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經》〈小雅.伐木〉: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出自幽谷,遷于喬木。嚶其鳴矣,求其友聲。 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 伐木許許,釃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諸父。寧適不來,微我弗顧? 於粲灑埽,陳饋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寧適不來,微我有咎? 伐木于阪,籩酒有衍。籩豆有踐,兄弟無遠。民之失德,乾糇以愆。 有酒湑我,無酒酤我。坎坎鼓我,蹲蹲舞我。迨我暇矣,飲此湑矣。 第一段說鳥雀都要嚶鳴求友,人當然不能無友。這是強調友朋交誼乃一種普遍倫理,人人都需要。后世形容人要交朋友,說是「嚶鳴以求友」,典故即出於此。第二段講朋友相處,要共同飲宴;若我請客而他不來,代表我可能有過失,有不周到之處,因此朋友才不愿意來光顧。這兩點也都很重要。我國社會,迄今仍然以一道吃飯為最重要的交友方式。朋友聚會,多要飲宴,而若對方不肯賞光,主人也就明白這個朋友是交不成的了。故所謂朋友,其間有個「共食」之倫理。第三段即描寫燕飲歡樂之狀。 《詩經》中燕飲之詩,大抵都屬於這種友朋歡宴之作。如〈小雅.湛露〉云:「湛湛露斯,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戳隆担骸讣獱栄嘞玻榷嗍莒?,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御諸友,抱鼈膾鯉。侯維在矣?張仲孝友」等都是。那些燕饗通用的樂歌,如〈魚麗〉說:「魚麗於罶,鱨鯊,君子有酒,旨且多」之類,亦都有友朋宴飲的氣氛。據〈詩序〉及研究《詩經》的人說,它們可能是天子宴群臣之詩,也可能是諸侯飲賓客。但整體來看,說君說臣未必可靠,總之均屬友朋歡宴。 為何天子宴諸臣、諸侯飲賓客,而都可屬於友朋宴聚之性質呢?這就涉及了友朋倫理的性質。天子、諸侯、父、兄、甥、舅,這些社會身分與關系是特殊的,可是朋友卻是通約的,它們都可以用「朋友」予以概括。飲宴時,彼此尤其是朋友的身分,而不再是君臣父子。因此,〈伐木〉所邀集來喝酒的「友生」,就包括了諸父諸舅:「既有肥牡,以速諸父」「既有肥牡,以速諸舅」。諸父諸舅都是長輩,可是在喝酒時就也都是我們喝酒時的朋友。同理,〈小雅.吉日〉說天子去打獵,「儦儦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獵到野牛了以后,「殪彼大兕,以御賓客,且以酌醴」。打獵時,那些一同去,陪天子樂和的群公大臣,都是朋友。打著獵物后,一道飲酌者亦然。此即朋友倫理的通約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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