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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含蓄的語言確切地表達了作品的主題思想，塑造了人物的鮮明形象。 《紅樓夢》在這個方面給我們提供了很多成功的范例。它很少用大段的說明文字或者多余的形容詞之類，而是用極其含蓄的文字，通過人物的語言、行動、，來刻畫其性格特征或心理狀態(tài)。如第一回寫寄居在士隱家隔壁葫蘆廟內(nèi)的賈雨村翻弄書籍解悶時，“忽聽得窗外有女子嗽聲，雨村遂起身望窗一看，原來是一個丫鬟，……雨村不覺看得呆了?！甏逡娝亓祟^，便自為這女子心中有意與他，更狂喜不禁，自為此女子必是巨眼英豪，風(fēng)塵中之知己?！鼻叭艘苍赋鲑Z雨村“既是隔窗，公然起看，大非端士?！焙髞碣Z雨村到京得官之后坐轎經(jīng)過封肅家門前，“看見嬌杏丫頭隱在門前買線”遂娶了做他的二房（第二回）。嬌杏隱在門內(nèi)，賈雨村坐在轎里兩眼偏能看見了，這不是?？磁说膲牡皢?？第四十八回作者又通過平兒的話寫賈雨村為了二十把扇子訛石呆子拖欠官銀。不多的文字作者就把賈雨村這個利欲熏心，善于鉆營巴結(jié)，巧取豪奪，虛偽奸詐的“祿蠹”描寫得非常具體形象?？梢哉f作者慣用這樣的筆法描寫人物。又如第三十二回，金釧兒投井自盡后，寶釵來安慰王夫人一節(jié)。“寶釵笑道：‘姨娘是慈善人，固然這么想。據(jù)我看來，他并不是賭氣投井，多半他下去住著，或是在眼跟前憨玩，失了腳掉下去的。他在上頭拘束慣了，這一出去，自然要到各處去頑頑逛逛兒，豈有這樣大氣的理，也不是個糊涂人，也不為可惜?！币环?，讓我們見識了寶釵的為了“識大體，顧大局”不惜混淆是非顛倒黑白的冷美人形象。又如第二十七回，薛寶釵在滴翠亭戲彩碟時不意聽察到寶玉的丫頭小紅和賈蕓的私情，情急中她笑著叫道：“顰兒，我看你往哪里藏？”見了兩人后又笑道“你們把林姑娘藏在哪里了？”嫁禍于人、共于心計的特點。再如七十七回，寫周瑞家的等把因抄檢大觀園時發(fā)現(xiàn)有私情的迎春丫頭司棋兇狠地硬拉出園，剛巧被寶玉看到了，寶玉方指著恨道：“奇怪，奇怪！怎么這些人，只一嫁了漢子，染了男人的氣味，就這樣混帳起來，比男人更可殺了”兩個奇怪令人回味，似乎話中有話，含蓄深沉，令人想象寶玉感慨萬千的情形。 （2）簡練的語言真切細(xì)膩地表現(xiàn)故事的情節(jié)、人物的心理以及豐富多彩的場面、情景。 第三十四回，寶玉挨打之后，寶釵去探望，是這樣寫的：“寶釵見他睜開眼說話，不象先時，心中也寬慰好些，便點頭嘆道：‘早聽人一句話，也不至有今日……’”后來黛玉來探望……“心中雖有萬句言詞，只是不能說得，半日方抽抽噎噎地說道：‘你從此可都改了吧！\'”這里作者敘述的語言非常簡潔，卻能讓讀者深切地感受到寶玉與寶釵、寶玉與黛玉兩者不同的情感深度，人物鮮明的個性特征：寶釵對寶玉的挨打似乎只是同情，更多的是責(zé)備；黛玉對寶玉的挨打則完全是滿腔悲憤、通徹心肝，感覺無奈之后所以又說“你都改了吧”。寶釵看寶玉是“寬慰”，黛玉則是“心中有萬句言詞”，人物情緒不同自然語言也不同。第二十四回寫賈蕓求鳳姐幫忙接手大觀園種花種樹的活，送冰片、麝香給鳳姐，鳳姐收了香料，文中接著寫道：“鳳姐見問，便要告訴他事情管的話，一想，又恐他看輕了，只說得了這點香料，便許他管事了。因且把派他種花木的事一字不提，隨口說了兩句話，便往賈母那里去了。”鳳姐細(xì)膩的心理寫出了鳳姐機警過人，煞是可愛。第二十一回，賈璉與多姑娘私通，多姑娘贈了他一綹青絲不料被平兒發(fā)現(xiàn)了，兩人正在搶奪之際，鳳姐進來了，賈璉只好罷手。鳳姐叫平兒查查家里有沒有什么多出來，并冷笑道：“這個月難保干凈，或者有相厚的丟下什么戒指、汗巾、香袋兒，也未可定?！币幌?，說得賈璉臉都黃了。賈璉在鳳姐身后，只望著平兒殺雞抹脖子的使眼色兒，求他遮蓋?！皻㈦u抹脖子的使眼色兒”真虧作者想得出來！第七十六回，寫中秋節(jié)眾人在凸碧堂陪著賈母飲酒賞月品笛，尤氏則說笑話給賈母聽，文中寫道“只見賈母已朦朧雙眼，似有睡去之態(tài)。尤氏方止住了，忙和王夫人輕輕的請歇。賈母睜眼笑道：‘我不過白閉閉眼養(yǎng)養(yǎng)。你們只管說，我聽著呢?！边@里寫老人的情態(tài)如畫，叫人過目不忘。也在一回里，“這里眾媳婦收拾杯盤，卻少了個細(xì)茶杯，各處尋覓不見，又問眾人：‘必是誰失手打了。撂在那里，告訴我拿了瓷瓦去交收，好作證見，不然又說偷起來了?！薄坝终f偷起來了”細(xì)微處告訴了讀者此時大觀園管理的混亂，呈現(xiàn)出的頹敗的景象。 ?。?）生動的語言敘寫人物的對話，刻畫人物的個性。 《紅樓夢》最擅長寫人物的對話，每個人的對話都富有性格特征。舉劉姥姥初進榮國府的幾句話為例，劉姥姥與周瑞家的已多年沒有來往，與賈府更是貧富懸殊，有云泥之隔。在這情況下要實現(xiàn)告貸求助的目的是有困難的。一見面，周瑞家的就“認(rèn)了半日“才認(rèn)了出來。坐下談了幾句話，就問劉姥姥是“路過，還是特來的?！睔夥蘸車?yán)峻。在這種情況下，你看劉姥姥是怎么說的呢：“原是特來瞧瞧你嫂子，二則也請請姑太太的安。若可以領(lǐng)我見一見更好；若不能，便借重嫂子轉(zhuǎn)致意罷了！”話說得既委婉又十分含蓄，把人物真的寫活了。還有下面也非常妙。周瑞家的介紹了璉二奶奶之后，這對姥姥來說是完全陌生的，但又不能明說，她就隨口答道：“原來是他！怪道呢，我當(dāng)日就說他不錯的。這等說來，我今兒還得見了他？”細(xì)讀原文，我們不難想想見姥姥當(dāng)時說話時忐忑不安的表情體會到她故意把話說得迂回曲折含混其辭而又不失時機地把目標(biāo)由王夫人轉(zhuǎn)向王熙鳳。我們再來看第五十二回賈母與王熙鳳的對話，賈母點頭嘆道：“我雖疼他，我又怕他太伶俐也不是好事?！兵P姐忙笑道：“這話老祖宗說差了。世人都說太伶俐聰明，怕活不長。世人都說得，人人都信，獨老祖宗不當(dāng)說，不當(dāng)信。老祖宗只有聰明伶俐過我十倍的，怎么如今這樣福壽雙全的？只怕我明兒還勝老祖宗一倍呢！我活一千歲后，等老祖宗歸了西，我才死呢?！辟Z母笑道：“眾人都死了，單勝下咱們兩個老妖精，有什么意思。”說得眾人都笑了。這番對話，作者寫出了鳳姐的機警敏捷、能說會道。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艷曲警芳心》寫寶玉生氣后道：“若有心欺負(fù)你，明兒我掉在池子里，叫個錸頭黿吃了去，變個大忘八，等你明兒做了一品夫人，病老歸西的時候，我往你墳上替你駝一輩子碑去?！睂懙靡卜浅Ｉ鷦?。上文提到賈蕓求鳳姐管花木的事，他們的對話也非常精彩：“那賈蕓一徑回家。至次日來至大門前，可巧遇見鳳姐往那邊去請安，才上了車，見賈蕓來，便命人叫住，隔著窗子笑道：‘蕓兒，你竟有膽子在我的跟前弄鬼。怪道你送東西給我，原來你有事求我。昨兒你叔叔才告訴我說你求他?！Z蕓笑道：‘求叔叔這事，嬸娘休提，我這里正后悔呢。早知這樣，我一起頭就求嬸娘，這會子也早完了，誰承望叔叔竟不能的?！P姐笑道：‘哦，你那里沒成兒，昨兒又來尋我了。’賈蕓道嬸娘辜負(fù)了我的孝心，我并沒有這意思。若有這意思，昨兒還不求嬸娘嗎？如今嬸娘既知道了，我倒要把叔叔丟下，少不得求嬸娘疼我一點兒?！兵P姐冷笑道：‘你們要揀遠(yuǎn)路兒走呢。早告訴我一聲兒，有多大點子事，還值得耽誤到這會子。那園子里還要種花種樹，我正想不出一個人來，你早來不早完了？’賈蕓笑道：‘既這樣，嬸娘明兒就派我罷。’鳳姐半晌道：‘這個我看著不大好。等明年正月里煙火燈燭那個大宗兒下來，再派你罷?！Z蕓道：‘好嬸娘，先把這個派了我，果然這個辦得好，再派我那個罷?！P姐笑道：‘你倒會拉長線兒。罷了，要不是你叔叔說，我才不管你的事。……’此段對話堪稱經(jīng)典，思之令人發(fā)笑。苞苴竿牘者討好奉承、步步為營，而受人之賄者則閃爍其辭、順?biāo)浦?。第六十六回，寫賈璉聽到湘蓮借口姑母為之訂親，要賈璉退回給尤三姐的定禮后說：“定者定也，原怕反悔，所以為定?！薄岸ㄕ叨ㄒ病弊屓丝尚Γ町嫵鲑Z璉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子弟的形象。 ?。?）注重?zé)捵衷炀洌脐惓鲂?，趣味盎然?BR> 第六十四回寫寶玉探望病著的黛玉進門的第一句話就是：“妹妹這兩天可大好些了？氣色倒比先靜些，只是為何又傷心了？”這里“靜”字用得妙極。如不細(xì)讀，體會不到。第八十回，寫金桂“吃得不耐煩，便肆行海罵，說：‘有別的忘八粉頭樂的，我為什么不樂！’”這里的“海罵”，“忘八粉頭”用字讓人耳目一新。也是第八十回，寫金桂叫秋菱來睡，秋菱不肯。“薛蟠聽了這話，又怕鬧黃了寶蟾之事”中“黃”字借用方言，使人覺得很有趣。第三十九回：劉姥姥二進賈府，見平兒進來，“眾人忙都站起來了”，劉姥姥“忙跳下地來”，這里跳字非常傳神，寫出姥姥坐得太深不免椅高腿短所致。也是寫寫劉姥姥的第四十一回“吃茄鲞”，鳳姐笑道：“……也嘗嘗我們這茄子弄得來可口不可口？”劉姥姥笑道：“別哄我了，茄子跑出這個味兒來，我們也不種糧食，只種茄子了。”一個“跑”字一個“哄”字用得十分生動，顯示出作者造字的精妙。第三十回寫夏景的：“只見赤日當(dāng)天，樹陰匝地，滿耳蟬聲，靜無人語；寫齡官面貌的：“只見這女孩眉蹙春山，眼顰秋水，面薄腰纖，裊裊婷婷，……”。 此外，書中大量的詩詞曲賦，贊、偈、誄，聯(lián)額、酒令、燈謎，俱顯示出作者遣詞造句的精到。再如“世事洞明皆學(xué)問，人情練達即文章?！睘榱吮磉_需要寫得俗氣逼人，儒臭熏天，卻字面堂正，對仗整飭?！皺C關(guān)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后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嘆人世，終難定！”這首《聰明累》是寫王熙鳳的，語言形象而又概括性強。（此首可以與北宋蘇軾《洗兒》詩：“人皆養(yǎng)子望聰明，我被聰明誤一生。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zāi)無難到公卿”參看。）“玉在櫝中求善價，釵于奩內(nèi)待時飛?！边@是賈雨村在思及平生抱負(fù)未展時吟的對聯(lián)。賈雨村姓賈名化，表字時飛。所以說這副對聯(lián)一語雙關(guān)而又顯得自然貼切。寫賈寶玉的“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v然生得好皮囊，腹內(nèi)原來草莽。潦倒不通世務(wù)，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西江月嘲賈寶玉二首》詞中“草莽”“愚頑”“偏僻”“乖張”等，看似嘲實是贊。寫林黛玉則是“兩彎似蹙非蹙罥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瓔轨o時如姣花照水，行動處似弱柳扶風(fēng)。”幾十個字就把林黛玉千嬌百媚形容出來了，精湛的語言藝術(shù)令人嘆為觀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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