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逄春階

　　元月3日下午,偶然看到導(dǎo)演翟俊杰在“天下父母”電視節(jié)目中接受訪談,我被翟導(dǎo)的訴說感動了。翟導(dǎo)夫妻都是部隊文藝工作者。1975年,妻子生下女兒仨月后就得歸隊,為了斷奶,妻子買來大麥芽,熬成湯喝,把奶水一點點逼回去。一年半后,兒子出生,只吃了倆月奶,又是用大麥芽湯把奶水逼了回去……一天,妻子在喝了大麥芽湯后用吸奶器吸出一些奶水,翟俊杰找了三個裝青霉素的小瓶,洗干凈,把吸奶器里的奶放進去,用蠟密封保存。一瓶寫上女兒名,一瓶寫上兒子名,另一瓶是他與妻子的。他說等兒女結(jié)婚時每人送一瓶。
　　我參加過好多的婚禮,比如新娘改口,要有改口費,一般是一萬零一塊,有的還是美元,這叫“萬里挑一”；我也參加過親戚的定親儀式,什么見面禮,定親禮……花樣繁多；原來還有些象征性的小禮物,但是現(xiàn)在是很直接了,就是錢,或者用錢買的豪宅華車。錢越多,面子越大,越體面。像翟俊杰這樣的禮物,不能說沒有,真是少之又少。他的禮物是無用之物,甚至在某些人看來是些過期的廢物,它一分不值。
　　電視上,翟俊杰從懷里掏出小玻璃瓶,里面裝的奶已呈血紅色。都說母親的奶是血變的,我以為是文人比喻,現(xiàn)在真看到了。在那一刻,我眼睛濕潤了。我已經(jīng)記不清,45年前吃奶的滋味,也記不清吃了多長時間的奶。對這個問題,我甚至都沒仔細想過,印象中的母親就是嘮叨。前一陣子來濟南看病,我還有些煩,嫌她老坐著看電視,面對她發(fā)一些無名火。
　　翟導(dǎo)的奶瓶,給我上了一課。晚上,我把電話打回老家,母親接過來:“有事?”我說沒有,母親說:“沒事,打什么電話?”我苦笑。沒有急事,我一般不給老家打電話,不是疼電話費,就這么個臭習(xí)慣。無形中,我把母親給忽略了。我把問候母親已經(jīng)不當(dāng)回事了。我沒有翟俊杰自覺,他每次回家,都要給老母親洗腳、剪指甲,陪母親聊天,可我沒做到。有時過家門也不入,不是學(xué)治水的大禹,而是覺得跟幾個朋友胡吹一通是正事,于是顯得很忙?？傆X得,母親嘛,什么都好說。一天一天,就這樣過去,母親腰彎了,發(fā)白了,腿疼了……
　　作家張潔的長篇散文《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寫出了她對母親的遷就和思念。她說:愛人是可以更換的,而母親卻是惟一的。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去了,再也沒有人叫一聲“小潔”,就是有人再叫“小潔”,那也不是媽的呼喚了。“看到一位和媽年齡相仿、身體又很硬朗的老人,總想走上前去,問一句‘您老人家高壽’?心里不知問誰地問道:為什么人家還活著而媽卻不在了?！薄奥牭接腥私小畫尅?我仍然會駐足佇立,回味著我也能這樣叫‘媽’的時光,忍咽下我已經(jīng)不能這樣叫‘媽’的悲涼?！标P(guān)于母親的文章,多是在母親失去之后的緬懷,這固然可貴,而翟俊杰就更可貴,他的可貴之處,是他有心,他一直在做,盡量讓遺憾少一些,所以,他也是幸運的,他66歲了,還有媽媽。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在。不要失去了才覺得珍貴,擁有的時候,就要覺得珍貴。孝心要盡早表達。這是翟俊杰給我的啟示。有個中年母親,孩子已經(jīng)上大二,但不懂事,不知道感恩。她說:咱不指望孩子什么,只要回家,能給個笑臉就不錯了?？墒?孩子竟然不能滿足母親的這一點點要求,動不動就發(fā)脾氣,怎么都伺候不到地方。早晨八點叫起床,說是喊早了,八點半叫,又來了脾氣:為什么不早叫!我說,這都是你慣出來的。讓他看看翟俊杰的訪談吧。這個母親說,看倒好了,她不會看的。我們的教育,是不是出了問題?
　　由我們山東的“天下父母”訪談的翟俊杰,我想起了有些所謂的真實再現(xiàn)、還原現(xiàn)場等電視欄目,說實話,我很反感這樣的節(jié)目。比如,為了爭奪房產(chǎn),在電視上子女對罵,甚至廝打,而無奈的父母就在一邊,冷眼看。我們的記者、編導(dǎo)在看熱鬧,袖手旁觀,有些主持人甚至故意來個“狗不咬,使棍搗”,為了收視率,不加選擇地把丑陋的東西都搬到屏幕上,這不是一種誤導(dǎo)嗎!還有,有些電視臺熱衷于播放一些弒父母甚至是祖母的一些細節(jié),我想這些鏡頭,讓畜生看了都覺得觳觫。造成觀眾心靈上的傷害,是無形的,但是持久的。
　　讓我們閉上眼睛,遙想一下自己在媽媽懷里吃奶的感覺吧,向天下所有為兒女操勞的母親致敬!祝她們永遠遠離悲苦,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