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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我的第一閱讀階段是從兒時跟著小伙伴哼唱童謠開始的。六歲上小學，每天晚飯后，母親總要打發(fā)我到離家不遠的外婆那兒玩玩。這樣一則活動筋骨，有利于飯后的消化；再則也可消除外婆的寂寞。往返路途上，常聽見同齡伙伴在唱“月亮走，我也走，我給月亮背笆簍……”我不自覺也哼唱起來。這時，如果再抬頭仰望懸在天邊的那輪明月，發(fā)現(xiàn)它確實跟隨我的腳步在慢慢移動。于是，唱得更加得意，內(nèi)心的舒坦真是沒法形容了。后來老師在課堂上教我們讀書，書中果然有一首叫《月亮走》的短詩，與我跟街坊鄰居唱的一模一樣?？梢娡陼r最早讀的一首詩，竟是通過小把戲們的傳唱而永久定格在我記憶里的。到初中時雖還有許多字不認識，但卻漸漸養(yǎng)成找古典小說來閱讀的濃烈興趣。這便讓我進入憑感覺自由閱讀的第二階段。這時的閱讀意向完全憑著興趣游走，一點也不受理性約束。有天在同學那兒借來一本《水滸傳》，讀到好漢們一個個登場與強敵對壘，往往因盼望他們獲勝而緊張得手心都浸出了汗珠。直到主人公徹底得勝回朝，懸起的心才慢慢松弛下來。 看此書還有個細節(jié)至今不忘。原來書中那幅表現(xiàn)替宋江劫法場的插圖一角，竟繪有鼓上蚤時遷單手倒立于城樓屋檐的威武雄姿?？戳诉@些，我激動的心情好多天都難以平復。如此連看小說三遍之后，雖說談不上對作品有深入分析，但卻熟悉了人物和情節(jié)。一個少年的心，可說完全為古典作家的筆底功夫所震懾了。 與《水滸傳》相比，對《紅樓夢》的興趣就不那么強烈了。縱然教科書極力頌揚寶黛愛情的反封建精神，但我卻總不喜歡多愁善感的林黛玉和成天在女兒國廝混的賈寶玉，他們那病懨懨和嬌滴滴的模樣，始終難以引發(fā)我的興味。如此雖然有些辜負紅學著作的勸勉，但我的讀書經(jīng)歷卻似乎印證了那句源于西哲的古老格言：若有一千個讀者，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再說，如始終遵循書評文章的指點去按圖索驥般咀嚼作品要義，還需讀者的腦子來干什么呢? 近些年來，因為教學科研需要，我去探索現(xiàn)當代兒童文學創(chuàng)作的歷史淵源，便找了些中外經(jīng)典原創(chuàng)之作來細嚼慢咽。這便進入了自己閱讀的第三階段，同時也就不自覺丟掉了年輕時讀書的趣味主義。不少早期的重要之作今天看來難免有點讓人感到乏味，可為了解決學術(shù)疑難，也只好硬著頭皮苦讀。但像品茶那樣，當讀書讀出一點滋味并從中受到某些思想啟迪之后，原來的苦苦鉆研霎時又變成快樂閱讀了。 譬如為解現(xiàn)代童話常用變異手法之謎，我在《西游記》里讀到孫悟空會72變，讀到他同師父一行因過火焰山受阻遂化作一只小蟲鉆進鐵扇公主肚子的情節(jié)。蒲松齡筆下的仙妖狐媚，也個個都是善變的能手。不僅如此，我也發(fā)現(xiàn)在作為人類始祖文學之一的希臘神話中，同樣有許多關(guān)于變異的精彩描寫。像主神宙斯就是一個愛以變異形象來掩人耳目的佼佼者。為了獲得某一女性青睞，他或把自己變成一頭眼里燃燒著情欲的健壯牡牛，或把自己變成所愛女性的主人，總之用各種變化來達到與其所愛對象接觸邂逅的目的。此類描寫實際開了歷代童話運用變異手法的先河。 還有，為揭開幼年文學中解謎童話的形成原因，我在希臘神話的閱讀中，捕捉到許多足以作為解謎童話濫觴的范例。如酒神狄奧尼索斯為遭放逐的老師嚴懲貪婪國王邁達斯的故事，說明了河流中砂金的來歷；太陽神阿波羅放縱兒子駕駛太陽車出行的故事，解釋了生活在赤道線上的非洲人膚色為何那么漆黑；智慧女神雅典娜嫉妒民女紡織技藝的故事，闡發(fā)了蜘蛛為啥善于結(jié)網(wǎng)的根由…… 神話對生活疑難的上述解析固然荒誕，有違科學，但人類的祖先試圖認識世界的創(chuàng)造精神，不僅推動著科學發(fā)展，而且也直接成為產(chǎn)生現(xiàn)代解謎童話的誘因。神話的遺傳基因被現(xiàn)代童話所傳承，閱讀鉆研作為源頭的神話，讓我們對現(xiàn)代童話的源流發(fā)展軌跡獲得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伴_卷有益”的古訓，不是在這兒再一次得到了有力印證么? ?。?005年12月10日《文藝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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