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 ![]() 第一次讀這部書大概是十五年前,那時雖然懵懂無知,但好歹也初步形成了價值觀和是非標(biāo)準(zhǔn)。當(dāng)時對襲人充滿了好感。但那時尚未讀過周汝昌等紅學(xué)專家的著作,因此,不知道這個在我心中第一等好感的紅樓女兒在這些專家的眼中竟是一個為了取“上位”而不惜陷他人于死地的陰險之人。而且,中國人向來有先入為主的思想,今天,尚不知有多少人正在為這種觀點所害。所以心中頗為不平,今日便想為其正名。 說襲人陰險的,最大根據(jù)無非是因為晴雯之死,包括后來寶玉和襲人關(guān)于“告密”一事的對話。但是,我們讀紅樓,如果就這樣淺顯地從字面上來理解了(更何況字面上還沒有直接這樣說),那未免太小看這部書了。相信研究紅樓的人必對“脂硯齋”的批注必不小視。這位在創(chuàng)作的同時作批注,甚至直接參與創(chuàng)作的神秘人物,他的話對研究這部書來說,是一個重要窗口和鑰匙。第21回中,襲人因?qū)氂裨邝煊裉幭词鷲灇?。寶釵來玩,便有了兩人的一段對話和心理活動。又聽襲人嘆道:“姊妹們和氣,也有個分寸禮節(jié),也沒個黑家白日鬧的!憑人怎么勸,都是耳旁風(fēng)。”寶釵聽了,心中暗忖道:“倒別看錯了這個丫頭,聽他說話,倒有些識見。”這段話中,襲人所說的,是堂堂正正說出來的,并沒有刻意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否則,她也不會就這樣說出來,而編個別的理由。更大的線索是,脂硯齋在此段有批注:“此是寶卿初試,已下漸成知已,蓋寶卿從此心察得襲人果賢女子也”。這里已經(jīng)很明顯的說了,襲人“果賢女子也”。而且,在整個前八十回中,脂硯齋只對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以“卿”相稱,如“寶卿”,襲人就是這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人之一。在本回題目中,“賢襲人嬌嗔箴寶玉 俏平兒軟語救賈璉”在“賢襲人”后,脂硯齋批:“當(dāng)?shù)闷稹?。所以,從這個角度來說,即使我現(xiàn)在不去對晴雯之死為襲人作任何辯護(hù),也可以初步推斷得出,襲人不是那樣的奸佞小人。而且,在整部書中襲人一出場,作者就為她定了調(diào),說她“有些癡處,服侍賈母時,心中眼中只有一個賈母;今跟了寶玉,心中眼中又只有一個寶玉”。這也就不難解釋她對寶玉的好來。 你若不信,我們把線索再向后推進(jìn)。紅樓這部書有一個很突出的特點,就是每寫一件事情,都是有深意的。比如在刻劃人物性格時,早早的就把人的形像刻劃出來。如第20回就已經(jīng)把晴雯的性格給交待出來了。當(dāng)時寶玉在幫麝月篦頭發(fā),晴雯進(jìn)來看到了便冷笑道:“哦,交杯盞還沒吃,倒上頭了!”寶玉笑道:“你來,我也替你篦一篦。”晴雯道:“我沒那么大福。”說著,拿了錢,便摔簾子出去了。走后寶玉對麝月說:“滿屋里就只是他磨牙。”麝月聽說,忙向鏡中擺手,寶玉會意。忽聽唿一聲簾子響,晴雯又跑進(jìn)來問道: “我怎么磨牙了?咱們倒得說說。”這一段話,把一個活脫脫有勇無謀沒心眼的晴雯給活靈活現(xiàn)地展現(xiàn)出來。你在門外偷聽就偷聽吧,還非得跳出來對質(zhì),而且由于輸了錢了,顧不上跟寶玉他們磨牙,就“等我撈回本兒來再說話。”這些描寫,對于讀者了解人物形像,是有很大幫助的。在這部書中,拿晴雯來說,自始至終都是這樣的急性子,嫉惡如仇,直到死也沒有說她隨著年齡的增長,就增加了小心眼或是權(quán)術(shù)什么的。所以,作者在這里安排這一情節(jié),很大程度上就是早早把這些人的性格定調(diào),有助于讀者理解后面的情節(jié)發(fā)展的脈絡(luò)。因此,說襲人小時候是比較憨厚的,長大了就變得陰險了。其實是有悖作者本意的。那么,上述類似的情節(jié),讀者一定都記得第三十一回晴雯跌扇子的情節(jié),最后誰來解的?還是襲人。寶玉氣急了,便要回了王夫人把晴雯打發(fā)出去,襲人見攔不住,便跪下求情方才勸住寶玉。在這個爭吵情節(jié)里,晴雯連襲人也一并嘲笑和奚落。襲人如果擔(dān)心她日后會影響到自己的姨娘地位的話,此時,只要不說話,但可兵不血刃地除掉這個對手,而且還能得到別人的理解。但是她沒有,相反還保護(hù)了她。再退一步說,就算作為女書童的晴雯以后也是寶玉的妾,也不會對襲人產(chǎn)生什么影響。襲人沒有對晴雯痛下殺手的動機(jī)和目的。 再看看除了作者以外最權(quán)威的人——脂硯齋對襲人的看法。脂硯齋在書中有批“然后知寶釵、襲人等行為,并非一味蠢拙古板以女夫子自居,當(dāng)繡幕燈前、綠窗月下,亦頗有或調(diào)或妒、輕俏艷麗等說,不過一時取樂買笑耳,非切切一味妒才嫉賢也,是以高諸人百倍。”此批將“寶釵、襲人等行為”一并贊以“高諸人百倍”之稱,足見,脂硯齋不僅是一個鐵桿的擁釵派,而且還是一個襲人的堅定粉絲!奶母吃了寶玉留給襲人的酥酪,為了息事寧人,襲人便以吃栗子為借口轉(zhuǎn)移寶玉的注意力,將此事搪塞過去。脂硯齋又批“奶母之倚勢亦是常情,奶母之昏憒亦是常情。然特于此處細(xì)寫一回,與后文襲卿之酥酪遙遙一對,足見晴卿不及襲卿遠(yuǎn)矣。”。脂硯齋的這一番感嘆是針對襲人習(xí)慣于息事寧人、不揚他人之惡與晴雯習(xí)慣于幸災(zāi)樂禍、喜揚他人之惡的一番對比來說的。對比的結(jié)果是“足見晴卿不及襲卿遠(yuǎn)矣”。這也等于為襲、晴問題定了一個基調(diào)。那就是對襲人的評價遠(yuǎn)比晴雯為高。而實際上,在整部《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中,脂硯齋對襲人的贊美可以說是完全不吝筆墨的,幾乎到了比比皆是的地步。 再則,更有說服力的一點在于,第七十四回,王善保家的在王夫人面前說晴雯壞話時,王夫人“聽了這話,猛然觸動往事,便問鳳姐道:“上次我們跟了老太太進(jìn)園逛去,有一個水蛇腰,削肩膀,眉眼又有些像你林妹妹的,正在那里罵小丫頭。我的心里很看不上那狂樣子,因同老太太走,我不曾說得,后來要問是誰,又偏忘了。今日對了坎兒,這丫頭想必就是他了?!庇纱丝梢?,王夫人之前并不知道晴雯是誰,否則,若襲人之前說過晴雯的壞話,憑王夫人護(hù)子心切,哪里還容得下晴雯活到現(xiàn)在!憑襲人在王夫人心中的地位印象,想置晴雯于死地太容易了,何苦等到現(xiàn)在。 最后再看看作者的看法。細(xì)讀紅樓夢中關(guān)于襲人的章節(jié),曹雪芹在描寫襲人這個人物時借書中人物特別是寶玉之口,時常對她流露出一種親近頎賞之意,如第二十回“王熙鳳正言彈妒意 林黛玉俏語謔嬌音”中寶玉問麝月“你怎不同他們玩去?”麝月說了“都玩去了,這屋里交給誰呢?…等一番話時,寶玉便感嘆“公然又是一個襲人”。這一句“公然又是一個襲人”,足見作者對襲人的好感。如果襲人真是站在封建衛(wèi)道士的立場上,成為曹雪芹精心營造的這個夢的破壞者之一的話,作者對襲人的這種微妙的情感就很難解釋了。由此可見,至少在作者的心里,襲人并不是一個令人討厭的負(fù)面形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