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聽大漠深處的聲音

雨如煙精品書館 2012-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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聆聽大漠深處的聲音

　　兵溝，就在生我的地方。因為與生而來的稔熟，缺乏了好奇和探究。就像望著村子里那位在冬天城墻根下安詳、從容、靜靜的曬著太陽的老人。從他的面前走過時，常常感到的是他的歲月積淀的無言的滄桑。卻品味得到滄桑里包含的生命靜美，以及這靜美之中時光開放的美艷。
　　這雖是一張很近、很熟悉的面孔，但心與心的距離卻是那么遙遠、那么陌生。如同我腳下的這片土地——我家鄉(xiāng)的兵溝。
　　認識兵溝，是從一合合或高大或矮小、或方或圓的刻有文字的石碑開始的，殘缺的石碑承載著往昔點點滴滴的輝煌和驕傲，文字——這些智慧的燈籠，照亮了從兵溝艱難穿越而來兩千年的歲月：一路風霜雨雪，一生坎坷起伏。它的金戈鐵馬，驚醒了我因熟視而造成的麻木。兵溝那些塵封的故事，在我的心里像水一樣沸騰起來。
　　走進兵溝，是在今年初春的二月十二日。早晨七點，我和一群戶外活動愛好者坐著大巴就到了兵溝的西溝口。下車，開始東起西止的兵溝穿越。
　　北方的初春盡管陽光明媚，天高云淡，氣溫卻夾帶著冬天寒冷的余威，依然凜冽，冷風習(xí)習(xí)，讓人心熱身冷。
　　這是我近兩年第五次參加戶外活動，有了前幾次的徒步爬山經(jīng)驗，我不再像以前一樣，眼睛只盯著的眼前幾平米的世界——繞開腳下的碎石枯枝，竭盡全力、一心匆匆向預(yù)定的高處目標向前、一味的向前地行進，迫不及待的想早點欣賞到被人們目光撫摸了無數(shù)次的山林，感受它被人們?nèi)A美的語言贊美到極致的那份魅力?？傻搅松綆p——人在山巒的最高處，雖然“天高我為峰”，“一覽眾山小”，增加了幾分豪氣，但同時也增添了一份缺憾。這缺憾來自因遙遠目光不能洞悉朦朧的缺憾，是不同視角遠距離高與低、低與高的比對中產(chǎn)生的缺憾：從山腳下仰視高山的偉岸，偉岸對心靈的震撼是模糊的震撼；從山頂俯視山下世界的廣闊，廣闊對心靈滋潤是模糊的滋潤。如油如水，而不能融為一體。無法真切、細膩的品嘗體驗到大自然里蘊含的那份深刻的味道。感慨之時，有位老驢友對我說：“徒步和登山，不是趕路，不要過于專注目的。要心靜、慢行。不但要用心欣賞身旁的每一株草、一朵花、一棵樹、一塊石頭和每條小溪，還要有時間看到頭頂?shù)奶炜蘸土鲃釉撇?。學(xué)會發(fā)現(xiàn)美，懂得欣賞美，不匆匆忙忙，讓自己的行程也變的緩慢、優(yōu)雅、美麗起來，這才是徒步目的?！?BR>　　于是，這次我和喜歡攝影的驢友英子結(jié)伴徐徐而行。在兵溝發(fā)達的溝壑中，悠然的欣賞著兵溝鬼斧神工的天地之作，傾聽著風聲里傳遞的遠古金戈撞擊的廝殺聲，想象著戰(zhàn)鼓轟鳴的緊張激烈場面，及其戰(zhàn)旗獵獵的壯觀疆場。一個靜寂的世界因心跳的聲音，再次充滿美妙的旋律。
　　兵溝，是唐朝“大將蒙恬”駐兵的一條長溝，是幾百年來一直流淌著故事的溝。
　　歲月把一切都沉淀了，包括金戈搏擊、戰(zhàn)馬嘶鳴的聲音。不到五公里被雨水沖刷來的兵溝，在這個季節(jié)的顯得更加寧靜?；臎龆苍?，恬淡而豐厚，幽深而婉約。走了半個多小時，幾處拍攝電影遺留的場景便躍入我的眼簾，這些根據(jù)歷史還原的遠古兵寨、亭榭、欄柵，是我仿佛成了秦朝大將蒙恬率領(lǐng)的三十萬大軍中一員——既有與遠古的將士一起在烽火連天的大漠中慘烈的廝殺，也有無戰(zhàn)事時一起休整，一起在空曠的大漠里墾田，自給自足的清閑。不由從心底對雄心勃勃、一統(tǒng)華夏、臨江而立、沉思天下的天下第一帝——秦始皇心生敬仰，浮想聯(lián)翩。
　　這種氛圍里一首首唐詩被從我記憶中打開、復(fù)誦，褐黃色的刺蓬草與一種不知名的灌木相伴，緊緊的貼在溝邊的沙土上專心的聽著，灌木灰大拇指大小、綠色厚厚的葉片在風中動了一動，宛如表揚的朗誦，贊嘆我的灑脫。溝底的冰面上，布滿了一叢叢去年枯黃的蘆葦，雖死而立。如同一個個鐵骨錚錚的士兵。蒿草的味道是這片大漠在這個季節(jié)最激情的演說，濃烈而綿長。我想過去這里一定有個把守邊關(guān)的士兵，用自制的蘆笛吹響過一首相思曲，不是這片苦難的土地怎會如此多情呢？
　　兵溝的春天就是這般：豐厚與簡單對接，文明與野性對接，苦難與夢幻對接。
　　走出兵溝，快到十一點了，一望無際的毛烏素沙漠。天空：蔚藍、清明；大地：遼闊、蒼茫。踩著寧靜這首大漠亙古不變的交響曲，在兵溝出來一公里處，看到倒在地上——已成兩截的——一米八左右的一座水泥制做的紀念碑，上面用魏碑寫著：“渾懷障古戰(zhàn)場遺址”。渾懷障，西距銀川市40公里，是秦塞河防的主要軍城之一。自秦至唐初，歷經(jīng)836年，榮光過后，突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兩千多年的歷史，出現(xiàn)了一個時間無法連接的斷點。蒼茫大地無數(shù)的石頭、古磚、瓦礫一臉茫然，沒有文字——哪怕是寥寥數(shù)字、最簡單的記錄，能讓人們找到它昔日的繁華與卓越之后的身影，可惜一點都沒有，那么決絕。像維納斯的斷臂一樣，給人留下無盡的遐想和惆悵。
　　中午十二點，我們在沙丘上休整。面對浩瀚無垠的大漠，我在想：這塊荒涼、神奇的大地上，難道一座城池也能悟透儒家的剛健有為，入世進?。客〞缘兰业娜犴樢蜓?，出世隱退？
　　一個寧靜的世界里，一切追問和答案都將歸于寧靜。
　　風是熱的。金黃色的沙丘延綿起伏，沙子溫熱宜人。躺在沙丘上，我突然感覺每一粒沙子都是一個魂靈的帳篷，那些祖先的靈魂就在里面安息。若不然，沙子里哪有這般的溫暖？哪有風中沙石摧枯拉朽的力量？哪有這般高遠和沖淡的天空呢？
　　休整結(jié)束，繼續(xù)前行。下午兩點便到了黃河邊。黃河依然是那條古老的黃河，渾濁而急湍。走過高山，經(jīng)過平原；走過綠洲，經(jīng)過沙漠。從人們看到的那一刻起，這些都成了黃河的歷史，它在繼續(xù)向遠方走去，向?qū)庫o的大海走去。寧靜是所有靈魂的家園，包括人。所以，黃河很從容，也很淡定。它沒有曲譜——也不需要曲譜，它知道每一個生命都是原創(chuàng)的最美的華章，足夠一生自彈自唱。于是，黃河從古到今，從遠到近，灑脫而來，灑脫而去，率性而不放縱。
　　日月無古今，黃河卻有足跡。雖然在歲月悠悠的行進中，渾懷障古城沒了，兵溝的營寨消失了，我們的先人走了，但時光以看不見的紅塵喂養(yǎng)著歷史，把歷史滋養(yǎng)得越來越肥沃。當秦時的日月照耀著這片土地時，我看見每一個白天和黑夜，都有無數(shù)的小草和花朵，從歷史這片沃土中的不斷生長、開放，生生不息。為過去祭奠，為未來祝福。世界因此而生動、美好。周而復(fù)始。
　　此時，五點十分，離五點半結(jié)束徒步還有二十分鐘的時間。這時，有人放起了風箏。大漠晴朗的天空多了一份美麗。是這片充滿古意世界鮮艷而靈動。人生原來也可以這樣浪漫、灑脫和優(yōu)雅。
　　六點，回程的車輛啟動，大漠里的故事在我的心里與車輛一同晃動。我想如果毛烏素沙漠是個絕望的人，兵溝一定是自然的神靈插在它身上的一條綠色的血管。若不然，我們今天怎能看到一個充滿生機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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