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五
新安首源姚際恒著
王
集傳曰:「自平王徙居東都王城,于是王室遂卑,與諸侯無異;故其詩不為雅而為風?!拱创四藲v來相傳瞽說也。孔子曰「雅、頌各得其所」。夫雅之所得,則風之所亦得。風、雅自有定體:其體風,即系之風;其體雅,即系之雅。非以王室卑之故,不為雅而為風也。茍以王室卑之故,不為雅而為風,則豈「各得其所」之謂哉!
黍離
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本韻。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本韻。悠悠蒼天,此何人本韻。哉興也。下同。
彼黍離離,彼稷之穗。行邁靡靡,中心如醉。本韻。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彼黍離離,彼稷之實。行邁靡靡,中心如噎。本韻。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悠悠蒼天,此何人哉
小序謂「閔宗周」。按史載箕子麥秀歌曰「麥秀漸漸兮,禾黍油油兮」,一商一周,何以皆托黍、稷為辭,豈周襲商乎非也。按尚書載箕、微之語皆甚拗曲不順,不應作此平易歌辭。是此詩本為閔宗周作,而后人仿之,偽為箕子之歌耳。若夫小序,則又泥箕子之歌為說而偶中者耳。
劉向新序謂「衛(wèi)伋見害,弟壽閔之,為作憂離之詩以求之」,無稽之甚。而相傳韓詩云:「黍離,伯封作也。詩人求之不得,憂懣不識于物,視彼黍離離然,反以為稷之苗?!共苤惨嘣唬骸肝粢π藕笃拗?,殺孝子伯奇,其弟伯封求而不得,作黍離詩?!勾艘嗯c伋、壽事相類,皆依托妄言。而偽說本之,亦以為尹伯封作;又稍變其意以合序說,謂「秦逐犬戎,平王命尹伯封犒秦師,過故宗廟、宮室而作」。說詩者牛鬼蛇神,至此而極矣!黍、稷并言,黍同而稷異,說者以稷之「苗」、「穗」、「實」為歷時所見,行役之久。嚴氏駁之曰:「使果為行役之久,不應黍惟言『離離』也?!共恢珎饕蜒灾F湓弧冈娙俗允螂x離,見稷之苗,之穗,之實」矣。何玄子且曲為實之曰「黍有早、晚三輩,則當離離時而或植稷之苗,稷之穗,稷之實」,殊鑿。又韓詩以為「視黍為稷」,亦鑿。大抵此為一時所賦,「稷」之「苗」、「穗」、「實」合初、終言,以取變文換韻,而「黍」為首句不變,與他篇格調多同,何必泥耶!且寫黍、稷處亦正見錯綜法。
【黍離三章,章十句?!?br>
君子于役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評]句法錯落。雞。棲。于。塒。;日。之。夕。矣。羊。、牛。下。來。[評]日落懷人,真情實況。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本韻。○賦也。下同。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雞棲于桀;日之夕矣,羊、牛下括。[評]此一句關上下,上同。君子于役,茍無饑渴!本韻。
此婦人思夫行役之作。偽說謂「戍申者之妻所作」,雖鑿而亦略近。
【君子于役二章,章八句?!?br>
君子陽陽
君子陽陽,左執(zhí)簧,右招我由房。本韻。其樂只且!賦也。下同。
君子陶陶,左執(zhí)翿,右招我由敖。本韻。其樂只且!
大序謂「君子遭亂,相招為祿仕」,此據(jù)「招」之一字為說,臆測也。集傳謂「疑亦前篇婦人所作」,此據(jù)「房」之一字為說,更鄙而稚。大抵樂必用詩,故作樂者亦作詩以摹寫之;然其人其事不可考矣。
史記稱「晏子御,意氣陽陽甚自得」,蓋本此。后作「揚揚」?!阜俊?,疑即房中之樂?!赴健?,未詳。
【君子陽陽二章,章四句?!?br>
揚之水
揚之水,不流束、薪、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申。本韻。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本韻。哉興而比也。下同。
揚之水,不流束、楚、[評]輕。彼其之子,不與我戍甫。本韻。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揚之水,不流束、蒲、[評]又輕。彼其之子,不與我戍許。本韻。懷哉,懷哉,曷月予還歸哉
據(jù)序謂「刺平王使民戍母家,其民怨之,而作此詩」。集傳因謂「申侯為王法必誅」,及謂「平王與申侯為不共戴天之仇」。此等語與詩旨絕無涉,何曉曉為然據(jù)二、三章言「戍甫」,「戍許」,則序亦恐臆說。申侯為平王母舅,甫、許則非,安得實指為平王及謂戍母家乎孔氏解之曰:「言甫、許者,以其同出四岳,俱為姜姓;既重章以變文,因借甫、許以言申,其實不戍甫、許也。」按詩于閑文自多變換,戍甫、戍申乃實事也,亦可變換,然耶否耶吾不得而知之也。
「彼其之子」,鄭氏謂「處鄉(xiāng)里者」,歐陽氏謂「國人怨諸侯不戍申」,皆可通。集傳謂「指室家」,則謬矣!
[三章]「蒲」,毛傳曰「草也」。鄭氏以為「蒲柳」,屬木,非草矣。集傳從鄭,非。
【揚之水三章,章六句?!?br>
中谷有蓷
中谷有蓷,暵其干矣。有女仳離,其矣。其嘆矣,遇人之艱難本韻。矣!興也。下同。
中谷有蓷,暵其修矣。有女仳離,條其矣。條其矣,遇人之不淑本韻。矣!
中谷有蓷,暵其濕矣。有女仳離,啜其泣矣。啜其泣矣,何嗟及本韻。矣!
此詩閔婦人遭饑饉而作:故云「有女」。集傳謂「婦人自作」,絕不類。
「仳離」,「仳」字未詳;合來恐只是「流離失所」之義。毛傳訓為「別」,按「別離」以后人語,未可以「仳」之音近「別」而遂為別也。孔氏曰:「以『仳』與『離』共文,故知當為別義?!谷绱苏f,其無確義可知。因以「仳離」為「別離」,故以為夫棄其妻;其實不然。愚意,此或閔嫠婦之詩,猶杜詩所謂「無食無兒一婦人」也。先言「艱難」,夫貧也。再言「不淑」,夫死也。禮「問死曰『如何不淑』」。末更無可言,故變文曰「何嗟及矣」。「干」、「修」、「濕」,由淺及深;「嘆」、「」、「泣」亦然。
【中谷有蓷三章,章六句?!?br>
兔爰
有兔爰爰,雉離于羅。我生之初尚無為,我生之后逢此百罹。尚。寐。無。吪。!本韻?!鸨榷x也。下同。[評]奇語。
有兔爰爰,雉離于罦。我生之初尚無造,我生之后逢此百憂。尚。寐。無。覺。!本韻。
有兔爰爰,雉離于罿。我生之初尚無庸,我生之后逢此百兇。尚。寐。無。聰。!本韻。
歐陽氏曰:「『我生之初尚無為』,謂昔尚幸r1「幸」字原脫,據(jù)校增。世無事,閑緩如兔之爰爰也?!何疑蠓甏税兕尽?,謂今時不幸,遭此亂世,如雉陷于羅網(wǎng)也?!拱匆砸蝗吮韧?,又比雉,似未安。蘇氏曰:「兔狡而難取,雉介而易執(zhí)。世亂則輕狡之人肆,而耿介之人常被其禍?!挂嗲笾^深。作此詩者,大抵軍士,若桓王好戰(zhàn),他國名為合從,實無肯為王出力者,故以兔比他國之卒,以雉自比歟「吪」字從「口」,從「言」之「訛」亦同,小雅「或寢或訛」即此。吪,方寤動而有聲也。「無吪」,不言之意;「無覺」,不見之意;「無聰」,不聞之意。凡人寤則憂,寐則不知,故愿熟寐以無聞見。奇想奇語,較苕之華「不如無生」自勝多矣。集傳句句增出「死」字,大失詩旨,絕不成語。此詩不欲為「不如無生」之直率,而集傳偏以「不如無生」意解之,是可笑也!
繻葛之戰(zhàn)以前,周室尚無事;自是而桓、文迭興,霸升王降,天下大亂矣。詩人以「我生初、后」為言,此詩史也。
【兔爰三章,章七句?!?br>
葛藟
綿綿葛藟,在河之滸。終遠兄弟,謂他人父。謂他人父,亦莫我顧!本韻?!鹋d也。下同。
綿綿葛藟,在河之涘。終遠兄弟,謂他人母。謂他人母,亦莫我有!本韻。
綿綿葛藟,在河之漘。終、遠、兄、弟。謂他人昆。謂他人昆,亦莫我聞!本韻。
序必謂「刺平王棄其九族」,甚無據(jù)。且如鄭氏謂平王以他人之父為父,固覺突然。嚴氏為之解曰:「言王終遠我兄弟者,謂父是他人之父乎不然,胡為不顧我也」于「亦」字亦不協(xié)。不若依集傳作「民去其鄉(xiāng)里,家族流離失所」解,較可。
以三章之義例之,則由「父」而「母」,由「母」而「昆」也。以三章皆有「終遠兄弟」一語例之,則末章乃直敘,一章、二章因「昆」而先及「父」、「母」也。
【葛藟三章,章六句?!?br>
采葛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本韻。兮!興也。下同。
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本韻。兮![評]摘取,佳
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本韻。兮!
小序謂「懼讒」,無據(jù)。且謂「一日不見于君,便如三月以至三歲」,夫人君遠處深宮,而人臣各有職事,不得常見君者亦多矣;必欲日日見君,方免于讒,則人臣之不被讒者幾何!豈為通論。集傳謂「淫奔」,尤可恨。即謂婦人思夫,亦奚不可,何必淫奔!然終非義之正,當作懷友之詩可也。
「葛」、「月」,「蕭」、「秋」,「艾」、「歲」,本取協(xié)韻。而后人解之,謂葛生于初夏,采于盛夏,故言「三月」;蕭采于秋,故言「三秋」;艾必三年方可治病,故言「三歲」。雖詩人之意未必如此,然亦巧合,大有思致?!笟q」、「月」,一定字樣,四時而獨言秋,秋風蕭瑟,最易懷人,亦見詩人之善言也。
【采葛三章,章三句。】
大車
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本韻?!鹳x也。下同。
大車啍啍,毳衣如璊。豈不爾思,畏子不奔!本韻。
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評]工語。謂、予、不、信,有、如、皦、日、!本韻。[評]誓辭之始。
小序謂「刺周大夫」,大序謂「男女淫奔,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焉」,頗為迂折。且夫婦有別,豈「異室」之謂乎古大夫何為使夫婦異室也集傳謂「周衰,大夫猶能以刑政治其私邑者,故淫奔者畏而歌之」,然于「同穴」之言不可通。淫奔茍合之人,死后何人為之同穴哉此目睫之論也。季明德謂「棄婦誓死不嫁之詩」,然以「爾」與「子」皆指其夫,思夫自可,何云「畏而不敢」乎偽傳、說皆以為周人從軍,訊其室家之詩,似可通。「爾」,指室家?!缸印?,指主之者?!副肌?,逃亡也。
[一章]「大車」,牛車?!鸽ヒ隆?,毛布衣。
【大車三章,章四句?!?br>
丘中有麻
丘中有麻,彼留子嗟。彼留子嗟,將其來施施。本韻?!鹋d也。下同。
丘中有麥,彼留子國。彼留子國,將其來食。本韻。
丘中有李,彼留之子。彼留之子,貽我佩玖。本韻。
小序謂「思賢」,可從。愚按,此詩固難解,然「留」字是留住之留;「子嗟」、「子國」,「子」字即下「之子」之「子」,「之子」既非人名,則「子嗟」、「子國」亦必非人名;「嗟」、「國」字只同助辭,蓋詩人意中必先有「麻」、「麥」字而后以此協(xié)其韻也。意謂丘園之中有麻、麥、李,彼且留而不出,故望其「來施施」與「來食」,而彼且不棄我,貽我以佩也。當時作詩者,婦人、孺子皆有之,故間有趁韻者,此等處正不必強解耳。拘儒不知此意,必欲執(zhí)泥求解,是自惑矣。如墉風之「孟弋」、「孟庸」,鄭風之「子充」,亦皆是也。如此說詩,千古無敢者。然請玩此篇末章「之子」二字,則上二章「子」字可明。「子」字既明,則余字只為助辭,其非共「子」字為人名亦自可明矣。此可為知者道耳。毛傳以「留」為姓,以「子嗟」、「子國」為名;「子嗟」為子,「子國」為父,「之子」又為子。集傳則不從其姓,從其名;「之子」謂并指二人。皆迂折、武斷無理。且集傳謂「婦人望其所與私者」,一婦人望二男子來,不知如何行淫法言之大污齒。
【丘中有麻三章,章四句?!?br>
鄭
緇 衣
緇衣之宜兮,敝。一字句。予又改為本韻。兮。適子之館兮,還。一字句。予授子之餐本韻。兮。賦也。下同。
緇衣之好兮,敝,予又改造本韻。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餐兮。
緇衣之席兮,敝,予又改作本韻。兮。適子之館兮,還,予授子之餐兮。
予嘗謂解經(jīng)以后出而勝,斷為不誣。如此詩,序、傳皆謂「國人美武公」;集傳、詩緝皆從之,無異說。自季明德始以為「武公好賢之詩」,則「改衣」、「適館」、「授餐」皆合。不然,此豈國人所宜施于君上者哉!說不去矣。何玄子又以為「武公有功周室,平王愛之而作此詩」,若是,第以其德己也,私也,豈得謂之好賢乎!
「緇衣」下加「敝」字,「適館」下加「還」字,妙有層次,亦使文不排熟。
【緇衣三章,章四句?!慨斪髡铝?。
將仲子
將仲子兮,無踰我里,無折我樹杞!豈。敢。愛。之。[評]宕。畏我父母。本韻。仲???。懷。也。;[評]宕。父母之言,亦可畏本韻。也。賦也。下同。
將仲子兮,無踰我墻,無折我樹桑!豈敢愛之,畏我諸兄。本韻。仲可懷也;諸兄之言,亦可畏也。
將仲子兮,無踰我園,無折我樹檀!豈敢愛之,畏人之多言。本韻。仲可懷也;人之多言,亦可畏也。
小序謂「刺莊公」。予謂就詩論詩,以意逆志,無論其為鄭事也,淫詩也,其合者吾從之而已。今按以此詩言鄭事多不合,以為淫詩則合,吾安能不從之,而故為強解以不合此詩之旨耶!其曰「豈敢愛之」,語氣自承上「折杞」言。今以「無踰我里,無折我樹祀」為比,謂無與我家事,無害我兄弟也。莊公與弟共叔段。以「豈敢愛之,畏我父母」為賦,謂我豈敢愛弟而不誅,以父母之故,故不為也。然則豈有比、賦相連為辭之理乎!是「豈敢愛之」明接上文,謂「豈敢愛此杞」,不得以為比,昭然矣。且以「仲可懷」為「祭仲之言可懷」,既必增「之言」二字,非言氣,而「懷」字亦不穩(wěn)切。諸家主此說者,嚴氏最為委曲以求合,其曰:「公非拒祭仲也,國人知公與祭仲有殺段之謀,乃反其意,設為公拒祭仲之辭以諷之。」又曰:「公未嘗有是言也,而詩人代公言之,若謂『公縱不愛段,獨不畏父母乎!』蓋譎諫也?!谷绱藶檗o,可謂迂折之甚矣。
此雖屬淫,然女子為此婉轉之辭以謝男子,而以父母、諸兄弟及人言為可畏,大有廉恥,又豈得為淫者哉!
季明德曰:「篇內(nèi)言『折』,謂因踰墻而壓折,非采折之折?!勾私庥让?。
【將仲子三章,章八句?!?br>
叔于田
叔于田,巷。無。居。人。[評]奇語。豈、無、居、人,[評]又接。不如叔也;洵美且仁!本韻。○賦也。下同。
叔于狩,巷。無。飲。酒。豈、無、飲、酒,不如叔也;洵美且好!本韻。
叔適野,巷。無。服。馬。豈、無、服、馬,不如叔也;洵美且武!本韻
小序謂「刺莊公」;篇中絕無刺莊公之意。大序于下篇謂「叔不義而得眾」,尤非。既不義矣,安能得眾乎!集傳本之,以為「不義得眾,國人愛之而作」。按莊公入京,京人即畔叔,左傳曰「京叛大叔段」是也。是必其多行不義,民久怨之,可知。乃云得眾人愛,可乎!大抵以此詩主叔段者,第以「叔」之一字耳,然何可泥也!如必欲泥「叔」字,則謂叔之左右近習之人美之,始得;一切不義得眾之說刪去可也。余說見下篇。
【叔于田三章,章五句。】
大叔于田
叔△于△田△,乘乘馬,執(zhí)轡如。組。兩驂如。舞。叔△在△藪△,火烈具。舉。襢裼暴虎,[評]此章言暴虎。獻。于。公。所。將。叔。無。狃。戒。其。傷。女。!本韻?!鹳x也。下同。[評]夾入親愛語意。
叔△于△田△,乘乘黃,兩服上。襄。兩驂鴈。行。叔△在△藪△,火烈具。揚。本韻。叔。善。射。忌。又。良。御。本韻。忌。[評]此章言射獵。抑。磬。控。忌。抑??v。送。本韻。忌。[評]詞調工絕。
叔△于△田△,乘乘鴇,兩服齊。首。兩驂如。手。叔△在△藪△,火烈具。阜。本韻。叔。馬。慢。忌。叔。發(fā)。罕。本韻。忌。抑。釋。掤。忌。抑。鬯。弓。本韻。忌。[評]此章言射獵,描摹尤妙。
匡衡封事曰,「鄭伯好勇而國人暴虎」??锓Q善說詩者,不曰叔段而曰「國人」,然則此兩篇亦未必為叔段矣。
兩馬在車中曰「服」,在旁曰「驂」。首章以「執(zhí)轡」藏「兩服」二字。
描摹工艷,鋪張亦復淋漓盡致,便為長楊、羽獵之祖。
【大叔于田三章,章十句?!?br>
清人
清人在彭△,駟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翔、本韻?!鹳x也。下同。
清人在消△,駟介麃麃,二矛重喬,河、上、乎、逍、遙、本韻。
清人在軸△,駟介陶陶,右、旋、右、抽,中、軍、作、好、本韻。[評]變文渾古。
據(jù)左傳「高克奔陳,鄭人為之賦清人」。是時師已潰散,而賦詩者猶為此言,可見詩人之意微婉如此。使非傳有明文,豈能知為春秋「鄭棄其師」之事哉!于此見釋詩之難也。
「彭」、「消」、「軸」,必非地名,不可泥「在」字?!概怼梗f文「鼓聲」;又齊風「行人彭彭」,小雅「出車彭彭」,皆作「眾」意;》未詳孰是?!篙S」,車軸也,「左旋右抽」及「中軍」正言兵車,故上言「在軸」?!赶梗丛?。
【清人三章,章四句。】
羔裘
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本韻?!鹳x也。下同。
羔裘豹、飾,[評]變??孜溆辛?。彼其之子,邦之司直。本韻。
羔裘晏、兮,[評]變。三英粲兮。彼其之子,邦之彥本韻。兮。
此鄭人美其大夫之詩,不知何指也。
[一章]「侯」韓詩云,「美也」。此即諸侯之侯。當時稱諸侯者亦取美義也。
[三章]「三英」,自是裘飾,如紽、緎之類。
【羔裘三章,章四句。】
遵大路
遵大路兮,摻執(zhí)子之袪。兮。無我惡兮,不寁故本韻。也。賦也。下同。
遵大路兮,摻執(zhí)子之手。兮。無我兮,不寁好本韻。也。
序謂「君子去莊公」,無據(jù)。集傳謂「淫婦為人所棄」,夫夫既棄之,何為猶送至大路,使婦執(zhí)其袪與手乎又曰「宋玉賦有『遵大路,攬子袪』之句,亦男女「女」,原誤「子」,據(jù)校改。下同。相悅之辭也」。然則男女相悅,又非棄婦矣。且宋玉引用詩辭,豈可據(jù)以解詩乎然其不以男女相悅置于前者,以男女不應于大路為私也;然則亦何以置于后乎!
此只是故舊于道左言情,相和好之辭,今不可考;不得強以事實之。
執(zhí)袪言「故」,執(zhí)手言「好」,下字不失分寸。
【遵大路二章,章四句?!?br>
女曰雞鳴
女△曰△[評]態(tài)。雞。鳴。[評]丑。士△曰△[評]態(tài)。昧。旦。[評]寅。子△興△[評]態(tài)。視△夜△,明。星。有。爛。[評]卯。將。將。翔。弋鳧與鴈。本韻?!鹳x也。下同。[評]先寫鳧鴈奇。
弋。讀。[評]承上二。言加之,與子宜本韻。之。宜。讀。[評]承上字。言飲酒,與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靜。好。本韻。[評]佳語。
知、子、之、來、之,雜、佩、以、贈、韻,或謂「貽」字之誤之、知、子、之、順、之,雜、佩、以、問、本韻。之、知、子、之、好、之,雜、佩、以、報、本韻。之、[評]末章有急管繁弦之意。
只是夫婦幃房之詩,然而見此士、女之賢矣。
[一章]古未以地支紀時,故曰「雞鳴」,曰「味旦」,曰「明星有爛」,皆指時言也。小星不見為卯,詩不言小星不見而言「明星有爛」,妙筆。「女曰雞鳴」,蚤矣?!甘吭幻恋?,則稍遲矣。女于是促之以興而視夜,則又遲矣。此賢婦也?!笇⑾琛?,指鳧、鴈言。鳧、鴈宿沙際蘆葦中,亦將起而翔,是可以弋之之時矣。此詩人閑筆涉趣也。
[二章]「加」,「籩豆有加」之加,指熟薦鳧、鴈也,故根「弋」字來。「宜」,宜于食也;既食而飲酒,故根「宜」字來。既飲酒而琴瑟間作,乃見其莫不靜好矣。
[三章]見不止于閨房之雍和巳也,其好賢用以遺贈之具,婦亦有以成之如此。
【女曰雞鳴三章,章六句?!?br>
有女同車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將。翔。[評]預摹一筆。佩玉瓊琚。彼美孟姜,洵美且都。本韻。○賦也。下同。
有女同車,顏如舜英。將翔,佩玉將將。彼美孟姜,德音不忘。本韻。
小序謂「刺忽」,必不是。解者因以「同車」為親迎,然親迎豈是同車乎!明系曲解。且忽已辭昏,安得言親迎耶!又謂「孟姜」為文姜,文姜淫亂殺夫,幾亡魯國,何以贊其「德音不忘」乎!孔氏謂前欲以文姜妻之,后又欲以他女妻之,他女必幼于文姜,而經(jīng)謂之「孟姜」者,刺忽應娶不娶,何必實賢實長也。此依大序,謂「忽有功于齊」,故又謂非文姜,其周章無定說如此。詩人之辭多有相同者,如采唐曰「美孟姜矣」,豈亦文姜乎是必當時齊國有長女美而賢,故詩人多以「孟姜」稱之耳。若集傳謂「淫詩」,更不足辨。
舊解以上「有女」與「孟姜」為一人。嚴氏謂其文重復,當為兩人;然其解仍依舊說。季明德謂「同車」為侄、娣之從嫁者,「孟姜」指適夫人也。其說存之。
以其下車而行,始聞其佩玉之聲,故以「將將翔」先之,善于摹神者?!赶琛棺謴挠?,故上時言鳧、鴈,此則借以言美人,亦如羽族之翔也。神女賦「婉若游龍乘云翔」,洛神賦「若將飛而未翔」,又「翩若驚鴻」,又「體迅飛鳧」,又「或翔神渚」,皆從此脫出。
【有女同車二章,章六句?!?br>
山有扶蘇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本韻?!鸨榷x也。下同。
山有橋松,隰有游龍。不見子充,乃見狡童!本韻。
小序謂「刺忽」,大序謂「所美非美然」,皆影響之辭。大序意以若不類忽辭昏事,因云「所美非美」,則「用人」亦可通之,故后人多作「用人」解。然則以上篇為辭昏者,其非確亦可知矣。集傳以序之不足服人也,于是起而全叛之,以為淫詩,則更妄矣。
「扶蘇」,毛傳謂小木,非也;蓋謂枝葉扶蘇,乃大木也?!阜鎏K」、「橋松」比「子都」、「子充」,「荷華」、「游龍」比「狂」、「狡」,義甚明。然人不敢為此解者,以「荷華」亦佳卉也。宋儒尤重之,以周茂叔有愛蓮說也。不知詩意只以在山之高大者喻美,在隰之卑弱者喻不美,初未嘗拘。自解者拘之,于是不得不以「扶蘇」為小木而以喻不美,以「荷華」喻美,下章則又以「橋松」喻美,以「游龍」喻不美,使「山」、「隰」倒置,此物錯互,非也。子都必古之美人,故孟子曰「子都之姣」?!缸映洹箍种皇浅孟隆竿棺猪崳槐匾酁楣胖廊?。觀「子都」下以「且」字助辭趁韻,亦可悟「童」字上以「充」字趁韻矣。
【山有扶蘇二章,章四句?!?br>
萚兮
萚、兮、萚、兮,風、其、吹、女、[評]大見衰颯況。叔兮伯兮,倡,予和本韻。女。比而賦也?!鹣峦?。
萚兮。萚兮。風。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本韻。女。
小序謂「刺忽」,無據(jù)。集傳謂「淫詩」,尤可恨。何玄子曰「女雖善淫,不應呼『叔兮』,又呼『伯兮』,殆非人理」,言之污人齒頰矣。
蘇氏曰:「木槁則其萚懼風,風至而隕矣。譬如人君不能自立于國,其附之者亦不可以久也。故懼而相告曰『叔兮伯兮,子茍倡之,予將和女』,蓋有異志矣?!勾苏f可存。愚按,或謂賢者憂國亂被伐而望救于他國,亦可。邶風旄丘亦有「叔兮伯兮」,是也。
「倡、和」,成語?!赋⒁?,則否,蓋為協(xié)「漂」字耳。觀此當信予謂「詩有趁韻」之說矣。
【萚兮二章,章四句?!?br>
狡童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本韻。兮。賦也。下同。
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評]即承不能餐來,無人解此。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本韻。兮。
小序謂「刺忽」,呼君為「狡童」,似未安?;蛑^刺祭仲,祭仲此時非童也,前人已辨之。
此篇與上篇皆有深于憂時之大意,大抵在鄭之亂朝;其所指何人何事,不可知矣。
[二章]「不與我食」,此句難通,蓋以世無人怨不與我食者。毛傳謂「不與賢人共食祿」,然則賢人豈有以不食祿懟君之理!以不食祿懟君,豈得為賢!且既不食祿,又何必如此憂時困苦,以至寢食俱廢耶嚴氏不從,以為「共食則可以從容謀事」,亦甚牽強。蓋皆不知詩人之意,隨筆轉換,絕不拘泥繩束似后人為文。此即承上章「不能餐」來,「不能餐」,猶之「不與我食」也。上章言「不能餐」指飲食,此章言「不能息」指起居,猶言「寢、食俱廢」也。只重上章「不與我言」,以至寢食俱廢之義;其「不與我食」,只順下湊合成文。勿為所瞞,方可謂之善說詩。
史載箕子麥秀歌,襲此。
【狡童二章,章四句?!?br>
褰裳
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本韻??裢褚睬?無韻。下同?!鹳x也。下同。
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本韻??裢褚睬?
舊解皆謂忽、突爭國,國人思大國正己;「狂童」指突。其不指忽者,以忽為世子嗣位,其立也正,國人初不怨之;且年長于突,不得為「童」,又國人不得稱君為「狂童」也。后人以集傳言淫詩之妄也,故多從之。然其實不然。春秋,突以桓十五年奔蔡;年冬,公會宋公、衛(wèi)侯。陳侯于袲,伐鄭。十六年,公會宋公、衛(wèi)侯、陳侯、蔡侯伐鄭。左傳曰「謀伐鄭,將納厲公也」。是諸侯皆助突伐忽,今乃謂國人怨突篡國而望他國來見正,豈非夢語耶!且「士」字亦說不去?;蛑^「童」指祭仲,尤謬,不辨。又或者仍惑集傳,以為淫詩。按左氏,鄭六卿餞韓宣子而子太叔賦之,豈敢以本國之淫詩贈大國之卿哉!必不然矣。因嘆序說「思見正」,本循韓宣子、子太叔之言而云,而集傳以為淫詩,又不一顧之,皆非也。
【褰裳二章,章五句。】
豐
子之豐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本韻兮。賦也。下同。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將本韻兮。
衣錦褧衣,裳錦褧裳。叔兮伯兮,駕予與行。本韻。
裳錦褧裳,衣錦褧衣。叔兮伯兮,駕予與歸。本韻。
此女子于歸自之詩。「俟巷」,「俟堂」,男子親迎也。女子在房觀之,悔不能送將也。于是復自言其登車之時,衣錦衣、錦裳,且有加衣如此?!甘濉⒉梗杆驼呤炕瓒Y 有送者,不必定是兄弟,即送者之長幼而言也。乃駕予而行以歸之矣。何玄子曰:「朱子謂『婦人與男子失配,既乃悔之而作』,則是奔也,豈有奔其人而乃具禮服以待車馬者乎且堂上非所私之地,既稱『伯』,又稱『叔』,何所私之眾哉」
【豐四章:二章章三句,二章章四句?!?br>
東門之墠
東門之墠,茹藘在阪。其。室。則。邇。其。人。甚。遠。本韻?!鹋d也。下同。[評]人在室中,何分遠邇妙義請參。
東門之栗,有踐家室。豈不爾思,子不我即。本韻。
此詩自序、傳以來,無不目為淫詩者,吾以為貞詩亦奚不可。男子欲求此女,此女貞潔自守,不肯茍從,故男子有「室邇?nèi)诉h」之嘆。下章「不我即」者,所以寫其人遠也。女子貞矣,然則男子雖萌其心而遂止,亦不得為淫矣。
「其室則邇,其人甚遠」,較論語所引「豈不爾思,室是遠而」所勝為多。彼言「室遠」,此偏言「室邇」,而以「遠」字屬人,靈心妙手。又八字中不露一「思」字,乃覺無非思,尤妙?!杆肌棺钟谙抡率悸吨!缸硬晃壹础?,正釋「人遠」,又以見人遠之非果遠也。
【東門之墠二章,章四句?!?br>
風雨
風雨凄。凄。[評]晦。雞鳴喈。喈。[評]初號。既見君子,云胡不夷!本韻。○興也。下同。
風雨瀟。瀟。[評]晦。雞鳴膠。膠。[評]再號。既見君子,云胡不瘳!本韻。
風雨如?;蕖評]黎明。雞鳴不。已。[評]三號。既見君子,云胡不喜!本韻。
小序謂「思君子」,此何必言。
「喈」為眾聲和;初鳴聲尚微,但覺其眾和耳。再鳴則聲漸高,「膠膠」;同聲高大也。三號以后,天將曉,相續(xù)不已矣;「如晦」,正寫其明也。惟其明,故曰「如晦」。惟其為「如晦」,則「凄凄」、「瀟瀟」時尚晦可知。詩意之妙如此,無人領會,可與語而心賞者,如何如何
【風雨三章,章四句?!?br>
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v我不往,子寧不嗣音!本韻。○賦也。下同。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v我不往,子寧不來!本韻。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本韻。兮。
小序謂「刺學校廢」,無據(jù)。此疑亦思友之詩。玩「縱我不往」之言,當是師之于弟子也。禮云「禮聞來學,不聞往教」,是也。又禮云「父母在,衣純以青」,故曰「青衿」。其于佩亦曰「青青」者,順承上文也。
【子衿三章,章四句?!?br>
揚之水
揚之水,不流束楚。終鮮兄弟,維予與女。無信人之言,人實女!本韻?!鹋d而比也。下同
揚之水,不流束薪。終鮮兄弟,維予二人。無信人之言,人實不信!本韻。
序謂「閔忽之無忠臣」。曹氏曰:「左傳莊十四年,忽與子儀、子亹皆已死,而原繁謂厲公曰『莊公之子猶有八人』,不得為『鮮』,然則非閔忽詩明矣?!?br>
【揚之水二章,章六句?!?br>
出其東門
出其東門,有女如、云、雖則如云,匪我思存。縞。衣。綦。巾。[評]妙飾。聊樂我員。本韻。○賦也。下同。
出其闉阇,有女如荼。雖則如荼,匪我思且??c衣茹藘,聊可與娛。本韻。
小序謂「閔亂」,詩絕無此意,按鄭國春月,士女出游,士人見之,自言無所系思,而室家聊足與娛樂也。男固貞矣,女不必淫。以「如云」、「如荼」之女而皆謂之淫,罪過罪過,人孰無母、妻、女哉!
【出其東門二章,章六句。】
野有蔓草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本韻。兮。興也。下同。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揚。[評]回文之祖。邂逅相遇,與子偕臧本韻。
小序謂「思遇時」,絕無意?;蛞詾殄忮速t者作,然則賢其「清揚婉兮」之美耶
此似男女及時昏姻之詩。
【野有蔓草二章,章六句?!?br>
溱洧
溱與洧,方渙渙兮。士與女,方秉蕑本韻。兮。女。曰。「觀。乎?!故俊T??!讣?。且?!??!盖?。往。觀。乎。本韻。洧。之。外。洵。吁。且。樂。!」[評]詩中敘問答,甚奇。此亦士語。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本韻?!鹳x也。下同。
溱與洧,瀏其清矣。士與女,殷其盈本韻。矣。女曰「觀乎」士曰「既且」?!盖彝^乎,洧之外,洵吁且樂!」維士與女,伊其相謔,贈之以勺藥。
序謂淫詩,此刺淫詩也。篇中「士、女」字甚多,非士與女所自作明矣。
集傳曰「鄭國之俗,三月上巳之辰,采蘭水上以祓除不祥」,此本后漢書薛君注曰:「鄭國之俗,三月上巳,桃花水下之時,于溱、洧兩水之上招魂續(xù)魄,秉蕑草,祓除不祥?!鬼n詩傳亦云之。按此即所謂「祓禊」,乃起于漢時,后謂之「修禊事」;今以言詩,蓋附會之說也。又「秉蕑」者,禮內(nèi)則「佩帨、蘭」,「男女皆佩容臭」也。秉者,身秉之,不必定是手執(zhí)也。集傳以「秉蕑」為采蘭,尤誤。蘭生谷中,豈生水中乎!且手中既秉蕑,又秉勺以贈,亦稠迭不合矣。又謂「勺藥,香草也」,亦謬?!干姿帯梗唇衲档?,古名勺藥。自唐玄宗始得木勺藥于宮中,因呼「牡丹」。詳見予庸言錄。其花香,根葉不香,何得混云「香草」乎!又名以「藥」者,其根藥中用此甚廣,故獨擅藥名,即今所謂「白芍」也。漢人醫(yī)方有「白芍」,無牡丹皮;其「丹皮」亦唐后醫(yī)方始見之?;蛟唬荷炙幧评硌?,為婦人要藥,故以贈之。又鄭即今河南地。今河南牡丹甚多,蓋古時已然,故詩人所及之焉。
歷觀鄭風諸詩,其類淫詩者,惟將仲子及此篇而已。將仲子為女謝男之詩,此篇則刺淫者也,皆非淫詩。若以其論,召南之野有死,邶風之靜女,墉風之桑中,齊風之東方之日,亦孰非鄰于淫者,何獨咎鄭也蓋貞、淫間雜,采詩者皆所不廢;第以出諸諷刺之口,其要旨歸于「思無邪」而已。且鄭詩之善者亦未嘗少于他國也。緇衣之好賢,羔裘之美德,尚矣。女曰雞鳴大有脫簪之風,出其東門亦類漢廣之義,率皆嚴氣正性,奚淫之有!特以陋儒誤讀魯論「放鄭聲」一語,于是堅執(zhí)成見,曲解經(jīng)文,謂之「淫詩」;且謂之「女惑男」。直是失其本心,于以犯大不韙,為名教罪人。此千載以下人人所共惡者,予更何贅焉!特自作序者「固哉」為詩,必欲切合鄭事。夫言詩而有關國是,疇不愿之,然其如不類何!故予謂漢儒言詩不類,以致宋儒起而叛之,于是肆其邪說,無所忌憚。予固不憾漢儒言詩不類;憾其言詩不類,使后人一折而入于淫耳。予讀鄭風諸篇,于漢、宋之儒不能無三嘆焉。然漢儒之誤也猶正,宋儒之誤也則邪。宋儒之罪實浮于漢儒多矣。或曰:子既兩不許可,何以多無說處此曰:生數(shù)千載以下,必欲妄解數(shù)千載之上之詩,是仍踵漢、宋之余習,不則且為明之豐坊、何楷也,吾不敢也。故寧甘寡昧,所不得辭。后之人亦可諒予志矣!
【溱洧二章,章十二句。】
詩經(jīng)通論卷六
新安首源姚際恒著
齊
雞鳴
雞。既。鳴。矣。[評]寤。虛。朝既盈矣。──匪。雞。則。鳴。蒼。蠅。之。聲。!本韻?!鹳x也。下同。[評]審聽。實。
東。方。明。矣。[評]再寤。虛。朝既昌矣。──匪。東。方。則。明。月。出。之。光。!本韻。[評]諦視。實。
蟲。飛。薨。薨。[評]將曉。甘。與。子。同。夢。──[評]工語。會且歸矣,無、庶、予、子、憎、!本韻。[評]倒字句。
序謂「思賢妃,刺哀公」。朱郁儀謂「美乙公之王姬」。偽說謂「衛(wèi)姬勸桓公」。眾說不一,皆無確據(jù)。然則序亦安可從也。
此似刺齊侯之詩。嚴氏謂「上二章大史奏雞鳴,公乃謂『此非雞之鳴,是蒼蠅之聲耳』,以見其荒淫昏亂」,似是。二章仿此。三章,「為語其所昵之辭」,亦可通。舊說皆謂三章為賢妃之辭;「匪雞則鳴」,忽下斷語,又稱君為「子」,皆未安。
此詩大指,予從嚴氏。若夫嚴氏曰:「舊說以為古之賢妃警其夫,欲令早起,誤以蠅聲為雞聲。蠅以天將明乃飛而有聲,雞未鳴之前無蠅聲也?!勾苏f誤矣。即作賢妃誤以蠅聲為雞聲解,亦可。何也蠅聲夜中雖間有之,今小蠅無聲,惟大者有聲。然亦不必泥。蒼蠅之聲,猶云蟲鳴聲耳。秋夜有蟲鳴;此必夏夜,故云蒼蠅?;蛑^賢妃誤聽,或謂君誤指,皆無不可。乃謂「蠅以天將明乃飛而有聲」,是誤以蚊聲為蠅聲也。蚊則天將明飛而有聲,即下所謂「蟲飛薨薨」是也。自嚴氏為此說,后人均疑蠅聲在雞鳴后,與下「月光」不一例,于是紛紛鑿解。朱郁儀謂「月」字乃「日」字之誤。季明德以一章為「疑其已遲」,二章為「幸其尚蚤」。何玄子曰:「賢妃謂君毋謂雞聲為蚤,過此以往,不但聞雞聲,將有蒼蠅之聲矣?!挂驀@詩人本謂誤以蠅聲為雞聲,解詩者又誤以蠅聲為蚊聲,真堪捧腹。埤雅,澫猜曳桑似蚊而小,望之如霧。荀子所謂「酰酸而澗邸拐咭?。蚁撽渡?,與蚊實異。說文「秦謂之潱楚謂之蚊」,似未深考。
[三章]「會且歸矣」,君謂朝會者且欲歸而治事矣;「無庶予、子憎」謂庶幾無使人憎予與子也。是倒字句法,以見君天明方起,尚留戀于色而為辭也。嚴氏謂「吾會朝即歸,庶無為吾子所憎也」,鄙而稚。集傳主賢妃言,謂「俟君不出,則將散而歸矣」,并無理。
[增]此詩謂賢妃作亦可,即謂賢大夫之妻作亦何不可??傊?,警其夫欲令早起,故終夜關心,乍寐乍覺,誤以蠅聲為雞聲,以月光為東方明,真情實境,寫來活現(xiàn)。此亦夏月廿四、五、六、七等夜常有之事,惟知者可與道耳。庭燎不安于寢,間「夜何其」,亦同此意。乃解詩者不知領會微旨,專在字句紛紛聚辯,使人不見詩之妙,何耶愚謂此詩妙處須于句外求之;如以辭而已,非惟索解為難,且將怪作者矛盾矣。
【雞鳴三章,章四句?!?br>
還
子之還兮,遭、我、乎峱之間兮。[評]多以我字見姿。并驅從兩肩兮,揖、我、謂、我、儇本韻。兮。賦也。下同。
子之茂兮,遭我乎峱之道兮。并驅從兩牡兮,揖我謂我好本韻。兮。
子之昌兮,遭我乎峱之陽兮。并驅從兩狼兮,揖我謂我臧本韻。兮。
序謂「刺哀公」,無據(jù)。按田獵亦男子所有事,豳風之「于貉」、「為裘」,秦風之「奉時辰牡」,安在其為「荒」哉!且此無「君、公」字,乃民庶耳,則尤不當刺。第詩之贈答處若有矜夸之意,以為見齊俗之尚功利則可,若必曰「不自知其非」,曰「其俗不美」,無乃矮人觀場之見乎!
【還三章,章四句。】
著
俟我于著、乎而,[評]實。充耳以素、乎而,[評]實。尚之以瓊、華、本韻乎而。賦也。下同。[評]虛。
俟我于庭乎而,充耳以青乎而,尚之以瓊瑩本韻。乎而。
俟我于堂乎而,充耳以黃乎而,尚之以瓊英本韻。乎而。
序謂「刺時不親迎」。按此本言親迎。必欲反之為刺,何居若是,則凡美者皆可為刺矣。又可異者,呂氏祖其「刺不親迎」之說,以為「女至門,始見其俟己」,安見此「著」與「庭」、「堂」為家而非女家乎鄭風 豐篇亦有「俟我乎堂」句,解者皆以為女家,又何居況即謂女至家,安知其前不至女家耶
此女子于歸見親迎之詩,今不可知其為何人。觀充耳以瓊玉,則亦貴人矣。「瓊」,赤玉,貴者用之?!溉A」、「瑩」、「英」,取協(xié)韻,以贊其玉之色澤也。毛傳分「瓊華」、「瓊瑩」、「瓊英」為三種物,已自可笑;而又以瓊華為「石」,瓊瑩、瓊英為「石似玉」,又以分君、卿、大夫、士,尤謬。集傳本之,皆以三者為「石似玉」,亦不可解。
「著」、「庭」、「堂」,三地?!杆亍?、「青」、「黃」,紞之三色。瓊惟一玉,而以「華」、「瑩」、「英」贊之,虛、實位置如此。
【著三章,章三句?!?br>
東方之日
東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本韻。兮。興也。下同。
東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闥兮。在我闥兮,履我發(fā)本韻。兮。
小序謂「刺衰」,孔氏謂「刺哀公」,偽傳、說謂「刺莊公」,何玄子謂「刺襄公」,說詩者果可以群逞臆見如是乎!
此刺淫之詩,以「日」、「月」為興,作兩章韻頭耳。執(zhí)泥「日」、「月」求解,皆非是。
【東方之日二章,章五句。】
東方未明
東方未明,顛倒衣、裳。本韻。顛之倒之,自公召本韻。之。賦也。
東方未晞,顛倒裳、衣。本韻。倒之顛之,自公令本韻。之。賦也。
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不能辰夜,不夙則莫。本韻?!鸨纫?。
小序謂「刺無節(jié)」,然古人雞鳴而起,雞鳴時正東方未明,可以起矣,并不為蚤,何言「無節(jié)」乎!此泥后世晏起而妄論古,可笑也。末章難詳。
【東方未明三章,章四句?!?br>
南山
南山崔崔,雄狐綏綏。魯?shù)烙惺帲R子由歸。既、曰、歸止,[評]刺辭。曷又懷本韻。止比而賦也。下同。
葛屨五兩,冠緌雙止。魯?shù)烙惺?,齊子庸止。既曰庸止,曷又從本韻。止
蓺麻如之何,衡、從其畝。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本韻。既曰告止,曷又鞠本韻。止
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既曰得止,曷又極本韻。止
詩中曰「魯?shù)馈?,曰「齊子」,明是齊襄公、文姜之事。又四章皆有「既曰」及「曷又」字,其為刺辭亦甚顯然。
小序謂「刺齊襄公」,只似籠統(tǒng)語。集傳謂「前二章刺齊襄,后二章刺魯桓」,未免割裂,辭意不貴。季明德謂「通篇刺文姜」,然則「雄狐」之說為何何玄子謂「惟首章首二句刺齊襄,首章『懷』字刺文姜,二章『從』字刺魯桓,下二章又追原其夫婦成昏之始」,尤鑿。惟嚴氏謂「通篇刺魯桓」,似得之,蓋謂齊人不當以「雄狐」目其君也。其曰「雄狐綏綏然求匹,喻魯桓求昏于齊也」。又曰「齊人不敢斥言其君之惡而歸咎于魯之辭也。辭雖歸咎于魯,所以刺襄公者深矣」。如此,則辭旨歸一而意亦周匝。
[二章]「五」,伍通,「參伍」之伍。葛屨相伍必兩,冠緌必雙。下句不用「伍」字,即承上意而以「止」字足之。
【南山四章,章六句?!?br>
甫田
無田甫田,維莠驕驕。無思遠人,勞心忉忉。本韻?!鸨榷x也。
無田甫田,維莠桀桀。無思遠人,勞心怛怛。本韻。○比而賦也。
婉兮孌兮,總角丱兮。未幾見兮,突而弁本韻。兮。非比,然未詳。
此詩未詳。小序謂「刺襄公」,無據(jù)。大序謂「無禮義而求大功,不修德而求諸侯」云云,集傳且謂「戒時人厭小而務大,忽近而圖遠」云云,大抵皆影響之論。而集傳說理,于詩尤遠,又以末章為比;按未章明是賦,必無此比體,惟知者可與道耳。何玄子謂「刺魯莊公」,以末章云「婉兮孌兮」,猗嗟亦云「猗嗟孌兮,清揚婉兮」也。按詩多同句,而上二章之辭則全不合。
【甫田三章,章四句?!?br>
盧令
盧令。令。[評]聲。其人美且。仁。通韻?!鹳x也。下同。[評]心。
盧重。環(huán)。[評]形。其人美且。鬈。本韻。[評]形。
盧重。镅。[評]形。其人美且。偲。本韻。[評]形。
序「刺襄公」。何玄子曰:「公羊傳載莊四年,公與齊侯狩于禚。左傳載莊八年,齊侯田于貝丘,見大豕,從者曰:『公子彭生也!』公怒,射之,豕人立而啼。公懼,墜于車,因遂為無知所弒。此足為襄公好田之證?!?br>
「令令」,即環(huán)、镅之聲?!各堋?,說文「發(fā)好也」?!競啤?,集傳曰「多須之貌。春秋傳所謂『于思』。偲、思,古通用」。按以上「鬈」字例之,則此說是。
【盧令三章,章二句?!?br>
敝笱
敝笱在梁,其魚魴。齊子歸止,其從如。云。本韻。○比而賦也。下同。
敝笱在梁,其魚魴鱮。齊子歸止,其從如。雨。本韻。[評]承云。
敝笱在梁,其魚唯唯。[評]變。齊子歸止,其從如。水。本韻。[評]承雨。
此指文姜詩?!笟w」,指于歸;「從」,指從嫁,自順。集傳以文姜如齊多在莊公之世,故以為刺莊公,非也。因以「歸」為歸寧,既牽強,而不能防閑其母之罪,孰若不能防閑其妻之罪為尤重耶!
[一章、二章]「魴」、「魴鱮」總連「魴」字,蓋魴為魚之絕美,陳風曰「豈其食魚,必河之魴」,是也?!浮古c「鱮」取換韻腳耳,不必泥。
[三章]「唯唯」,毛傳謂「出入不制」,雖非「唯」字正義,然于詩旨則合,姑從之。鄭氏謂「行相隨順之貌」,若是,則為心下「從」者。夫詩意本取敝笱不能制魚況魯桓不能制妻,乃況從者,何耶不可從。
「魚」,陰類,故比文姜?!冈啤埂ⅰ赣辍?、「水」,亦皆陰氣,故比從者。
【敝笱三章,章四句。】
載驅
載驅薄薄,簟茀、朱鞹。魯?shù)烙惺帲R子發(fā)夕。本韻?!鹳x也。下同。
四驪濟濟,垂轡沵沵。魯?shù)烙惺帲R子豈。弟。本韻。[評]意。
汶水湯湯,行人彭彭。魯?shù)烙惺?,齊子翔。本韻。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魯?shù)烙惺帲R子游敖。本韻。
小序謂「刺齊襄」,因以前二章上句指襄公。集傳皆以為指文姜,意亦貫。
【載驅四章,章四句?!?br>
猗嗟
猗嗟昌兮,頎而長兮。抑、若、揚、兮,[評]摹神。美、目、揚、兮;巧趨蹌兮;射。則。臧。本韻。兮。賦也。下同。[評]先虛言射。
猗嗟名兮,美、目、清兮。儀既成兮;終。日。射。侯。不。出。正。兮。;[評]此言射而中。展我甥本韻。兮。
猗嗟孌兮,清、揚、婉兮。舞則選兮;射。則。貫。兮。四。矢。反。兮。;以。御。亂。本韻。兮。[評]此言射而貫,貫必有力,故言御亂。
小序謂「刺莊公」,是。
何玄子曰:「春秋莊四年冬『公及齊人狩于禚』,此詩疑即狩禚事,蓋公朝齊而因以狩也。古者諸侯相朝則有賓射,故所言者皆賓射之禮。又詩曰『展我甥兮』,自是莊公初至齊而人驟見之之語?!勾苏f似有理。
[二章]「巧趨蹌兮」,何玄子曰:「蓋升階、降階、就位、復位之時?!?br>
[三章]何玄子曰:「『貫』,貫布也。禮,射布侯中必貫,始釋算。鄉(xiāng)射禮云『不貫不釋』,是也。『反』者,反其矢于受矢之處,即楅是也。」大序曰「夫人莊公為齊侯之子焉」,蓋本公、谷二傳為說。春秋「子同生」,谷梁曰「疑,故志之」。公羊曰「夫人譖于齊侯,『公曰:「同非吾子,齊侯之子也!」』」按此事曖昧,序據(jù)以說詩,謬。鄭氏于「展我甥兮」之下云「展,誠也,言誠者,拒時人言齊侯之子」,又本序說。然詩人未必果有此意也。后之解詩者,不信序說,則不用可也。集傳既用序說,又為之辨誣,尤可笑。
集傳于「美目揚兮」釋曰「揚,目之動也」,于「清揚婉兮」又曰「揚,眉之美也」,何居
三章皆言射,極有條理,而敘法錯綜入妙。
【猗嗟三章,章六句。】
魏
葛屨
糾糾葛屨,可以屨霜。摻摻女手,可以縫裳。本韻。要之襋之,好人服本韻。之。興也。
好人提提,宛然左辟,佩其象揥。維是褊心,是以為刺。本韻?!鹳x也。
此詩「刺褊」,已見本文。大序因「糾糾葛屨」二句,并為刺「儉嗇」,非也。儉為美德,「與其奢也寧儉」,夫子不云乎!序之以為「儉嗇」者,誤泥首章首二句,以為賦也。不知此是興。詩人取興多有難詳者,不必執(zhí)泥強求。集傳既以為興,是已,乃亦依序謂「刺儉嗇」,何耶毛傳以「女」為嫁未三月之女,武斷殊甚。集傳亦謬從之。
此詩疑其時夫人之妾媵所作,以刺夫人者。
[一章]「糾糾」,毛傳曰「猶繚繚也」。集傳曰「繚戾寒涼之意」。以傳字作「繚戾寒涼」合下「履霜」意,杜撰而稚。詩取興謂雖糾糾之葛屨亦可以履霜,則摻摻之女手亦可以縫裳矣,于是要之襋之,使好人服之?!负萌恕?,猶美人,指夫人也。以見其服事之勤如此。
[二章]于是承「好人」而言,見其提提然安諦也,其儀容宛然左避而退讓也,其服飾佩其象揥也;維是其心褊急,是以為刺耳。
【葛屨二章:一章六句,一章五句?!?br>
汾沮洳
彼汾沮洳,言采其莫。彼其之子,美無度;美無度,殊異乎公路本韻?!鹋d也。下同。
彼汾一方,言采其桑。彼其之子,美如英;美如英,殊異乎公行。本韻。
彼汾一曲,言采其藚。彼其之子,美如玉;美如玉,殊異乎公族。本韻。
小序謂「刺儉」,此蒙上篇之誤而為說也。此篇不惟絕不見刺意,且亦無儉意。乃謂魏君親采莫與桑與藚以合「刺儉」「刺儉」,原誤作「儉之」,今改。之說,豈不稚其可笑乎!且詩亦無人采莫、又采桑、又采藚者,其為興義甚明。彼蓋直以每章上二句為賦也。集傳既以為興,而亦序謂「刺儉」,何耶其曰,「興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之辭也」,則采莫為他物矣,刺儉之意于何而見又曰「儉嗇、褊急之態(tài)」,并連上篇褊急以入此篇,尤可笑。又毛、鄭諸解以「美無度」為美辭,以「殊異乎公路」為刺辭;方美而忽刺,亦無此理。
此詩人贊其公族大夫之詩,托言采物而見其人以起興也。當時公族之人多習為驕貴,不循禮法故言此子美不可量,殊異乎公路之輩,猶言「超出流輩」也。正意在末章「公族」二字?!腹贰?、「公行」亦公族官名,取換韻耳。左傳晉有公族、公行之官,不必據(jù)以解此,安知魏之制度同于晉乎
【汾沮洳三章,章六句?!?br>
園有桃
園有桃,其實之殽。心之憂矣,我、歌、且、謠、不。知。我。者。謂。我。士。也。驕。本韻。彼。人。是。哉。子。曰。何。其。[評]詩如行文,極縱橫排宕之致。心之憂矣,其。誰。知。之。[評]總不知。其誰知之,蓋。亦。勿。思。本韻。○興也。下同。[評]答不知我者。
園有棘,其實之食。心之憂矣,聊。以。行。國。不。知。我。者。謂。我。士。也。罔。極。本韻。[評]摹神。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憂矣,其誰知之其誰知之,蓋亦勿思。
小序謂「刺時」,大序謂「國小而無德教」,集傳承之,大抵皆依摹上三篇為說也。
此賢者憂時之詩。
「園有桃」二句,毛傳、集傳皆以為興,是已。然毛傳謂「園有桃其實之殽,國有民得其力」,非是。集傳謂「園有桃,則其實之殽矣;心之憂,則我歌且謠矣」,亦無意義。此蓋謂桃、棘,果實之賤者,園有之,猶可以為食,興國之無人也,故直接以「心之憂矣」云云。詩之興體不一,在乎善會之而已。
【園有桃二章,章十二句?!?br>
陟岵
陟彼岵兮,瞻望父本韻。兮。父曰:「嗟予子,句。行役夙夜無已。上慎旃哉,猶來無止!」本韻?!鹳x也。下同。
陟彼屺兮,瞻望母本韻。兮。母曰:「嗟予季,句。行役夙夜無寐。上慎旃哉,猶來無棄!」本韻。
陟彼岡兮,瞻望兄本韻。兮。兄曰:「嗟予弟,句。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猶來無死!」本韻。
小序謂「孝子行役,思念父母」,是。
爾雅「有草木,岵;無草木,峐」。●同。毛傳反之,非?!父冈弧挂韵?,皆父于其臨行教戒之辭?!笩o止」,謂無止于彼而不來也。「無棄」,謂無棄我而不歸也?!笩o死」,則加激切矣。集傳于上二章皆預纏「死」字,無謂。
【陟岵三章,章六句?!?br>
十畝之間
十畝之間兮,桑者閑閑兮,「行與子還本韻。兮!」賦也。下同。
十畝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與子逝本韻。兮!」
此類刺淫之詩,蓋以「桑者」為婦人古稱,采桑皆婦人,無稱男子者。若為君子思隱,則何為及于婦人耶。毛傳解「閑閑」之義曰「閑閑然男女無別往來之貌」,蓋已知桑者為女子,微見其意矣。曹植詩云「美女妖且閑,采桑歧路間」,亦得此意。古西北之地多植桑,與今絕異,故指男女之私者必曰「桑中」也。此描摹桑者閑閑、泄泄之態(tài),而行將與之還而往,正類其意。不然,則夫之呼其妻,亦未可知也。因嘆此詩若雜鄭風中,集傳必以為淫詩,今在魏風,遂不之覺,于此見其有耳而無目。則其謂鄭風為淫詩者,其非淫詩可知矣。
孟子云「五畝之宅,樹之以?!?。此十畝者合兩宅而言,故曰「之間」?!感剐埂?,亦「閑閑」之義。
【十畝之間二章,章三句?!?br>
伐檀
坎坎伐檀兮,寘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漣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懸。貆。兮。[評]只是借形君子,莫認作實。寫西北人家如畫。彼君子兮,不素餐本韻。兮!興也。下同。
坎坎伐輻兮,寘之河之側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懸。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本韻。兮!
坎坎伐輪兮,寘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懸。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飧本韻。兮!
小序謂「刺貪」;大序謂「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祿,君子不得進仕爾」。謂「刺貪」者,指「不稼」以下而言也。謂「不得進仕」者,指章首三句而言也?!复特潯古c「不得進仕」各自為義,兩不相蒙。又首三句,解詩者不為賦則為比。今按之,以為賦者,毛、鄭解,集傳從之。則以伐檀為實事。夫君子之人豈必從事力作即從事力作,如伐檀及稼穡、狩獵諸事,庸夫類為之,皆自食其力;君子為此,何以見其賢既有難通,而「河水清且漣猗」一句竟無著落:言君子不仕,伐檀以自給,而置于河干,可也,何為贊河水耶毛傳云「若俟河水清且漣」,此仿左傳「俟河之清,人壽幾何」為說,添出「若俟」字,殊非語氣。以為比者,蘇氏解。謂伐檀宜為車,今河非用車之處,仍只君子不得進仕之義,與下義不蒙。而「河水」一句雖竭力曲解,亦終不合。
再四思之,此首三句非賦,非比,乃興也。興體不必盡與下所合,不可固執(zhí)求之。只是君子者適見有伐檀為車,用置于河干,而河水正清且漣猗之時,即所見以為興,而下乃其事也。
此詩美君子之不素餐,「不稼」四句只是借小人以形君子,亦借君子以罵小人,乃反襯「不素餐」之義耳。末二句始露其旨。若以為「刺貪」,失之矣。
【伐檀三章,章九句?!?br>
碩鼠
碩鼠,碩鼠,無食我黍!三歲貫女,莫我肯顧。逝將去女,適彼樂土。樂。土。樂。土。[評]津津。爰得我所。本韻?!鸨榷x也。下同。
碩鼠,碩鼠,無食我麥!三歲貫女,莫我肯德。逝將去女,適彼樂國。樂國樂國,爰得我直。本韻。
碩鼠,碩鼠,無食我苗!三歲貫女,莫我肯勞。逝將去女,適彼樂郊。樂郊樂郊,誰之永號。本韻。
此詩刺重斂苛政,特為明顯。
【碩鼠三章,章八句?!?br>
唐
蟋蟀
蟋、蟀、在、堂,歲、聿、其、莫、今、我、不、樂,日、月、其、除、[評]感時惜物詩肇端于此。無已大康,職思其居。好樂無荒,良士瞿瞿。本韻?!鹳x也。下同。
蟋蟀在堂,歲聿其逝。今我不樂,日月其邁。無已大康,職思其外。好樂無荒,良士蹶蹶。本韻。
蟋蟀在堂,役車其休。今我不樂,日月其慆。無已大康,職思其憂。好樂無荒,良士休休。本韻。
小序謂「刺晉僖「僖」,原誤「昭」,據(jù)校改。公。集傳謂「民間終歲勞苦之詩」。觀詩中「良士」二字,既非君上,亦不必盡是細民,乃士大夫之詩也。
每章八句,上四句一意,下四句一意。上四句言及時行樂,下四句又戒無過甚也。蘇氏以其前后不類,作君、臣告語之辭,鑿矣。
【蟋蟀三章,章八句。】
山有樞
山有樞,隰有榆。子有衣裳,弗曳弗婁。子有車馬,弗馳弗驅。宛其死矣,他人是愉!本韻?!鹋d也。下同。
山有栲,隰有杻。子有庭內(nèi),弗灑弗掃。子有鐘鼓,弗鼓弗考。宛其死矣,他人是保!本韻。
山有漆,隰有栗。子有酒食,何不日鼓瑟[評]漢魏詩鼻祖。且以喜樂,且以永日。宛其死矣 ,他人入室!本韻。
小序謂「刺晉昭公」,無據(jù)。集傳謂「答前篇之意而解其憂」,亦謬。前篇先言及時為樂,后言無過甚;此篇惟言樂而已,何謂答之乎!朱子辨序曰「『宛其死矣』之言,非臣子所得施于君父者」。何玄子因以為諸大夫哀昭公之將亡而私相告語之辭。解詩若此,豈有定見者耶!季明德謂「刺儉不中禮之詩」,差可通。然未有以見其必然也。
若直依詩詞作及時行樂解,則類曠達者流,未可為訓。且其人無子耶若有之,則以子孫為「他人」,是莊子之「委蛻」,佛家之「本空」矣。故諸家謂刺時君之敗亡者,意本近是;然無所考,烏得鑿然以為刺某公乎!
[三章]「且以永日」,猶云「盡此一日」也。集傳云「人多憂則覺日短,飲食作樂可以永長此日」,既昧「永日」之義,且人憂則苦日長,樂則嫌日短,嚴氏已譏其反說矣。
【山有樞三章,章八句?!?br>
揚之水
揚之水,白石鑿鑿。素衣、朱襮,從子于沃。既見君子,云何不樂!本韻?!鸨榷x也。下同。
揚之水,白石皓皓。素衣、朱繡,從子于鵠。既見君子,云何不憂!本韻。
揚之水,白石粼粼。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本韻。[評]正是告人處。
大序謂「昭公分國以封沃,沃盛強,昭公微弱,國人將叛而歸沃」。嚴氏曰:「將叛者潘父之徒而已,國人拳拳于昭公,無叛心也,彼「彼」,原作「后」,今改。序言過矣。異時潘父弒昭公,迎桓叔,晉人發(fā)兵攻桓叔,桓叔敗,還,歸曲沃,皆可以見國人之心矣?!箛朗洗苏f得詩之正意。集傳誤從序,故予謂遵序者莫若集傳也。
[一章]「揚之水」,水之淺而緩者?!赴资忚彙?,喻隱謀之彰露也。「子」,指叛者?!妇印梗富甘?。嚴氏曰:「設言其人,其意謂國中有將與為叛以應曲沃者矣。此微詞以泄其謀,欲昭公聞之而戒懼,早為之備也。若真欲從沃,則是潘父之黨,必不作此詩以泄漏其事,且自取敗也。」
[三章]「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若為國人將叛而作,則為反詩矣,可乎哉!
【揚之水三章:二章章六句,一章四句?!?br>
椒聊
椒聊之實,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碩大無朋。本韻。椒聊且,遠條本韻。且!比而賦也。下同。
椒聊之實,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碩舊本皆作「實」,疑誤,今正之。大且篤。本韻。椒聊且,遠條且!
大序謂「君子見沃之盛強,知其蕃衍盛大,子孫將有晉國焉」。觀詩曰「蕃衍」,曰「碩大」,曰「遠」,似指桓公,故無疑也。
何玄子曰:「『聊』,舊以為語助辭,似非文理。愚按,「且」既為語助,「聊」不應更為語助也。按爾雅云『朹,檕梅;朻者,聊』。檕梅名朹,其朻者名聊也。朻,說文『高木也』。聊,即朹之高者?!拱创苏f是,則是「椒聊且」嘆其枝之高也?!高h條且」嘆其條之遠也。
【椒聊二章,章六句?!?br>
綢繆
綢繆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今。夕。[評]惝怳。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本韻。何。!興也。下同。[評]惝怳。
綢繆束芻「芻」、「楚」兩字原均誤作「薪」,今改。三星在、隅、[評]即在天。今夕今夕見此邂、逅、[評]變。子兮子兮,如此邂逅本韻。何。!
綢繆束楚「芻」、「楚」兩字原均誤作「薪」,今改。三星在、戶、[評]即在天。今夕今夕見此粲、者、[評]又變。子兮子兮,如此粲者本韻。何。
據(jù)「子兮」之詞,是詩人見人成昏而作。序謂「國亂,昏姻不得其時」,恐亦臆測。如今人賀人作花燭詩,亦無不可也。
「三」,「參」通。毛傳謂「參」,是也。王肅謂「十月」,亦是。其曰「在天」,統(tǒng)言之;「在隅」,言其方;「在戶」,據(jù)人在戶中而言:皆一意也。一章「子兮」指女;二章「子兮」合指;三章「子兮」指男。
【綢繆三章,章六句?!?br>
杕杜
有杕之杜,其葉湑湑。獨行踽踽。豈無他人,不如我同父。本韻。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本韻。焉興也。下同。
有杕之杜,其葉菁菁。獨行欮?。岂无巳耍蝗缥彝?。本韻。嗟行之人,胡不比焉人無兄弟,胡不佽焉
此詩之意,似不得于兄弟而終望兄弟比助之辭。言我獨行無偶,豈無他人可共行乎,然終不如我兄弟也。使他人而茍如兄弟也,則嗟彼行道之人胡不親比我,而人無兄弟者胡不佽助我乎「行之人」即上「他人」,以見他人莫如我兄弟也,即棠棣「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之意?!膏敌兄恕挂韵乱庳炛聊粌伞负弧?,反問之詞,猶云行人胡不比我佽我耳?!溉藷o兄弟」一句,是夾入成章者,不重,亦不必泥。注疏及蘇、嚴二氏解此四句,皆不合,而集傳尤謬。其曰:「然豈無他人之可與同行也哉,特以其不如我兄弟,是以不免于踽踽耳。于是嗟嘆行路之人,何不閔我之獨行而見親,憐我之無兄弟而見助乎」按上既曰「豈無他人可與同行,不如我兄弟」,下又仍望他人閔我憐我,自為乖反,甚可笑。且世安有望行路之人而閔憐我者乎若是,則乞人耳。又「不如我同父」明是有兄弟人口氣,乃曰「此無兄弟者自傷其孤特」,并謬。
【杕杜二章,章九句。】
羔裘
羔裘、豹袪,自我人居居。豈無他人,維子之故。本韻。○賦也。下同。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豈無他人,維子之好。本韻。
序謂「刺在位之詩。毛傳釋「居居」曰「懷「懷」,原作「壞」,據(jù)校改。惡不相親比之貌」,釋「究究」曰「猶居居也」。爾雅曰「居居,究究,惡也」。合二者之言,序說或是。
【羔裘二章,章四句?!?br>
鴇羽
肅肅鴇羽,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能蓺稷黍。父母何怙悠悠蒼天,曷其有所!本韻?!鹋d也。下同。
肅肅鴇翼,集于苞棘。王事靡盬,不能蓺黍稷。父母何食悠悠蒼天,曷其有極!本韻。
肅肅鴇行,集于苞桑。王事靡盬,不能蓺稻粱。父母何嘗悠悠蒼天,曷其有常!本韻。
大序謂「晉昭公之后,大亂五世,君子下從征役,不得養(yǎng)父母之詩」。今以詩中「王事」二字而信其說。
【鴇羽三章,章七句?!?br>
無衣
豈。曰。無。衣。七。兮。![評]起得兀突飄忽。不、如、子、之、衣,安且吉本韻。兮、賦也。下同。[評]二句只一意,無他襯句,章法亦奇。
豈曰無衣六兮!不如子之衣,安且燠本韻。兮。
小序謂「美晉武公」,是美者其詩人美之,傳之于世,人則以為刺耳,正不相妨。朱仲晦不喻其意,力詆小序,謂「小序之陋固多,然其顛倒順逆,亂理悖倫,未有如此之甚者」,甚無謂。篇中「子兮」指武公,序以為「請命于天子之使」,意以「子」屬「天子之使」也,然增出矣。集傳以「子」為武公自指「天子」,謬。
【無衣二章,章三句?!?br>
有杕之杜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適我本韻。中心好之,[評]真情。曷飲食本韻。之興也。下同。
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來游本韻。中心好之,曷飲食之
集傳謂「此人好賢而不足以致之」,是。
首二句是興,不必作比解。
賢者初不望人飲食,而好賢之人則惟思以飲食申其殷勤之意。緇衣「改衣、授餐」亦然。此真善體人情以為言也。
【有杕之杜二章,章六句?!?br>
葛生
葛生蒙楚,蔓于野。予美亡此,誰、與、獨、處、本韻。○興也。
葛生蒙棘,蔓于域。予美亡此,誰與獨息。本韻?!鹋d也。
角、枕、粲、兮,錦、衾、爛、兮、予美亡此,誰與獨旦。本韻。○賦也。下同。
夏。之。日。冬。之。夜。[評]不露思字妙。百歲之后,歸于其居。本韻。
冬之夜,夏之日。[評]此換句特妙,見時光流轉。百歲之后,歸于其室。本韻。
小序謂「刺晉獻公」,是。曹氏數(shù)獻公二十三年之間凡十一戰(zhàn),則婦人于夫征役而思之者多矣。
此詩或謂「思存」,或謂「悼亡」,據(jù)思存為是。末章「百歲之后」,謂此時不得共處,百歲之后擬同歸于九泉之居,矢其志之守義無他也。云「百歲」者,即偕老之意。若夫已死,而自云「己百歲之后同歸于居」,便非語氣。
[一章]首二句是興;或以為賦,或以為比,皆非。「誰與獨處」,何玄子曰「我其誰與乎但獨處而已」。后章仿此。各以二字為文,遞轉而下,與易「匪寇,昏媾」句法同。
[四章]言「夏、冬」者,取時變之大,猶今人言「寒暑迭更,裘葛屢易」也,見其無時不思,此義也。云「日、夜」者,見其無刻不思,此又一義也。以「日」屬「夏」,以「夜」屬「冬」,則各以其長者言之,此又一義也。末章轉換,亦以見時之轉換,此又一義也。詩義之耐人尋繹如此。
【葛生五章,章四句?!?br>
采苓
采、苓,采、苓,首、陽、之、顛、人、之、為、言,茍、亦、無、信、!通韻。舍、旃,舍、旃,茍、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本韻?!鹋d也。下同。[評]通篇以迭詞重句纏綿動聽,而姿態(tài)亦復搖曳。
采苦,采苦,首陽之下。人之為言,茍亦無與!本韻。舍旃,舍旃,茍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
采葑,采葑,首陽之東。人之為言,茍亦無從!本韻。舍旃,舍旃,茍亦無然!人之為言,胡得焉!
序謂「刺晉獻公聽讒」,是。
首二句是興;以為比,非。
首陽,山名。集傳以首陽為「首山之南」,然則下何以云「首陽之東」乎
【采苓三章,章八句?!?/p>
詩經(jīng)通論卷七
新安首源姚際恒著
秦
車鄰
有車鄰鄰,有馬白顛。未、見、君子,[評]未見一章。寺人之令。通韻。○賦也。
阪有漆,隰有栗。既、見、君子,[評]既見二章。并坐鼓瑟。今者不樂,逝者其耋!本韻?!鹋d也。下同。
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并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本韻。
小序謂「美秦仲」,劉公瑾疑為「美襄公」,無有定也。小序謂下篇為「美襄公」,故此云「美秦仲」,以其為秦風首耳。其臆測亦可見。偽說謂「襄公為諸侯,周大夫與燕,美之而作」,以詩中有「并坐」字,謂臣不當與君并坐也。然亦武斷。何玄子謂「鼓瑟者并坐」,亦非語氣。意或草創(chuàng)之時,君、臣習狎,容有之耶
【車鄰三章:一章四句,二章章六句。】
駟驖
駟驖孔阜,六轡在手。公之媚子,從公于狩。本韻。○賦也。下同。
奉時辰牡,辰牡孔碩。公、曰、「左、之、」,舍、拔、則、獲、本韻。[評]迅快自喜如見。
游于北園,四馬既閑。本韻。輶車鸞鑣,載獫歇驕。本韻。
小序謂「美襄公」,然未知為何公。其曰「媚子從狩」,恐亦未必為美也。
「歇驕」,依舊解作犬名為是。若作「歇其驕」解,非古人語氣。秦風諸詩多慓悍自喜之意,洵乎言乃心之聲也。
【駟驖三章,章四句?!?br>
小戎
小、戎、俴、收,[評]戎車制。五、楘、梁、辀,本韻。[評]馭兩服。游、環(huán)、脅、驅,陰、靷、鋈、續(xù),[評]馭兩驂。文、茵、暢、轂,[評]又寫車。駕、我、騏、馵、[評]寫兩服。言念君子,溫其如玉;在、其、板、屋,亂、我、心、曲、本韻。○賦也。下同。
四、牡、孔、阜,六、轡、在、手,本韻。[評]承上駕我句。騏、 、是、中,[評]兩服。騧、驪、是、驂、本韻。[評]兩驂。龍、盾、之、合,[評]車蔽。鋈、以、觼、軜、[評]驂轡飾。言念君子,溫其在邑。本韻。方、何、為、期、胡、然、我、念、之、本韻。
俴、駟、孔、群,厹、矛、鋈、錞,[評]承上龍盾兩句,言矛盾。蒙、伐、有、苑、虎、韔、鏤、膺,[評]弓室。交、韔、二、弓,竹、閉、緄、縢、[評]弓檠。言念君子,載、寢、載、興、厭、厭、良、人,秩、秩、德、音、本韻。
序謂「美襄公,國人則矜其車甲,婦人能閔其君子焉」。一詩作兩義,非也。偽傳謂「襄公遣大夫征戎而勞之」,意近是。何玄子曰:「襄公當幽王時為西垂之大夫,未為諸侯也,而所遣者亦大夫耶」此駁非,大夫之臣亦可稱「大夫」也。鄒肇敏曰:「凡勞詩或代為其人言,或代為其室家言。而此詩『言念居子』,則襄公自念其居子?!褂璩跻嘁伞竻拝捔既恕篂閶D目夫之詞;以孟子「其良人出」,唐風「如此良人何」證之,殆合。然黃鳥哀三良,亦曰「殲我良人」,雅之桑柔亦曰「維此良人,作為式谷」,何也若為室家代述,則種種軍容固無煩如此縷耳。何玄子曰:「先秦之世,『良人』為君子通稱。呂氏紀序意曰『秋甲子朔,朔之日,良人請問十二紀』,注亦謂『良人,君子也』?!苟f皆通。
[二章]戎車為駟馬,兩服、兩驂。上章言兩服曰「騏、馵」,此章曰「騏、肌?!讣」嫉A格[」,特變字耳,故「騏」字不變也。何玄子曰,「爾雅謂『跡白駁』。蓋馬有忌,有白色,故曰『駁』。上章曰『馵』,因其白之在足也。此章曰『肌唬因其賈在體也?!挂嘤欣?。
[三章]「鏤膺」,補傳曰:「韔以虎皮為之,而以金鏤飾其膺也。膺,胸也,謂弓室之胸也?!箛朗显唬骸复耸籽浴夯㈨o』,繼言『鏤膺』,下文又言『交韔二弓,竹閉緄滕』,則皆言弓耳,不得以此『鏤膺』為彼鉤膺也。補傳為長?!苟f皆是。寫軍容之盛,細述其實馬、器械制度,刻琢典奧,于斯極矣;漢賦迥不能及?!秆阅罹印挂韵拢鲇譃槠綔\之音,空淡之句。一篇之中,氣候不齊,陰、晴各異,宜乎作序者不知之,以為兩義也。
【小戎三章,章十句。】
蒹葭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洄、從、之,道阻且長。、游、從、之,宛。在。水中央。本韻。○興也。下同。[評]此四句即上在字注腳,特加描摹一番耳,故增宛字。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謂伊人,在水之湄。洄從之,道阻且躋。游從之,宛在水中坻。本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伊人,在水之涘。洄從之,道阻且右。游從之,宛在水中沚。本韻。
此自是賢人隱居水濱,而人慕而思見之詩?!冈谒亍?,此一句已了。重加「洄」、「游」兩番摹擬,所以寫其深企愿見之狀,于是于「在」字上原作「于上在字」,今按語氣改為「于在字上」。加一「宛」字,遂覺點睛欲飛,入神之筆。上曰「在水」,下曰「宛在水」,愚之以為賢人隱居水濱,亦以此知之也。集傳曰「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詩明先曰「道阻且長」,后曰「宛在」,乃以為皆不可得,何耶如此粗淺文理,尚不之知,遑言其它!既昧詩旨,且使人不見詩之妙,可嘆哉!
【蒹葭三章,章八句?!?br>
終南
終南何、有、有條、有梅。君子至止,錦衣、狐裘,顏如渥丹,其、君、也、哉、本韻。○興也。下同。
終南何有有紀、有堂。君子至止,黻衣、繡裳,佩玉將將;壽考不忘!本韻。
小序謂「戒襄公」。按此乃美耳,無戒意。
【終南二章,章六句。】
黃鳥
交交黃鳥,止于棘。誰從穆公子車奄息。維此奄息,百夫之特。本韻。臨其穴,惴惴其栗。本韻。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本韻?!鹋d也。下同。
交交黃鳥,止于桑。誰從穆公子車仲行。維此仲行,百夫之防。本韻。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交交黃鳥,止于楚。誰從穆公子車針虎。維此針虎,百夫之御。本韻。臨其穴,惴惴其栗。彼蒼者天,殲我良人!如可贖兮,人百其身。
「秦穆公卒,以子車氏三子為殉;國人哀之,為之賦黃鳥」,見文六年左傳。
集傳云:「今觀『臨穴惴栗』之言,則是康公從父之亂命,迫而納之于壙,其罪有所歸矣?!蛊溲陨w本之蘇氏,曰:「三良之死,穆公之命也??倒珡钠溲远桓?,其亦異于魏顆矣。」子由又本之子瞻,其過秦穆公墓曰:「穆公生不誅孟明,豈有死之日而忍用其良!」按詩三章明言穆公,又左傳曰:「秦穆公之不為盟主也宜哉,死而棄民?!灌嵤显唬骸笍乃?,自殺以從死?!箍资显唬骸覆淮炭倒棠鹿撸悄鹿鼜募核?,此臣自殺從之,非后主之過。」此唐以上人所論,知此偏是宋人有此深文,何也其意以穆公尚為賢主,康公庸鄙,故舉而歸其罪。不知從死乃秦戎狄之俗,非關君之賢否也;何必為穆公回護而歸罪康公哉!朱又執(zhí)「臨穴惴栗」之詞,為康公迫死。鄭氏則以為三人自殺;其臨穴惴栗,為秦人視其壙語。今平心按之,其事出于穆公之命,三人自殺,要皆不得已焉耳,豈樂死哉!即使臨穴惴栗,亦自人情,不必為之諱也。
【黃鳥三章,章十二句?!?br>
晨風
鴥彼晨風,郁彼北林。未見君子,憂心欽欽。本韻。如何!如何!忘我實多。本韻?!鹋d也。下同。
山有苞櫟,隰有六駁。未見君子,憂心靡樂。本韻。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山有苞棣,隰有樹檖。未見君子,憂心如醉。本韻。如何!如何!忘我實多。
序謂「刺康公棄其賢臣」,此臆測語。集傳屬之婦人,亦無謂。偽說謂「秦君遇賢,始勤終怠」,稍近之。
【晨風三章,章六句?!?br>
無衣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本韻?!鹋d也。下同。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于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本韻。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于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本韻。
小序謂「刺用兵」,無刺意。集傳仿之,謂「秦俗強悍,樂于戰(zhàn)斗」。詩明有「王于興師」之語,豈可徒責之秦俗哉!觀其詩詞,謂秦俗強悍,樂于用命,則可矣。偽傳、說謂「秦襄公以王命征戎,周人赴之,賦此」,近是;然不必云周人也。犬戎殺幽王,乃周人之仇;秦人言之,故曰「同仇」。「子」,指周人也。
首二句毛傳謂興,是,取下「與子同」之意也。如以為賦,則夾雜矣。
【無衣三章,章五句?!?br>
渭陽
我送舅氏,曰至渭陽。何以贈之路車、乘黃。本韻?!鹳x也。下同。
我送舅氏,悠。悠。我。思。[評]變。何以贈之瓊瑰、玉佩。本韻。
秦康公為太子,送母舅晉重耳歸國之詩。小序謂「念母」以「悠悠我思」句也。未知果然否大序謂「即位后思而作」,尤迂。
[增]「悠悠我思」句,情意悱惻動人,往復尋味,非惟思母,兼有諸舅存亡之感。
【渭陽二章,章四句?!?br>
權輿
于我乎,夏、屋、渠、渠、[評]居。今也每、食、無、余、[評]食。于嗟乎,句。不承權輿!本韻?!鹳x也。下同。
于我乎,每、食、四、簋、[評]單承上食。今也每、食、不、飽、本韻。于嗟乎,不承權輿!
此賢者嘆君禮意寖衰之意。
一章先言居,再言食,即「適館、授餐」意。二章單承食言,由「無余」而至「不飽」,條理井然。其「每食四簋」句,承上接下,在有余、無余之間;可以意會,初不有礙。其上一言居,下皆言食者,以食可減而居不移故也。又「夏屋渠渠」句,即藏「食有余」在內(nèi),故是妙筆。自鄭氏不喻此意,以「夏屋」為餐具;近世楊用修力證之,謬也。然即知夏屋之非餐具,而知此詩意之妙者辭矣。
【權輿二章,章五句?!?br>
陳
宛丘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本韻。兮。賦也。下同。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本韻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本韻
此詩刺游蕩之意昭然。小序謂「刺幽公」,恐「子」字未安,毛傳謂「子」為大夫,不與序同。然具此樂舞,自屬君大夫之列。
【宛丘三章,章四句?!?br>
東門之枌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子仲之子,婆、娑、其、下、本韻。○賦也。下同。[評]畫。
谷旦于差,南方之原。此句不用韻。不績其麻,市漢王符潛夫篇作「女」。也婆娑。本韻。
谷旦于逝,越以鬷邁。本韻。視爾如荍,貽我握椒。本韻。
大序謂「男女淫荒」,是寬泛語。何玄子謂「陳風巫、覡盛行」,似近之。蓋以舊傳大姬好巫,而陳俗化之?!钙沛丁梗杳?;巫者必舞也。漢王符潛夫論曰「詩刺『不績其麻,女也婆娑』。今多不修中饋,休其蠶織,而起學巫、覡,鼓舞事神,以欺誑細民」云云,足證詩意。又按其于「市」作「女」,亦疑是。蓋「市也」二字未順,而上既云「南方之原」,又云「市」,亦重迭。若果為「女」字,則上「子仲之子」當為男言。男既婆娑,女也婆娑,是為男巫、女覡也。不然,兩「婆娑」亦迭。
【東門之枌三章,章四句。】
衡門
衡門之下,可、以、棲遲。泌之洋洋,可、以、樂饑。本韻?!鹳x也。下同。[評]倒字。
豈、其、食魚,必、河之魴!豈、其、取妻,必、齊之姜!本韻。
豈其食魚,必河之鯉!豈其取妻,必宋之子!本韻。
此賢者隱居甘貧而無求于外之詩。一章,甘貧也。二、三章,無求也。唯能甘貧,故無求。唯能無求,故甘貧。故一章云「可以」,即「豈其、必」之意也。二、三章云「豈其、必」,即「可以」之意也。一章與二、三章詞異意同。又因饑而言食,因食而言取妻,皆飲食、男女之事,尤一意貫通。
「樂饑」,毛傳云「樂道忘饑」。集傳云「玩樂忘饑」。皆添字,非。鄭氏以樂作「●」,意與「療」同,撰字,更武斷。且飲水果可以療饑乎大抵皆不知古文有倒字法也。倒字趁韻為多。樂饑,猶饑樂,謂雖饑亦樂也,猶孔子「蔬食,飲水,曲肱而枕,樂在其中」之意。
【衡門三章,章四句?!?br>
東門之池
東門之池,可、以、漚麻。彼美淑姬,可、與、晤歌。本韻?!鹋d也。下同。
東門之池,可、以、漚纻。彼美淑姬,可、與、晤語。本韻。
東門之池,可、以、漚菅。彼美淑姬,可、與、晤言。本韻。
玩「可以」、「可與」字法,疑即上篇之意。取妻不必齊姜、宋子,即此淑姬,可與晤對、歌耳。又是上篇注腳,所謂「可以」即「豈其、必」之意,是矣。
「晤」,本訓「明」。今毛傳曰「遇也」,鄭氏曰「猶『對』也」。孔氏曰「釋言『遇,偶也』,是『遇』亦為對、偶之義」,與鄭同。按此雖皆非確義,然猶可通。集傳云「晤,猶『解』也」,則無此理矣。
【東門之池三章,章四句。】
東門之楊
東門之楊,其葉牂牂。昏以為期,明星煌煌。本韻?!鹋d也。下同。
東門之楊,其葉肺肺。昏以為期,明星晢晢「晢」原作「」,今改。本韻。
此詩未詳。
【東門之楊二章,章四句?!?br>
墓門
墓門有棘,斧以斯之。夫也不良,國人知本韻。之。知而不已,誰、昔、然矣!本韻。○比而賦也。下同。[評]倒字。
墓門有梅,有、鸮、萃、止、[評]變。夫也不良,歌以訊本韻。之。訊、予、不、顧,顛倒思予。本韻。
小序謂「刺陳佗」「佗」原作「陀」,下同,今改。是。觀詩中云「夫」,云「國人」,則為君國之事而非民間之事矣。蘇氏曰:「陳佗,陳文公之子而桓公之弟也。桓公疾病,佗殺其太子免而代之?;腹?,陳人知佗之不臣矣;而桓公不去,以及于亂。是以國人追咎桓公,以為智不及其后,故以墓門刺焉?!悍颉?,指陳佗也。佗之不良,國人莫不知之;知之而不去,昔者誰為此乎」可謂善說此詩矣。集傳以「誰昔」為「疇昔」,大謬。
[一章]「墓門有棘」,必須「斧以斯之」,以比國有不良,必須去之。
[二章]鸮止于梅,亦比佗之在國也。「歌以訊之」,非別有歌,意即此詩也?!赣璨活櫋躬q「不顧予」。
【墓門二章,章六句。】
防有鵲巢
防有鵲巢,邛有旨苕。誰侜予美心焉忉忉。本韻。○比而賦也。下同。
中唐有甓,邛有旨鹝。誰侜予美心焉惕惕。本韻。
小序謂「憂讒賊」,大序以陳宣公「陳宣公」,原作「陳靈公」,據(jù)校改實之,不知是否。
朱郁儀解每章首二句曰:「水堤曰『防』,陵霄曰『苕』。鵲巢于木,不于防;苕生于下濕,不于丘。唐中,非甓所也?!蝴k』謂綬草,亦生下濕,非邛之所產(chǎn)也?!勾苏f似通。何玄子以「鹝」為鳥名,亦近是。
【防有鵲巢二章,章四句?!?br>
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賦也。下同。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懮、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本韻?!鹑陆酝崱Y狻?br>
自小序以來,皆作男女之詩,而未有以事實之者。朱郁儀以為刺靈公之詩。何玄子因以三章「舒」字為指夏征舒,意更巧妙,存之。
似方言之聱牙,又似亂辭之急促;尤妙在三章一韻。此真風之變體,愈出愈奇者。每章四句,又全在第三句使前后句法不排。蓋前后三句皆上二字雙,下一字單;第三句上一字單,下二字雙也。后世作律詩,欲求精妙,全講此法。
【月出三章,章四句。】
株林
胡。為。乎。株。林。從。夏。南。本韻。[評]先作問者信辭。匪。適。株。林。從。夏。南。賦也。下同。[評]答以疑辭。
駕。我。乘。馬。說。于。株。野。本韻。乘。我。乘。車。朝。食。于。株。本韻。[評]再答以信辭,不更露夏南字,仍若疑辭妙絕。
刺陳靈公淫夏姬之詩。
設問:「『胡為乎株林,從夏南』乎」曰,「『匪適株林、從夏南』,或他適耳。然見其駕我乘車以舍于株野,且乘我乘車以朝食于株,則信乎其適株林矣。但其從夏南與否則不得而知也?!苟乱灰?,意若在疑、信之間,辭已在隱躍之際,詩人之忠厚也,亦詩人之善言也。
集傳云:「蓋淫于夏姬,不可言也,故以從其子言之。詩人之忠厚如此?!拱捶蛩缽淖?,夏姬在子家,言夏姬則必言夏南,此定理也。詎以是見詩人之忠厚哉!
首章詞急迫,次章承以平緩,章法絕妙。曰「株林」,曰「株野」,曰「株」,三處亦不雷同。「說于株野」、「朝食于株」兩句,字法亦參差。短章無多,能曲盡其妙。
【株林二章,章四句?!?br>
澤陂
彼澤之陂,有蒲與荷。有美一人,傷、如、之、何、![評]先傷之。寤寐無為,涕泗滂沱。本韻?!鹋d也。下同。
彼澤之陂,有蒲與蕑。有美一人,碩、大、且、卷、[評]后寫其形貌。寤寐無為,中心悁悁。本韻。
彼澤之陂,有蒲菡萏。有美一人,碩、大、且、儼、寤寐無為,輾轉伏枕。本韻。
序謂「刺時男女相悅」;集傳謂「與月出相類」。但詩云「傷如之何」,云「涕泗滂沱」,茍男女相念,奚至于此是必傷逝之作?;蛑^傷泄冶之見殺,則興意不合,未詳此詩之旨也。
陳詩十篇,集傳以為淫詩者六。既誤解「鄭聲淫」,豈陳聲亦淫耶
【澤陂三章,章六句?!?br>
檜
羔裘
羔裘逍遙,狐裘以朝。豈不爾思勞心忉忉!本韻?!鹳x也。下同。
羔裘翔,狐裘在堂。豈不爾思我心憂傷!本韻。
羔裘如膏,日出有曜。豈不爾思中心是悼!本韻。
小序謂「大夫以道去其君」,以詩中「豈不爾思」句也。大序謂「君好絜其衣服」,則執(zhí)泥矣。鄭語,史伯謂鄭桓公曰「鄶仲恃險,有驕侈怠慢之心,而加之以貪冒」,此詩云「逍遙」、「翔」,意近之矣。
[三章]「日出有曜」,陸農(nóng)師曰:「言『日出有曜』,然后見其『如膏』,且亦聽朝之時也;而反以燕游,又與『狐裘以朝』、『狐裘在堂』異矣?!挂嘈?。
【羔裘三章,章四句。】
素冠
庶見素冠兮,棘人、欒、欒、兮,[評]此句下章無。勞心慱慱本韻。兮?!≠x也。下同。
庶見素衣兮,我心傷悲兮,聊、與、子、同、歸、本韻。兮、[評]此句上章無。
庶見素兮,我心蘊結兮,聊與子如一本韻。兮。
小序謂「刺不能三年」;舊皆從之,無異說。今按之,其不可信者十。時人不行三年喪,皆然也,非一人事;何必作詩以刺凡眾之人于情理不近。一也、思行三年喪之人何至于「勞心慱慱」以及「傷悲」、「蘊結」之如是;此人無乃近于人耶二也。玩「勞心」諸句,「與子同歸」諸句,必實有其人,非虛想之辭。三也。舊訓「庶」為「幸」,是思見而不可得,設想幸見之也。既幸見之,下當接以「我心喜悅」之句方合;今乃云「傷悲」,何耶四也。喪禮從無「素冠」之文。毛傳云「素冠,練也」。鄭氏不以為練冠而以為締冠,孔氏曰:「鄭以練冠者練布為之,而經(jīng)傳之言素者皆謂白絹,未有以布為素者,則知素冠非練也。」據(jù)玉藻「縞冠、素紕,既祥之冠也」為說。觀此,則毛、鄭已自齟齬。然鄭為縞冠,亦非也。玉藻「縞冠、素紕」,間傳鄭注云「黑絲白緯曰縞」案此處有誤,鄭注作「黑經(jīng)白緯曰纖」。此何得以「素冠」為縞冠乎!玉藻鄭注云「紕,緣邊也」,此何得以「素紕」為素冠乎!五也。喪禮從無「素衣」之文。毛傳曰「素冠,故素衣」,混甚。鄭氏據(jù)喪服小記「除成喪者,其祭也朝服、縞冠」為說,曰「朝服緇衣、素裳。然則此言『素衣』者,謂素裳也」。按朝服緇衣、素裳,禮無具文,乃鄭自撰,以士冠禮云「主人玄冠、朝服、緇帶、素」,以為從裳色,故知素裳。然則士冠禮止言「素」,非言素裳也。即使為素裳,非言素衣也。何得明改詩之「素衣」以為素裳乎!六也。喪禮從無「素」之文??资显弧竼史厮ィ兴ド?、绖帶而已,不言有。檀弓說既練之服,云『練衣黃里、縓緣、要绖、繩屨、角瑱、鹿裘』,亦不言。有則喪服始終皆無」,可為明證。七也。且鄭之解「素衣」、「素」,唯據(jù)小記「除成喪者,其祭也朝服、縞冠」之「朝服」為說,其于「素衣」、「素」既已毫不相涉;且朝服,吉服也,小記不過言祥祭之日得以借用其服,非朝服為祥祭之服也。安得以朝服惟為祥祭之服而言此詩為祥祭服耶!可笑也。八也。且小記之說本以「成喪」對「殤喪」言,此期、功之喪皆是,非言三年也。誤而又誤。九也。不特此也,詩思行三年之人,何不直言「齊衰」等項而必言祥后之祭服,如是之迂曲乎則以上亦皆不必辯也。十也。而素冠等之為常服,又皆有可證者?!杆毓凇?,孟子「『許子冠乎』此句原作「許子曰冠素」,不合孟子本文,故今增「冠乎」二字。曰『冠素』」。又皮弁,尊貴所服,亦白色也?!杆匾隆?,論語「素衣、麑裘」。曹風「麻衣如雪」,鄭云「麻衣,深衣也」。鄭風女子亦著「縞衣」。古人多素冠、素衣,不似今人以白為喪服而忌之也。古人喪服唯以麻之升數(shù)為重輕;不關于色也?!杆亍?,士冠禮「主人玄冠、朝服、緇帶、素」;又于皮弁服云「素積、緇帶、素」。玉藻云「,君朱,大夫素」,則又不必言矣。
此詩本不知指何事何人,但「勞心」、「傷悲」之詞,「同歸」、「如一」之語,或如諸篇以為思君子可,以為婦人思男亦可;何必泥「素」之一字,逐迂其說以為「刺不能三年」乎!「素冠」者,指所見其人而言;因素冠而及衣、,即承上「素」字,以「衣」、「」為換韻:不必泥也?!讣恕?,其人當罪之時,易坎六爻曰,「系用徽纆,寘于叢棘」,是也?!笝铏琛梗袡柚?。若如舊解,以「棘」訓急,孔氏謂「急于哀戚」,甚牽強。至以「欒欒」為瘠貌,尤不切合。
【素冠三章,章三句?!?br>
隰有萇楚
隰有萇楚,猗儺其枝。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本韻?!鸨纫病O峦?。
隰有萇楚,猗儺其華。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家、!本韻。
隰有萇楚,猗儺其實。夭之沃沃,樂子之無、室、!本韻。
序謂「疾恣,思無情欲者」。解者因以「夭」為「少」,「無知」為「無妃匹」之意,殊牽強。集傳謂「政繁、賦重,人不堪其苦」;然何為怨及「家、室」乎「家、室」明是指妻,乃以無家為無累,豈非飾辭乎!
愚意,此篇為遭亂而貧窶,不能贍其妻子之詩。指萇楚而比之,不能如彼之「無知」、「無家、室」之累也。以正意論,「無知」是「無家、室」前一層意,正意在「無家、室」上。以比意論,「無知」指萇楚,又為正意,而「無家、室」則寓言耳。
【隰有萇楚三章,章四句?!?br>
匪風
匪、風、發(fā)、兮,匪、車、偈、兮、[評]起得飄忽。顧瞻周道,中心怛本韻。兮。賦也。
匪風飄兮,匪車嘌兮。顧瞻周道,中心吊本韻。兮。賦也。
誰、能、亨、魚、溉、之、釜、鬵、誰、將、西、歸、懷、之、好、音、本韻?!鹋d也。[評]風致絕勝。
小序謂「思周道」,是。辨說謂「『周道』但謂適周之路,如四牡所謂『周道逶遲』耳」。然「西歸」、「好音」之說為何
[三章]首二句是興,乃覺其妙。或以為比。「若烹小鮮」,由于老子,不應先有之;且意味亦酸腐矣。
【匪風三章,章四句。】
曹
蜉蝣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憂矣,于我歸處。本韻?!鹋d也。下同。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憂矣,于我歸息。本韻。
蜉蝣掘閱,麻、衣、如、雪、[評]實指麻言,奇。心之憂矣,于我歸說。本韻。
大序謂「刺昭公」,第以下篇刺共公,此在共公前也。或謂刺共公,或謂刺曹羈,皆臆測。大抵是刺曹君奢慢,憂國之詞也。
「掘閱」,朱郁儀曰:「管子云『掘閱得玉』,是『閱』、『穴』字通也」?!嘎橐隆?,鄭氏謂「深衣」,是也。古禮服、喪服,布皆是麻,未有木棉也。吉、兇唯以升數(shù)為別。
【蜉蝣三章,章四句?!?br>
候人
彼候人兮,何戈與祋。彼其之子,三百赤芾。本韻?!鹋d也。
維鵜在梁,不濡其翼。彼其之子,不稱其服。本韻。○興也。
維鵜在梁,不濡其咮。彼其之子,不遂其媾。本韻。○興也。
薈、兮、蔚、兮,南、山、朝、隮、婉、兮、孌、兮,季、女、斯、饑。本韻。○比也。[評]取喻皆不猶人。
大序謂「共公遠君子而好近小人」。按左傳,僖二十八年春,晉文公伐曹。三月,入曹,數(shù)之,以其不用僖負羈而乘軒者三百人也。遂執(zhí)曹伯襄以畀宋人,即共公也。序不言傳文者,示其為在傳之前也。然曰「共公」,則用傳明矣。
[一章]毛傳謂候人為「賢者」,似鹵莽?;蛑^候人即在「三百赤芾」之中;然詩明有兩「彼」字,亦非。按此亦興意,言彼候人尚何戈與祋,任其職則必供其事,彼「三百赤芾」者何為耶
【候人四章,章四句?!?br>
鸤鳩
鸤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其儀一兮,心如結本韻。兮。興也。下同。
鸤鳩在桑,其子在梅。淑人君子,其、帶、伊、絲、其、帶、伊、絲,其、弁、伊、騏、本韻。[評]此實寫前后言儀處。
鸤鳩在桑,其子在棘。淑人君子,其儀不忒。其儀不忒,正、是、四、國、本韻。[評]從上言儀,卸出末句。
鸤鳩在桑,其子在榛。淑人君子,正是國人。正是國人,胡、不、萬、年、!本韻。[評]從上言正國,卸出末句。
小序謂「刺不壹」;詩中純美,無刺意?;蛑^美振鐸,或謂美公子臧,皆無據(jù)。唯何玄子謂曹人美晉文公,意雖鑿,頗有似處。今錄而存之。曰:「左傳晉文公為公子時,出亡,過曹,曹伯不禮焉。及即位,伐曹,執(zhí)曹伯以畀宋人,事在僖二十九「九」當作「八」。年。于是周襄王策命晉侯為侯伯,曰『王謂叔父,敬服王命,以綏四國』。遂盟諸侯于踐土。十月,晉侯有疾,曹伯之豎侯獳貨筮史,使曰『以曹為解』云云。公悅,乃復曹伯。此詩之作,蓋在曹伯復國之后。其取興于『鸤鳩』者,以鸤鳩養(yǎng)子均平,頌文公之待曹國與他國無異也。尊之為『鸤鳩』而自居于『子』者,亦猶文王之時,大邦畏力,小邦懷德,皆怙文王如父也。其曰『正是四國』,則亦唯晉為盟主,始足當之;襄王策命中所謂『以綏四國』,是也?!褂薨矗転檗枃?,凡詩四篇;前后三篇氣象皆衰颯不振,不應此篇獨為盛美贊頌之辭。又「正是四國」及「胡不萬年」,等句,皆近頌天子語;曹君安得有此。今何氏謂頌晉文,頗覺g合。蓋其時小時于霸主尊之若天子與
【鸤鳩四章,章六句?!?br>
下泉
冽彼下泉,浸彼苞稂。愾我寤嘆,念彼周京。本韻?!鸨榷x也。下同。
冽彼下泉,浸彼苞蕭。愾我寤嘆,念彼京周。本韻。
冽彼下泉,浸彼苞蓍。愾我寤嘆,念彼京師。本韻。
芃芃黍苗,陰雨膏之。四國有王,郇伯勞本韻。之。
此曹人思治之詩。大序必謂共公時,無據(jù)。
[四章]郇伯為文王子,曹人必不遠及之;是必其后人亦為郇伯者,然不可考其世矣。
【下泉四章,章四句。】
詩經(jīng)通論卷八
新安首源姚際恒著
豳
豳風者何七月一篇也。何以系于諸風之末蓋豳風志王業(yè)之本;雖為王業(yè)之本,然既不可入于周、召,又不可雜于諸國,故系于末也;猶之系商頌于周、魯之后之意。然何以不入雅其體為風,非雅也,故不入雅也。自余為周公之詩,與豳無與,而同為豳風者何蓋二南之詩以二公未封前之地而名,非周公、召公之謂也,則周公之詩未可盡入周南;又其體為風,不可入雅;又周公未之國,不可以名魯風;故附于豳風之后,以豳風惟一篇,合之可當一國之風云爾。此豳風之大旨也?;蛑^豳公為諸侯,故不得入周、召之正風;非美、刺成王,故不得入成王之正雅?;蛑^周公居東都,思先公憂勞民事,比敘己志而作鴟鸮;以下亦周公之事,尊周公使專一國,故并為豳風?;蛑^周公以冢宰攝政,作豳風一篇以戒成王;后人因取公所作,及凡為周公而作之詩附焉。諸說皆所不取。又或謂君、臣相誚,不得為正,故為變風;居變風之末,言變之可正,尤非。又或妄以豳雅、豳頌為言;或因三分七月之詩以當之;或因謂本有豳雅、豳頌而亡之;或因謂七月全篇,其為風、雅、頌,隨事而變其音節(jié);或謂雅、頌之中,凡為農(nóng)事皆可冠以豳號:并邪說。
七月
七月流、火、[評]時,下同。九月授、衣、本韻。[評]人事,下同。一。之。日。觱、發(fā),二。之。日。栗、烈、本韻。[評]去十言一二,奇。無衣無褐,何以卒歲本韻。三。之。日。于、耜、四。之。日。舉、趾、[評]蒙上一二,以一二為三四,奇。同我婦子,馌彼南畝;田畯至喜。本韻。○賦也。下同。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評]物,下同。女執(zhí)懿???,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本韻。[評]言女,皆字字貼女,意奇。春、日、遲、遲、[評]又夾一句。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本韻。[評]閑著凄婉之詞,妙絕,妙絕!
七月流火;八月萑、葦、本韻。蠶。月。條、桑,[評]隱三月。取、彼、斧、斨,以、伐、遠、揚,猗、彼、女、桑、本韻。[評]如畫。七、月鳴鵙,八月載、績、本韻。[評]補麻。載玄載黃,我朱孔陽,為。公。子。裳。本韻。[評]應上公子。
四月莠、葽、五月鳴、蜩、本韻。八月其、獲、十月隕、萚、一之日于、貉,本韻。取。彼。狐。、貍。為。公。子。裘。本韻。[評]應前句。二之日其、同,載、纘、武、功、言、私、其、豵,獻、豜、于、公、本韻。[評]并及曰獵。
五月斯、螽、動。股。;[評]體物。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評]空寫三句,奇橫十。月。蟋。蟀。入。我。床。下。[評]無寒字,覺寒氣逼人。穹、窒、熏、鼠,塞、向、墐、戶、[評]奇語?!膏滴覌D子,曰為改歲,入此室處。」本韻。[評]風俗。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本韻。八月剝、棗、十月獲、稻、本韻。[評]食譜細碎,逐月嘗新,妙!為。此。春。酒。以。介。眉。壽。本韻。[評]佳語。七月食、瓜、八月斷、壺、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農(nóng)、夫、本韻。
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本韻。黍、稷、重、穋,禾、麻、菽、麥、本韻。[評]谷譜?!膏滴肄r(nóng)夫,我稼既同,上入執(zhí)宮功,本韻。晝、爾、于茅,宵、爾、索绹。本韻。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本韻。[評]俗。始終循環(huán)。
二、之、日、鑿、冰、沖、沖、三、之、日、納、于、凌、陰、本韻。[評]并及藏冰。上多言備寒,此補備暑,妙!四之日其、蚤,獻、羔、祭、韭、本韻。九月肅、霜、十月滌、場、朋、酒、斯饗,曰殺羔羊,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本韻。[評]鄭重語結。
小序謂「陳王業(yè)」,大序謂「周公遭變,故陳后稷、先公風化之所由」,皆非也。豳風與周公何與!以下有周公詩及為公之詩,遂以為周公作,此揣摹附會之說也。周公去公劉之世已遠,豈能代寫其人民風俗至于如是之詳且悉耶篇中無言后稷事;大序及之,尤無謂。集傳皆誤承之。
[一章]首章以衣、食開端:「七月」至「卒歲」言衣;「三之日」至末言食。衣以御寒,故以秋、冬言之;農(nóng)事則以春言之。十一月至二月,此四月,篇中皆以「日」為言,殊不可曉。愚意只是變文取新,非有別義。吾見求其義者既無確論,反因是以失詩之妙,可嘆也。集傳云「周之先公已用此以記候,故周有天下,遂以為一代之正朔」,其言尤不可解。
[二章]「蘩」,毛傳云「白蒿也,所以生蠶」,非謂蠶啖也。集傳謂「蠶生未齊,未可食桑,故以此啖之」。幾曾見蠶啖白蒿來彼講格物之學者,有此格物否「公子」,豳公之子,乃女公子也。此采桑之女,在豳公之宮,將隨女公子嫁為媵,故治蠶以備衣裝之用,而于采桑時忽然傷悲,以其將及公子同于歸也。如此,則詩之情境宛合。從來不得其解。且寫小兒女無端哀怨,最為神肖?;蛞詾榇号寄?,何其媟慢!或以為悲遠離父母,又何其板腐哉!
[三章]「蠶月」,三月也,亦變文取新?!糕ⅰ?,孔氏曰「掎「掎」,原作「猗」,據(jù)校改。也;低小之桑不斬其條,但就樹以采其葉」,是也。集傳謂「取葉存條,曰猗」,本蘇氏,謬?!腹由选梗f見上。
[四章]此章言取獸為裘。首章言「無衣無褐」;蠶桑以為衣,取獸為裘,亦兼為褐意?!赣诤选梗q上下「于耜」、「于茅」。先言「于貉」者,往取貉也。鄭氏謂「搏貉以自為裘,狐貍以共尊者」,是也。集傳曰「貉,狐貍也」。不惟貉非狐貍,狐與貍亦別,稚子皆知;乃以「貉」、「狐」、「貍」三者為一物,有此格物否且若曰「往取狐、貍」,又曰「取彼狐、貍」,亦無此重迭文法也?!笧楣郁谩梗瑧稀笧楣由选?。
[五章]此章主言時寒,以見其改歲入室之俗,又因衣、褐之余而及之也。言時寒,皆于物類上見。五月斯螽已動股矣;六月莎雞已振羽矣;七月猶在野,八月則已依人之宇下,九月依人之戶內(nèi);十月蟋蟀且入我之床下矣。以見豳地孟冬蚤寒如此。五、六、七、八、九、十月六句,一氣直下,文義自明。首言「斯螽」、「莎雞」;末言「蟋蟀」;中三句兼三物言之。特以斯螽、莎雞不入人床下,惟蟋蟀則然,故點蟋蟀于后。古人文章之妙,不顧世眼如此。然道破亦甚平淺。第從無人能解及此,則使古人平淺之文變?yōu)樯钇嬉?。鄭氏曰「自『七月在野』,至『十月入我床下』,皆謂蟋蟀也」。笨伯哉!后人皆從之。且有今世自詡為知文者,謂「七月」三句全不露「蟋蟀」字,于下始出,以為文字之奇,則又癡叔矣!羅愿曰:「莎雞鳴時,正當絡絲之候;故豳詩云,『六月莎雞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也。」此又以「七月」三句單承「莎雞」言,益不足與論矣。集傳曰「斯螽、莎雞、蟋蟀,一物,隨時變化而異其名」。按陸璣云:「斯螽,蝗類,長而青,或謂之蚱蜢。莎雞,色青褐,六月作作聲如紡絲,故又名絡緯。」今人呼「紡績娘」。若夫蟋蟀,則人人識之。幾曾見三物為一物之變化乎且月令六月「蟋蟀居壁」,詩言「六月莎雞振羽」,二物同在六月,經(jīng)傳有明文,何云變化乎依其言,則必如詩五月之斯螽,六月變?yōu)樯u,七月變?yōu)轶?,整整一月一變乃可。世有此格物之學否豳詩皆夏正,十月曰「改歲」者,以冬成也。今人于孟冬便有徂年傷暮之思,古、今一也。集傳引呂氏說,亦非。
[六章]「叔」,當訓「收」,聲之轉也。
[七章]「上入執(zhí)宮功」,治邑居也。「亟其乘屋」,治野廬也。集傳謂「二畝半為廬,在田;二畝半為宅,在邑」,非。辨見孟子「五畝之宅」下?!杆鳌梗K索也?!咐嚒梗瑺栄拧附g也」?!杆骼嚒?,猶云「绹索」,亦倒字法。集傳曰「索,絞也;绹,索也」,全相反,絕可怪。若以「索」讀本字,「绹」訓「索」字,則為「索索」;若依「绹」本訓「絞」,今「索」又訓「絞」,則為「絞絞」:通乎不通孟子集注又曰「绹,絞也」,何不檢至此!又曰「可以上入都邑而執(zhí)治宮室之事矣」,連上章,合本章,混而為一,謬。解見上。又曰「故晝往取茅,夜而絞索,亟升其屋而治之」,尤謬?!赣诿?、「索绹」,豈為治屋用治屋用索何為鄭氏于「于茅」、「索绹」曰「以待時用」;不言其何所用??资显弧笧樾Q用」,恐亦臆說。然總未有以為治屋用也。注疏竟不睹,亦奇。愚按,「于茅」、「索绹」,亦非一事。茅非可為索也。茅或為蠶用。古人藉物多用茅。索則不知其何用也。
[八章]「朋酒」,毛傳曰,「兩樽曰朋」以鄉(xiāng)飲酒禮云「尊兩壺于房戶間,……有玄酒」,是用兩樽也。按殷世質樸,不知已有此禮否而邠民尤處田野,亦未必備設兩樽。其云「朋酒」,當是朋儕為酒,乃「歲時伏臘,田家作苦」之意耳?!杠Q彼」以下,另是一事。其云「稱彼兕觥」,與「朋酒」句明不相涉。「公堂」,毛傳謂「學?!?,近是。蓋殷曰序,豳公國中亦必有之;農(nóng)人躋堂稱??;以慶君上,非必至豳公之堂也。
此篇首章言衣、食之原,前段言衣,后段言食;二章至五章終前段言衣之意;六章至八章終后段言食之意;人皆知之矣。獨是每章中凡為正筆、閑筆,人未必細檢而知之也。大抵古人為文,正筆處少,閑筆處多;蓋以正筆不易討好,討好全在閑筆處,亦猶擊鼓者注意于旁聲,作繪者留心于畫角也。古唯史記得此意,所以傳于千古。此首章言衣、食之原,所謂正筆也。二章至五章言衣:中唯「載玄載黃,我朱孔陽」二句為正筆;余俱閑筆。二章從春日鳥鳴,寫女之采桑;自「執(zhí)懿筐」起,以至忽地心傷,描摹此女盡態(tài)極妍,后世采桑女,作閨情詩,無以復加;使讀者竟忘其為「言衣、食為王業(yè)之本」正意也。三章曰「條桑」,曰「遠揚」,曰「女?!?,寫大小之桑并采無遺,與上章「始求柔?!咕辰缬謩e;何其筆妙!雖正寫「玄黃」帛成,而曰「為公子裳」,仍應上「公子」;閑情別趣,溢于紙上,而章法亦復渾然?!赴嗽螺d績」一句,言麻;古絲、麻并重也。此又為補筆。四章則由衣裳以及裘,又由裘以及田獵,閑而又閑,遠者益遠。五章終之以「改歲」、「入室」,與衣若相關,若不相關。自五月至十月,寫以漸寒之意,筆端尤為超絕。妙在只言物,使人自可知人「人」字疑衍。物由在野而至入室,人亦如此也;兩「入」字正相照應。六章至八章,言食,中唯「九月筑場圃,十月納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麥」四句為正筆,余俱閑筆。六章分寫老、壯食物,凡菜、豆、瓜、果,以及釀酒、取薪,靡不瑣細詳述,機趣橫生;然須知皆是佐食之物,非食之正品也,故為閑筆。七章「稼同」以后,并及公、私作勞,仍點「播百谷」三字以應正旨。八章并及藏冰之事,與食若不相關,若相關。而終之以田家歡樂,尊君、親上,口角津津然,使人如見豳民忠厚之意至今猶未泯也。
鳥語、蟲鳴,草榮、木實,似月令。婦子入室,茅、绹、升屋,似風俗書。流火、寒風,似五行志。養(yǎng)老、慈幼,躋堂稱觥,似庠序禮。田官、染職,狩獵、藏冰,祭、獻、執(zhí)功,似國家典制書。其中又有似采桑圖、田家樂圖、食譜、谷譜、酒經(jīng)。一詩之中無不具備,洵天下之至文也。
[增]「七月在野」三句,應兼指農(nóng)人棲息而言,方有意味。七月秋暑未清,尚可在野,猶書所謂「厥民因」也。謹按御纂詩義折中「圣人觀物以宜民。一夫授五畝之宅,其半在田,其半在邑。春令民畢出,如在野而動股、振羽也。冬令民畢入,如在宇、在戶而入床下也。豳民習此久矣」云云,自是此章確解。前上說詩者似亦見及,而未能如此詳明也。
【七月八章,章十一句】
鴟鸮
鴟鸮,鴟鸮,既取我子,無毀我室!本韻。恩斯勤斯,鬻子之閔本韻。斯!比也。下同。
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今此下民,或敢侮予。本韻。
予。手、拮、據(jù),予。所、捋、荼,予。所、畜、租,予???、卒、瘏,曰、予。未、有、室、家、!本韻。[評]承上予字,二章逐句以之裝首,奇文,奇文!
予。羽、譙、譙,予。尾、翛、翛,予。室、翹、翹、風、雨、所、漂、搖,予。維、音、嘵、嘵、!本韻。[評]上章下二實字,此章雙聲字。增此句,方不板。
金縢曰:「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國曰:『公將不利于孺子!』周公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無以告我先王!』周公居東二年,則罪人斯得。于后,公乃為詩以貽王,名之曰鴟鸮。王亦未敢誚公」。按「于后」之辭,是既誅管、蔡而作;恐成王猶疑其殺二叔,故作詩貽之?!竿跻辔锤艺V公」;迨風雷之變,乃親迎公歸?;虮貜泥嵤辖鈺x,以「辟」為「避」,以「居東」為「居國之東」,因主此詩為未誅管、蔡之前作,曰「以鴟鸮為武庚」。庚既已誅,豈猶慮其毀王室耶不知此乃指前日而言;且誅管、蔡后,殷人尚未靖也,安得不慮其毀王室乎!又曰:「使此詩作于殷人畔后,則所云『未雨綢繆』者謂何」不知此謂武庚雖誅,殷民不靖,正當蚤為計耳。上雖以「毀室」屬鴟鸮言,此又言「下民」,則旨益露矣。又曰,「既誅管、蔡,而成王尚未知周公之意,則王心之蔽深矣」。夫書不云「王亦未敢誚公」乎且如彼說,其尤說不去者,在「既取我子」一句。「子」自指管、蔡。今以指成王,為之說曰「洛誥『朕復子明辟』可證」,此是已;然「取」字終作何解乎或以「子」為「民」,益謬。
[一章]「恩斯勤斯」二句承上「子」而言;本意重在「室」,故下復言「子」二句,下章則單言「室」矣。古人文自是如此。集傳為補之曰「況又毀我室乎!」不必。
[二章]集傳曰「誰敢有侮予者!」大失「或」字語氣。
【鴟鸮四章,章五句。】
東山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起二句不用韻。我來自東,零雨其蒙。我、東、曰、歸,我、心、西、悲、[評]互字句。制彼裳衣,勿士行枚。本韻。蜎蜎者蠋,烝在桑野。[評]賦中興。敦彼獨宿,亦在車下。本韻?!鹳x也。下同。[評]為末章地。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果、臝、之、實,亦、施、于、宇、伊、威、在、室、蟏、蛸、在、戶、本韻。町、畽、鹿、場,熠、耀、宵、行、本韻。[評]曲盡荒涼之態(tài)。亦、可、畏、也,伊、可、懷、本韻。也、!
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鸛、鳴、于、垤、婦、嘆、于、室、[評]賦中興。為末章地,應上章之意。灑、掃、穹、窒,我、征、聿、至、本韻。有、敦、瓜、苦,烝、在、栗、薪、自、我、不、見,于、今、三、年、!本韻。我徂東山,慆慆不歸。我來自東,零雨其蒙。倉庚于飛,熠耀其羽。之。子。于。歸?;?。駁。其。馬。本韻。親。結。其。褵。九。十。其。儀。本韻。[評]凱旋詩乃作此香艷幽情之語,妙絕!其。新??住<?。其。舊。如。之。何。本韻。[評]應前「獨宿」、「婦嘆」。
小序謂「周公東征」,大序謂「士大夫美之,作是詩」,皆是。或謂周公作,未然。大序「一章言其完也,二章言其思也,三章言其室家之望女也」,猶是,謂「四章為男女之得及時」,則非矣,蓋不知詩意之妙也。說見下。
[一章]「勿士行枚」,當如鄭解,謂「不必事行陳銜枚」。
[二章]「熠耀」,螢也;「宵行」,夜行也:人人知之。集傳因下「熠耀其羽」,遂疑「熠耀」,非蟲而以「宵行」當之。既以蟲名為辭語,而又自造一蟲名,甚奇。楊用修已極駁之,謂下「熠耀其羽」言倉庚,猶小雅「交交桑扈」、「有鶯其羽」用字法也。既言「可畏」,何以又言「可懷」蓋畏者畏其荒涼,懷者懷其舊居也。
[三章]以「鸛鳴于垤」與「婦嘆于室」,猶首章以「蠋」與「獨宿」之意?!港臁?,土之隆起,蓋小丘也。左傳曰「劍「劍」,原誤作「斂」,據(jù)校改。及于垤皇」,謂寢門闕也。又曰「葬于垤皇」,謂墓門闕也。凡闕者,壘土為之,皆曰垤。方言曰「楚、鄧以南,蟻土謂之垤」,則西北不爾可知。毛傳謂「蟻?!梗蛳佢F浯髱缀?,而鸛可鳴其上耶又謂「將陰雨則穴處先知之」,亦鑿。詩已言「零雨」矣,豈特「將雨」乎!集傳又附會為「將陰雨,蟻出垤,而鸛就食之」,尤可笑;幾曾見鸛食蟻來鄭氏謂「鸛將陰雨則鳴」,亦鑿謬。總之,皆不離高叟之見耳。
[四章]「倉庚于飛」二句,興下「之子于歸」。鄭氏謂「嫁取之候」,謬。且果臝結實,瓜苦在薪,乃秋時景,忽又入春乎此章言其歸之樂也。解者謂軍中有新娶者,意味索然。鄭氏曰,「其新來時甚善,至今則久矣,不知其何如也,又極序其情樂而戲之」,其意稍近。但其解「如之何」曰「不知其何如」,竟不成語,令人發(fā)嘔。彼不知「如之何」者,乃是勝于新之辭也。古、今人情一也,作詩者亦猶人情耳;俗云「新娶不如遠歸」,即此意。若詩不合人情,亦何貴有詩哉!「舊如之何」,杜詩已為注腳矣,曰「夜闌更秉燭,相對如夢寐!」
末章駘蕩之極,直是出人意表。后人作從軍詩必描畫閨情,全祖之。不深察乎此,泛然依人,謂三百篇為詩之祖,奚當也!
【東山四章,章十二句】
破斧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東征,四國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將!本韻?!鸨榷x也。下同。
既破我斧,又缺我锜。周公東征,四國是吪。哀我人斯,亦孔之嘉!本韻。
既破我斧,又缺我銶。周公東征,四國是遒。哀我人斯,亦孔之休!本韻。
此四國「四國」解見下。之民美周公之詩。中有「哀我人斯」句,明是民矣。大序謂「周大夫」,非也。集傳謂「軍士答周公前篇」,尤武斷。其以為軍士作者,以有「我斧」、「我斨」等字也。然非此解。見下。
每章首二句,是比。以斧比周公;以斨、锜、銶比成王。猶云「既危我周公矣,又將危及我成王」也。鄭氏曰「四國流言,既破毀我周公,又損傷我成王,以此二者為大罪」,得之。自歐陽氏誤以斧、斨為殺伐之用;集傳從之。嚴氏已不信,謂「詩人言兵器必曰弓、矢、干、戈、矛、戟,無言斧、斨、锜、銶者。斧與斨并言,乃豳人所用之采桑者。又锜為鑿屬,銶為木屬,皆非兵器」,是已。按下篇云「伐柯伐柯,匪斧不克」,尤可證。然其謂「行師有除道、樵蘇之事,故用斧、斨」, 則迂矣;況非此解乎!「四國」,商與管、蔡、霍也。毛氏謂管、蔡、商、奄,非也。其時奄已封魯矣。集傳謂「四方之國」。何玄子曰:「書多方篇曰『告爾四國多方』,既于『四國』之下復言『多方』,則四國非泛指四方明矣?!?br>
【破斧三章,章六句】
伐柯
伐柯、伐柯,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本韻?!鸨纫病?br>
伐柯、伐柯,其則不遠。我覯之子,籩豆有踐。本韻?!鸨榷x也。
周人喜周公還歸之詩。
齊風曰「析薪如之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之何匪媒不得」,與此同。蓋必當時習語,故首章全用為比。下章又單承「伐柯」為比,謂伐柯者以斧,則「其則不遠」矣;今我覯此之子,則「籩豆有踐」矣?!钢印?,指周公也。「籩豆有踐」,言周公歸,其待之禮如此也。通篇正旨在此二句。舊解太支離。集傳分首章為欲見周公之難,次章為得見周公之易,亦臆解。且以末二句皆為比體,承上「取妻」而言。按下篇「我覯之子」,明指周公,則此當不異;而「籩豆有踐」亦不似同牢語也。
【伐柯二章,章四句?!?br>
九罭
九罭之魚,鱒、魴。我覯之子,袞衣、繡裳。本韻?!鹋d也。
鴻飛遵渚。公歸無所,于女信處。本韻?!鹋d也。
鴻飛遵陸。公歸不復,于女信宿。本韻?!鹋d也。
是、以、有、袞、衣、兮,無、以、我、公、歸、兮,無、使、我、心、悲、本韻。兮、!賦也。[評]忽入急調,扳留情狀如見。
大序謂「周大夫刺朝廷之不知」,其說甚支離。鄭氏以「鴻飛」二章為周人曉東都人之詞,于末章又言「東都人以公西歸而心悲」,前后不貫。嚴氏以「鴻飛」二章為西人謂東人,末章為東人答西人,亦鑿。集傳以為皆東人作,是已。但以首章為「周公居東之時,東人喜得見之」,又未然。下章皆言公歸,周公居東已二年,豈方喜得見便即歸乎蓋此詩東人以周公將西歸,留之不得,心悲而作。首章以「九罭」「鱒、魴」為興,追憶其始見也。二章、三章以「鴻遵渚、陸」為興,見公歸將不復矣;暫時信處、信宿于女耳?!概拐?,指公于我;公以我為「女」也。末章乃道其情焉。
解此詩者,最多執(zhí)滯。于「九罭」或以為小網(wǎng),或以為大網(wǎng);于「袞衣、繡裳」以為迎歸之服;于「遵渚」、「遵陸」或以為鴻不宜在渚、陸,或以為鴻當在渚不當在陸;于「女」字或以為東人指西人,或以為西人指東人:皆非。集傳只取大意,得之。
【九罭四章:一章四句,三章章三句。】
狼跋
狼跋其胡,載疐其尾。公孫碩膚,赤。舄。幾。幾。本韻?!鸨榷x也。下同。[評]意。
狼疐其尾,載跋其胡。公孫碩膚,德音不瑕。本韻。
此美周公之詩。
此反比也。「幾幾」正「跋」、「疐」之反。章法奇變。
狼之跋胡、疐尾也,毛傳以為「有胡」,殊混。嚴氏以為「落」;或以為「食滿」。大抵此等處不能詳求,亦不必詳求耳。
【狼跋二章,章四句】
詩經(jīng)通論卷九 新安首源姚際恒著
小雅
大小雅之分,或主政事,或主道德,或主聲音。唯嚴氏主辭體者近之。曰:「二雅之別,先儒皆未有至當之論。竊謂雅之大、小特以其體之不同耳。蓋優(yōu)柔委曲,意在言外者,風之體也。明白正大,直言其事者,雅之體也。純乎雅之體者,為雅之大。雜乎風之體者,為雅之小。離騷出于國風,而世以『風、騷』并稱,謂其體之多同也。太史公亦曰『國風好色而不淫,小雅怨誹而不亂;若離騷者,可謂兼之』。言離騷兼國風、小雅而不言兼大雅,可證。『呦呦鹿鳴』、『文王在上』,則大雅、小雅之氣象自見矣?!蛊溆嘌源?、小雅之正、變,非是,不錄。何玄子辨之曰:「棫樸、旱麓、靈臺、鳧鹥,非雜乎風者耶何以載于大天保、六月、車攻、吉日,非純乎雅者耶何以載于小」愚按,此其小者,亦論其大段焉耳。
集傳云,「雅者,正也」,是已。然又云「正小雅」、「正大雅」若是,則「正小正」、「雅小雅」可通乎故知正、變之說于二雅尤不可用也。
鹿鳴
呦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本韻。[評]樂。吹笙鼓簧,承、筐、是、將、[評]幣。人之好我,示我周行。本韻。○興也。下同。
呦呦鹿鳴,食野之蒿。我有嘉賓,德音孔昭;視民不恌;君子是則是效。我、有、旨、灑,[評]酒。嘉賓式燕以敖。本韻。
呦呦鹿鳴,食野之芩。我有嘉賓,鼓、瑟、鼓、琴、[評]末章合樂、酒。鼓瑟、鼓琴,和樂且湛。我、有、旨、灑,以燕樂嘉賓以心。本韻。
此燕群臣之詩。小序謂「燕群臣、嘉賓」。按,「嘉賓」,詩之言也;實則「嘉賓」即「群臣」耳。彤弓篇亦云「我有嘉賓」,可證。序必以「嘉賓」連言者,以儀禮燕禮、鄉(xiāng)飲酒禮皆歌此詩,意兼四方之賓及鄉(xiāng)之賓言之。不知燕禮、鄉(xiāng)飲酒禮作于詩后,正謂凡燕賓取此詩而歌之,非此詩之為燕賓而作也。彤弓篇之「嘉賓」,豈亦兼凡賓而言乎序界于兩歧,實贅,然猶可也;集傳則專謂燕賓客而作,益非矣。總之,說詩不可據(jù)禮;集傳每蹈此病。
[一章]「周行」,大路也。毛傳訓「至道」,集傳訓「大道」,皆非。此與大東「行彼周行」之「周行」同,猶云指我途路耳。
[二章]「視」,鄭氏謂古「示」字。按上有「示」字,不應又作「視」。蓋「視民」猶「民視」,謂小民視之,不敢習為偷薄之行;而君子則「是則是效」也。
首章言作樂與遺幣;二章言飲酒;三章又合作樂,飲酒而言之。故首章言二事則用「人之好我」二句;二章言一事則用「德音孔昭」三句;三章則更無他句??此鞣?。
【鹿鳴三章,章八句?!?/span>
四牡
四牡騑騑;周道倭遲。豈不懷歸王事靡盬,我、心、傷、悲、!本韻。○賦也。[評]一章一義。
四牡騑騑;啴啴駱馬。豈不懷歸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本韻。○賦也。
翩翩者鵻,載飛載下,集于苞栩。王事靡盬,不、遑、將、父、本韻。○興也。
翩翩者鵻,載飛載止,集于苞杞。王事靡盬,不、遑、將、母、本韻。○興也。
駕彼四駱,載驟骎骎。豈不懷歸是、用、作、歌,將。母。來。諗。本韻。○賦也。[評]變。
此使臣自之詩,王者采之,后或因以為勞使臣之詩焉。故左襄四年穆叔曰「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小序但據(jù)左傳,謂「勞使臣」之來。后之解詩者,因作「君探其情而代之言」。試將此詩平心讀去,作使臣極順,作代使臣極不順。解詩何不取順而偏取逆乎若夫儀禮燕禮、鄉(xiāng)飲酒禮皆歌此詩及下皇皇者華,則第因鹿鳴而及之耳。此詩作于使臣,源也;勞使臣,流也;燕禮、鄉(xiāng)飲酒禮歌之,流而又流也。
首章「我心傷悲」,所以啟下三章三「不遑」之意;末意道之所以作歌之意;章法井然。
[二章]「啟」,作也?!柑帯梗⒁?。言作、息皆匆遽不得暇也。下采薇篇「不遑啟、居」同。舊解以「啟」作「跪」,甚迂。
[三章]「將」,奉也,持也,奉持之意。
[五章]獨言「將母」,集傳謂因上章之文。然不止此,實有義在?!赴ОЦ?、母,生我劬勞」,上句并言「父」、「母」,下句單言「母」,即此意。
【四牡五章,章五句。】
皇皇者華
皇皇者華,于彼原隰。駪駪征夫,每、懷、靡、及、本韻。○興也。[評]總上文意思。
我馬維駒,六轡如濡。載馳載驅,周爰咨諏。本韻。
我馬維騏,六轡如絲。載馳載驅,周爰咨謀。本韻。○賦也。下同。
我馬維駱,六轡沃若。載馳載驅,周爰咨度。本韻。
我馬維骃,六轡既均。載馳載驅,周爰咨詢。本韻。
小序謂「君遣使臣」,是。
「諏、謀、度、詢」,春秋內(nèi)、外傳所解亦有異同,不必盡從。然以為無別,則又不然。大抵「諏」為聚議之意,「謀」為計劃之意,「度」為酌量之意,「詢」為究問之意,則有然耳。
【皇皇者華五章,章四句】
棠棣
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本韻。○興也。[評]起下四章義。
死喪之威,兄弟孔懷。原隰裒矣,兄弟求本韻。矣。賦也。
脊令在原,兄弟急難。每有良、朋,況也永嘆。本韻。○興而比也。
兄弟鬩于墻,外御其務。左、國俱作「侮」,從之。每有良、朋,烝也無戎?!竸铡梗?;余本韻。劉氏謂「戎」疑當作「戍」;戍亦御也,以協(xié)「侮」字。未知是否。○賦也。下同。
喪。亂。既。平。既。安。且。寧。雖。有。兄。弟。不。如。友。生。本韻。[評]思兄弟也,非是反言,讀之酸鼻。
儐爾籩豆,飲酒之飫。兄弟既具,和樂且孺。本韻。
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樂且湛。本韻。
宜爾室家,樂爾妻、孥、是究是圖,亶其然乎!本韻。
小序謂「燕兄弟」,大序謂「閔管、蔡之失道」,蓋本左、國為說也。然不言何人作。鄭氏誤解傳,以為周公時召公作,非也。左傳「周襄王以狄伐鄭氏,富辰諫曰:『不可!昔周公吊二叔之不咸,故封建親戚以藩屏周。……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故糾合宗族于成周,而作詩曰:「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其四章曰「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如是,則兄弟雖有小忿,不廢懿親。……周之有懿德也,猶曰「莫如兄弟」,故封建之。其懷柔天下也,猶懼有所侮;捍御侮者莫如親親,故以親屏周。召穆公亦云。今周德既衰,于是乎又渝周、召以從諸奸;無乃不可乎』」國語「富辰諫曰:『不可!人有言「兄弟讒鬩,侮人百里」。周文公之詩曰「兄弟鬩于墻,外御其侮」』」。按國語謂周公之詩。左傳曰「周之有懿德也,猶曰『莫如兄弟』」,又曰「猶懼有所侮」。雖無明文,亦是周公作也。又韋昭云,「召康公之后,穆公虎也,去周公歷九王矣。周公作常棣之篇,以閔管、蔡而親兄弟。其后周室既衰,厲王無道,骨肉恩缺,親親禮廢,宴兄弟之樂絕。故召穆公思周德之不類,而合其宗族于成周,復作棠棣之歌以親之。鄭、唐二君以為穆公所作,失之矣」。按韋說尤明。然鄭本謂召康公,非穆公也。鄭之以為康公者,以鹿鳴至魚麗為文、武時詩也。
集傳于首章謂「此燕兄弟之樂歌」,于次章謂「此詩蓋周公既誅管、蔡而作」,分兩義說,甚失注詩之體,蓋于首章切合小序,于次章切合大序也。不知大、小序出于兩人,故屬兩義;今一人之作豈可如此!當并合而云「此周公既誅管、蔡而作,后因以為燕兄弟之樂歌」,如此乃明耳。予故謂遵序者莫若集傳,不誣也。
[一章]「鄂」,「萼」同,花苞也。唐明皇以「花萼」名樓,取此。「不」,「跗」同,花蒂也。集傳以「鄂」為「鄂然」,本毛傳之謬。又云「不,猶『豈不』也」,并謬。
[二章]「原隰裒」,只說原隰廣野之地,不相值則兄弟必求,故下「脊令」亦用「原」字?!纲觥梗瑩p少意,易云「裒多益寡」,謂少其人,猶后世詩「遍插茱萸少一人」也。集傳「尸裒聚于原野之間」,令人可畏復可笑也。且「死喪」、「原隰」之下各有「兄弟」字,豈可為蒙上之詞,又不達文義矣。
[三章]「況」,怳同,出車篇「況瘁」亦是。毛傳訓「茲」。按,下云「烝也」,烝是實字,此不當作虛字。集傳謂「發(fā)語聲「聲」,原作「辭」,據(jù)校改。」,益非。
[四章]「烝」,眾也;「戎」,兵也。言有外侮,朋雖眾也,無以兵相助矣。此兩章主言兄弟,不得不屈朋友;不必泥。
[五章]首章曰,「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三章至此章,皆反復明其「莫如兄弟」之意也。三章、四章言「每有良朋」亦不如兄弟;此章言喪亂既平而安寧矣,乃雖有兄弟反不如友生,何哉蓋此時兄弟已亡,所與周旋者唯友生而已,故為深痛。皆反復明其「莫如兄弟」之意。上「莫如」,此「不如」,正相應。舊解謂安寧之后,乃有視兄弟不如友生者;泛罵世情,殊無謂。觀「喪亂既平」之語,酷似周公當日情事,故主為公作。
[六、七、八章]又追思兄弟之宜和樂也。上以「良朋」陪說,此又以「妻子」陪說。然有不同:「良朋」陪說,屈之也;「妻子」陪說,以見一家內(nèi)外之和樂也。
【棠棣八章,章四句?!?/span>
伐木
伐木丁丁,鳥鳴嚶嚶。本韻。出。自。幽。谷。遷。于。喬。木。本韻。[評]佳語,似閑非閑。嚶其鳴矣,求其友、聲、相彼鳥矣,猶求友聲;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聽之,終和且平。本韻。○興而比也。
伐木許許,釃酒有藇。既有肥羜,以速△父△。寧適不來,微我弗顧本韻。于粲灑掃,陳饋八簋。既有肥牡,以速諸△舅△。寧適不來,微我有咎本韻。○興也。下同。
伐木于阪,釃酒有衍?;e豆有踐,兄△弟△無遠。民之失德,干糇以愆。本韻。有酒湑我。無酒酤我??部补奈?。蹲蹲舞我。[評]以「我」字作助字,妙。迨我暇矣,飲此湑本韻。矣。
此燕朋友、親戚、兄弟之樂歌。一章言朋友也;二章言諸父,親也;諸舅,戚也;三章言兄弟也。解者唯以朋友為言,非也。下二章言燕饗之事。首章不及者,反復言朋友之義,故不暇及,以下數(shù)章互見也。深得前虛后實之妙。篇中曰「八簋」,曰「民之失德」,自是天子之詩。
[一章]「伐木」是興,「鳥鳴」是比:蓋以「鳥鳴」比朋友,以「伐木」興「鳥鳴」也。章法奇變。舊解皆以為興,或以「伐木」亦作比朋友義,皆非。鳥以據(jù)喬木而嚶鳴相應為樂,若幽谷則不堪,故以「出自幽谷,遷于喬木」二句承上起下;綽有妙致?!干衤牎苟溆纸拥贸鋈艘馔?;作盟神矢詞解,自可。
[二章、三章]下二章惟以「伐木」為興,則上「鳥鳴」之為比自明。此處「伐木」為興,亦承上來,又不必與下旨有關會也??丛娙獔A通無滯方佳?!笇庍m不來,微我弗顧」,謂「寧得不來乎,無乃不我肯顧也」「微我有咎」,謂「無乃以我有咎也」自反之意,較前益深。集傳云「謂寧使彼適有故而不來,而無使我思意之有不至也」,迂拙之甚。
【伐木三章,章十二句?!繌募瘋饕齽⑹险f。
天保
天保定爾,亦孔之固。俾爾單厚,何福不除。俾爾多益,以莫不庶。本韻。○賦也。下同。
天保定爾,俾爾戩谷。罄無不宜,受天百祿。降爾遐福,維日不足。本韻。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如山,如阜,如岡,如陵,如、川、之、方、至,[評]妙喻。以莫不增。本韻。
吉蠲為饎,是用孝享。禴、祠、烝、嘗,于公、先王。君曰卜爾,萬壽無疆。本韻。
神之吊矣,詒爾多福。民之質矣,日用飲食。群黎百姓,遍為爾德。本韻。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評]妙喻。不騫不崩。如松、柏之茂,無不爾或承。本韻。
此臣致祝于君之詞。鄭氏因小序云「下報上」,遂謂「鹿鳴至伐木,皆君所以下臣也;臣亦宜歸美于王,以崇君之尊而福祿之,以答其歌」。如此說詩,固執(zhí)已甚。季明德曰:「若此則出于有意,而非平時愛君之本心矣。況前五詩者,所用異時;不知為何時之燕而作耶將先作此詩,隨其燕而皆以此答耶蓋有求其說而不得者矣?!?/span>
篇中多用「爾」字:天爾之;先王爾之也。忠愛之至,故多復辭?!干健?、「阜」、「岡」、「陵」無大異。又云「如南山之壽」,皆涉復也。
【天保六章,章六句?!?/span>
采薇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歸曰歸,歲亦莫本韻。止。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啟居,玁狁之故。本韻。○賦也。下同。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本韻。憂心烈烈,載饑載渴。本韻。我戍未定,靡使歸聘。本韻。
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本韻。止。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本韻。憂心孔疚,我行不來!本韻。
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本韻。戎車既駕,四牡業(yè)業(yè)。豈敢定居,一月、三、捷、本韻。
駕彼四牡,四牡骙骙。君、子、所、依,小、人、所、腓、本韻。[評]此車戰(zhàn)之法。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玁狁孔棘!本韻。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評]全逗后世詩意。行道遲遲,載渴載饑。我心傷悲,莫知我哀!本韻。
此戍役還歸之詩。小序謂「遣戍役」,非。詩明言「曰歸曰歸,歲亦莫止」,「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等語,皆既歸之詞;豈方遣即已逆料其歸時乎!又「一月三捷」,亦言實事,非逆料之詞也。此不知何王之世。大序謂文王,文王無伐玁狁事,辨說已駁之?;蛑^宣王,然與六月又不同時?;蛑^季歷,益妄。
【采薇六章,章八句?!?/span>
出車
我出我車,于彼牧矣。自天子所,謂我來矣,召彼仆夫,謂之載矣。王事多難,維其棘「棘」,韻。余本韻。矣。賦也。下同。
我出我車,于彼郊矣。設此旐矣;建彼旄本韻。矣。彼旟、旐斯,胡不旆旆。憂心悄悄,仆夫況瘁。本韻。
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車彭彭;旗、旐央央。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本韻。
昔我往矣,黍、稷方華;今我來思,雨雪載涂。王事多難,不遑啟居。豈。不。懷。歸。畏。此。簡。書。!本韻。
喓喓草蟲,趯趯阜螽。未見君子,憂心忡忡;既見君子,我心則降。赫赫南仲,薄伐西戎。本韻。
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執(zhí)訊獲丑,薄言還歸。赫赫南仲,玁狁于夷。本韻。
小序謂「勞還率」,非。此與上篇亦同為還歸之作;但二篇似乎同,又不同,難以臆斷。采薇言玁狁,此篇亦言之,似乎同也;采薇不言南仲,不言西戎,而此篇言之,又不同也。采薇「雨雪霏霏」,此篇「雨雪載涂」,似乎同也;而「春日遲遲」諸句又不同也。故曰不敢臆斷。若鄭氏以為文王詩,因文王不為天子,而以天子歸之殷王,殊迂。季明德及偽傳、說皆以為宣王,因常武有「南仲太祖」一語。然正以此語而可知其非宣王也,何嘵嘵為!
南仲,史匈奴傳云「在襄王時」;又云「在懿王時」。漢書人表有南中,在厲王時;匈奴傳又引出車之詩,謂宣王命將征伐玁狁,則又在宣王時。史之矛盾如此。若鄭氏謂文王時人,止因以鹿鳴至魚麗為文、武時詩,故以南仲為文王時人,益不足憑。故南仲既不知為何時人,則亦不知此詩為何王矣。據(jù)常武為宣王詩,其云「南仲太祖」,則在宣王之上世可知;但不必文王耳。
[二章]「況」,與常棣篇「況也」之「況」同義。集傳曰「況,茲也;或曰,常作怳」。于常棣篇又曰「況,發(fā)語辭」。一「況」字作三解,何居
[四章]「簡書」,天子策命也。毛傳謂「戒命;鄰國有急,以簡書相召,則奔命救之」,此用左傳而誤也。閔元年,狄人伐邢,管敬仲言于齊侯曰:「詩云『豈不懷歸,畏此簡書』。簡書,同惡相恤之謂也。請救邢以從簡書!」此第謂當時天子有此簡書,其中有「同惡相恤」之語,非鄰國之簡書也。其后鄰國有戒命,則亦謂之「簡書」耳。
【出車六章,章八句?!?/span>
杕杜
有杕之杜,有睆其實。王事靡盬,繼嗣我日。本韻。日、月陽止,女心傷止,征夫遑本韻。止。興也。
有杕之杜,其葉萋萋。王事靡盬,我心傷悲?;?、木萋止,女心悲止,征夫歸本韻。止。興也。
陟彼南山,言采其杞。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本韻。檀、車、幝、幝,四、牡、痯、痯,征、夫、不、遠、本韻。○賦也。下同。[評]想象甚妙。
匪載匪來,憂心孔疚。期逝不至,而多為恤。本韻。卜、筮偕止,會言近止,征夫邇本韻。止。
此室家思其夫歸之詩。小序謂「勞還役」,亦非。勞之而代其妻思夫,豈不甚迂乎!大抵小序皆謂「勞」者,本于四牡篇,左傳謂「天子所以勞使臣」一語也。然則篇篇皆勞乎鄭氏遂附會之,曰:「遣將率及戍役,同歌;同時,欲其同心也。反而勞之,異歌,異日,殊尊卑也。禮記曰『賜君子、小人不同日』,此其義也?!瓜ぶщx之說。
【杕杜四章,章七句】
魚麗
魚麗于罶,鲿、鯊。君子有酒,隔句。旨且多。本韻。○賦也。下同。
魚麗于罶,魴、鱧。君子有酒,多且旨。本韻。
魚麗于罶,鰋、鯉。君子有酒,旨且有。本韻。
物。其。多。矣。維。其。嘉。本韻。矣。[評]描一層,此畫家渲染法。
物。其。旨。矣。維。其。偕。本韻。矣。
物。其。有。矣。維。其。時。本韻。矣。
此王者燕饗臣工之樂歌。大序謂「文、武始于憂勤,終于逸樂」,贅說失理,前人已辨之。集傳謂「燕、饗通用之樂歌」,謬。彼見燕禮、鄉(xiāng)飲酒禮皆用之,故云;然豈作者預立其程,使上、下通用乎!
【魚麗六章:三章章四句;三章章二句。】
南有嘉魚
南有嘉魚,烝然罩罩。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樂。本韻。○賦也。
南有嘉魚,烝然汕汕。君子有酒,嘉賓式燕以衎。本韻。○賦也。
南、有、樛、木,甘、瓠、累、之、[評]興意變。君子有酒,嘉賓式燕綏本韻。之。興也。下同。
翩、翩、者、鵻,烝、然、來、思、[評]又變。君子有酒,嘉賓式燕又。本韻。思。[評]用字淡,妙。
與前篇同意。
【南有嘉魚四章,章四句?!?/span>
南山有臺
南山有臺,北山有萊。樂只君子,邦家之基。樂只君子,萬壽無期。本韻。○興也。下同。
南山有桑,北山有楊。樂只君子,邦家之光。樂只君子,萬壽無疆。本韻。
南山有杞,北山有李。樂只君子,民之父母。樂只君子,德音不已。本韻。
南山有栲,北山有杻。樂只君子,遐不眉壽。樂只君子,德音是茂。本韻。
南山有枸,北山有楰。樂只君子,遐不黃耇。樂只君子,保艾爾后。本韻。
小序謂「樂得賢」。按序以前篇南有嘉魚為「樂與賢」,此篇為「樂得賢」,「與」之與「得」,所差幾何如此說詩,不近稚乎!集傳謂「燕饗通用之樂」,辨見魚麗。
此臣工頌天子之詩。
【南山有臺五章,章六句?!?/span>
蓼蕭
蓼彼蕭斯,零露湑兮。既見君子,我心寫兮。燕笑語兮,是以有譽處本韻。兮。興也。下同。
蓼彼蕭斯,零露瀼瀼。既見君子,為龍為光。其德不爽,壽考不忘。本韻。
蓼彼蕭斯,零露泥泥。既見君子,孔燕豈弟。宜兄宜弟,令德壽豈。本韻
蓼彼蕭斯,零露濃濃。既見君子,鞗革沖沖。和、鸞雝雝,萬福攸同。本韻
此諸侯朝天子,天子美之之詞。嚴氏謂「諸侯答天子湛露、彤弓之歌」,恐未然。左傳襄二十六年「齊侯賦蓼蕭,叔向命晉侯拜二君曰:『寡君敢拜齊君之安我先君之宗祧也!』」又昭二十六年「宋華定來聘,通嗣君也。享之,為賦蓼蕭;弗知,又弗答賦。昭子曰:『必亡!宴語之不懷,寵光之不宣,令德之不知,同福之不受,將何以在!』」觀此,則非諸侯答天子明矣。
【蓼蕭四章,章六句。】
湛露
湛湛露斯,匪陽不晞。厭。厭。夜。飲。不。醉。無。歸。本韻。○興也。下同。[評]佳語。
湛湛露斯,在彼豐草。厭、厭、夜、飲,在、宗、[評]于古。載、考、本韻。
湛湛露斯,在彼杞、棘。顯允君子,莫不令德。本韻。
其桐其椅,其實離離。豈弟君子,莫不令儀。本韻。
左傳文四年「衛(wèi)寧武子來聘;公與之宴,為賦湛露……。不拜;又不答賦。使行人私焉。對曰:『臣以為肄業(yè)及之也。昔諸侯朝正于王,王宴樂之,于是乎為賦湛露。則天子當陽,諸侯用命也?!弧构市⌒蛑^「天子燕諸侯」,是。鄭氏二章「在宗載考」之文,遂謂「宴同姓諸侯」;其解「在宗載考」誤。詳下。左傳統(tǒng)言「諸侯」,不言「同姓」也。且鄭于首章引燕禮「宵則兩階及庭門皆設大燭」,若然,此亦同姓乎!
[二章]「在宗載考」,宗,宗廟也。大雅鳧鹥亦云「既燕于宗」。若燕禮則在寢。儀禮,后世之書,不可以解詩。古朝、聘、享皆于廟,則燕亦在廟也。「載」,再也?!缚肌?,擊也,擊鐘也。唐風「子有鐘、鼓,弗鼓弗考」。再考鐘,所謂「金奏肆夏」也;入門、客出及燕之時皆用之。毛傳以宗子之法解「不醉無歸」,固已疏矣;又以「宗」為宗室,尤非?!缸谑摇梗谧又乙?。王者亦有宗室乎集傳即依毛傳,謂宗室;又曰「蓋路寢之屬」,益可笑。「路寢」,聽朝之所也。路寢其宗室耶宗室其路寢耶
【湛露四章,章四句?!?/span>
彤弓
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賓,中心貺之。鐘、鼓既設,一朝饗本韻。之。賦也。下同。
彤弓弨兮,受言載之。我有嘉賓,中心喜之。鐘、鼓既設,一朝右本韻。之。
彤弓弨兮,受言橐之。我有嘉賓,中心好之。鐘、鼓既設,一朝本韻。之。
左傳文四年「衛(wèi)寧武子曰:『古諸侯敵王所愾而獻其功,王于是乎賜之彤弓一,彤矢百,玈弓矢千,以覺報宴?!弧梗市⌒蛑^「天子錫有功諸侯」也。
[一章]「一朝饗之」,謂既賜彤弓之日即饗之,同在一朝也。毛傳謂「一朝」猶「早朝」,集傳引呂氏說,謂「言其速」,皆非。
[二章]「右」,嚴氏曰:「助也。『右』與『宥』、『侑』通,皆助也。左傳言『饗醴命宥』,注云『以幣物助歡也』」。
【彤弓三章,章六句?!?/span>
菁菁者莪
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見君子,樂且有儀。本韻。○興也。
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見君子,我心則喜。本韻。○興也。
菁菁者莪,在彼中陵。既見君子,錫、我、百、朋、本韻。○興也。
泛泛楊舟,載沈載浮。既見君子,我心則休。本韻。○比而賦也。
小序謂「樂育材」,不切。集傳謂「亦燕飲賓客之詩」,篇中無燕飲字面,尤不切。大抵是人君喜得見賢之詩,其余則不可以臆斷也。
[一章]「既見君子」之下句,嚴氏謂「從來皆承見君子者言」,是「樂且有儀」自言其既樂而且以儀將之也;猶「享多儀」之儀。
[三章]「百朋」,兩貝為朋。從來言「朋」是兩偶之義。鄭氏謂「五貝為朋」,謬。漢食貨志「貝有五等:其四等皆兩貝為朋;其一不成貝,不為朋」。鄭必是誤以五等為五貝耳。集傳漫不加考,從之,非也。前人所論如此。
【菁菁者莪四章,章四句。】
六月
六月棲棲,戎車既飭。四牡骙骙,載是常服。玁狁孔熾,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國。本韻。○賦也。下同。
比物四驪,閑之維則。維此六月,既成我服。本韻。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本韻。
四牡修廣,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膚公。本韻。有嚴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國。本韻。
玁狁匪茹,整居焦、獲,本韻。侵鎬及方,至于涇陽??椢镍B章,白旆央央,元戎十乘,以先啟行。本韻。
戎車既安,如、輊、如、軒、四牡既佶,既佶且閑。薄伐玁狁,至于大原。文武吉甫,萬邦為憲。本韻。
吉甫燕喜,既多受祉。來歸自鎬,我行永久。飲御諸友,炰 、鯉。侯。誰。在。矣。張。仲。孝。友。[評]如許大篇,結得冷而妙。
小序謂「宣王北伐」,是篇中「王于出征」乃王親征;鄭氏以「于」訓「曰」,非也?!敢宰籼熳印?,言吉甫佐天子也。但此篇則系吉甫有功而歸,燕飲諸友,詩人美之而作也。若飲至之禮,末章云「吉甫燕喜,既多受祉」,則是前此已行之矣。
[一章]「常服」,「常」,旗屬也?!阜?,屬也,言常之屬也。毛傳謂戎服,戎服何謂之常服乎!鄭氏謂「韋弁服」,集傳謂「戎事之常服」,并非。且以「服」為衣服,與下章「既成我服」亦復矣。通章三「服」字,凡三義。
[二章]「我服」,戎服也。觀上云「維此六月」,其亦夏時之戎服,故曰「既成」與何玄子謂「兩服」之服,與上句不接。
[六章]「燕喜」,天子燕之而有喜也,故言「吉甫燕喜,既多受祉」矣。又以來歸自鎬,為日永久,于以「飲御諸友」焉,此道吉甫之意。私燕曰飲;「炰、膾鯉」亦非燕禮所設也?!负钫l在矣張仲孝友」,夸其有賢客也。毛傳云「使文武之臣征伐,與孝友之臣處內(nèi)」,此亦臆度。安知張仲仕而非隱又安知其仕而在內(nèi)非外也吁,張仲何人,附吉甫而傳;作者又何人,本以余意作結,見其章法之妙,而適以傳其人也。
【六月六章,章八句?!?/span>
采
薄言采,于彼新田,于此菑畝。方叔止,其車三千,本韻。師干之試。方叔率止,本韻。乘其四騏,四騏翼翼。路車有奭,簟笰、魚服,鉤膺、鞗革。本韻。○興也。
薄言采,于彼新田,于此中鄉(xiāng)。方叔止,其車三千,見上。旗、旐央央。方叔率止,約軧、錯衡,八鸞玱玱。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有玱蔥珩。本韻。○興也。
鴥彼飛隼,其飛戾天,亦集爰止。方叔止,其車三千,見上。師干之試。方叔率止,見上。鉦人伐鼓,陳師鞠旅。本韻。顯允方叔,伐鼓淵淵,振旅闐闐。本韻。○興也。
蠢爾蠻荊,大邦為讎!方。叔。元。老。克。壯。其。猶。[評]「老」、「壯」字并用不覺。方叔止,執(zhí)訊獲丑。戎、車、啴、啴,啴、啴、焞、焞,如、霆、如、雷、顯允方叔,征伐玁狁,蠻荊來威。本韻。○賦也。
此宣王命方叔南征蠻荊,詩人美之而作;大概作于出師之時?;蛑^班師時作,非也。篇中「振旅」,只訓軍之入,非班師之謂也。一、二章言軍容之盛;三章言節(jié)制之嚴;四章歸功于大將,而謂其北伐之聲靈可以不戰(zhàn)而來服也。
[一章]「魚服」,沈無回曰:「此章言車馬,不言器械,不當獨言矢服。左氏云『歸夫人魚軒』,服虔注云『魚,獸名』,則魚皮可以飾車也。」
[二章]「服其命服」,三命也。玉藻云「三命赤韨,蔥珩」,本此。
[四章]「元老」,尊稱之也?!缚藟哑洫q」,言其尚謀不尚力而勇愈壯,以起下之「執(zhí)訊獲丑」及「蠻荊來威」也?!咐稀棺帧笁选棺侄渲姓龑τ?,用來卻隱而無跡,令人可思,所以為妙。集傳云「言方叔雖老而其謀則壯也」,何其索然。
【采四章,章十二句?!?/span>
車攻
我、車、既、攻,我、馬、既、同、四牡龐龐,駕言徂東。本韻。○賦也。下同。[評]先言「東」。
田車既好,四牡孔阜。東、有、甫、草,,[評]從「東」出「甫草」。駕言行狩。本韻。
之子于苗,選徒囂囂。建旐設旄,搏獸于敖。本韻。
駕彼四牡,四牡奕奕。赤芾、金舄,會同有繹。本韻。
決、拾既佽,弓、矢既調,射夫既同,助我舉柴。如字,與上「調」通韻。
四黃既駕,兩驂不猗。不、失、其、馳,舍、矢、如、破、本韻。
蕭。蕭。馬。鳴。悠。悠。旆。、旌。[評]二語神到。徒、御、不、驚,大、庖、不、盈、本韻。
之子于征,有聞無聲。允、矣、君、子,展、也、大、成、!本韻。[評]結得莊重。
大序謂「宣王復會諸侯于東都,因田獵而選車徒焉」,是。
[二章]「甫草」,毛傳謂「大芟草以為防」,則「有」字無著落,非也。鄭氏謂「甫草者,甫田之草也;鄭有圃田」。按「甫」,圃同,鄭說是。田必芟草為防,故有取于圃田之草也。集傳直以「甫草」為圃田,謬。
[五章]「柴」,今之佳韻,「調」,今之蕭韻,皆無入聲,故為通韻。說文以「柴」作「●」,與首句「佽」協(xié);意以二句「調」與三句「同」協(xié)也。不知東、蕭韻不相通,故以「柴」作「●」未然。毛、鄭訓「●」為積,以為「舉積禽」。按下章方言獵事,此不應遽言積禽,亦非。何玄子謂「即毛傳『大芟草以為防,褐纏旃以為門』之意。防限之設必有門,故用柴」,未知然否。
[七章]「不驚」不可作反說,則「不盈」亦自宜作正說矣。
【車攻八章,章四句。】
吉日
吉日維戊,既伯既禱。田車既好,四牡孔阜。升彼大阜,從其群丑。本韻。○賦也。下同。
吉日庚午,既差我馬。獸之所同,麀鹿麌麌。漆、沮之從,天子之所。本韻。
瞻彼中原,其祁孔有。儦、儦、俟、俟,或、群、或、友、悉率左右,以燕天子。本韻。
既張我弓,既挾我矢。發(fā)、彼、小、豝,殪、此、大、兕、[評]互文。以御賓客,且以酌醴。本韻。
此宣王獵于西都之詩。舊傳岐陽石鼓為宣王獵碣,或即此時也。詩中「漆、沮」正近岐陽。
【吉日四章,章六句?!?/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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