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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錄》的精彩書摘 正如我們在敗壞著精神一樣，我們也在敗壞著感情。 我們由于交往而形成了精神和感情。但我們也由于交往而敗壞著精神和感情。因此，好的交往或者壞的交往就可以形成它們，或是敗壞它們。因而最重要的3就是要善于選擇，以便形成它們，而一點也不敗壞它們；然而假如我們從來就不曾形成過或敗壞過它們的話，我們也就無從做出這個選擇了。因此這一點就構(gòu)成一個循環(huán)，能擺脫這個循環(huán)的人就幸福了。 當(dāng)我們想要有效地糾正別人并指明他是犯了錯誤時，我們必須注意他是從哪個方面觀察事物的，因為在那方面他通常總是真確的：我們必須承認(rèn)他那方面的真理，然而也要向他指出他在另一方面所犯的錯誤。他對這一點會感到滿意的。因為他看到自己并沒有錯誤，只不過是未能看到各個方面而已：人們不會惱恨自己看不到一切，然而人們卻不愿意自己犯錯誤；而這也許是由于人天然就不可能看到一切的緣故，是由于人天然就不可能在自己所觀察到的那一方面犯錯誤的緣故，因為感官的知覺總是真確的。 當(dāng)一篇很自然的文章描寫出一種感情或作用的時候，我們就在自己的身上發(fā)見了我們所讀到的那個真理，我們并不知道它本來就在那里，從而我們就感動得要去熱愛那個使我們感受到它的人；因為他顯示給我們的并不是他本人的所有，而只是我們自身的所有；而正是這種恩惠才使得他可愛，此外我們和他之間的那種心靈一致也必然引得我們衷心去熱愛他的。 雄辯就是講述事物的本領(lǐng)，其方式如下：（一）聽講的人能夠毫不勉強(qiáng)高高興興傾聽它們；（二）他們對此感興趣，因而自愛心引得他們格外自愿地要反復(fù)思考。 因而，它就在于我們要力圖在兩者之間建立一種吻合：一方面是屬于我們聽眾的精神與心靈，另一方面則是我們所運(yùn)用的思想與表達(dá)。這就要求我們能夠好好地研究人心以便認(rèn)識它那全部的力量，以便隨后找出我們所要求與之相稱的那篇論文的恰當(dāng)分寸。我們必須把自己放在聽講人的地位，并根據(jù)自己的內(nèi)心來檢驗我們文章中所加進(jìn)的曲折，以便看出二者是否相稱，以及我們是否有把握使得聽眾就好像不得不折服那樣。我們必須盡可能地把自己限于自然的簡樸事實：是小的就不要夸大，是大的就不要縮小。一件事物光說得漂亮是不夠的；它還必須扣題，它應(yīng)該是一點也不多，一點也不少。 但愿人們不要說，我并沒有說出什么新東西：題材的處理就是新的；當(dāng)我們打網(wǎng)球的時候，雙方打的只是同一個球，但總有一個人打得更好些。 我非常喜歡聽人對我講，我使用的是前人的文字。正如同樣的思想用另一種講法并不就構(gòu)成另一篇文章，同樣的是：同樣的文字用另一種寫法卻構(gòu)成另一種思想。 我們僅只請教于耳朵：因為我們?nèi)鄙傩撵`。 準(zhǔn)則就在于誠懇。 刪節(jié)之美，判斷之美。 有些人說得好而寫不好。那是由于場合和人群炙暖了他們，從他們的精神里引出了缺少這種溫暖時他們所不會具有的東西。 同一個意義隨著表達(dá)它的文詞而變化。意義從文詞中獲得它的尊嚴(yán)，而不是賦予文詞以尊嚴(yán)。 一個跛腳的人并不使我們煩惱，但一個跛腳的精神則使我們煩惱：這是什么緣故呢？是因為一個跛腳的人承認(rèn)我們走得正直，而一個跛腳的精神卻說跛腳的乃是我們自己；若不是如此，我們就會可憐他們而不是惱怒他們了。 愛比克泰德格外強(qiáng)而有力地問道：“為什么如果有人說我們頭上有毛病，我們并不生氣；而有人說我們的推論有毛病，我們就要生氣了呢？”其緣故就在于，我們完全可以確定我們的頭并沒有毛病，我們的腳并不跛；可是我們是否抉擇了真理，我們卻并不那么有把握。既然我們之有把握，只不過是由于我們以我們的全部視線看到了它的緣故；從而當(dāng)別人也以其全部的視線卻看到情形相反的時候，那就要使我們猶疑與驚訝了；而當(dāng)成千上萬的人都在譏笑我們的抉擇時，我們就會更加如此；因為我們非要偏愛自己的智慧有甚于所有別人的智慧不可，而這一點卻又是艱辛而困難的。但對于一個跛腳的人的感覺，卻永遠(yuǎn)都不會有這種矛盾。 精神自然而然要信仰，意志自然而然要愛慕；從而在缺少真實的對象時，它們就非附著于虛妄不可。 世界上最偉大的哲學(xué)家，假如是站在一塊剛好稍微大于所必需的板子上面而下面就是懸崖；那么不管他的理智怎么樣在向他肯定他的安全，但他的想象必然占上風(fēng)。大多數(shù)人絕不會接受這種想象而不面色蒼白.汗出如漿的。 對于一個人不堪忍受的事莫過于出于完全的安息，沒有激情，無所事事，沒有消遣，也無所用心。這時候，他就會感到自己的虛無.自己的淪落.自己的無力.自己的依賴.自己的無能.自己的空洞。從他靈魂的深處馬上就會出現(xiàn)無聊.陰沉.悲哀.憂傷.煩惱.絕望。 兩副相像的面孔，其中單獨(dú)的每一副都不會使人發(fā)笑，但擺在一起卻由于他們的想像而使人發(fā)笑。 那個因為自己的妻子和獨(dú)子的死亡而那么悲痛的人，或是一件重大的糾紛使得他苦惱不堪的人，此刻卻并不悲哀，我們看到他居然能那么擺脫一切悲哀與不安的思念；這又是什么緣故呢？我們用不著感到驚異；是別人給他打過來一個球，他必須把球打回給對方，他一心要接住上面落下來的那個球，好贏得這一局；他既是有著這另一件事要處理，你怎么能希望他還會想到自己的事情呢？這是足以占據(jù)那個偉大的靈魂的一種牽掛，并足以排除他精神中的其他一切思念。這個人生來是為了認(rèn)識全宇宙的，生來是為了判斷一切事物的，生來是為了統(tǒng)御整個國家的，而對捕捉一頭野兔的關(guān)心就占據(jù)了他并且整個地充滿了他。而假如他不肯把自己降低到這種水平，并且希望永遠(yuǎn)都在緊張著，那末他無非是格外地愚蠢不堪而已，因為他在想使自己超乎人類之上；而歸根到底，他也不外是一個人，那就是說，他既不能做什么又能做得很多，既能做出一切又不能做任何事；他既不是天使，也不是禽獸，而只是人。 人們可以專心一意地去追求一個球或一只野兔：這甚至于也是國王的樂趣。 消遣——我們使人從小就操心著自己的榮譽(yù).自己的財富.自己的朋友，甚而至于自己朋友的財富和榮譽(yù)。我們把業(yè)務(wù).學(xué)習(xí)語言和鍛煉都壓在他們身上；并且我們還使他們懂得，除非是他們的健康.他們的榮譽(yù).他們的財富以及他們朋友的這些東西都處境良好，否則他們就不會幸福，并且只要缺少了任何一項就會使他們不幸。我們就這樣給他們加以種種負(fù)擔(dān)和事務(wù)，使得他們從天一亮就苦惱不堪?！阋苍S說，這就是一種奇異的方式，可以使他們幸福！那我們還能做什么使他們不幸呢？——??！我們還能做什么呢？我們只要取消一切操心就行了；因為這時候他們就會看到他們自己，他們就會思想自己究竟是什么，自己從何而來，自己往何處去；這樣我們就不能使他們過分的分心或轉(zhuǎn)移注意了。而這就是何以在為他們準(zhǔn)備好那么多的事情之后，假如他們還有時間輕松一下的話，我們就還要勸他們從事消遣.游戲并永遠(yuǎn)要全心全意地有所事事的緣故了。 人顯然是為了思想而生的：這就是他全部的尊嚴(yán)和他全部的優(yōu)異；并且他全部的義務(wù)就是要像他所應(yīng)該地那樣去思想。而思想的順序則是從他自己以及從他的創(chuàng)造者和他的歸宿而開始。 可是世人都在思想什么呢？從來就不是想到這一點，而是只想著跳舞.吹笛.唱歌.作詩.賭賽等等，想著打仗，當(dāng)國王，而并不想什么是作國王，什么是作人。 我們不肯使自己滿足于自己自身之中和我們自己的生存之中所具有的那個生命：我們愿望能有一種想象的生命活在別人的觀念里；并且我們?yōu)榱怂D表現(xiàn)自己。我們不斷地努力在裝扮并保持我們這種想像之中的生存，而忽略了真正的生存。如果我們有了恬靜或者慷慨或者忠實，我們就急于讓人家知道，為的是好把這些美德加到我們的那另一個生命上，我們寧肯把它們從我們的身上剝下來，好加到那另一個生存上：我們甘愿作懦夫以求博得為人勇敢的名聲。我們自身生存之空虛的一大標(biāo)志，就是我們不滿足于只有這一個而沒有另一個，并往往要以這一個去換取另一個！因為誰要是不肯為保全自己的榮譽(yù)而死，他就會是不名譽(yù)的。 我們是如此之狂妄，以致我們想要為全世知，甚至于為我們不復(fù)存在以后的來者所知；我們又是如此之虛榮，以致于我們周圍的五.六個人的尊敬就會使得我們歡喜和滿意了。 虛榮是如此之深入人心，以致于兵士.馬弁.廚子.司閽等等都在炫耀自己并想擁有自己的崇拜者；就連哲學(xué)家也向往它。寫書反對它的人是想獲得寫作得好的光榮；而讀他的人則是想要獲得曾經(jīng)讀過他的光榮；而我在這里寫書，或許就具有這種羨慕之情；而讀它的人或許就…… 思想——“在一切之中，我尋求安息”。假如我們的境遇真正是幸福的，我們就無須排遣自己對它的思想，以求自己幸福了。 我們從來都沒有掌握住現(xiàn)在。我們期待著未來，好像是來得太慢了，好像要加快它那進(jìn)程似的；不然，我們便回想著過去，好阻攔它別走得太快：我們是那么輕率，以致于我們只是在并不屬于我們的那些時間里面徘徊，而根本就不想到那唯一是屬于我們所有的時間；我們又是那么虛妄，以致于我們夢想著那種已經(jīng)化為烏有的時間，而不假思索地錯過了那唯一存在的時間。這乃是由于現(xiàn)在通常總是在刺痛著我們。我們把它從我們的心目之前遮蔽起來，因為它使我們痛苦；假如它使我們愉悅的話，我們就要遺憾于看到它消逝了。我們努力在用未來去頂住它，而且還想把我們無能為力的事物安排到我們并沒有任何把握可以到達(dá)的時間里去。 假使每個人都檢查自己的思想，那他就會發(fā)見它們完全是被過去和未來所占據(jù)的。我們幾乎根本就不想到現(xiàn)在；而且假如我們想到的話，那也不過是要借取它的光亮以便安排未來而已?，F(xiàn)在永遠(yuǎn)也不是我們的目的：過去和現(xiàn)在都是我們的手段，唯有未來才是我們的目的。因而我們永遠(yuǎn)也沒有在生活著，我們只是在希望著生活；并且既然我們永遠(yuǎn)都在準(zhǔn)備著能夠幸福，所以我們永遠(yuǎn)都不幸福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當(dāng)我們在自己眼前放一些東西妨礙我們看見懸崖時，我們就會無憂無慮地在懸崖上面奔跑了。 人們對小事的感覺敏銳和對大事的麻木不仁，這標(biāo)志著一種奇怪的顛倒。 讓我們想象有一大群人披枷帶鎖，都被判了死刑，他們之中天天有一些人在其余人的眼前被處決，那些活下來的人就從他們同伴的境況里看到了自身的境況，他們充滿悲痛而又毫無希望地面面相覷，都在等待著輪到自己。這就是人類境況的縮影。 當(dāng)我思索我一生短促的光陰浸沒在以前的和以后的永恒之中，我所填塞的——并且甚至于我所能看見的——狹小的空間沉沒在既為我所不認(rèn)識而且又并不認(rèn)識我的無限廣闊的空間之中，我就極為恐懼而又驚異地看到，我自己竟然是在此處而不是在彼處，因為根本沒有任何理由為什么是在此處而不是在彼處，為什么是在此時而不是在彼時。是誰把我放置在其中的呢？是誰的命令和行動才給我指定了此時此地的呢？ 這些無限空間的永恒沉默使我恐懼。 消逝——感覺到我們所具有的一切都在消逝，這是最可怕的事了。 在我們與地獄或天堂之間，只有生命是在這兩者之間的，它是世界上最脆弱的東西。 機(jī)遇——按照如下的假設(shè)，世上的生活也就必定隨之而異：（一）假如我們能永遠(yuǎn)生存在世上，（二）假如確實知道我們在世上不會生存很久，但不能確定我們是否會在世上生存一小時。這后一種假設(shè)才是我們的假設(shè)。 我們絕不會對天天都要飲食和睡眠感動無聊，因為饑餓是反復(fù)出現(xiàn)的，困倦也是的；如若不然，我們就要對它們感到無聊了。同樣，沒有對于精神事物的饑渴，我們也會感到無聊的。渴望正義：這是第八福。 智慧把我們帶回到童年。若不變成小孩子的樣子…… 什么是我？ 一個人臨窗眺望過客，假如我從這里經(jīng)過，我能說他站在這里是為了要看我嗎？不能，因為他并沒有具體地想到我。然則，由于某個女人美麗而愛她的人，是在愛她嗎？不是的，因為天花——它可以毀滅美麗而不必毀滅人——就可以使他不再愛她。 而且，假如人們因我的判斷.因我的記憶而愛我，他們是在愛我嗎？不是的，因為我可以喪失這些品質(zhì)而不必喪失我自己本身。然則，這個我又在哪里呢？假如它既不在身體之中，也不在靈魂之中的話。并且，若不是由于根本就不構(gòu)成其為我的這些品質(zhì)（因為它們是可以消滅的），又怎么能愛身體或者愛靈魂呢？因為難道我們會抽象地愛一個人的靈魂的實質(zhì)，而不管它里面可以是什么品質(zhì)嗎？這是不可能的，也會是不公正的。因此，我們從來都不是在愛人，而僅只是在愛某些品質(zhì)罷了。 因而，讓我們不要再嘲笑那些由于地位和職務(wù)而受人尊敬的人們吧，因為我們所愛于別人的就只不過是那些假借的品質(zhì)而已。 我們就只會想像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總是穿著學(xué)究式的大袍子。他們是誠懇的人，并且也像別人一樣要和自己的朋友們在一起歡笑。當(dāng)他們寫出他們的《法律篇》和《政治篇》作為消遣的時候，他們是在娛樂之中寫出來的；這是他們一生之中最不哲學(xué).最不嚴(yán)肅的那一部分；最哲學(xué)的只是單純.恬靜地生活。假如他們寫過政治，那也好像是在給瘋?cè)嗽河喺鲁?；并且假如他們裝作仿佛是在談?wù)撘粯洞笫碌臉幼?，那也是因為他們知道聽他們講話的那些瘋?cè)俗砸詾槭菄趸蛘呋实邸Ｋ麄冦@研他們的原則，是為了把這些人的瘋狂盡可能緩沖到最無害的地步。 我很能想象一個人沒有手.沒有腳.沒有頭（因為只是經(jīng)驗才教導(dǎo)我們說，頭比腳更為必要）。然而，我不能想象人沒有思想：那就成了一塊頑石或者一頭畜牲了。 理智之命令我們，要比一個主人更專橫得多；因為不服從主人我們就會不幸，而不服從理智我們卻會成為蠢材。 思想形成人的偉大。 人只不過是一根蘆葦，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蘆葦。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他；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然而，縱使宇宙毀滅了他，人卻仍然要比致他于死命的東西要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yōu)勢，而宇宙對此卻一無所知。 因而，我們?nèi)康淖饑?yán)就在于思想。正是由于它而不是由于我們所無法填充的空間和時間，我們才必須提高自己。因此，我們要努力好好地思想；這就是道德的原則。 能思想的蘆葦——我應(yīng)該追求自己的尊嚴(yán)，絕不是求之于空間，而是求之于自己思想的規(guī)定。我占有多少土地都不會有用；由于空間，宇宙便囊括了我并吞沒了我，有如一個質(zhì)點；由于思想，我卻囊括了宇宙。 精神所時而觸及的那些偉大的精神努力，都是它所沒有把握住的事物；它僅僅是跳到那上去的，而不像在寶座上那樣永遠(yuǎn)是坐定的，并且僅僅是一瞬間而已。 這位主宰人世的審判官，他的精神也不是獨(dú)立得可以不受自己周圍發(fā)出的最微小的噪音所干擾的，不需要有大炮的聲音才能妨礙他的思想；只需要有一個風(fēng)向標(biāo)或是一個滑輪的聲音就夠了。假如它此刻沒有好好推理，你也不必驚訝；正好有一只蒼蠅在他的耳邊嗡嗡響，這就足以使得他不能好好地提出意見了。如果你想要他能夠發(fā)見真理，就趕走那個小動物吧；是它阻礙了他的理智并且干擾了他那統(tǒng)治著多少城市和王國的強(qiáng)大的智慧。這里是一位惡作劇的上帝??！“啊，最滑稽可笑的英雄！” 蒼蠅的威力：它們能打勝仗，能妨礙我們靈魂的活動，能吃掉我們的肉體。 偶然的機(jī)會引起了思想，偶然的機(jī)會也勾銷了思想；根本沒有可以保留思想或者獲得思想的辦法。 思想逃逸了，我想把它寫下了；可是我寫下的只是它從我這里逃逸了。 正要寫下我自己的思想的時候，它卻時而逃逸了；然而這使我記起了自己的脆弱，以及自己時時刻刻都會遺忘；這一事實所教導(dǎo)我的并不亞于我那被遺忘的思想，因為我祈求的只不過是要認(rèn)識自己的虛無而已。 如果我們太年輕，我們就判斷不好；如果太年老，也一樣。如果我們想得不夠，如果我們想得太多，我們就會頑固不化，我們就會因而頭腦發(fā)昏。如果我們完成了自己的作品之后倉促之間加以考察，我們對它就一心還是先入為主的成見；如果是時間太長之后，我們又再也鉆不進(jìn)去了。站得太遠(yuǎn)或太近來觀看繪畫，也是這樣；僅僅有一個不可分之點才是真正的地方：其余的則不是太近，就是太遠(yuǎn)，不是太高，就是太低。在繪畫藝術(shù)上，透視學(xué)規(guī)定了這樣一個點。然而在真理上.在道德上，有誰來規(guī)定這樣一個點呢？ 當(dāng)一切都在同樣動蕩著的時候，看來就沒有什么東西是在動蕩著的，就像在一艘船里那樣。當(dāng)人人都淪于恣縱無度的時候，就沒有誰好像是淪于其中了。唯有停下來的人才能像一個定點，把別人的狂激標(biāo)志出來。 如果我們每夜都夢見同一件事，那么它對我們的作用就正如同我們每天都看到的對象是一樣的。如果一個匠人每晚準(zhǔn)有十二小時夢見自己是國王，那么我相信他大概就像一個每晚十二小時都夢見自己是匠人的國王是一樣地幸福。 如果我們每夜都夢見我們被敵人追趕并且被這種痛苦的幻景所刺激，又如果我們每天都在紛繁的事務(wù)里面度過，像是我們旅行時那樣；那么我們所受的苦就和這些是真的時大概是一樣的；并且我們就會害怕睡覺，正像我們怕當(dāng)真會遇到這類不幸時我們就要擔(dān)心睡醒是一樣的。而且實際上它也差不多會造成像真實境況一樣的惡果。 但是因為夢是各不相同的，而且同一個夢也是紛亂的，所以我們夢中所見到的就比我們醒來所見到的，其作用要小得多；這是由于醒有連續(xù)性的緣故，但它并不是那么地連續(xù)和均衡乃至于絕無變化，僅只是并不那么突然而已，除非它是在很罕見的時候，例如在我們旅行時，那時我們就說：“我好像是在做夢”；因為人生就是一場稍微不那么無常的夢而已。 人的偉大之所以為偉大，就在于他認(rèn)識自己可悲。一顆樹并不認(rèn)識自己可悲。 因此，認(rèn)識（自己）可悲乃是可悲的，然而認(rèn)識我們之所以為可悲，卻是偉大的。 這一切的可悲其本身就證明了人的偉大。它是一位偉大君主的可悲，是一個失了位的國王的可悲。 我們沒有感覺就不會可悲；一棟破房子就不會可悲。只有人才會可悲?！拔沂窃庥鲞^困苦的人”。 人之偉大是哪怕在自己的欲念之中也懂得要抽出一套可贊美的規(guī)律來，并把它繪成一幅仁愛的畫面。 真正的本性既經(jīng)喪失，一切就都變成了它的本性；正如真正的美好既經(jīng)喪失，一切就都變成了它的真正的美好。 病弱者乃是雖認(rèn)識真理但其擁護(hù)真理卻僅以其自己利益所涉及的范圍為限的那種人；可是超出此外，他們便放棄了真理。 矛盾——我們惟有協(xié)調(diào)了自身的一切相反性，才能形成一幅美好的體質(zhì)；而不協(xié)調(diào)這些相反的東西就無法追循一系列相協(xié)調(diào)的品質(zhì)。要理解一個作家的意義，我們就必須協(xié)調(diào)一切相反的章節(jié)。 目前的時代，真理是那樣幽晦難明，謊言又是那樣根深蒂固，以致于除非我們熱愛真理，我們便不會認(rèn)識真理。 人們干壞事從來都沒有像他們是出自良心而干壞事時干得那么淋漓盡致而又那么興高采烈了。 《思想錄》是帕斯卡爾的代表作，而該書又被法國大文豪伏爾泰稱為“法國第一部散文杰作”它文思流暢，清明如水，作者在此書中以一種浪漫思維的方式來談問題，處處閃現(xiàn)思想的火花，更有許多提問和警句發(fā)人深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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