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齡曾在寶應做過時任知縣的孫蕙的幕僚，顧青霞是孫蕙在寶應收買的小妾。由于兩人都與孫蕙關系密切，所以接觸頻繁、往來頗多，蒲松齡時常聽顧青霞吟詩，并且為其編選唐詩絕句百首，還為其指點作詩技巧。后來，孫蕙升任給事中、掌印給事中，蒲松齡與孫蕙的聯(lián)系逐漸減少，至于絕交。顧青霞隨同孫蕙回到淄川后，孤零零地留在了孫蕙偏僻的家中，沒有與孫蕙一同進京居住?？滴醵迥辏?SPAN style="FONT-FAMILY: " lang=EN-US>1686）三月，孫蕙病逝，蒲松齡沒有撰寫悼念詩文，然而，康熙二十七年（1688），年輕的顧青霞去世，蒲松齡卻寫有《傷青霞早逝》。為此，有專家說顧青霞是蒲松齡的紅顏知己，也有專家說顧青霞是蒲松齡的夢中情人。實際情況到底如何呢？

首先需要弄清楚顧青霞是什么樣的人。蒲松齡的詞《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中的女主人公，專家們都認為描寫的是顧青霞，此詞當作于康熙十四年（1675）孫蕙任戶科給事中之后。詞曰：“秀娟娟，綠珠十二貌如仙。么鳳初羅，那年翅粉未曾干。短發(fā)覆香肩，海棠睡起柳新眠。分明月窟雛妓，一朝活謫在人間。細臂半握，小腰盈把，影同燕子翩躚。又芳心自愛，初學傅粉，才束雙彎。    那更笑處嫣然，嬌癡尤甚，貪耍曉妝殘。晴窗下、輕舒玉腕，仿寫云煙。聽吟聲嚦嚦，玉碎珠圓。慧意早辨媸妍。唐人百首，獨愛龍標《西宮春怨》一篇。    萬喚才能至，莊容佇立，斜睨畫簾。時教吟詩向客，音未響、羞暈上朱顏。憶得顫顫如花，亭亭似柳，嘿嘿情無限。恨狂客、兜搭千千遍。垂粉領，繡帶常拈。數(shù)歲來、未領袖仙班。又不識怎樣勝當年。趙家姊妹道：斯妮子，我見猶憐！”作者在詞中把顧氏比作晉朝石崇的歌妓綠珠，還比作嬌小玲瓏的桐花鳳，更比作月宮中年幼的歌妓，極力贊揚她年輕美麗。詞中寫道：顧氏像海棠剛剛睡醒，嫩柳剛剛入眠，行走起來像飛燕凌空，嫣然一笑，嬌癡無比。她默寫唐詩，如云霞滿紙；吟誦唐詩，像黃鸝啼鳴。在百首唐人絕句中，她最愛王昌齡的《西宮春怨》。她雖然出身青樓，卻非常自重，人們千呼萬喚她才出來，莊重地站在那兒，眼睛瞟著遠處的畫簾。讓她給客人吟詩，還沒開口，她的臉先紅了，像顫動的鮮花，像拂動的細柳，客人千方百計逗她，她卻低著頭，不好意思地拈弄繡帶。這幾年作者未見顧氏，她應該更加漂亮了吧？即使趙飛燕姐妹看到她，也會說：這丫頭，我看了都愛！雖然如此，顧氏卻不是大家閨秀，也不是小家碧玉，而是青樓女子，這從詞中的表述，特別是“月窟雛妓”之句，可以明顯地看出。當時的情況可能是，孫蕙光顧青樓，看到才貌雙全的顧氏后，非常喜愛，便為她贖身，從此顧氏便成了孫蕙的小妾。

顧青霞喜歡吟誦唐詩絕句，蒲松齡寫于康熙十年（1671）的五絕《聽青霞吟詩》就透露了這個信息。詩中寫道：“曼聲發(fā)嬌吟，入耳沁心脾。如披三月柳，斗酒聽黃鸝。”這首詩是蒲松齡在寶應孫蕙官邸聽到顧青霞吟詩后寫的，它贊美顧氏吟詩聲音柔美清麗、沁人心脾。詩的大意是，顧氏嬌聲吟誦唐詩絕句，聲音沁人心脾。這種感覺，如同坐在春風吹拂的柳樹下，又好像微醉中傾聽黃鸝清脆而婉轉的啼聲。蒲松齡寫了此詩后，意猶未盡，又寫了七絕《又長句》，贊美顧氏不但吟聲清麗，而且還有文學修養(yǎng)，喜歡唐朝著名詩人王昌齡的詩句。詩云：“旗亭畫壁較低昂，雅什猶沾粉黛香。寧料千秋有知己，愛歌樹色隱昭陽（青霞最愛斜抱云和之句）。”詩的大意是，唐開元時王昌齡等詩人們在酒樓聽詩斗勝，今天顧氏尤其喜愛王昌齡的閨怨詩。王昌齡怎么也想不到近千年后還有顧氏這位知己，顧氏最欣賞的詩句是王昌齡的七絕《西宮春怨》。此詩第一句引用了著名典故“旗亭斗詩”。據(jù)唐朝薛用弱《集異記》記載，唐開元中，詩人王昌齡、高適、王之渙在酒樓（旗亭）聽歌妓吟唱詩，他們聽到吟唱自己的詩后，就在墻壁上畫數(shù)作為記號，以吟唱多少定高低。歌妓們總共吟唱王昌齡的兩首詩《芙蓉樓送辛漸》、《長信秋詞》，高適的一首詩《哭單父梁少府》，王之渙的一首詩《涼州詞》，結果王昌齡獲勝。詩第四句“樹色隱昭陽”，指的是王昌齡的七絕《西宮春怨》，詩云：“西宮夜靜百花香，欲卷珠簾春恨長。斜抱云和深見月，朦朧樹色隱昭陽。”這首詩通過描寫西宮深夜的寂靜與花香，營造了美景無人欣賞的凄涼意境，體現(xiàn)了失寵妃子的怨與愁。詩中“云和”是古代琴瑟一類樂器的代稱，“昭陽”是漢朝趙飛燕所居的宮殿名。顧氏喜歡吟誦唐詩，并且是王昌齡的詩，這在蒲松齡填寫的詞《西施三疊·戲簡孫給諫》中也有所反映，“慧意早辨媸妍。唐人百首，獨愛龍標《西宮春怨》一篇”之句，與以上詩句所言極其相符。由此可以看出，顧氏是借吟誦王昌齡的《西宮春怨》，表達自己不被寵幸的切身感受。依據(jù)現(xiàn)有的資料來看，孫蕙縱情聲色，妻妾成群，顧氏作為孫蕙妻妾中的一員，有時并不受寵，難免獨守空房，為排遣寂寞，就會借王昌齡的詩作表達自己的心聲。當然，這也說明這期間蒲松齡和顧氏頻繁接觸，經(jīng)常聽顧氏吟詩，因為唯有如此，作者才知道顧氏最喜歡吟誦哪些詩篇。

顧青霞善吟唐詩絕句，蒲松齡為她編選了《唐詩絕句百首》。蒲松齡為顧氏編選《唐詩絕句百首》，是顧氏通過孫蕙要求蒲松齡為她編選的，還是她自己直接請求蒲松齡編選的，還是蒲松齡投其所好，主動為她編選的，因為沒有相關資料，時過境遷，現(xiàn)在已經(jīng)真相不明了。但從常理分析，應該是孫蕙出面要求蒲松齡編選這個本子。顧青霞與一般女性相比，特別是和蒲松齡的妻子相比，性格開朗，能歌善舞，喜歡吟詩寫畫，客居他鄉(xiāng)的蒲松齡在與她的接觸中，孤獨的心靈能獲得些許安慰，于是蒲松齡自然而然地與她的關系近了一層。從蒲松齡記載聽顧氏吟誦唐詩的有關詩詞來看，蒲松齡似乎對顧氏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感。這種情感，自然不是男女間的感情，但比朋友間的感情更進一步，正因為如此，蒲松齡才會盡心盡力地為顧氏編選《唐詩絕句百首》，而且還專門寫詩記述此事，描寫自己的切身感受。要知道，在封建社會，男女授受不親，彼此不相往來，一旦逾越，就被視為傷風敗俗。蒲松齡專門寫詩敘述為顧氏選詩這件事，說明蒲松齡與顧氏的友情好像超越了一般的朋友關系。七絕《為青霞選唐詩絕句百首》云：“為選香奩詩百首，篇篇音調(diào)麝蘭馨。鶯吭囀出真雙絕，喜付可兒吟與聽。”詩中“香奩”，是婦女梳妝用的鏡匣?！跋銑Y體”，嚴羽《滄浪詩話·詩體》有記載：“香奩體，韓偓之詩，皆裾裙脂粉之語，有《香奩集》。”《香奩集》所收的主要是反映婦女閨情瑣事的詩篇。蒲松齡在此詩中感嘆，所選詩篇內(nèi)容香艷、顧氏婉轉吟唱，二者都精妙無比，聽顧氏吟誦乃是一種美妙的精神享受。蒲松齡在詩中還稱顧氏為“可兒”。南朝劉義慶《世說新語·賞譽》載：“桓溫行經(jīng)王敦墓邊過，望之云：'可兒！可兒！’”“可兒”，意即稱心如意的人兒，蒲松齡在詩中稱顧氏“可兒”，說明他們之間的關系確實有些曖昧，即便不是這樣，也說明他們之間關系相當密切。有人說，是不是蒲松齡在詩中代孫蕙稱顧氏“可兒”，從詩題來看，應該不是。因為蒲松齡沒在詩題中說明此詩是代孫蕙寫的。是不是詩歌題目短不能標明？也不是，蒲松齡有的詩題長達20多個字。在這種敏感的事情上，蒲松齡肯定要在詩題中標出，不會吝惜筆墨，而且這首詩已經(jīng)明白無誤地在題目中寫上了顧氏的姓名。

康熙二十一年（1682），孫蕙參與福建鄉(xiāng)試典試后返回淄川家中，蒲松齡前去看望他，寫有《過孫給諫芙蓉齋》，大約在同時，蒲松齡寫了八首七絕《孫給諫顧姬工詩，作此戲贈》，贈給顧青霞。這組詩圍繞顧氏“工詩”這個主題，以戲謔的筆調(diào)，寫了顧氏作詩過程中凝神構思、勤學苦練、求人幫忙、追求技巧等一系列行動，也寫了顧氏對孫蕙的情思和對妒婦的顧忌。詩其一云：“妝罷妝臺煙霧生，長眉低蹙意如凝。郎君切莫來相喚，曉賦春閨句未成。”主要寫顧氏作詩時凝神構思的場景。詩其二云：“當日垂髫初見君，眉如新月鬢如云。數(shù)年圍帶知何似？閨閣才名日日聞?！敝饕獙戭櫴献髟姇r苦思凝想的情景。詩其三云：“今日使君萬里遙，秋閨秋思更無聊。不知懷遠吟思夜，拈斷湘裙第幾條？”主要寫顧氏思念遠在千里之外的孫蕙。詩其四云：“嬌娥不正字音乖，一曲宮詞揆悶懷。吟調(diào)鏗鏘春燕語，輕彈粉指叩金釵?！敝饕獙戭櫴弦髡b唐詩，借以抒懷。詩其五云：“書法歐陽畫似鉤，誰知才思倍風流。卓爾妒婦如相見，不敢高吟賦白頭?！敝饕钦f顧氏書法好、詩才好，引起孫蕙其他妻妾的妒忌。詩其六云：“別時顰黛見時歡，不解郎君貴作官。來日諫章方屑草，攜詩嬌捉問疑難。”主要寫顧氏向孫蕙請教作詩技巧。詩其七云：“偷賦春詞擬漢宮，郎君索看暈羞紅。要知儂意非慳吝，學做新詞句未工?！敝饕獙戭櫴舷幼约旱脑娮鞑蝗雽O蕙法眼。詩其八云：“佳人韻癖愛文章，日日詩成喚玉郎。蓮瓣重臺輕可聽，行云也似按宮商?！敝饕潛P顧氏的詩作通俗自然而又合乎韻律。從以上這組詩作可以看出，孫蕙升任戶科給事中、進京赴任后，并沒有帶著顧青霞一同前往北京，而是把她留在了淄川家中，詩句“今日使君萬里遙”便是證明，正因為如此，顧氏才發(fā)出“秋閨秋思更無聊”的感嘆。這說明，孫蕙已經(jīng)厭倦了顧氏，顧氏已經(jīng)不被重視，不被憐愛，甚至遭到冷落，成了孫蕙的棄婦。

棄婦的日子是悲慘的。顧氏遠離孫蕙，生活在一個人生地不熟的偏遠山村，與自己的家鄉(xiāng)相比，氣候不同、習俗不同、語言不同、飲食不同，不但如此，還要忍受孫蕙其他妻妾的嫉妒和挖苦，生活艱難困苦。蒲松齡寫于康熙十四年之后的四闋詞《戲簡孫給諫》，便是顧氏生活的真實寫照。《慶清朝慢·又》描寫了顧氏怕招惹孫蕙妻妾嫉妒而不能與孫蕙縱情歡樂的切身感受。詞曰：“妒眼攢窺，狡心共伺，幾時得個空閑？便如圖中西子，止許凝看。眼尾轉情話，只燈前一笑兩心歡。意惴惴，恐人覷破，急蹴纖彎。”詞的大意是，孫蕙的妻妾們一同監(jiān)視顧氏，顧氏沒有機會與孫蕙親熱，只能四目相對。在燈前與孫蕙眉目傳情，又怕被別人看到，就用小腳輕踢對方示意快點離開。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恐有妒心人，道郎與妾親。”（《菩薩蠻·又》，下同）就是穿著一雙新鞋，也只要“留待夜中穿，與郎細細看。”顧氏為此大發(fā)感慨，“無人處，匆匆一抱，不類人間。”（《慶清朝慢·又》）一個深情的擁抱，感覺就是人間天堂，幸福無比。孫蕙進京就職后，很少回到家鄉(xiāng)，顧氏在凄苦的等待中，慢慢地消磨著自己的青春，耗損著自己的美貌。《菩薩蠻·又》寫道：“郎如天際雁，一年兩度見。”詞中顧氏抱怨孫蕙就像天上的大雁，秋末南飛、初春北翔。實際上，此時的顧氏恐怕一年、甚至幾年也難得見孫蕙一面，“對面相思，咫尺歡愛”已成癡心妄想。但是，即便如此，善解人意的顧氏還是處處為孫蕙著想，不想讓孫蕙左右為難。《東風齊著力·又》把顧氏的這種兩難心理描述得惟妙惟肖。詞曰：“苦處怕郎不解；轉凝念，又恐郎知：若知了，和他瘦損，儂意尤戚。”尤戚，其典出自《詩·小雅·小明》：“心之憂矣，自詒伊戚?！币暌馑际?，一人苦，已戚；二人同苦，故云同戚。這段詞的意思是說，顧氏怕自己的相思之苦孫蕙不了解，只得獨自承擔；可又一想，如果讓孫蕙知道了，他要因此苦惱而消瘦，這正是自己最大的苦惱。

康熙二十五年，孫蕙在家丁憂時病亡?？滴醵吣辏櫱嘞家膊⊥隽?，死時也就30多歲。孫蕙死后，蒲松齡沒有撰寫詩文表示悼念；顧青霞去世后，蒲松齡卻寫了悼亡詩，表達自己的悼念情懷，這表明在蒲松齡的心目中，顧氏無疑占了相當大的分量。七絕《傷顧青霞》云：“吟聲仿佛耳中存，無復笙歌望墓門。燕子樓中遺剩粉，牡丹亭下吊香魂?！痹娭小把嘧訕恰痹谛熘?，唐朝白居易《〈燕子樓三首〉序》中說：“徐州故張尚書，有愛妓曰盼盼，善歌舞，雅多風態(tài)。……尚書既歿，歸葬東洛，而彭城（即徐州）有張氏舊第，第中有小樓，名燕子。盼盼念舊愛而不嫁，居是樓十余年，幽獨塊然。于今尚在?！睆埳袝?/SPAN>愔，盼盼是張愔的愛妾，姓關。蒲松齡在詩中將顧氏比作關盼盼，贊揚顧氏在孫蕙死后為其守節(jié)，沒有再嫁。蒲松齡在詩中說，現(xiàn)在顧氏死了，她生前居住的萬仞芙蓉齋人去樓空，只有殘余的化妝品。“牡丹亭”，指明朝湯顯祖撰寫的傳奇雜劇《牡丹亭》，故事寫的是南安太守杜寶之女杜麗娘，夢中與書生柳夢梅相愛，因情而亡，葬在牡丹亭下、梅花樹旁。經(jīng)過生死不渝的抗爭，杜、柳二人終成眷屬。該劇通過杜麗娘和柳夢梅生死不渝的愛情，歌頌了男女青年為追求自由幸福的愛情所作的不屈不撓的斗爭，表達了杜麗娘在追求愛情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堅定執(zhí)著。蒲松齡在詩中以杜麗娘之魂比作顧青霞之魂，委婉地表明自己將效仿柳夢梅去悼念顧青霞，由此也隱含了他寄希望于來世與顧青霞續(xù)結情緣的意思。

《聊齋志異·宦娘》是蒲氏作品中凄美的愛情故事之一。講述女鬼宦娘愛慕琴藝高超的溫如春，但人鬼殊途，不能結合，為酬謝溫如春的授琴之恩，她促成溫氏與世家小姐良工的美好姻緣。文中有一闋詞《惜余春》，是女鬼宦娘填寫的，表達了思之不得、恨而成癡的懷春情愫。詞上闕云：“因恨成癡，轉思作想，日日為情顛倒。海棠帶醉，楊柳傷春，另是一般懷抱。甚得新愁舊愁，刬盡還生，便如青草。自別離，則在奈何天里，度將昏曉?！边@闋詞也收錄于《聊齋詞》中。《宦娘》結尾處寫道，宦娘凄然曰：“君琴瑟之好，自相知音，薄命人烏有此福？如有緣，再世可相聚耳！”宦娘在此向溫如春表達心聲，如果還有來生，自己將和溫氏再次相聚，結成夫妻。蒲松齡沒有多少文化的妻子劉氏不會寫出這樣的詩詞，也不會作出這樣的表白，惟一有這種可能的應該是蒲松齡臆想中的顧青霞。也就是說，蒲松齡想像顧青霞會向自己作出“再世相聚”的承諾。

言為心聲。如此看來，蒲松齡對顧青霞的感情也就表露無遺。這種感情，應該不是男女間的愛情，而是才子與才女間惺惺相惜的感情，類似于現(xiàn)在所謂的第四種感情，即男女間因為有共同的興趣愛好、配合默契而產(chǎn)生的一種感情，它不是心心相印的愛情，而是心照不宣的默契。蒲松齡對于顧青霞，是欣賞她較高的文學修養(yǎng)、嬌媚可愛的言行，是惋惜她郁郁寡歡的后半生。這種感情，只是精神層面的情愫，絕不摻雜任何私欲。從這個意義來說，說顧青霞是蒲松齡的“夢中情人”或“紅顏知己”，也算比較恰當。

《聊齋志異·嬌娜》寫了一對在愛情與婚姻中徘徊的男女：孔生和嬌娜。兩人自始至終也沒有真正的結合，彼此在一種似愛情似友情的關系中苦苦掙扎，思念著對方。他們這種不摻雜任何雜念的感情讓世人為之動容。蒲松齡在篇末贊嘆：“余于孔生，不羨其得艷妻，而羨其得膩友也。觀其容，可以忘饑；聽其聲，可以解頤。得此良友，時一談宴，則'色授魂與’，尤勝于'顛倒衣裳’矣?！币馑际钦f，我不羨慕孔生得到一位美貌妻子，而是羨慕他得到一位知心朋友。人生中能有一位異性朋友，時常與她在一起傾心交談，那么睹其貌而動情一定勝于與她的親昵接觸。不知道蒲松齡的這段議論，是不是因他與顧青霞的關系有感而發(fā)？應該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