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帝的眼淚

鐘小婧

公元961年7月，一個一心沉醉于詩詞文學，無心爭權奪利，向往歸隱生活的人，意外地接手了一個日薄西山的王朝，在金陵登上了王位。
    他就是史稱南唐后主，以一句“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述說了一代詞帝興衰榮辱的李煜。他最初叫李從嘉，登基后改名為李煜。煜，照耀的意思，原本是想要象征他今后像太陽一樣，把他的光輝撒遍他的國土和人民。卻沒想到，南唐最終在他的手中滅亡。
    李煜字重光，之所以是重光，那是因為他的一個眼睛里面有兩個瞳孔。這在古代被稱為“帝王之相”。歷史上還有兩個赫赫有名的帝王有這樣的面相，一個是舜，另一個是項羽。
    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帝王之相”，他的哥哥李弘冀這位長子，也是眾望所歸的太子，對與世無爭，一心向往隱士生活的李煜十分猜忌。但是，面對哥哥的猜忌，李煜采取的是“惹不起躲得起”的辦法，沉浸于藝術與自然之中，過著隱士般的生活。然而，他那隱士般的生活在李弘冀死后畫上了句號。李煜的人生從此發(fā)生了重大的改變，完全偏離了原本設定的道路。他變成了太子，也就這樣被歷史的潮流推上了王位。
   史書上的李煜似乎是不愛江山只愛美人。但其實，李煜非常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么。剛一即位，他就立刻派出使節(jié)馮延魯趕往宋國，向宋皇帝趙匡胤呈上大筆貢品，換取宋國對自己繼承父位的認可。
    進貢只是進貢，事實上李煜并不甘愿承認自己是宋國的屬國這樣的身份。在自己的宮殿里，他仍然穿著黃袍，所有規(guī)章制度仍然沿用帝王的檔次。甚至還向宋太祖趙匡胤上書請求為父親恢復皇帝稱號建陵。這一切都顯示出他的真實心理。
    當然，他其實也清楚自己國家的實力，遠遠不能與宋王朝較勁。他有心想回天，但卻沒有能力，于是，他選擇了逃避。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或許會為他的國家黯然神傷，這些我們其實并不知道。接著就有了他“不愛江山只愛美人”這一說法。
    這個“美人”，就是李煜的結(jié)發(fā)妻子周娥皇。她出身南唐世家，才華過人。與李煜可以說是才子配佳人。李煜專為周后寫了許多動人的詩詞，這些詞都充滿著旖旎綺麗的風光，詞曲里處處透露著他們的恩愛。
    然而，他們都不曾想到，他們在人世間的姻緣會如此的短暫。在李煜二十八歲那年，周后病了。他朝夕相伴著周后，親自照料她所有的飲食。但是，周后在聽到自己最寵愛的小兒子去世的消息之后，病情惡化，最終在十二月的某一天里結(jié)束了她二十九歲的生命。
    因為周后的去世，李煜的詞風也從溫暖旖旎轉(zhuǎn)變成了傷感悲切。可見周后的死對李煜來說簡直是肝腸寸斷，于是為她寫下了“為誰和淚倚闌干”、“憑闌惆悵人誰會，不覺潸然淚眼低”的凄慘調(diào)子。
    四年之后，李煜又娶了周后的親妹妹為皇后，史稱小周后。這一年，她十九歲，跟她姐姐嫁給李煜的年紀是一樣的。李煜有兩首“手提金縷鞋”之類聞名遐邇的艷詞，就是為她寫的。
    李煜的后宮中除了大小周后外，最有名的應該就是“窅娘”了，她的舞姿十分迷人，而且相傳她是漢族女子裹小腳的第一人。
    然而，這時候南唐國勢已是江河日下，李煜就算有能耐也奈何不了了，更何況，李煜并沒多少政治能力，他對于國事也就更沒有興趣了。
    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最終他歸降于宋太祖。而此前，其實，李煜是一次又一次消極對抗宋太祖的招降，只是以他的實力實在是抵不過大國的勢力，最后成了階下囚。
    國家雖然被他治亡了，但他的心里卻還始終念著那個國家，無論是宋太祖，還是宋太宗，無論是軟還是硬，或者是給大量銀錢供他使用，他都不愿意接受。
    在“日夕只以眼淚洗面”的軟禁生涯中，他作了一首首泣盡已血的絕唱。七夕之夜，李煜的四十二歲生日，他寫下了一篇著名的《虞美人》詞：“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另外還有一篇《浪淘沙》。
    這兩支曲子立即被密探報到了宋太宗那里。詞中對故國無盡的思戀引起了宋太宗的勃然大怒，認為李煜再也不能留在這個世上……
    就在這個七夕之夜，賓主盡歡的酒宴將散之時，李煜中毒身亡。毒藥來自那瓶御賜的美酒，毒物名“牽機藥”，據(jù)說是宋太宗早已經(jīng)特意為李煜所制的。毒發(fā)之時肢體抽搐，身子頭首相接作牽引織機動作數(shù)十次，十分痛苦。
    后主，就這樣結(jié)束了他的人生。在他下葬不久，拒絕入宮的小周后自殺身亡。享年和姐姐大周后一樣，都是二十九歲。
    李煜在中國詞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被稱為“千古詞帝”。他的人生充滿了悲情，他的人生有多少血和淚？他不會做皇帝，而無意中做了詞中之帝，被后世推崇在一切帝王們之上。這也算是對他這一生的肯定了吧。
多年以后，宋真宗曾經(jīng)問南唐舊臣潘慎修，李煜真是一個暗弱無能之輩嗎？潘慎修答道：“假如他真是如此無能無識之輩，怎么可能守國十余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