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扎尕那:云霧中的香格里拉(圖文)
去扎尕那要穿過整個甘南州,它所在的迭部與若爾蓋大草原接壤,若翻過岷山山脈的一座大山,就是四川的九寨溝縣,那一帶路況很不好,若沒有極大地膽量和向往,是絕不敢成行的。
幾年前我就聽過扎尕那的名字,說是,論水當(dāng)然比不上,論山它可比九寨溝強。我將信將疑。直到今天,即使在甘肅也沒幾個知道扎尕那的人。扎尕那成了我的心結(jié),說什么也得去看看。
甘肅省迭部縣益哇鄉(xiāng) “扎尕那”是藏語,意為“石匣子”。沒有解放以前是屬于卓尼縣楊土司的四十八個旗(藏語稱為瑪日)之一。當(dāng)?shù)氐氖甲鏋橥罗谌樫澑刹嫉暮笠帷T啬巧轿挥诘靠h西北34公里處的益哇鄉(xiāng)境內(nèi),是一座完整的天然“石城”,俗有“閻王殿”之稱。地形既像一座規(guī)模宏大的巨型宮殿,又似天然巖壁構(gòu)筑的一座完整的古城。正北是巍峨恢弘、雄偉壯觀、璀璨生輝的光蓋山石峰,古稱“石鏡山”,因灰白色巖石易反光而有其名;東邊聳峙壁立的俊俏巖壁,凌空入云,云霧繚繞;南邊兩座石峰拔地而起,相峙并立成石門;再南至東哇、納加一帶,峭壁矗立,清流跌宕,水磨飛輪,流轉(zhuǎn)不息。 山勢奇峻、景色優(yōu)美,猶如一座規(guī)模宏大的石頭宮殿,這片世外桃源雖然早在近百年前就被洛克譽為亞當(dāng)和夏娃的誕生地,但至今仍是一塊處女地。 2009年,《中國國家地理》雜志社發(fā)布了“尋找十大‘非著名山峰’”榜單,位于迭部縣林業(yè)總場益哇林場扎尕那省級森林公園內(nèi)的扎尕那山榜上有名,位居第四。
提起甘南,很多人馬上會說,我也去過甘南呀。一般人所謂的到甘南,不過是到夏河,在那里看一看比塔爾寺大兩倍的金碧輝煌的拉卜楞寺,再到旁邊的??撇菰瓗づ窭锍怀ɡ璒K,吃幾只藏包,喝二兩劣質(zhì)青稞酒,買一條念珠或一個轉(zhuǎn)經(jīng)筒,然后自豪地宣稱,我到過甘南啦,我到過甘南啦。其實,他到的只是甘南州的北邊沿,離腹心差得遠呢。甘南州的總面積將近五萬平方公里,比瑞士,荷蘭,比利時這樣的歐洲國家還要大,位于青藏高原東北角,人稱“小西藏”。不管從外形看還是從內(nèi)涵看,甘南州的確有如西藏的一個縮影,舉凡雪山,原始森林,草原,冰川,濕地,高原湖泊,高原河流,一應(yīng)俱全。它是迄今為止,絕少污染,因其幽寂和不為人注意而未遭破壞的一片香巴拉式的地方。在中國,這樣的地方已是絕無僅有。它甚至比拉薩、日喀則一帶的生態(tài)保留得還要好。
甘南多河,而且都是名河,大河。由于山勢峻拔,切割劇烈,積雪融化,雨量豐沛,地下裂隙水和地上融雪水交匯,使得甘南成為多條大河的發(fā)源地,其神奇性令我想起云南橫斷山脈發(fā)源了多條河流一樣。后來請教人,才知這里的每條大河都有一個藏語名字,而且都有一個“曲”字:黃河叫瑪曲;洮河叫碌曲;大夏河叫桑曲;白龍江叫舟曲。真妙啊!沿途看見一條波浪洶涌的河,卻叫不出名字。
進入迭部境內(nèi),景色大異,不再是丘陵,換成了深山老林,沿著湍急的白龍江,車像扭麻花似的在深山里扭來扭去。山很高,須得仰視才看到頂,有些地方大石如巨屋,東倒西歪,滾到路側(cè),好像剛發(fā)生過地震的現(xiàn)場,又像是泥石流隨時要爆發(fā)的樣子。我暗暗恐懼,盼著車趕快開過去,好像晚一秒就可能被砸在里面,或者后面有人追殺一樣。全是土路,有好幾次走到了四川省境內(nèi),發(fā)現(xiàn)計生標(biāo)語落款是四川某鎮(zhèn),才悟出走錯了,再折回來。有時走十幾公里都遇不上來車,有種天荒地老的被拋棄感。后來就好了,山是無邊的青翠,江是深深的清澈。天黑時分終于到達迭部。街上幾乎沒有摩托車,很是幽靜,藏民雖然占到75%,卻不怎么穿藏服,像一個漢化程度較高的小城??h城附近最多的是蕨麻豬,長不大,滿街亂跑,以吃蕨麻長大,聽說肉極香嫩。
站在迭部的夜的街頭,滿眼是穿著藏服的紅男綠女,騎著高頭大馬的青銅膚色的騎手昂然經(jīng)過,我竟有些孤獨和恐慌的感覺,像置身在語言不通的國外。
不覺到了一座寨子腳下。寨子里不見一個人,只見一座小橋和幾頭牛。這些牛清一色的黑,頭上兩把鐮刀樣的大角,模樣威風(fēng),眼神卻很溫柔,其中一頭靜靜地望著我,仿佛在說,你是從哪來的啊,我不是在做夢吧?
一邊驅(qū)車上山,一邊對著越來越濃的霧嘆息,而我卻已經(jīng)被這石城中怪異的山形震懾,有的猙獰,有的慈祥,有的傲慢,有的城府深嚴(yán),共同構(gòu)成了一種恐怖詭譎的美。
走走停停,到了山頂。扎尕那山頂海拔4000多米,下窺,云霧在腳下膨湃不息,那些寨子早不見了影蹤。現(xiàn)在這世界就剩下我們幾個,讓人感覺塵世離我們已極為遙遠。旁邊一座山很怪,灰白顏色,山頂竟然有個很圓的洞,不大不小,光線剛好從洞的背面射過來,照著信步的云團,很像一只天眼。我忽發(fā)奇想,倘若把每人放在天眼的那一束光中照射,會不會顯出前世的原形?有人變成一只白狐,有人變成一只山魈……
在某些時刻,人的感覺是相通的,也許大家都想到了在這原始古老的國度里做一只自由的鷹,都想張開雙臂,不,應(yīng)該是雙翅,飛翔在這茫茫的雪山之巔,白云之上。翰存低吟道,扎尕那啊,你是天堂的骨頭遺落在這里。然后,站在那里做飛翔狀。我仿佛看到他的靈魂已經(jīng)起飛,向那亙古不變的時空升去。
開始下山了。在無邊荒蠻的落著小雨的山路上,在看來決不可能有人跡的無人區(qū),忽然西游記似的,冒出了一男一女兩個藏胞,像姐弟倆,他們把臉貼到雨濕的車窗玻璃上,舉起一大束白色的花球,說是雪蓮。
在留連與驚懼交織中,扎尕那在我們身后越來越遠。我們仿佛從天上一步步降落到人間。車行到山底下時,我沒有再回頭。
我的心情是矛盾的,扎尕那的美是屬于大眾的,但我深知,一旦知道的人一多,蜂擁而至,它立刻就會變色變味。當(dāng)年的九寨溝,不過是九個寨子,與世無爭地自在著,可現(xiàn)在每天萬頭攢動,沒有消停的時候。所以,就某種意義來說,我又希望知道扎尕那的人越少越好,迭部的變化越緩慢越好;可是,那窮困縣該怎么改變面貌呢?天上的、云端里的扎尕那啊,我是為尋求自由和美感而來,為尋求純凈和圣潔而來,但愿我的腳步不要無意中傷害了你的純潔無瑕和絕世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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