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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你夜里來：“走婚”的故事——摘自《西藏情歌》
阿夏花房---阿夏意為姑娘，這是姑娘臥室。
《小哥，你夜里來》
不要大聲敲閨門
本姑娘的心
是針尖落地的聲音也能聽到
惹得爹媽醒過來
那可不是開玩笑
打狗棍子伺候了
小哥若有心計就別敲
輕輕拔開門插銷
《媽媽還沒睡》
男：
上房轉(zhuǎn)三圈
下房轉(zhuǎn)三圈
害怕你家狗兒叫
悄不出聲墻邊靠
阿妹快點開門吧
女：
墻外阿哥別心急
這時不能進屋里
阿媽還沒睡過去
耐心等待一會子
男：
已經(jīng)等到云遮月
天又黑，蚊又咬
阿哥實在受不了
女：
那就先進馬廄吧
翻墻須得留著神
悄悄不能出聲音
上面兩首情歌說的是走婚。
它分布在云南的迪慶和川藏甘孜雅龍江峽谷一帶，在摩梭人區(qū)域尤為盛行。
日暮而聚，晨曉而歸是走婚最基本的特點。他們沒有嚴實的婚姻制度，皆是以情感為基礎(chǔ)的婚姻生活，維持婚姻長久的密碼也是感情。一般，一對年輕人如果彼此有情義，就會走婚，走婚后之間若有深刻情感，關(guān)系可以長久地維持。一旦情感淡泊，就會自動離開，雙方都不會追究情變原因而導致彼此傷害。
具體形式多為兩種。一為定居式，一為不定居式。定居又分三種情況。
一種是男女離開家庭到外面獨自生活。也有男方入贅女方家的?；蛘呱儆械囊矔信蕉ň釉谀蟹郊摇５蠖嗟胤降淖呋槭遣欢ň?，即男方在夜間去女方家。
而與心愛之人相會到天明時，男人們就會自動離開女子閨房回到各自家庭中。產(chǎn)生的后事比如女方懷孕，不會追究男方責任。生下的孩子將由女方和她的家人共同撫養(yǎng)。
在這樣的家庭中，自己姑娘的孩子就是全家男人的孩子，每個家庭都會因此負擔起相同的責任，相互連環(huán)。因此不存在撫養(yǎng)傾斜，失去公平之事。
這么說是不是走婚就意味著可以隨性呢？并非如此。事實上，當?shù)貙τ谧呋榈膶ο笙嗵幨怯袊栏褚?guī)定的。
一般情況下一個人不能同時與兩人走婚。青年如果看上哪家姑娘，可與她走婚。但在走婚期間必須對姑娘家坦誠相待，忠心相愛。如果這期間青年又看上別的姑娘，就必須與前姑娘斷緣，不能“腳踩兩只船”，若被發(fā)現(xiàn)，會引發(fā)全體鄉(xiāng)鄰共憤的。
就像我認識的一位青年，已經(jīng)與本村姑娘走婚兩年，某一日卻相上一位外村姑娘。兩位都是好姑娘，惹得青年左右放不下。于是悄悄兩邊續(xù)情。終有一日青年的行為被外村姑娘發(fā)現(xiàn)。姑娘帶上同村眾多婦女，在青年再次入村時堵住他，眾婦女攔住青年理論多時。村人見之，個個憤慨，沒有一人出面阻攔。
現(xiàn)實中，還有一些感情基礎(chǔ)深厚的男女，他們雖然在婚姻生活上實行走婚方式，但也有情感較為穩(wěn)定的男女終生只衷情于一個愛人。比如我認識的一位摩梭朋友加央，她與鄰寨青年桑燈就是一對自由戀愛，彼此忠心，誓言終生相守的戀人。雖然這對戀人經(jīng)歷了漫長時間的等待、考驗、磨礪，且他們的愛情在當?shù)厝巳私灾斘揖唧w問起時，他們?nèi)允悄樇t，害羞，不好意思多提情感之事。
相關(guān)走婚的方式，在過去，摩梭人居住點一帶似乎多為上面的情歌“小哥若有心計就別敲，輕輕拔開門插銷”的方式，也有的是半夜翻越墻頭約會戀人。而在今天的雅礱江峽谷一帶，走婚方式更為獨特：愛情需要經(jīng)受飛檐走壁的考驗。這里的青年尋找戀人、與姑娘約會都需要膽量，首先得練就一手過硬的爬墻功才行。這個地區(qū)因為沿襲的是古東女國的碉樓式建筑，一般人家房屋都會建成三五層，高大陡直。青年人若想進心上人的閨房，按風俗不能從正門入內(nèi)，那就只能冒險攀爬陡直的房墻。如果沒有過硬的攀越技巧，爬不上房頂，就和意中人無緣了。
與摩梭人定居點不同的是，雅礱江一帶的走婚基本都發(fā)生在年輕時，人到中年后男人們都會選擇一個固定的生活對象。
○ 愛情，一浪追逐一浪
瀘沽湖水清澈見底，猶如干練女子，通透，明亮。閑步湖邊，聽得浪花逐岸，如同女子吟唱，便想起摩梭女孩桑金來。她的歌聲在日光下從來就是這么熱情，滔滔不絕，像波濤。而她的愛情，更是一浪追逐一浪。
桑金家在摩梭人居住較為集中的永寧。家族的四合院木楞房緊挨著永寧溫泉。
關(guān)于永寧溫泉，有著一個美妙而神秘的傳說。在與桑金家對門相望處有一山，是摩梭人的女神格姆神山。相傳格姆女神擁有眾多男神，像貢嘎雪山，梅里雪山的卡瓦博格雪峰，都是女神的男友。每次，女神與男友走婚之前都會凈身，因此就有了溫泉。每當夜幕降臨，若見到女神進入溫泉淋浴，這個夜晚就意味女神要會男友了。
雖然只是個傳說，但桑金卻聽得會心一笑。她已記不清自己是何時聽得這個傳說。肯定是在她過完“成人禮”，也就是知曉男女之事過后吧。
她深深地沉醉于這個傳說。
桑金屬于那種開放、陽光，有些生猛氣息的女孩，只讀過一年書，不識幾個字，但這不防礙她沒完沒了地唱歌，喝酒，與人交際。雖是如此，她卻也不是亂來，或者交際花之類。她的身上彌漫著一股強烈火熱、原始純粹的摩梭女神的飽滿氣息?；蛘哒f，她就是一頭生猛的小母牛。這頭小母牛成長在母系家族環(huán)境中，聽著女神溫泉的故事，當然就不會例外，走婚成了她自然而然的婚姻選擇。
只是后來桑金的走婚盲目而曲折，令人愁傷。
在瀘沽湖尚未完善開發(fā)之前，桑金隨著大環(huán)境在鄉(xiāng)村周邊初嘗走婚。那時走婚風俗在摩梭地區(qū)是純粹和樸實的，不過她還幼稚，不懂得情感。因此走婚也是在稀里糊涂中進行，情感的對象是盲目的，沒有方向。
在過去那些幼稚的時光里，她一共有十多位走婚對象。近幾年她的走婚狀況，卻是有些曲折和令人糾結(jié)。幾年前，她跟隨朋友到南方的一個城市，做飯店服務(wù)工作，并結(jié)識了一位西北男孩。按照桑金的習俗，不久二人即“走婚”。后來兩人是戀愛談得有滋有味，眼看著就要結(jié)婚。但桑金哪有結(jié)婚概念？西北男孩要求帶桑金回老家見父母，桑金卻要求男孩回摩梭進入母系大家庭。兩個人意見不一，吵吵鬧鬧。年關(guān)近了，摩梭人也過春節(jié)，兩個人在這一年一度的重要節(jié)日里分道揚鑣了。
后來桑金永遠地離開了那個傷心城市，到了與她們家相近的城市成都。由于沒有文化，桑金在成都同樣做著相同的飯店服務(wù)工作。這時，她在飯桌上結(jié)識了一位汶川男孩。兩人大有相見恨晚之意。毫不例外，不久他倆“走婚”。桑金非常神秘地跟我說，這男孩還是第一次接觸女人。
兩個人親啊愛啊，如膠似漆的模樣。就這樣到了四月份，男孩說要回趟汶川。而此時桑金家也有家事，便趁此請假回到摩梭。兩人依依惜別，約好再見。
但是不久天地間突發(fā)噩耗，汶川發(fā)生大地震！天崩地裂，兩人自此斷失聯(lián)系。
桑金說到這里先前滿面春風的臉一下沉了下來。沉默過后她輕輕說：“我再見不到他了?！庇终f，“他是我最珍惜的男孩?！?/P>
——可能，桑金的愛情是被地震撞擊過的！她其實不盲目，她有愛情。我想。
再是一路沉默，然后桑金突然又微微笑了，眼神飄晃著，說了長長一段話：自汶川男孩走后她再沒去過其他城市，就在家里，找了個男友，走婚很久，算是固定的樣子。
隨著摩梭地區(qū)的旅游業(yè)慢慢開發(fā)起來，瀘沽湖周邊都蓋滿了漂亮房子，接待外地游客。那些衣著花花綠綠，談笑風生的外地游人對摩梭走婚充滿好奇。在一次為外地游人作向?qū)r，她結(jié)識了一位漢族游人，很快走婚。他啊，是一位獵奇的人，嘗試過了，拍拍屁股就走了。當然，桑金也沒放在心上。因為不可能，他不會愛上桑金，或者帶她走。桑金非常明白這個。其實當時與他走婚也是偶然性的，在醉酒糊涂的時候。
后來桑金一直與自己的固定男友保持著走婚關(guān)系。
但是有一天她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而在這之前有一段日子她男友并不在身邊。那她是如何懷孕的？不用說，是那游人的！當時桑金大腦一片空白，不知怎么辦。
而她男友因為這事毅然與她斷絕了走婚關(guān)系。
桑金沒轍了。想想也不行啊，她得尋找那人才是，于是打他手機，告訴他情況，不想他這樣說：要么你去打胎，要是生下來必須自己負責。
這種情況下桑金也就顧不得害羞了，只好與家人坦白。畢竟她是個姑娘家，摩梭人也是有規(guī)矩，姑娘有孩子時需要跟家人說。
她家人得知情況后思考很久，最后決定讓她生下孩子。她阿爸阿媽非常慈愛，說肚子里的娃娃也是一條性命，自己家族來撫養(yǎng)。
就這樣桑金挺著個大肚皮在家人陪同下去麗江生下孩子。這個過程中（那個沒良心的，桑金語）他一共只寄過二千元。后來就斷音信了。
現(xiàn)在桑金的娃娃已經(jīng)三歲，由她的大家庭撫養(yǎng)。她的阿爸阿媽和舅舅們都很疼愛娃娃。但是桑金卻時時刻刻在為孩子的前途擔心。
確實，桑金的娃娃逐漸長大，需要讀書，需要吃飯、穿衣，不知道她將如何供起？
在我又一次離開桑金時，她站在風里為我送行。緊摟著孩子，目光荒涼。這不應(yīng)該是屬于她的目光。
她才二十四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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