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楚短篇小說《野象小姐》 《人民文學(xué)》2014年第1期 張楚的小說大多面對的是處于城市和鄉(xiāng)村之間灰色地帶的小鎮(zhèn),他善于書寫自己身邊那些普通人復(fù)雜晦暗的內(nèi)心世界,在他筆下,小鎮(zhèn)的人物、小鎮(zhèn)的故事、小鎮(zhèn)的生活是如此清晰而婉轉(zhuǎn)。然而,從2013年的《在云落》開始,張楚似乎下決心走出“桃源”,走出小鎮(zhèn),開啟更廣闊的文學(xué)世界,面對更普遍的日常生活。 在短篇小說《野象小姐》中,張楚為我們展示了5個女人不同的人生。安姐、華妃、翠翠和“我”是一個病房的病友,以各自不同的性格和際遇,共同面對著乳腺癌的侵?jǐn)_。這5個女人“前后腳動的手術(shù),化療時又安排到一個房間”,“我覺得他們就是那群既讓我討厭又讓我無法厭棄的窮親戚”。翠翠與老公臭腳形影不離,即使病痛折磨,她還是可以隨時享受老公的悉心照料;安姐平時沉默寡言,卻在兒子探病時將內(nèi)心壓抑已久的孤獨、隱忍全部爆發(fā)了出來;華妃是《甄嬛傳》的鐵桿粉絲,她說話刻薄、生性開朗,即使疾病讓她失去了頭發(fā)和乳房,依舊不放棄以精致的裝扮展示自己的美麗。而“我”,除了忍受病痛的折磨、女性特征的喪失,更要面對丈夫的謊言和出軌行為。 與這5個女人不同,野象小姐面對的是另外一種人生。野象小姐是醫(yī)院的清潔工,她身體健碩、豐滿,之所以叫她“野象”,是因為她有“兩條肥壯的巨腿”、“水缸般的腰身”、“走起路來仿佛一頭雜技團(tuán)的慵懶大象”。為了增加收入,野象不顧醫(yī)院的明令禁止,在醫(yī)院內(nèi)收集空瓶。一天,當(dāng)她正在垃圾桶邊撿空瓶時,正好遇到醫(yī)院領(lǐng)導(dǎo)檢查衛(wèi)生,因此被開除了。正在跟丈夫鬧離婚的“我”因為野象的事向丈夫妥協(xié),希望他利用舅舅的關(guān)系,恢復(fù)野象在醫(yī)院的工作。復(fù)職后的野象待“我”像是對待“救命恩人”一般,不僅經(jīng)常給“我”帶來各種自己親自做的大餐,甚至還邀請我“看演出”——正是這次演出,讓“我”對野象有了新的認(rèn)識。原來,野象是帶“我”和華妃去迪廳看她所表演的鋼管舞。迪廳昏暗迷離燈光下的她與醫(yī)院里那個肥碩愚蠢的女人判若兩人,“她身上裹著件鑲嵌著無數(shù)金屬箔片的黑紗衣,站在那里,仿佛美艷的菲律賓女傭”,她“隨著音樂開始扭動她肥碩的臀部”,“繞著明晃晃的鋼管風(fēng)姿綽約地拋媚眼、抖乳房,間或微微抬起她大象般的前腿”。在醫(yī)院時,野象曾頗為神秘地告訴“我”,自己的靈魂有5斤重,“我”對此不以為然。然而,眼前的野象以及全場觀眾對她表演的熱情讓“我”頓時覺得,也許她的靈魂就在這時、在這里,也許此時此刻,她的靈魂真的比別人更重。 之后不久,醫(yī)院建議“我”回家靜養(yǎng),出院前一天晚上,野象帶著自己的兒子請“我”吃牛排,“我”這才得知了野象內(nèi)心最深處的秘密:作為單身母親的她獨自帶大一個只能坐在輪椅上的腦癱男孩,為了讓他過上與其他人一樣的幸福生活,野象吃盡各種苦頭,卻從未有過任何抱怨。“我”也仿佛從她這里獲得了力量,對丈夫?qū)幟傻某鲕壷聺u漸釋懷,過著不好也不壞的日子。小說最后,“我”看到電視廣告里一個花枝招展的胖女人扭著東北大秧歌,想起在迪廳看到的跳鋼管舞的野象,她們笨拙的體態(tài)和相似的笑容,讓“我”覺得“那是我漫長、卑微、瑣碎的一生中看到過的最動人的笑容”。 小說中的5個女人面對命運不同的挑戰(zhàn),都表現(xiàn)出一種超乎尋常的堅忍和力量,在那段彼此相依為命的日子里,它們用盡全力幫助對方,仿佛那就是拯救自己。對于野象來說,“我”的出手相救讓她保住了賴以為生的工作;對于“我”來說,粗笨的野象面對生活重壓時的坦然和勇氣,不僅讓“我”動容,更給“我”帶來了無盡的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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