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64年，距三國時期的魏、蜀、吳滅亡已有近三百年時間。

　　這一年，中國大陸上使用著三個年號，分別是齊國清河三年、周國保定四年、陳國天嘉五年。

　　這年冬天，周國集結了二十萬大軍，從國境上的潼關出發(fā)，逼近齊國領內(nèi)的洛陽。北魏時期，洛陽作為國都，曾是一座繁華至極的城市，如今，卻將成為戰(zhàn)場。

　　急報傳到齊國國都鄴都，朝廷一片嘩然。因為就在當年秋天，周國才向齊國提出了“百年和平”的協(xié)議，不料剛一換季，未等齊國答復，周國便突然發(fā)動這次大規(guī)模入侵。

　　在嘩然之后，齊國上下都譴責周國“忘恩負義”。不過，被譴責的對象并不是周國的君主宇文邕，而是宰相宇文護。

　　《北齊書》中對宇文護做出了這樣的評價：“名為宰相，實為國君?！庇钗淖o是周國皇帝的堂兄，周國的宰相，實際上卻不把天子放在眼里，是一名專橫至極的獨裁者。到這個冬天為止，周國已經(jīng)有兩位皇帝被宇文護殺掉了。在位的皇帝宇文邕沒有任何實權，只能看宇文護的臉色行事。

　　因此，周國這次出兵完全是出于宇文護的野心，并不是皇帝宇文邕的意思。此外，對于這次周國出兵，齊國有足夠的理由譴責宇文護“忘恩負義”。

　　雖然宇文護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但他的老母尚在，一直生活在故鄉(xiāng)。但是她的故鄉(xiāng)在齊國境內(nèi)。宇文護控制周國的國政后，很想把母親接到身邊來，因此向齊國提出送回老母的請求，同時威脅齊國：“如果不肯把我母親送來，那么周國將和北方的突厥結盟，聯(lián)手進攻齊國?！?/p>

　　齊國朝廷上下就宇文護的請求，召開了御前會議。

　　“宇文護的母親是重要人質，不能送還給周國?！庇腥颂岢鲞@樣的意見。

　　但如果周國和突厥結盟侵略齊國，那么陳國會如何行動無法預測。與其態(tài)度強硬招致國難，不如接受宇文護的請求，把他母親送到周國。這樣一來，既可以賣給宇文護一個人情，也可以讓天下人都知道齊國是重視人道的國家。

　　最后，齊國決定把宇文護的母親送到周國，不但將其視為上賓，派給她侍女和護衛(wèi)，還派遣大隊人馬護送她到周國國都長安。

　　宇文護自是非常高興，但隨后便恩將仇報。母親剛剛平安到達長安，宇文護就發(fā)出布告，調(diào)遣二十萬大軍討伐齊國。尉遲迥、達奚武、宇文憲、王雄、權景宣、田弘諸將率領大軍，高舉著“東伐”的大旗，浩浩蕩蕩地逼近洛陽。

　　齊國上下先是一片嘩然，之后便是怒不可遏。雖說是亂世，如此露骨的背信棄義，也是極為罕見的。

　　“宇文護這個畜生，一定要讓他知道我的厲害！”

　　齊國皇帝用手里的象牙笏敲打著龍床說道?！靶笊边@句罵人的話當時已經(jīng)存在了，隨著佛教的傳播，這個詞也在世間廣為流傳。

　　“去把忘恩負義的宇文護活捉，送到朕面前。朕要把他車裂，然后把他的尸體用鹽腌起來，再送到他母親那里去！竟然生養(yǎng)出這樣的畜生，他母親也是罪孽深重！”

　　齊國皇帝名為高湛，二十八歲，是一位年輕暴躁的天子。他大發(fā)雷霆，群臣都低頭不語。高湛雙眼冒著紅光在朝堂里巡視了一圈，最后視線集中在一個人身上，叫道：“蘭陵！”

　　“臣在?！?/p>

　　應聲而出的是高湛的侄子，名長恭，十八歲，封蘭陵王。蘭陵王皮膚白皙，身材修長，眉清目秀，相貌俊美。

　　“蘭陵，我命你立即出兵洛陽，討伐周賊！”

　　“謹遵圣旨?！?/p>

　　“周賊聽說有二十萬人馬，你不怕嗎？”

　　“無論多么龐大的軍隊，周軍都是無義之師，不足為懼?！?/p>

　　“真是有出息的侄子??！”皇帝話中有刺。

　　思考片刻，高湛繼續(xù)下令道：“總之，你先帶一萬士兵速速前往洛陽。斛律光守在那里，集合后暫時在洛陽防御?！?/p>

　　“謹遵圣旨?！?/p>

　　“不過，暫時不要發(fā)起攻勢，朕馬上把段韶召集到鄴都來，你們?nèi)松逃懞?，再決定戰(zhàn)術。”

　　此時，右仆射和士開向前邁了一步，手中拿著一張類似急報的紙片。他當時四十一歲，出身西域，鼻梁高得離譜，鼻頭非常尖，嘴唇也紅得過分。

　　“啟奏陛下，予州刺史王子良被周賊圍城，率領全城軍民投降了。”

　　高湛雙眼又泛出紅色的光芒。

　　“什么，投降了？他明知投降后鄴都的妻子和家人會怎樣，還是投降了?。　?/p>

　　看著年輕皇帝的表情，群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誰也不敢吱聲。蘭陵王也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蘭陵，快去吧！完成圣上的旨意！”

　　出聲打破僵局的是蘭陵王的哥哥廣寧王高孝珩。高孝珩當時二十五歲，位居大司馬，身材高大，頗有君子風度。廣寧王喜愛藝術，是當時一流的畫家。

　　“朕率兵隨后就到。蘭陵，在朕趕到之前，你能取得什么樣的戰(zhàn)果，朕非常期待！”高湛說。

　　蘭陵王向皇帝深施一禮，隨后站起身來，遵守禮節(jié)轉身退出朝堂。群臣似乎也松了一口氣。蘭陵王退出朝堂后，一名廷臣追了出去。他和蘭陵王一樣，都穿著象征身份的深紅色袍子，大約十六歲。

　　“四哥！”

　　蘭陵王聽到聲音轉過身來，少年立即投來銳利的目光和激動的聲音：

　　“四哥，不獲勝就別活著回來！”

　　這位少年是蘭陵王的弟弟安德王高延宗。蘭陵王在兄弟中排行第四，安德王排行第五。蘭陵王露出了微笑，平靜地回答道：“放心吧。你也要保重??！”

　　因為是在皇宮中，蘭陵王雖然心中思緒萬千，卻只能說出只言片語。凝視著弟弟的雙眸，蘭陵王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目送著蘭陵王離去的背影，安德王低聲嘟囔道：“四哥，一定要獲勝，活著回來……”

　　朝堂上，和士開靠近皇帝的寶座，將手中的笏板虔誠地送給皇帝?；实酆軣o聊地接了過來，胳膊肘搭在寶座扶手上，手掌托著面頰。和士開貼近皇帝低聲說道：“陛下，讓蘭陵王迎擊周賊有些不妥吧？”聲音中充滿了諂媚。

　　皇帝用充滿血絲的雙眼盯著和士開這名出身西域的高官，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和士開？”

　　“這個，蘭陵王兄弟是陛下兄長的兒子，他們戰(zhàn)功輝煌時，恐怕會有些人頭腦發(fā)昏，產(chǎn)生毫無用處的想法吧？”

　　“像去年那樣，你是想說這個吧？”

　　“誠惶誠恐?！?/p>

　　“所以朕……不，那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蘭陵如果能獲勝，對朕有用，朕自然會論功行賞。如果對朕沒用，那也沒必要讓他再活下去了……”高湛繼續(xù)低聲說道：“即使他能派上用場，如果讓朕不開心的話，也沒必要留在這個世上……呀，差點兒忘了--”

　　他調(diào)整了一下坐姿，叫道：“劉桃枝？”

　　劉桃枝是個很優(yōu)美的名字，但應聲而出跪在皇帝寶座前的，是一個相貌與眾不同的男子。他身材高大，非常健壯，雙手極長，頭上沒有一根頭發(fā)，雙眼間的距離極寬。雖然他身在朝堂，卻沒有穿官服，因為他并不是朝廷的大臣，而是無官無位的庶民，只是皇帝個人的辦事人。那么，皇帝用他是為了辦什么事呢？

　　“劉桃枝，剛才聽到王子良投降周賊的事了吧？”

　　“是?！?/p>

　　“去那家伙的家里，把他全家都殺了。”

　　“怎么個做法？”

　　“這還用問？當然是用朕最滿意的方法了?！?/p>

　　皇帝與和士開、劉桃枝旁若無人地交談著，群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凝望著他們，最后把視線集中在和士開身上。

（本文摘自：《蘭陵王:史上最俊美英雄的曠世挽歌》，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出版）

編輯：秦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