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成功墓·陳化成墓

(位于南安縣郊的鄭成功墓園,綠樹蔥蔥,簡樸清凈)
風光秀麗的東南海岸,在大陸國家面對海洋文明的沖突和交融時代曾扮演過前線的角色,也經(jīng)歷過炮火連天、血雨腥風的歷程,而當然也有很多能人志士前仆后繼。青山有幸埋忠骨,盡管他們的遺骨安葬在海邊偏僻的青山綠野間、平常巷陌中,如今少人問津,他們的英名和事跡卻從未被歷史遺忘。今人紀念他們,恐怕不應限于仰慕之心,而更多須從海洋時代際遇角度來反思近數(shù)百年來之變局。其中福建南安人鄭成功、同安(今廈門)人陳化成抵御外侮的舊事,正是明清時代外交局勢的縮影。
第二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鄭成功墓·清·福建南安

鄭成功為明朝遺臣,其復雜的身世背景恰好是當時沿海形勢的反映。其父鄭芝龍是活躍在福建沿海的商人兼海盜,被列入“倭寇”一類,而其母則為地道的日本人。后來明政府決定向其利益妥協(xié),于是鄭芝龍也接受了朝廷招安,在其庇護下繼續(xù)做生意。清軍入閩后,商人重利的本性使他又識時務地降清,而唯其子鄭成功有些骨氣,堅決舉兵抗清。時值荷蘭殖民者占據(jù)臺灣港口,鄭成功又率軍渡過海征討之,最后驅逐韃虜,并在臺灣獲得根據(jù)地繼續(xù)對抗清廷。鄭成功被流亡的南明朝廷冊封為延平郡王,又賜“國姓爺”,鄭氏也就完成了從海盜到忠臣的轉型。只可惜鄭成功英年早逝,其子孫不屑,又恰逢已確立正統(tǒng)地位并國力日盛的康熙王朝,在“據(jù)澎湖以抗圣化”四十年后,鄭氏終于降清,臺灣回到了大陸的懷抱。

鄭成功墓位于南安縣郊山區(qū),距海灣上的宋代安平橋不遠,依山而建,甬道漫長,拾階而上,可遙望原野。墓冢極為樸素,僅有簡單的浮雕裝飾,墓碑表明為其夫婦合葬,所朝不知是否為臺灣方向。鄭氏統(tǒng)治臺灣數(shù)十年,為中原文化熏陶寶島的起步階段,就像唐宋時代貶謫的官員對海南的文化宣教一樣。因而臺灣本也有多處紀念鄭成功的遺跡,只是在日據(jù)時期延平郡王祠被搗毀,作為軍事?lián)c的赤崁樓也不復舊觀,只留存了一些假古董,甚是遺憾。如今保護和宣傳鄭成功墓,似也意在加強海峽兩岸的歷史記憶紐帶,割不斷的文化同源。

鄭成功的海外作戰(zhàn)在明代并非孤例,且不說鄭和下西洋的龐大艦隊,至少中期還和朝鮮在海戰(zhàn)中聯(lián)合抗擊過日本艦隊。盡管明朝后期政治腐敗異常,其多年經(jīng)營的軍事力量底子還在,于是才有鄭氏收復臺灣。若不是后來熟悉水戰(zhàn)的施瑯降清,清軍也未必能輕易拿下臺灣。畢竟那個時代的西方列強仍處于海盜船四處劫掠的初期,火炮和海船并未比東方先進。只是此時華夏仍醉心于改朝換代的內爭,對外僅僅防御而已,于是早晚也就面臨守勢乃至陷于被動。

因鄭成功驅逐荷蘭侵略者的功勞,過去教科書一直將其塑造為中華民族的民族英雄(而非限于漢民族)。而近來有人開始譴責鄭氏為分裂祖國的罪人,幸而被“千古一帝”的康熙降服,而收復臺灣的真正英雄應是施瑯大將軍。歷史經(jīng)不起折騰,但必須找到并尊重真相。鄭氏和蔣氏原無可比性,清廷和我朝也無法等量齊觀。對彼時彼地的人物臧否,不可以當下的局勢來衡量,更不應帶有借古諷今的政治有色眼鏡。沒有起碼的包容性,遑論臺海對話。
第六批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陳化成墓·清·福建廈門

沒想清朝中期以后形勢急下,乾嘉兩朝政治腐敗,國力衰弱,又固步自封,而西方列強則不僅改革了政治,還進行了工業(yè)革命,技術突飛猛進。兩相比較,勝負早已定局。鴉片戰(zhàn)爭一炮打響,清廷頭破血流,雖有英勇將士,卻終難擔當守衛(wèi)海疆,只好以身許國。廣州的關天培、定海的葛云飛、吳淞的陳化成、鎮(zhèn)江的海齡……這些都是清軍的高級將領,在戰(zhàn)斗中并未做縮頭烏龜,而是與士卒們一同殉難,可歌可泣。如今步入廈門市區(qū),見到已淪為平常街巷和百姓生活一部分的陳化成墓,昔日炮火再難想象。

陳化成是福建水師的老將,鴉片戰(zhàn)爭爆發(fā)后轉任江南水師提督,據(jù)吳淞口炮臺抗擊企圖進入長江的英軍,但遇到普遍的問題是已落后于時代的裝備無法抵抗新興的西方侵略者,只能為國捐軀,而英軍得以長驅直入,逼迫清廷簽訂城下之盟。歷史令人扼腕,而后來數(shù)十年清廷的努力也在甲午戰(zhàn)爭中化為烏有。面臨同樣的挑戰(zhàn),日本自強而復興,中國則屢戰(zhàn)屢敗越陷越深。面向海洋時代,常言道機遇和挑戰(zhàn)并存。只是機遇要靠努力去把握,而挑戰(zhàn)是不請自來的。

陳化成墓也是夫婦合葬形式,并有皇帝敕令,可謂備極哀榮,新立的塑像也展示了這位老將的威武不屈。而實現(xiàn)加強海上力量、躋身強國之路,仍然很漫長。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歷史并不遙遠,歷史還會重演。

(墓前一對望柱上刻對聯(lián):俎豆馨香薦忠良而易名兩字;粵閩江浙垂功烈而炳節(jié)千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