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冰 整理

  轎車撞向公交站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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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行，我要求判死刑，我不滿意！無期變成有期，過幾年就出來了！”在法院門口，受害者家屬對判決結果不滿，哭天搶地。“無期不行，得判死刑！”瞅這架勢，估計有人要問了，這被告得犯多大罪過，多招人恨??？告訴您吧，這被告確實罪孽深重，他開車一連撞死了4個人！

  這是發(fā)生在四川什邡的一起交通事故。2009年12月4日下午4點多，一輛藍色雪佛蘭轎車，突然“嘭”的一聲爆胎了，撞上旁邊的三輪車后失去控制，直接撞向路邊的公交車站。當時，車站有二三十名市民正在等車。偏巧，一輛9路公交車經過這里，有幾名市民著急上車，來不及避讓，被這輛轎車撞個正著，現場那叫一個慘啊！據了解，雪佛蘭一下子撞了8名市民，現場到處都是鮮血，周圍散落著很多鞋子，還有撞擊產生的碎片。

  事故親歷者告訴記者，雪佛蘭當時是逆向行駛，越過了雙實線，撞到一輛三輪車，然后撞到公交站臺的，很多等車的市民沒有看到，更來不及第一時間作出反應。

  曾凡玉，重傷，右腿骨斷成了三截。另外，她的右臂、盆骨、肋骨還有多處骨折，可這些僅僅是肉體上的傷害，讓她更悲痛的是，她的老母親在車禍中喪生了。

  申小軍是遇難者申萬貴的兒子，車禍發(fā)生時正好經過現場。申小軍是過去看熱鬧的，他還跟旁邊的人議論呢：“啥司機呀，把車開成這樣！”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老父親當時就在車輪底下。

  申小軍得知父親出事之后，調取了很多現場照片，就是找不到人。最后，救助人員從車底下把他父親拖出來，當時已經死亡了。申小軍從現場判斷，父親被瘋狂的轎車撞出六七米遠后，又被軋在車底，拖行了十多米。想到父親遭的罪，他感到撕心裂肺的疼。

  此刻，咱們還是暫且放下家屬的悲傷，還原一下車禍現場的情況吧。這輛藍色雪佛蘭轎車，當時不知什么緣故突然左轉，沖過雙實線，駛入了逆向車道，先撞上一輛三輪車，接著沖向了公交站臺。撞人之后，司機依然沒有停下，而是繼續(xù)瘋狂前行，直到沖進站臺旁的綠化帶，撞上了電線桿，這才被迫停車。

  幾秒鐘的工夫，這輛瘋狂轎車連撞8人，4死4傷。轎車撞到電線桿，熄火了。這時，周圍的老百姓馬上圍了過去，大伙都要看看，這里面的司機是不是瘋了！

  車禍遇難者肖建保的兒子肖俊告訴記者，肇事司機在口供里這樣說：那天他喝了一點兒酒，挺興奮的，就想開車出去飆一下。

  目擊者向記者提供了事發(fā)時拍攝的一張照片。照片里，醫(yī)護人員正忙著救人，警察正在維持秩序，各司其職?？墒窃谡掌淖笙陆牵粋€男子蹲在花壇邊上，姿勢端正，神色平靜。哎呦，用句時髦的網絡用語——那叫一個淡定！可是這位，你知道是誰嗎？他就是這起慘烈車禍的肇事者，名叫施小林。車都撞廢了，他卻毫發(fā)無損，還神色如常。很快，警方以涉嫌醉酒駕車、交通肇事，把他刑拘了。

  如果事情到這兒打住，受害的這幾家興許還能挺住?？墒请S著事件原委浮出水面，一個個細節(jié)暴露出來，受害者家屬全都火了！因為啥呢？這還得從施小林肇事后撥出的一個電話說起。

  肖俊告訴記者，施小林打報警電話的時間和交警大隊勘查事故的時間是一樣的，都是在當天下午4點11分，這是交警記錄的時間。施小林的電話記錄卻顯示，事發(fā)后，他的第一個電話是打給他妻子的，時間是下午4點8分。發(fā)生事故以后，肇事者首先打電話告訴妻子，而不是報警或通知120搶救傷員。他打報警電話時已經是下午4點11分了，交警當時已經在勘查現場了。

  要說司機撞了人，沒說的，一搶救，二報警，這是少不了的程序。不過這兩年，因為撞車后不講究，可是出了幾個新聞人物。比如藥家鑫，這是殺人滅口型；還有的人搬出“我爸是誰誰”，這屬于撐腰壯膽型；而施小林，出了事沒打110和120，而是第一時間報告媳婦，這算啥？“模范丈夫”型？不對！這個電話可不是簡單地匯報。短短的幾十秒通話后，讓人萬萬想不到的一幕，出現了。

  事發(fā)之后存款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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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小林的妻子接到電話后不久就來到醫(yī)院。您聽好了，她來，一不是為道歉，二不是談賠償，她是來宣布一件事。她告訴被撞這幾位——要錢，沒有；索賠，免談。這不是無賴嗎！被撞這幾位尋思了，你既然能開得起車，就算不是大款，怎么也該有存款吧？你說不賠就不賠，想得美！可是，一看施小林的賬戶，受害者傻眼了，那上面才100多元。

  肖俊告訴記者，施小林的妻子來到醫(yī)院，一下子就把大家全部激怒了。她卻把臉轉到一邊，說：“你們想怎么辦就怎么辦，我都奉陪到底?！?/P>

  錢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的，肖俊等受害者家屬設法調取了施小林的賬戶取款記錄。事發(fā)當天，該賬戶取了10次2000元，是在自動取款機上取的。還取了一筆5萬元，這是在銀行柜臺非本人取款的最高限額。也就是說，當天總共取走了7萬元。由于沒有施小林的身份證，取款人無法當天取走賬戶里全部50萬元存款。第二天，這個賬戶又被用同樣的方法取走了7萬元。這還沒完呢，這天還有一條記錄顯示了一筆36萬元的取款，是在綿竹東北分行取的，這肯定是需要本人身份證的，也就是說，事發(fā)第二天，他們已經拿到了施小林的身份證。

  據被害者家屬了解，馬路殺手施小林的銀行賬戶原本有50萬元，可從事發(fā)后半個小時開始，這個賬戶就被人不斷地提現，兩天內就只剩下158.12元。對此，肇事方表示：“咱的卡里就剩這些錢了，要賠，都拿走吧。”

  肖俊告訴記者：“我們不敢妄加揣測，但是這肯定是有問題的，因為當時施小林的身份證在公安局。”

  也不怪受害者家屬懷疑，出事第二天，肇事者的卡上就被人一筆取出36萬元，在取款憑條上還出現了施小林的簽名。這怎么可能呢？這人還拘著呢！雖說這兩年拘留所條件好了，可里面也沒有銀行服務這個項目?。?/P>

  申小軍告訴記者：“我們當時也在想，出了這么大的交通事故，傷亡人員這么多，政府應該會給我們處理好，但是事與愿違，并沒有處理好。”

  轉移財產，目的不言自明?？缮矸葑C哪來的？親筆簽名哪來的？這個施小林未免太有手段了吧！看到這一幕，受害者家屬寒心了。要賠償，人家沒錢。更可氣的是，撞死人，連句熱乎話都沒有。

  申小軍對記者說：“我覺得，誰都不愿意有事故發(fā)生，但是發(fā)生過后，肇事方應該有個姿態(tài)。你看現在的交通事故有很多，造成的傷害也一件比一件大。就在我們這起車禍發(fā)生之前，成都的孫偉銘、南京的張明寶，他們在發(fā)生車禍之后，家屬都是在積極地理賠、誠懇地道歉，但是在我們這起事故發(fā)生之后，道歉沒有，賠付沒有，什么都沒有?！?/P>

  受害者家屬提到了孫偉銘，我們不妨來回憶一下。2008年，成都的孫偉銘無證醉酒肇事逃逸，一審被判死刑。判決一出，孫偉銘的父親積極籌款理賠，最終籌得了100萬元。他說了，這是在為兒子贖罪。后來，孫偉銘父親的做法得到了受害者家屬的諒解，他們最終向法院提請從輕發(fā)落。終審，孫偉銘改判了無期。

  申小軍說：“施小林可能認為，他賠不賠償、道不道歉并不影響他的刑期。而且，賠錢得坐牢，不賠也得坐牢，不如不賠?！?/P>

  看看孫偉銘的家人，再看看如今的施小林，冰火兩重天?。∈芎φ叩募覍儆旨庇峙?。死人不說，這還有傷者呢，看病沒錢哪行啊?

  曾凡玉，縫了40多針，身體里還有鋼板、鋼絲、鋼釘、螺絲。如今，曾凡玉怕血，也怕坐車，車快一點兒她都害怕。身體的傷痛和心靈的傷痛哪個更痛，曾凡玉并不清楚，她只覺得自己得挺住，得跟肖俊他們一起，為死去的母親討個公道。他們想好了，既然施小林不賠錢，那就法庭上見吧。

  2010年1月14日，案發(fā)后40天，什邡市人民檢察院以施小林涉嫌交通肇事罪，向什邡市人民法院提起公訴。請注意，這個罪名叫做“交通肇事罪”。

  申小軍告訴記者：“是不是哪里出了問題？這怎么會是交通肇事案？4死4傷，而且是醉酒駕車、違章、鬧市區(qū)飆車，這就是故意行為，不應該是交通肇事。但是，在我們與檢察院溝通的時候，他們強硬地告訴我們，這就是交通肇事?！?/P>

  解釋一下，交通肇事罪最高刑期只有7年。按常理想一下，酒后駕駛，造成4死4傷，才判7年，是不是太輕了？

  面對交通肇事這個罪名，肖俊不干，申小軍不干，所有的受害者和家屬都認為定罪太輕了！咱再看法庭上的施小林，依然是那副淡定的波瀾不驚的樣子。被撞的這幾家人一琢磨，這個施小林看來不是一般人??！

  受害者家屬懷疑施小林在什邡有一定的社會關系，但是大家堅定信念，一定要討回公道。打這之后，肖俊開始自學法律條文，動用各種資源找線索、找證據。咱們剛才看到的那些取款記錄、電話記錄，都是他一點點摳出來的。他就認準一點：4條人命不是小事，這個官司不能輕易認輸。你施小林撞死4個人，不賠償，不道歉，還有一點兒良心嗎？

  酒后駕車害人害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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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據知情人提供的線索，記者來到施小林原來居住的小區(qū)。據鄰居們介紹，施小林一家為人還算和善。施小林平時穿著樸素，不像是有錢人。他平時就愛喝酒，總能看見他暈乎乎地開車回來。出了交通事故之后，他的愛人就搬走了，躲起來了。

  一趟調查下來，在鄰居眼中，至少表面看來，除了酒后開車，施小林和妻子給人的印象還可以?？勺源虺隽耸聝?，這家人就搬走了。

  受害人代理律師何長升告訴記者：“我們給他一個悔罪的機會，但是很遺憾的是，施小林本人和他的親屬沒有與那些受害者及其家屬進行協(xié)商。既然你要悔罪，總得有一些行為，比如說積極賠付、賠禮道歉，從而取得受害者及其家屬的諒解。這樣的話，法院在處理過程中，在量刑的過程中，可能會把這種諒解作為一個酌定的從輕情節(jié)，這實際上對施小林的量刑肯定有一定的好處。但是很遺憾，事實上他們沒有這樣做?！?/P>

  何律師說，當年的孫偉銘一審被判死刑，他的老父親借錢賣房，四處籌款，不說是花錢買命，也是在贖罪。法院最終改判無期，受害者家屬出具的這份諒解書起到了關鍵的作用。還有前一段時間，轟動北京的英菲尼迪車禍案，也是肇事者陳家的家人拿出了300多萬元積極救人，才達成了庭外和解。

  出了事，有句老話講，你是認打還是認罰。這個施小林可能覺得，區(qū)區(qū)一個交通肇事，最多判7年，干脆玩橫的，不賠償。可是，他沒有想到，正是他這種無賴的態(tài)度害了自己。

  2011年4月28日，什邡市法院對本案作出判決。被告人施小林犯以危險方法危害公共安全罪，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注意啊，法院雖沒有直接認定肇事方轉移財產、逃避賠償，但是判決書上特別提到：“被告人施小林的銀行賬戶在案發(fā)后極短時間內，以不正常、不合情理的方式提取巨額現金，導致嚴重影響了被告人施小林的民事賠償能力。”施小林被判無期徒刑，這叫什么？機關算盡太聰明，最終卻聰明反被聰明誤。

  故事講到這兒，我必須提醒一句，50萬元賠與不賠，并不是定刑的標準，它更像一個自我救贖的過程。畢竟，事故的前因是施小林——他醉酒駕駛！如果沒有這幾杯酒，就沒有后來的4死4傷。誰愿意忍著痛，一次次回憶親人的離去呢？

  曾凡玉告訴記者，事故發(fā)生時，她正跟母親說說笑笑地站在那兒等公交車，那是她和母親最后的告別。由于身體原因，她無法去母親的墓前拜祭，都是她丈夫去的。他說：“媽不會怪你的，你今后腳好了再去看望媽?！?/P>

  申小軍說，這個過程真的很不容易，會碰到很多壓力和阻撓，但是他們都挺過來了。他覺得自己做的值，真的值！至少讓肇事者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也給那些喝酒開車的人提了一個醒，讓他們認識到酒后駕駛的危害性和失去親人的痛苦。

  酒后駕駛的危害，我們已經不厭其煩地說太多遍了。講完今天這個故事后，老王想起了北京英菲尼迪肇事案嫌疑人陳家的妻子說的一番話：“如果我不管這事，民事賠償難以執(zhí)行，會對受害人造成更大的傷害，我希望受害人得到最好的治療。否則，我和陳家良心上一輩子都過不去，一輩子都會過著不安的生活。”老王想說，這才是真正的淡定，這樣的淡定才能換來諒解和希望。

  最后，老王又想起高曉松在醉酒撞車后說的一句話：“我以為酒能給我?guī)碜杂?，結果，它讓我失去了自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