亂想,不覺到了子時,那個嬌氣的電話又響起來:“老公,我要回來了。” “反正麻將館離家也不遠,你就走路回來吧?!壁w明沒好氣地說。 電話那頭明顯地一愣,然后說:“老公,你就舍得讓我走路???萬一路上撞上壞人呢?” “那你就打的回家吧!我已經睡著了?!壁w明嘟嚷一句,用勁一掐掛了電話。 掛上電話的瞬間,他就有些后悔了。他明白自己一時的沖動肯定會讓何麗在賭友面前輸掉面子,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想像出何麗愣怔片刻后氣急敗壞的樣子。 趙明確實已經躺在床上了,但他漸濃的瞌睡此時完全沒了。氣話歸氣話,難不成真的讓她走路回來?其實打的也不錯呀,不就是四五塊錢嘛!還能免了自己闖著冷風來回跑一趟的辛苦。不過,麻將桌上輸個百兒八十塊錢何麗眼睛都不會眨一下,坐趟的士花掉四五塊錢她未必就舍得——愛賭博的女人多半有這樣的小精明。 趙明這樣想著,倚著床頭等了十來分鐘,詁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如果何麗打的回家應該快到了。但小區(qū)里出奇地安靜,樓下沒有響起期待的汽車馬達聲和呯然關上車門的那一聲悶響。又等了一會兒,趙明如坐針氈,與其這樣折磨自己,還不如一開始就痛快答應去接她!趙明再也躺不住了,翻身從床上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向門口換鞋。 趙明剛出門,樓下“噔噔噔”響起高跟鞋磕擊水泥地板的聲音,清脆的足音在空曠的樓梯間回蕩,徐疾有致的節(jié)奏基本上印證了來者的身份。趙明就在自家門前站住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清晰,拐彎抹角的地方轉出一個人影來,秀發(fā)掩隱下一張嫵媚的臉蛋不是何麗是誰?趙明多少有些懸著的心立刻放了下來。 何麗的臉龐卻硬繃繃地板著,冷酷得像下了嚴霜的馬糞蛋,憑任趙明露出求和的笑臉也不予理睬。兩人進了屋,關上房門的一瞬間,趙明便去擁抱她:“老婆,你真的一個人走回來了???不怕嗎?其實我是說氣話的,我心里正擔心著你呢!” “誰信你呀?你巴不得我走丟了呢,好把二奶接回來!” “怎么會呢?我老婆!多聰明的人兒!況且,像我這么老實的人,哪有二奶???大奶都伺候不過來呢!”趙明夸張地表白。 何麗臉上的嚴霜消失了,強忍著才沒笑出來。女人就是蠢,只要拈好聽的說,無論真假都會高興。現實的效果是零度以下的氣氛在急劇地升溫。 冰凌松動了,心河就會流淌。一個讓人忐忑不安的秘密促進何麗要急切地告訴他。 “你還別說,你一天不去接,就有人勾引你老婆了!喏!剛才在路上,有人發(fā)這樣的短信給我哩!”何麗說著,從褲兜里掏出手機來。 “哪里?”趙明心中一驚,急忙搶過手機翻看。只見最近的一條短信寫道:“小妹妹,我想你了!你過來吧,我在日不落等你,不見不散!” 日不落是一家卡拉OK歌廳,包了一家大型商場的整個負一層。那里面像迷宮一樣布滿了包間,每一個包間都許了一個曖昧動聽的名字,不但有新潮的音響,還有夸張得像席夢思一般大的沙發(fā)?,F在誰家沒個唱歌的玩意啊,吼兩嗓子還要去那里花冤枉錢么?但日不落的生意就是好,出奇地好。歌廳名義上是個光明正大供人散心的去處,暗地里卻是鴛鴦蝴蝶聚會的地方。這個秘密,地球人都懂,大家心照不宣而已。 但有人要借那個地方勾引自己的老婆,這不能不讓人憎恨。趙明罵了一句:“奶奶的!什么破玩意兒!”轉而安慰何麗,“沒事的,不理他就行了!”說著就刪了短信。 匆匆洗漱罷,餓了許久的趙明嘿嘿著便向何麗求歡,她嫌惡地打開他伸過來的咸豬手,屁股一扭就側轉了身子,留給他一個大大的S形背影。她可不管你有什么委屈,心里正煩著呢!今晚輸了錢,本來就不爽,偏偏老公又不去接她,路上還遭遇了無良短信的騷擾,哪里還有那號興趣??!有人說,賭博的人性冷淡,曾經讓人心顫的愛撫在輸了錢的人看來就像左手摸著右手一樣沒有感覺??磥泶搜圆惶摚w明算是深深地體會到了,只好自認晦氣,歪著身子唉聲嘆氣地躺下,兩人共同打造一個“背靠背”的品牌。 然而此事并未就此罷休。在以后的日子里,常常有莫明其妙的人給何麗打電話。起初,她一看是個佰生的電話就掛了,到了晚上,復制的短信再次發(fā)過來,她一看那個號碼有些眼熟,和騷擾電話一對照,竟然出自同一個人。這個發(fā)現讓何麗心驚肉跳,明白有人盯上自己了。那么這人是誰呢?他要打什么主意?僅僅是挑逗呢,還是某個熟人輕佻的玩笑?抑或其中隱藏著別的什么企圖?這種暗中搞鬼的猥瑣行為不斷地騷擾著她,有時一天達四五次之多,使她心煩意亂。第三天晚上,那個神秘的電話再次響起的時候,她果斷地拿起手機接了。她“喂”了一聲,對方也不講話,悄悄地就關掉了。 真是個鼠輩,有賊心沒賊膽!她以為對方心虛,不敢再打過來。況且,就算想勾引老娘,也得拈量拈量自身的份量才行吧?何麗心里暗自好笑,然后就釋然了,沒把這事當成一件事兒。 然而,次日上班時間,那個神秘的電話像打不死的蟑螂再次露出猙獰的面目,何麗吃了一驚,心想這還真不是一個善主呢!但此人是誰?他究竟要干什么?這樣的煩擾開始影響她的工作了。 下班回家,晚餐之后,那個討厭的電話不期而至。何麗心中一顫,臉都白了。趙明急忙問她是怎么回事,她便把后來發(fā)生的事對老公說了。趙明靜靜地聽著,漸漸地就不能從容了,臉色陰沉下來。他心里明白,正是老婆常常深夜不歸在外顯擺的身姿吸引了某個色狼的眼球。但趙明沒有責備她。他想了想,對何麗說:“把號碼給我,看我怎么應付他。” 趙明照著那個號碼用自己的手機撥過去,嘀嘀地通了,一個男人粗濁的嗓音問道:“喂,你是哪位?” “我是你老兄啊,我想你了,請你出來耍?!?BR> “你是哪位老兄?我好像不認識你呀!” “你不認識我不要緊,但我認識你呀!這就夠了吧?兄弟,我請你到日不落去玩,現在就去,好嗎?” “嗯 ,嗯,我……我有事……” “耍一耍嘛!事是做不完的……哈哈!說好了,我在日不落等你,不見不散呀!” “大哥,我真的有事哩!我不來了!” “哦!你不來了呀?那就算了吧!下回,下回吧,下回我一定請你!”趙明嘻嘻一笑,掛了電話。 面對飽經世故的獷悍無賴,從容的嬉笑有時會比歇斯底里的漫罵更管用。況且,只有強大的力量才能舉重若輕,只有足夠的底氣才能如此淡定——只有讓人摸不著深淺才會讓他害怕。 趙明關了手機,開始脫衣上床。他喜歡光著膀子睡覺,結實的肌肉楞楞地鼓凸出來。 “睡吧,老婆!我敢保證,這個騷擾電話再也不會打過來了。” 何麗半信半疑,怔怔地望著趙明健壯的肌體,忽然滋生一種徹底的安全感,那渾身散發(fā)的男人氣息讓她激動起來。此時的丈夫是多么可愛!縱觀人類溫和的表象,暗地里卻是血戰(zhàn)前行的歷史。男人健碩的體魄不僅僅是床上的蛟龍,同時還是妻兒堅實的佑護。人們在和平的環(huán)境里呆得久了,往往會懈怠保衛(wèi)安全的力量,一旦受到驚擾,才能體會到庇護的珍貴意義。她想起來,已經好久沒有和老公恩愛了,不由心中一熱,對趙明說:“老公,你真好!”語猶未了,迅速退去衣裳,主動投懷送抱,挺著兩只熱烘烘的大印向趙明結實的胸膛壓過去。 哦!再也沒有比這更美妙的了!在這個崇尚權力的時代,還有什么權柄能蓋出如此動人心魄的效果呢?趙明胸前的印痕,分明是一個大大的“愛”字。 蓋了公章的文件才會生效;經過愛情滋潤的心靈才會柔軟。何麗依偎在趙明的懷里,如癡如醉,喃喃自語:“從明天起,我再也不去打麻將了!還是你說得對,在家看看書,練練字,多好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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