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里的附錄究竟是真跡還是贗品 西天之路對于大唐來講，是一個有去無回，難保身命之地。唐僧自己也說了，我此去真是渺渺茫茫，吉兇難定。如此兇險，唐僧為什么主動請纓要去取經(jīng)呢？《西游記》的意思是——大概受王恩寵，不得不盡忠而已。模糊了吧！《西游記》是本小說，一個人的動機都由作者定位，你說他是他就是，你說他不是他就不是。為什么這里會出現(xiàn)“大概”呢？大概就是不確定，那唐僧去取經(jīng)的真正動機是什么呢？ 要解答唐僧的動機，他的身份很關(guān)鍵。同樣，破密一個人的身份，身世更關(guān)鍵。 唐僧的身世，在第八回和第九回之間的附錄“陳光蕊赴任逢災(zāi) 江流僧復(fù)仇報本”中，記錄的很詳細。但是，這個附錄的爭議很大！什么樣的爭議呢？我們來看一下。 附錄來源。 現(xiàn)存最早的《西游記》沒有作者署名，在萬歷二十年（1592）由明代南京一家世德堂的機構(gòu)出版，叫做《新刻出像官板大字西游記》。世德堂本是公認最原著的版本。在這個版本里，沒有完整的唐僧身世。也就是說沒有附錄。 有附錄的現(xiàn)代版百回小說《西游記》，由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于1980年出版（之前第一版不叫附錄，是第九回），之后很多出版社出版過。這些版本都采用了世德堂本作為底本。在原底本沒有唐僧身世的情況下，現(xiàn)代版本中的附錄是怎么來的呢？ 明刊本，朱鼎臣的《唐三藏西游釋厄傳》里，其中第四卷用整卷講述了唐僧的身世。更重要的是明末清初汪象旭的《西游證道書》，全稱《新鐫全像古本西游證道書》，初刊于康熙二年，是《西游記》流傳過程中重要的版本之一。與世德堂本《西游記》相比，《西游證道書》有三個顯著特點。其一，第九回加上了唐僧出身故事，即“陳光蕊赴任逢災(zāi)，江流僧復(fù)仇報本”，也就是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附錄。其二，在書名上冠以“證道”二字。其三，該書每一頁的版心中間刻印“古本西游”的字樣。 此本之后，清代所出版的各種《西游記》版本的第九回皆按《西游證道書》刊刻。張書紳的《新說西游記》，陳士斌的《西游真詮》，劉一明的《西游原旨》第九回至第十二回幾乎與《西游證道書》文字完全相同。可見其影響之大。 夠清楚了，附錄來自汪象旭本的第九回。即世德堂本上加入了唐僧的身世故事，由于是加入的，所以起名附錄。 這也是爭議的原點，有人認為附錄的故事是朱鼎臣自創(chuàng)，汪象旭在此基礎(chǔ)上加以修改的，原著版本根本沒有。有人則認為，朱鼎臣本是原著版本的刪節(jié)本，既然刪節(jié)本有唐僧的身世，原著版本肯定也有！只是世德堂在排版時刪除掉了。 而且，汪象旭更是提到在大略堂《釋厄傳》古本中讀過——童時見俗本竟刪去此回，杳不知唐僧家世履歷，渾疑與花果山頂石卵相同。而九十九回歷難薄子上，劈頭卻又載遭貶、出胎、拋江、報冤四難，令閱者茫然不解其故，殊恨作者之疏謬。后得大略一堂《釋厄傳》古本讀之，備載陳光蕊赴官遇難始末，然后暢然無憾。俗子不通文義，輒將前人所作任意割裂，完不顧鳧脛鶴頸之譏，如此類者，不一而足，可勝嘆哉！ 那么，附錄的故事究竟是真跡還是贗品呢？現(xiàn)在分五步來探討。 第一步，附錄的重要。 拋開附錄，《西游記》對唐僧的介紹并不多。最詳細的是出場的一段概括——這個人自幼為僧，出娘胎，就持齋受戒，一心不愛榮華，只喜修持寂滅。千經(jīng)萬典，無所不通；佛號仙音，無般不會。你道他是誰人？ 靈通本諱號金蟬，只為無心聽佛講，轉(zhuǎn)托塵凡苦受磨，降生世俗遭羅網(wǎng)。 投胎落地就逢兇，未出之前臨惡黨。父是海州陳狀元，外公總管當(dāng)朝長。 出身命犯落江星，順?biāo)S波逐浪泱。海島金山有大緣，遷安和尚將他養(yǎng)。 年方十八認親娘，特赴京都求外長?？偣荛_山調(diào)大軍，洪州剿寇誅兇黨。 狀元光蕊脫天羅，子父相逢堪賀獎。復(fù)謁當(dāng)今受主恩，凌煙閣上賢名響。 恩官不受愿為僧，洪福沙門將道訪。小字江流古佛兒，法名喚做陳玄奘。 除此之外，其余都顯得有些零零星星了。比方說在烏雞國，三藏道：我父曾被水賊傷生，我母被水賊欺占，經(jīng)三個月，分娩了我。我在水中逃了性命，幸金山寺恩師救養(yǎng)成人。 在天竺國，三藏立于道旁對行者道：他這里人物衣冠，宮室器用，言語談吐，也與我大唐一般。我想著我俗家先母也是拋打繡球遇舊姻緣，結(jié)了夫婦。此處亦有此等風(fēng)俗。 在靈山，如來道：圣僧，汝前世原是我之二徒，名喚金蟬子。因為汝不聽說法，輕慢我之大教，故貶汝之真靈，轉(zhuǎn)生東土。 在長安，觀音菩薩忽聞得太宗宣揚善果，選舉高僧，開建大會，又見得法師壇主，乃是江流兒和尚，正是極樂中降來的佛子，又是他原引送投胎的長老，菩薩十分歡喜。 災(zāi)難簿，菩薩從頭看了一遍。上寫著：蒙差揭諦皈依旨，謹(jǐn)記唐僧難數(shù)清：金蟬遭貶第一難，出胎幾殺第二難，滿月拋江第三難，尋親報冤第四難。 把出場的概括加上這些零星，唐僧的身世是這樣的——唐僧原本是如來的二徒金蟬子，因為他不聽說法，被如來貶到東土轉(zhuǎn)生。在觀音菩薩的引送下，投胎到當(dāng)朝一路總管殷開山家。他的母親因拋打繡球與海州狀元陳光蕊結(jié)了夫婦。后來，懷孕了的母親被水賊欺占，父親被水賊傷生，自己一出生差點被殺。在滿月之日拋入江中，幸虧金山遷安和尚將他收養(yǎng)，剃度出家，小字叫江流兒，法名喚做陳玄奘。到了十八歲玄奘認了母親，求助外公，殷開山調(diào)大軍到洪州剿滅兇黨。狀元復(fù)活，父子團聚，玄奘不愿為官，最后在洪福寺內(nèi)修行。 這樣的身世只能說過于簡單，簡單到有點莫名其妙！他的父親為什么會被水賊殺害？他的母親為什么會被水賊欺占？被水賊殺害了的狀元又為什么會復(fù)活呢？再說，災(zāi)難簿上后面每一個難都有文本記載，為什么偏偏前四個難沒有介紹呢？怎么解釋？無解！只有附錄存在了，這些莫名其妙才能有跡可循，這些零星才有出處。無疑，附錄的存在很必要，而且很重要。 第二步，刪節(jié)的痕跡。 《汪象旭本》（附錄）的開篇寫道：話表陜西大國長安城，乃歷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漢以來，三州花似錦，八水繞城流，真?zhèn)€是名勝之邦。彼時是大唐太宗皇帝登基，改元貞觀，已登極十三年，歲在己巳。 《世德堂本》第九回開篇寫道：詩曰：都城大國實堪觀，八水周流繞四山。多少帝王興此處，古來天下說長安。此單表陜西大國長安城，乃歷代帝王建都之地。自周、秦、漢以來，三州花似錦，八水繞城流。三十六條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樓。華夷圖上看，天下最為頭，真是奇勝之方。今卻是大唐太宗文皇帝登基，改元龍集貞觀。此時已登極十三年，歲在己巳。 除了世德堂本的一首詩外，這兩個開篇沒有區(qū)別！從理論上講，《西游記》的作者不可能在寫了附錄之后，把同樣的開篇用到下一回。所以從寫作手法來看，附錄抄襲了世德堂本。也可以證明附錄不是真跡，附錄是贗品。 不過有句話說得好，先入為主！為什么一定是附錄抄襲了世德堂本？而不是反過來世德堂本抄襲了附錄？驚訝吧！不要奇怪，我們要學(xué)會換位思考。 附錄在寫完開篇后，緊接著寫的是唐太宗聚集群臣，開啟考場之事，從而引出了陳光蕊高中，娶妻，得官、被害等一系列故事。這個銜接的非常自然，流暢。 世德堂本寫完開篇后，緊接著寫的是漁翁樵子對話，談?wù)撍闵角嘀?，并由此引出涇河龍王打賭，抗旨，求助，被斬等一系列故事。這樣的銜接只能用生硬，拼湊來形容了。 如果說附錄抄襲了世德堂本，那是不是說贗品的超越了原本呢？不僅如此，這樣的開篇放在世德堂本的第九回還有個致命點！開篇道：改元貞觀，已登極十三年，歲在己巳。己巳年是什么年？是蛇年！這樣的紀(jì)年對于古代文人來說非常清楚，可是第九回偏偏道：屬龍的本命，屬虎的相沖。同一年出現(xiàn)了蛇，龍兩個屬相，這都什么跟什么??！ 假設(shè)，世德堂本第九回開篇這樣寫——詩曰：都城大國實堪觀，八水周流繞四山。多少帝王興此處，古來天下說長安。說長安什么？卻說長安城外涇河岸邊，有兩個賢人：一個是漁翁，名喚張稍；一個是樵子，名喚李定............?；蛘甙言娨材玫糁苯泳褪?，卻說長安城外涇河岸邊........。這樣的寫作手法《西游記》隨處可見。 很明顯，拿掉了開篇這段文字，第九回流暢了，同一年兩個屬相的致命點也消失。到了第十二回的貞觀十三年，歲次己巳更是自然，畢竟 龍年過后是蛇年嘛！ 這說明什么呢？說明世德堂本第九回的開篇，不是第九回的。而是世德堂本抄襲自附錄的。這也意味著原著版本原來就有唐僧的身世故事，只是世德堂在排版時刪除掉了內(nèi)容，保留了開篇這段文字。 從附錄存在的重要性，和文本銜接的流暢度，再到世德堂本的抄襲，附錄就是原著版本里的唐僧的身世故事不會有錯。只是為了更具說服力，還要接著下面的三步。 第三步，附錄的矛盾。 只要看過《西游記》的，都會知道附錄和世德堂本之間有點不和諧。世德堂本在唐僧出場時，明確提出唐僧是自幼為僧，外公是當(dāng)朝一路總管，收養(yǎng)他的是遷安和尚，剿兇在洪州。另外世德堂本詩詞很多。 再看附錄，唐僧出家是十八歲，外公是當(dāng)朝丞相，遷安和尚變成了法明，剿兇從洪州遷到了江州。詩詞方面附錄更是無處可尋！如果附錄來自原著版本的話，在文本上應(yīng)該是一致，為什么這里的出入如此之大呢？ 汪象旭所提的古本大略堂《釋厄傳》是個關(guān)鍵。 在《西游證道書》里，汪象旭提到了唐僧的故事來自古本《釋厄傳》，并且全書每一頁的版心上還都印有“古本西游第x回”的字樣。沒什么好說的，《西游證道書》實際上就是大略堂的《釋厄傳》。不過，目前發(fā)現(xiàn)的《西游記》版本，沒有一本題為“大略堂”刊刻的。于是，引發(fā)了一個新問題，這本所謂的古本《釋厄傳》真的存在過嗎？我們來對比一下。 先看汪象旭本和朱鼎臣本。 這兩個版本最大的特點，都講述了唐僧的身世故事。從故事的情節(jié)，到細節(jié)，包括言語，人名，地名都非常相似。既然叫相似，肯定也有不一樣的地方！ 比方說，滿堂嬌在花亭暈悶在地，只聽耳旁有人囑告。朱鼎臣本說這囑告者是太白金星，系奉玉帝金旨來送子。汪象旭本說是南極星君，奉觀音菩薩法旨而來。 又比方說，朱鼎臣本接著是南極星君詭稱自己是金山寺住持僧，領(lǐng)走孩子后，送往金山寺托法明長老撫養(yǎng)，南極星君又另奉觀音娘娘法旨來輔佐小兒。汪象旭本是滿堂嬌怕兒子被劉洪殺害，自己將兒子放置木板上，推于江中，任其飄流，后來到了金山寺，被法明長老救起托人撫養(yǎng)。 再比方說，唐僧的乳名，兩個版本都稱江流，到了出家時，朱鼎臣本給江流取名三藏。汪象旭本取名玄奘，三藏之名則和世德堂本相同，都是唐太宗所取。太宗道：“當(dāng)時菩薩說，西天有經(jīng)三藏。御弟可指經(jīng)取號，號作三藏何如？這就是唐三藏的來歷。 這些相似和不同處，被人認定為附錄的故事，是汪象旭在朱鼎臣本的基礎(chǔ)上加以修改而成的。 再來看汪象旭本和世德堂本。 除了唐僧的故事，汪象旭本和世德堂本在故事的框架，內(nèi)容的細節(jié)，文字的描述可以說如出一轍。不同的是，汪象旭本的每回每節(jié)中刪去一些字、詞和段落，還有大量非情節(jié)性的詩詞。據(jù)有人粗略統(tǒng)計，世德堂本約有730首之多，汪象旭本大約只有220首。對于描述性文字則并無傷筋動骨的刪節(jié)，也沒有增添任何具有實質(zhì)性的情節(jié)和細節(jié)。 于是，汪象旭本又被認定是世德堂本的刪節(jié)本。 加上唐僧故事的來歷，汪象旭所提的古本大略堂《釋厄傳》，基本上被確定是汪象旭杜撰的。所謂的古本《釋厄傳》其實就是世德堂本加上朱鼎臣本的唐僧故事罷了！為了文本上的統(tǒng)一，汪象旭刪掉大量非情節(jié)性的詩詞，造成沒有詩詞的有二十回左右，有一首的亦有二十七回之多，用來對應(yīng)附錄沒有詩詞的尷尬。不然附錄的矛盾怎么解釋？ 對于這樣結(jié)論，還是那句話，先入為主！《西游證道書》中，汪象旭有通篇的評語，可見他對文本的熟悉。如果附錄的矛盾比較隱晦還情有可原，可偏偏是顯而易見的。要是硬說附錄改編自朱鼎臣本，那汪象旭為什么不改的徹底一點？把唐僧十八歲出家改成幼年，把丞相改成總管，法明改成遷安，江州改成洪州，這種改編沒有任何難度，可為什么要留下矛盾呢？ 更奇怪的是災(zāi)難簿的第三難，滿月拋江！附錄曰：那殷小姐原來夜間得了一夢，夢見月缺再圓，暗想道：我婆婆不知音信，我丈夫被這賊謀殺，我的兒子拋在江中，倘若有人收養(yǎng)，算來有十八歲矣。 夢見月缺再圓算來有十八歲矣，很巧妙的表達了唐僧出生之日就是月圓將滿之時。殷小姐把出生一天的兒子拋入江中，這不正是滿月拋江嗎？這樣的對應(yīng)可謂天衣無縫。 原本顯而易見的，卻矛盾重重！反之模棱兩可的，倒是天衣無縫。這又作何解釋？ 唯一的合理的解釋是，汪象旭所提的古本《釋厄傳》確實存在！汪象旭之所以留下矛盾，不去修改，是因為古本《釋厄傳》就是這樣寫的。 就像汪象旭的同評者黃笑蒼，在《西游證道書》第一百回后的一則短《跋》中說道：笑蒼子與憺漪子（汪象旭）訂交有年，未嘗共事筆墨也。單閼維夏始邀過蜩寄，出大略堂《西游》古本屬其評正。笑蒼子于是書固童而習(xí)之者，因受讀而嘆日：“古本之較俗本有三善焉。俗本遺卻唐僧出世四難，一也；有意續(xù)鳧就鶴，半用俚詞填湊，二也；篇中多金陵方言，三也。而古本應(yīng)有者有，應(yīng)無者無，令人一覽了然，豈非文壇快事乎！ 有了黃笑蒼的證詞，這本汪象旭口中的大略堂古本無疑是存在的。那為什么現(xiàn)在找不到題為“大略堂”刊刻的版本呢？大略堂古本又是什么版本呢？ 第四步，古本的來歷。 從汪象旭本和世德堂本的對比來看，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極其密切，這種密切的關(guān)系直接影響著現(xiàn)代版本的《西游記》。 前面說過，現(xiàn)代本是以世德堂本作為底本的。不過，世德堂本保留的并不完整，全書正文今存共1029頁，字?jǐn)?shù)約近六十萬。其中第十五回缺二頁，四十三回尾缺一頁，四十四回缺半頁，六十五回缺半頁，七十四回缺一頁，第一百回缺尾。這些缺失了的文字從哪里來呢？ 答案是清刊本。像《西游證道書》，《新說西游記》，等等。換句話說，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版本是世德堂本和清刊本的合體版。所以統(tǒng)稱明清百回小說《西游記》。 當(dāng)然，原版的世德堂本比較完整，缺失的是流傳問題。世德堂本陳元之《序》中曾寫道：《西游》一書，不知其何人所為，或曰：出今天潢何侯王之國；或曰：出八公之徒；或曰：出王自制......。舊有《敘》，余讀一過，亦不著其姓氏作者之名......。唐光祿既購是書，奇之，益俾好事者為之訂校，秩其卷目梓之，凡二十卷，數(shù)十萬言有余，而充敘于余。 《序》的意思很明白——《西游記》一書不知道是誰所寫，有可能出自王府，也有可能出自王府的幕僚，甚至有可能出自藩王本人。世德堂的主人唐光祿購得此書，覺得奇妙，又使好事者（華陽洞天主人）為之訂校，重新排列卷目，陳元之作序文而成。 由此也帶出一個信息，在世德堂本之前，就有一本完整的《西游記》，簡稱前世本，或者原著本。陳元之稱呼華陽洞天主人為好事者，是因為華陽洞天主人對前世本有過改動。這個改動就是《序》中提到的秩其卷目梓之。 結(jié)合世德堂本刪節(jié)的痕跡，華陽洞天主人的秩其卷目，秩的是第九回到第十二回。由于他的好事，前世本第九回的唐僧身世故事被刪除，把剩下的第十，十一，十二回重新整理，排列出現(xiàn)在版本中看到的第九，十，十一，十二這四回的卷目。這也等于說，大略堂古本（汪象旭本）比原版世德堂本保留的更完整，大略堂古本的完整度相當(dāng)于前世本。這又說明什么呢？《紅樓夢》是個不錯的切入點。 作為中國古典小說巔峰之作的《紅樓夢》，曹雪芹在寫作和修訂中，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終于成就了這部文學(xué)巨著。同樣是文學(xué)巨著的《西游記》也不可能一次成型！從大略堂古本的完整度，和世德堂本的密切度可以推定，大略堂《釋厄傳》是原著本的初定本。 現(xiàn)在聯(lián)系歷史，版本的流程就清晰了！假設(shè)《西游記》的作者是吳承恩，吳老最初創(chuàng)作的《西游記》命名為《西游釋厄傳》，由一個叫大略堂的機構(gòu)出版。對應(yīng)文本的是“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游釋厄傳”。也對應(yīng)了汪象旭口中的大略堂《釋厄傳》，和黃笑蒼提出的大略堂《西游》。 可惜的是，《西游釋厄傳》問世后，在嘉靖年間被列為禁書！大略堂本因此無法通行。這就是現(xiàn)在找不到題為“大略堂”刊刻版本的原因。汪象旭和黃笑蒼所見的大略堂本應(yīng)該是私藏本。 經(jīng)此一役，吳老更改書名為《西游記》，在《西游釋厄傳》的基礎(chǔ)上，強化了一些描寫性文字，加入大量的詩詞和偈語，特別是摘自道教內(nèi)丹學(xué)經(jīng)典的詩詞，使得《西游記》趨于文學(xué)化，金丹妙訣化，禪門心法化。說白了就是主旨模糊化。也正是主旨的模糊，讓《西游記》得以保存。要不然唐光祿就購不到此書了！ 在唐光祿的帶動下，世德堂本于萬歷二十年整理出版。隨著時代的變遷，世德堂本成了最通行的《西游記》版本，亦稱俗本。到了明末清初，汪象旭發(fā)現(xiàn)了大略堂本。為了區(qū)別俗本，汪象旭在全書目錄中加入“古本西游”字樣，其意是汪象旭本要早于世德堂本，俗本之前當(dāng)屬古本。又因汪象旭自稱“奉道弟子”，故在書名上冠以“證道”二字。開啟了清代“金丹大道說”的先河。 搞清了古本的來歷，最后來談?wù)劯戒浿写嬖诘拿?，及世德堂本刪節(jié)的原由 第五步，矛盾的必要。 《西游記》的故事，起源于歷史上一件真實的事。大約距今一千三百多年，即唐太宗貞觀元年（627），因感各派學(xué)說紛歧，難得定論，年僅25歲的玄奘和尚上表，請求西行，但未獲唐太宗批準(zhǔn)。貞觀三年（629）八月，玄奘獨自一人由長安出發(fā)，經(jīng)數(shù)年艱難跋涉，終于到達印度。在貞觀十九年（645）正月，他攜657部梵文貨經(jīng)回到長安，受到唐太宗李世民盛大歡迎。玄奘亦成為中國佛教十三宗之一的唯識宗創(chuàng)始人，漢傳佛教史上最偉大的譯經(jīng)師之一。因此玄奘的地位上升為圣僧。 玄奘這次西天取經(jīng)，往返共歷十七年，行程5萬多里，轟動長安，堪稱傳奇?！『髞硭谑鑫餍幸娐?，由弟子辯機輯錄成《大唐西域記》十二卷。這部書主要講述了路上所見各國的歷史、地理及交通。到了他的弟子慧立、彥琮撰寫的《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則為玄奘的經(jīng)歷增添了許多神話色彩，從此，唐僧取經(jīng)的故事便開始在民間廣為流傳。南宋有《大唐三藏取經(jīng)詩話》，金代院本有《唐三藏》、《蟠桃會》等，元雜劇有吳昌齡的《唐三藏西天取經(jīng)》、無名氏的《二郎神鎖齊大圣》等，這些都為《西游記》的創(chuàng)作奠定了基礎(chǔ)。 要問《西游記》中，唐僧的原型是誰？答案只有一個，唐僧的原型就是歷史上的玄奘法師。不管《西游記》如何創(chuàng)作，都無法否認。然而，附錄中唐僧的父親被水賊殺害了，母親被水賊霸占了，這等于是在褻瀆圣僧。于是，世德堂本在刊刻時，刪去此節(jié)。 同樣，《西游記》也考慮到這一點！為了避免褻瀆，《西游記》引入一個錯誤的紀(jì)年。這個紀(jì)年來自民間流傳陳光蕊故事中的“唐貞觀己巳及第”。即附錄中出現(xiàn)的改元貞觀，已登極十三年，歲在己巳，陳光蕊高中。查看唐代紀(jì)年，貞觀年號一共只有二十三年，這二十三年間并無“己巳”這個紀(jì)年。 把一個錯誤的紀(jì)年引入，非常高明！表達的是唐僧的身世不是《西游記》首創(chuàng)，他源自民間流傳。為了更明確，顯而易見的矛盾，附錄中清晰可見！無非是為了顯得格格不入，強調(diào)唐僧身世的非原創(chuàng)性。要說褻瀆圣僧也是民間流傳的問題，和《西游記》無關(guān)。 而事實上，附錄中所謂的矛盾無關(guān)痛癢，只是換了些名字而已，跟整個故事的走向沒有任何沖突。真正有關(guān)的是暗線，細節(jié)上的對應(yīng)。像災(zāi)難簿上的出胎幾殺，滿月拋江，尋親報冤。像天竺國提到的拋打繡球。像烏雞國中唐僧說的：我父曾被水賊傷生，我母被水賊欺占，經(jīng)三個月，分娩了我。像魏征推薦唐僧時，唐太宗的沉思良久等等都得到了完美的對應(yīng)。 過于表面的往往是偽裝，隱于背后的恰恰是真相。附錄的矛盾正因于此，這大概就是中國古代文人的狡獪吧！所以附錄就是原著版本里唐僧的身世故事是肯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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