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我而言,故鄉(xiāng)分兩個層次,鄱陽縣城是一層,因為父母住在那里,我的青少年時光也留在那里。更里的那層是外公外婆曾經生活、現(xiàn)在安息的村落祥環(huán),我在那里度過了更早的童年,理所當然可算作源頭的源頭。以長江類比,縣城是沱沱河,祥環(huán)則是各拉丹冬雪山。 實際上,那個名叫祥環(huán)的村落是普通而乏味的。離山有三華里路,離洗衣的水塘都有半華里。我記掛的那幢老房子,十多年間已經漏頂、坍塌,被沙石掩埋,最后長滿了構樹和一年蓬。村里也沒幾個人還認識我。每次去那里,不過是去外公外婆的墳邊站站,去廢棄的舊水井邊照照,去死了半邊的老樟樹下坐坐,去空無一人的老屋場走走。對于我,每次都能觸發(fā)不同的回想,每次都有暗流在眼底波動。對于客人,難免有些走馬觀花,除了蒼涼很難捕捉到更多東西。 幸而,殘垣上總開著各色各樣的花,花瓣里總嗡鳴著各式各樣的昆蟲,竹籬后的樹干上總有松鼠探頭探腦表示歡迎,我得以抱歉地自嘲:只是空氣還可以。 那些發(fā)現(xiàn)風景不過爾爾而步履留戀的人,我視之為知己。 那些被犬吠驚出了一背冷汗而毫無悔意的人,我視之為摯友。 那些見了外公外婆墳頭的照片,意識到這是我血緣的上游,情不自禁作揖致敬的人,我此生再不會再忘記他(她)。 他們讓我站在那一堆寂靜的廢墟上,無限感傷地想起一個浮華的詞:衣錦還鄉(xiā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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