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楊昊鷗一篇《我和父親的戰(zhàn)爭》先在《四川文學》刊發(fā),繼而在國內幾十家報刊轉載,新浪、北大中文網(wǎng)等網(wǎng)絡媒體推波助瀾,尤其是發(fā)行量近500萬冊的《讀者》還把那充滿火藥味的標題印在顯眼的封面。不用說,我這當父親的幾十年來修煉成的燦燦金身頓時污漬斑斑。 “那時候父親打我,我像一只小雞被他那雙練過舉重的長滿肌肉疙瘩的胳膊架起來,被打得哭天喊地……父親本著‘不打不成才’的戰(zhàn)略指導思想,問心無愧地毆打他唯一的親生兒子?!?/SPAN> 老師們將信將疑地問他們的領導:“你真有那么厲害?” 學生們充滿好奇,楊校長平時對他們如慈父一般呀,于是都問:“昊鷗哥哥寫的該不是小說吧?” 記者都是老朋友了,他們對傳播的作用當然更明白,似玩笑非玩笑地對我說:“字字血淚勝斧鉞喲,哈哈!” 一向坦坦蕩蕩的做校長的我忐忑不安了,謊言重復一千遍都會變成真理,何況兒子文中的內容完全屬實,字字句句鐵證如山! 我開始反躬自問,認真回想。對兒子施暴的鏡頭不斷閃現(xiàn)—— 有一次在老家,兒子白日與姐姐玩得歡快無比,忘了寫日記。夜里,我一手擰著呼呼大睡的兒子的耳朵,一手噼噼啪啪一頓暴打,從夢中驚醒的兒子兩眼透出驚恐,白嫩的屁股頓時青紅紫綠,聲聲哀號像寒冬雪夜中遭受重創(chuàng)的小動物的哀鳴,撕心裂肺…… 長期以來,要求兒子每天練習乒乓球,如哪一天沒有圓滿完成指標,通常會有一頓“筍子炒肉”(竹片打屁股)等著;最厲害的是用跳繩抽打,繩子上身,血印條條。妻子拍下兒子傷痕累累的照片,欲將我兇狠施暴的“罪行”“廣而告之”,中了邪似的我卻振振有詞:“不打不成才” 在我們這個文明古國里,對父母傳統(tǒng)的定位為“嚴父慈母”?!按取贝笸‘?,“嚴”的程度有別,但“嚴”的內容中基本都有“暴力傾向”是不言而喻的。連我這個外面口碑很好的省級優(yōu)秀校長也不能免俗。 “寬是害,嚴是愛”。嚴父之愛往往是一種封建情感的異化,愛子之情超越一定界線就如真理超過一小步也是謬誤一樣。細細反思嚴父的暴力傾向,也不絕不僅僅是讓兒子的未來一帆風順,難道就沒有包藏私心?兒子的出人頭地,未必不是父親茶余飯后的談資甚至后半生夸耀的資本。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斷了我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罢垎柲闶顷机t的爸爸嗎?”哦,是的,當然是。只是,難道這是一個名銜嗎?我的頭銜不是“楊校長”、“楊老師”嗎?看來兒子出息了,我的頭銜就多出了一項。 電話竟然是中央電視臺新聞頻道《實話實說》的欄目策劃王先生打來的。他從《讀者》上讀到昊鷗的文章,興趣盎然,說非常希望把我們的故事搬上熒屏。 在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錄制大廳,面對著名主持人和晶的咄咄逼問,面對臺下眾多觀眾真誠的目光,父子再度演繹“戰(zhàn)爭”,沒有歇斯底里,沒有凄厲哀號,兒子先火山爆發(fā),后冰雪消融;我反思“暴政”,實話實說。多年來面對兒子的“成功”,社會的認可,我洋洋自得之際,卻從未想到那是犧牲了兒子的所有童趣得來的,為了一已之念,斷然變?yōu)槿笔楦械摹袄溲獎游铩保瑥娏顑鹤尤崿F(xiàn)自己未曾實現(xiàn)的夢想。在那樣的專制暴力下,絕大部分的孩子其實走向了厭學的逆反的無底深淵。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從京城返鄉(xiāng),我自言自語:“今后我有了孫子,一定珍愛善待,一定精心設計多套素質教育方案……“ “如果我有了兒子,決不給你們帶!”已去廣州的兒子在電話中斬釘截鐵。 妻子問:“信不過我們?” “隔代親,不嬌慣才怪。” “那你咋教?” “打唄,不打咋成才?!” 我握著另一個聽筒,愕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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