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納斯到底美在哪兒？

    2007年在下與朋友與歐洲旅游，在巴黎盧浮宮第一次親眼見到了那座名鑠千古的偉大雕塑——斷臂維納斯。

   這是我當時拍攝的

    我后來在游記中這樣記述：“站在維納斯原型面前，因為太熟，反而沒有了激情，只是不停地，轉(zhuǎn)著圈地拍照。這時有位我們的同胞（好像是高老師）說了句大實話：‘我看維納斯也沒什么美嘛，腰那么粗，簡直就是個男人！’”
    高老師真是說了句中國人的大實話，的確，無論在古代中國，還是現(xiàn)代中國，維納斯的形體都不符合我們的審美標準。古代以所謂“柳腰削肩”“柔弱無骨”為美，林黛玉是最高典型?，F(xiàn)代則講究三圍，甚至不惜苗條到“骨感”，為此不知餓死餓病了多少小姑娘。

    這樣的骨感美女好看嗎？

    如果維納斯復活，到中國來選美，第一輪就得淘汰。
 
    說到這尊雕像，我多少有點兒親身感受。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剛開始，和田就買了一座一米多高的維納斯雕塑，供我們這伙美術工作者寫生。這時文革剛結束，禁欲了那么多年，忽然有半裸模特放在那兒來畫，其新鮮感可想而知。我弄了一張對開素描大紙，一幅素描足足畫了一個星期，投入了全部激情，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正規(guī)的一次“長期作業(yè)”，自己也畫得非常滿意。

  這幅不是我畫的，我畫的似乎比這還好一些

    要說清維納斯美在哪兒，我想先從藝術之美、雕塑之美說起。
    當年我畫的時候，的確覺得這雕塑美極了，其雕塑技巧、人體動態(tài)、光影對比、肌膚質(zhì)感、衣裙紋理，俱無與倫比，無可挑剔。尤其是那準確的骨骼肌肉解剖，幾可亂真，好像肌膚下有活的器官在跳動，在呼吸。
    維納斯一腿微屈，重心放在另一條腿上，站立得極放松。腰部稍微扭轉(zhuǎn)過來，完全是一種無意識的自然狀態(tài)。雕塑想達到如此自然放松的狀態(tài)，非常難。從人體雕塑的藝術來講，全世界幾乎沒有超過它的作品。更別提雕塑水平極低的中國（據(jù)說中國最權威的雕塑家只相當于西方美院大學生的水平），怪不得中國人很難欣賞其中的藝術之美。
    在歷史上，古希臘古羅馬的維納斯雕塑不勝枚舉，千姿百態(tài)，一個比一個美，而藝術水平最高的就是這座斷臂維納斯。
    我對兩千多年前的古希臘，雕塑水平已經(jīng)達到藝術的頂峰，非常震驚。實際上古希臘這種極頂水平的雕塑作品比比皆是，真難以想象遠古的希臘人為什么那么厲害。

    古希臘雕塑仰望星空

    古希臘雕塑三美神

    其次，再看看它的文化之美。一提到維納斯，西方人幾乎個個都能深切理解它的文化內(nèi)涵，因為希臘和羅馬神話就是他們的文化之源。而中國人除了有些人知道維納斯是美神之外，很少再有更深入的了解。
    這尊雕塑的正式名稱叫“米洛斯的阿佛洛狄忒”，因為在希臘神話中，美神叫阿佛洛狄忒，羅馬神話中才叫維納斯。米洛斯是希臘的一個地名，因為這尊雕塑是在此地發(fā)現(xiàn)的。
    要了解維納斯的美，必須知道這樣一則神話。禍神為報復海洋女神，在一個地方放了一只金蘋果，上面寫著：送給最美麗的女神。為了金蘋果，維納斯（宙斯的私生女），雅典娜（宙斯的女兒），天后赫拉（宙斯的妹妹兼妻子）吵了起來。她們讓神王宙斯來評判她們?nèi)齻€中誰更漂亮。宙斯把皮球踢給了太陽神阿波羅（宙斯的兒子）來評判，為難的阿波羅又把球踢給了凡人帕里斯。最后，帕里斯把蘋果給了維納斯。由此可知，整個天國中最美的就是維納斯。

    帕里斯把金蘋果給了維納斯
 
    做為報答，維納斯又讓帕里斯成功勾引了人間最美的美女海倫，從而引起一場曠日持久的特洛伊戰(zhàn)爭。這都是禍神惹的禍。
    維納斯本身就是個多情種，風流而淫蕩，到處勾引私通，在西方文化中，這就叫“性感”，能迷倒所有男人，所以對男人來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很自然的了。在西方人心目中，一個女人美不美，不光在形體相貌，更重要在是否多情，是否性感。
    其實，即使在中國對于女性美，雖然不像西方那么直白，但同樣也要含情脈脈，風情萬種。比如《聊齋志異》的狐貍精，個個都那么美，那么多情，把書生們迷得神魂顛倒。
    五六十年代的中國你要夸一位姑娘“性感”，人家得給你一大嘴巴?，F(xiàn)在也學著西方夸“性感”了。
    所以從文化上說，在西方只要一提維納斯，那就是個情種。他們只要見到維納斯雕塑，首先把文化中的情欲美灌注了進去，一看就令人激動。

      鏡前的維納斯

    再次，這尊雕塑與其它維納斯雕塑不同之處在于，它是半裸而非全裸，它不是一覽無余，而是“猶抱琵琶半遮面”，你看她羞搭搭提著快要滑落的裙子，而它的美臀、美腿則只能隱隱約約地從裙褶中蒙朧透出，這在藝術上更增加了女性的魅力。
 
    然后，我們看看它的形體美，我們中國人看維納斯雕塑，其它都不太懂，主要就看這個形體美。但這里面有一個審美標準問題，在西方，在古代，標準不一樣。那時候講究肌肉美，裸體美，古希臘的奧林匹克運動會，主要是男子漢們在“亮塊兒”，個個都像現(xiàn)在的健美大力士。我們看看古希臘的雕塑全是這樣，肌肉發(fā)達到夸張的程度。

    與蛇搏斗的拉奧孔
 

    而中國文化不光女性美是病態(tài)的，就連男性美也一樣。中國歷史上一說就是“貌比潘安”，潘安不過是個女性化的白面書生，跟賈寶玉屬于同一類，面如冠玉，明目皓齒，儒雅倜儻。而楚霸王、張飛、李逵那類拔山扛鼎的男子漢從來不會列入“美男”序列。

    女性化的中國美男潘安
 
    既然古希臘的男子健壯到如此地步，那么女子也是相應的健美，不可能像林黛玉那樣弱柳扶風，那是病態(tài)，是怪物。當然，比起男子來還是要相對苗條一些。如果我們把這尊維納斯雕塑放在一群男神、男子漢的古代雕塑中間，就能明顯比較出維納斯的苗條和秀麗了。
    你看那豐滿的胸脯、渾圓的雙肩、柔韌的腰肢，微妙起伏的腹部，呈現(xiàn)出一種成熟的女性美。而現(xiàn)代人的女性美似乎越來越趨向于低齡化，幼女化，甚至以尚未發(fā)育起來的十三四歲的體形為美，瘦骨伶叮，傻里瓜唧，不解風月，那是一種病態(tài)追求。
    再者，西方文化在美中講究肉感，古代西方的油畫也是這樣，都是骨肉停當而勻稱。比如雷諾阿的《泉》就是美女的極致標準。

    性欲又叫做肉欲，如果美女沒有肉，也就無從談到女性之美了。像現(xiàn)代西方提倡的那種骨感模特，用骨頭棒子支撐起來的“柴禾妞”，在古代是沒人去愛的，起碼她的生育能力就令人擔憂?，F(xiàn)在西方藝術界也正在糾正這種病態(tài)傾向。
 
    最后我們談談維納斯的“殘缺美”?！皻埲薄敝猿蔀橐环N美，正是因為殘缺給讀者留下無限的想象空間，這就如同前面說的半裸比全裸更具魅力是一個道理。
    中國四大名著，只有《紅樓夢》是個殘本，它后半截究竟如何結局，便成了勾魂攝魄的夢想，眾說紛紜，竟發(fā)展出一門龐大的紅學。當然，從文筆和藝術上，《紅樓夢》也要比其它三部書更精彩。
    關于維納斯雕塑的發(fā)現(xiàn)過程有一個傳說。維納斯是希臘米洛斯的農(nóng)民伊奧爾科斯1820年春天刨地時掘獲的。出土時維納斯右臂下垂，手撫衣衿，左上臂伸過頭，握著一只蘋果。
    當時法國駐米洛領事路易斯·布勒斯特得知后，要高價收買，但由于現(xiàn)金不夠，只好派人連夜報告法國大使。大使立即命人帶巨款前往米洛。誰知農(nóng)民已將神像賣給了希臘商人，而且已經(jīng)裝船外運。大使部下決定以武力截奪。英國得知后，也派艦艇趕來爭奪，雙方展開了一場激戰(zhàn)，混戰(zhàn)中雕塑的雙臂不幸被砸斷。從此，維納斯就成了一位斷臂女神。

    發(fā)現(xiàn)了維納斯雕塑的希臘米洛斯島
 

    這個傳說我覺得非常合理，手托金蘋果正是源自那個美麗的神話，那是帕里斯送給她的美神標志，而手提裙子也很自然，所以這則傳說很有可能是真事。
    這個故事很像《紅樓夢》，曹雪芹其實已經(jīng)完成了全書，但因為種種原因，后半截被毀。民國初年好像又有人發(fā)現(xiàn)了殘稿，但隨即再次消失。維納斯也是這樣，當年雕塑時肯定是完成了的，否則不可能那樣自然合理。
    但斷臂之后再想補好便萬萬不能了。跟《紅樓夢》一樣，也出現(xiàn)過無數(shù)個彌補方案，但人們已經(jīng)看慣了斷臂，無論怎么補都覺得不自然，不美。當然，后人的藝術功力也無法與古代大師相媲美。而越是補不上，人們就越是想補，越是要想象出千萬種不同的姿態(tài)，也就越發(fā)增加了它的魅力。
 
    總之，多了解一點兒西方文化的背景，有助于我們理解維納斯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