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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給大家說段單口相聲。這單口相聲可不好說。它不象對口相聲,倆人上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比如,甲先說：“您來啦?”乙接著說：“啊,我剛來。”甲又說啦：“您貴姓?”乙說：“我姓劉。”甲問：“哎,我怎么不認識您?”乙答：“可不是嘛,咱們從來就沒見過面。”——哎,您看,這樣一問一答,合乎情理。可是單口相聲就不能這樣說了,往這兒一站,直眉瞪眼地自己問自己：“我來啦?啊,我剛來。我貴姓?我姓劉。哎,我怎么不認識我呀?……可不嘛,我跟我從來就沒見過面!”——那成傻小子啦! 單口相聲必須得有一定的故事情節(jié)。我今天說的是什么故事呢?都是我們家的事兒。那位說,怎么單說你們家的事啊?對啦,別人家的事,我也不敢說呀! 先說我孩子前幾年的事兒。他從小愛看電影,看完了回來就學(xué),模仿得還挺象。您可聽明白了：他不學(xué)英雄人物,專學(xué)反面角色。還不管時間、地點、場合,張嘴就來。有一回我?guī)タ措娪啊读栭T兒》，回家吃完了飯,我推著自行車到劇場演出,這孩子不讓我走：“爸爸,給錢買冰棍!” “沒零錢,明兒再買吧!” “不,非現(xiàn)在吃不行!” “躲開,我是有急事呢!”我沖他直嚷嚷。 好!他往自行車前邊一躺,橫在那兒啦。一拍胸脯：“胡二!你小子有種的往這兒軋!”——他成了馬八輩啦! 后來呀,我和我愛人一琢磨,得趕緊送他上學(xué)。開學(xué)前又帶他看了一場電影《戰(zhàn)上?！?第二天,他高高興興地上學(xué)去了,他這班主任四十多歲,挺胖,中等身材,剃了個光頭,夾著點名冊來了。這會兒學(xué)生全坐好了。老師一拉門,往里剛一邁腿,我那孩子給了一嗓子：“湯司令到!”——他拿老師當(dāng)《戰(zhàn)上?！防锏臏鞑?學(xué)生都樂了,老師可氣壞了。您還別說,這孩子真機靈,當(dāng)時向老師承認錯誤,咕咚一下給老師跪下了,叭叭給了自己倆嘴巴,還直叩頭：“三爺饒命,三爺饒命,我該死,我渾蛋!……”老師心說：剛才我是正牌的司令,這會兒又成了土匪座山雕啦。——您說這孩子多可氣!這也不能全怪他,怎么哪?我小時候也這樣兒,要不怎么說相聲了呢! 那是在舊社會,我小的時候,家里沒錢送我上學(xué)。正巧,離我們家不遠有個“學(xué)房鋪”。那位說了,有飯鋪、藥鋪、茶葉鋪,還沒聽說過學(xué)房鋪呢!就是私塾。干嗎叫學(xué)房鋪呢?是這么回事:有一個人姓趙叫趙洪順,人稱“趙大學(xué)問”,原來家里趁錢,叫他都糟光了,就指著給人家寫封信、寫個春聯(lián)混日子?？蛇@樣還糊不了口,就賃了幾間房,租了點兒桌椅板凳,想教幾個孩子,掙點兒錢,混碗飯吃。拿教書當(dāng)買賣干,這不是學(xué)房鋪嗎!您別看他當(dāng)了教書先生,其實沒學(xué)問,就仗著吹牛,什么他?font color="#006699">甲爸岸?別人諷刺他,給送了這么個外號——趙大學(xué)問。那么,大家就要問了：他沒有真才實學(xué)怎么能教書呢?那不純粹是誤人子弟嗎?……這個他就不管了?？墒撬灿修k法,什么辦法?專收五、六歲,七、八歲這樣的,過十歲一個也不要,歲數(shù)小的好糊弄啊,歲數(shù)大點兒的,他這點水兒就玩兒不轉(zhuǎn)啦!這買賣也干不長啊,日子總得往長遠點兒看,來個薄利多“收”,每個小孩一月六毛。他想：找個哄孩子的一月還得八塊哪,我這兒連教帶看才六毛錢,他能不來嗎?您還別說,就這樣,趙大學(xué)問這學(xué)房鋪開張啦,學(xué)生還真不少?？删褪且粯?除掉水電費、房租一切開銷,還是不夠吃的。為什么呢?那會兒物價太高,還一兒一漲,學(xué)費又太便宜。這怎么辦?他想了一個主意,學(xué)生哪有不犯錯的,犯了就罰錢。學(xué)生走路把凳子碰歪了罰款一毛,交頭接耳罰款一毛。罰來罰去,要是每天也能進個三塊兩塊的就夠挑費了。 您還別說,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還真有挨罰的。那天,他剛進門就樂了,怎么哪?有倆小學(xué)生打起來了。他差點樂出聲來,心說：得,早上那碗粥錢又有人給了,興許還能給明天混倆窩頭。就問：“你們?yōu)槭裁创蚣?”“老師,他打我!”“打你?他為什么打你,他怎么不打我呢?我一看你就不是好東西,罰款一毛!”——嘿,您瞧這倒霉勁兒!那個打人的學(xué)生樂了：“老師,他罵我來著?！薄班?罵你,他要是不罵你……”他本來想說：他要是不罵你,我那倆窩頭找誰要去?可話到嘴邊,又改口了：“他要是不罵你……不,他罵你,你就打他?他罵你罰一毛,你打他罰兩毛!”嘿,全罰。 我晚來了一會兒,照章辦事,遲到早退者罰款一毛五分。這趙先生立的規(guī)矩。他心想：嗯,今天進項不多,正缺點咸菜呢,罰他一角五,這咸菜錢就有了。這是心里邊想的事,他嘴里給叨咕出來了。我一聽趕緊就說：“老師,今天我爸爸沒給我錢,等明天,我給您帶點腌苤藍來得啦!”照理說,老師得生氣了吧?他不但不生氣,還囑咐我哪：“好,回家跟你爸爸商量商量,有‘八寶菜’帶點兒來也行!” 嘿,他還真不知道害臊! 我一說沒錢,倒給他提醒了：以后是有錢的罰錢,沒錢罰吃的！這天,有個學(xué)生上課說話,罰款沒錢,就帶來一張烙餅。趙大學(xué)問沖著那孩子：“站起來,誰叫你上課說話啦?把烙餅掰我半張!”學(xué)生不敢不聽呀,賭氣這么一撕,結(jié)果一半大點兒,一半小點兒。他又說了：“大的給我,小的你吃!……不夠找你媽要去!” “不要緊,我媽怕你給罰光了餓著我,還給我包了兩塊雞蛋糕哪!” 他一聽更高興了：“什么?雞蛋糕。為什么不跟我說?” 學(xué)生想：我敢叫你知道嗎?可嘴上又不敢頂：“老師,剛才我把雞蛋糕給忘了。” “忘了雞蛋糕,就跟忘了我一樣!……你眼里還有老師嗎?目無師長,真是可惡之極……罰你雞蛋糕兩塊!”哎,又歸他啦! 一會兒課間休息,我因為早晨起晚了點兒,沒來得及吃早點,我爸爸給我買了一個燒餅,還直囑咐我：吃的時候千萬別叫趙大學(xué)問看見,找個地方藏著吃。我找了半天,沒找著地方。哎,這水溝旁邊還僻靜點,可能沒人來。剛蹲在那兒咬了一口燒餅,正趕上老師倒洗臉水——您瞧這寸勁兒!他一眼就看見我了,心想：噢,這兒偷著吃呢!我還真有這口福兒。哎呀。早晨起來沒倒洗臉水還真對了,借著倒水的光,這燒餅也得拿過來!就沖我說：“你吃燒餅為什么掉芝麻?一粥一飯當(dāng)思來之不易呀!應(yīng)當(dāng)請罪!應(yīng)當(dāng)受罰!數(shù)數(shù)掉了多少芝麻?掉一粒芝麻,罰你讓我咬一口燒餅,來,你數(shù),我咬!” 我只好數(shù)哇：“哎,一粒。” “你拿住嘍,我咬啦!……一口!” “兩粒?！?/p> 他又咬一口。 “三粒!……”等數(shù)到五粒的時候,我一賭氣全塞他嘴里啦。怎么哪?再不給他非把我手指頭咬下去不可呀! 這趙大學(xué)問還挺高興：“看起來呀,還是你懂事,知道向圣人請罪?！蹦脽炚堊镅?“來,我教你念書。”我跟他往教室走,心里這個氣呀,我琢磨得好好整治整治這老小子。 到了教室,趙大學(xué)問沖我說：“來念趙錢孫李?！?/p> 這是《百家姓》頭一句呀,來了這些天,我聽也聽會啦,怎么呢?他也只認得這一本。我跟他裝胡涂(用童聲,下同)：“來念趙錢孫李?！?/p> “我叫你念趙錢孫李?！?/p> “我叫你念趙錢孫李。” “光念趙錢孫李?！?/p> “光念趙錢孫李?！?/p> “就念趙錢孫李?！?/p> “就念趙錢孫李?！?/p> 他急了：“我說,你怎么老跟我學(xué)呀?” 我說：“廢話,花錢不跟你學(xué)跟誰學(xué)去!” 老師這個氣呀：“噢,就這么跟我學(xué)呀!” 我心說:還沒眼你學(xué)蒙人哪!這會兒趙大學(xué)問又說了： “別學(xué)話,先念字,就念‘趙錢孫李’四個字” “嗐,你怎么不早說呀!”我倒埋怨上他了。 “得啦,少說廢話：趙錢孫李。” “趙錢孫李?！?/p> 老師說：“周吳鄭王。” “周吳鄭王?！?/p> 老師說：“念。” 我說：“忘了。” 老師說:“啊?忘了,我不是剛教的嗎?” 我說：“啊,我不是剛忘的嗎!” “嗬!趙錢孫李,周吳鄭王?！?/p> “趙錢孫李,周吳鄭玉?！?/p> “念?！?/p> “忘了?！?/p> “喝,又忘啦?!趙錢孫李?！?/p> “趙錢孫李?！?/p> “周吳鄭王?！?/p> “周吳鄭王。” “快念!” “快忘了。” “嗐!趙錢孫李!” “趙錢孫李。” “周吳鄭王!” “周吳鄭王?！?/p> “趕緊念!” “趕緊忘了?！?/p> 把老師的汗都急下來了：“哎呀!怎么教怎么不會,干脆,我給你講得啦!”他說出這句話來又后悔啦,怎么呢?那《百家姓》根本沒講兒啊,都是單雙姓。既然話已說出來了,那就一個字一個字地講吧: “這個“趙”啊,對啦,我姓趙,趙先生,我叫趙洪順兒。忘了這個字念什么,你就想我,教書先生趙洪順兒?！板X”,我教書得找你們要學(xué)錢哪,就是這個錢。孫……你是你爺爺?shù)氖裁?” “孫子呀!” “哎!就是這孫子輩兒的孫?！?/p> “李。哎呀……李,就是不講理的理?？刹皇沁@個字兒,是借字抄音,明白了吧?” “明白啦?！薄覊焊鶅壕兔靼字? 老師說：“那你念!” 我是故意氣他：“嗯,我又胡涂了?！?/p> “嗐!你也太笨啦,我非打你不可!” 趙大學(xué)問有個毛病,說打就打。我想反正也脫不過去,嗯,我得先罵他幾句： “老師別打,我會講。” “會講也行,你講講我聽聽?！?/p> 這一講可把老師氣壞了。老師是從前往后講,我是由后往前講。老師說:“快講!” 我說：“不講理,孫子輩兒,要學(xué)錢,趙洪順兒!” “噢,我呀!?” 大伙一聽全樂了,他臉上更掛不住了,拽過我的手去,啪啪啪就是十多板子,手心腫得老高,我心里火兒大啦!心想：行啦,下午非整治你一下不可。反正這學(xué)我也不上了,在這兒也學(xué)不著東西,凈學(xué)蒙人啦。那位說,你想了個什么主意?……您一會兒就知道了。 下午我來得最早,趙大學(xué)問還正睡午覺哪。我把兩塊臭豆腐就放他椅子上啦,在家還叫我哥哥寫了一個紙條,也拿來貼在椅子背上啦。一會兒,學(xué)生們?nèi)嚼?我坐在那兒扯開嗓子念：“趙錢孫李,周吳鄭玉,趙錢孫李,周吳鄭王……”大伙一塊兒念,就把他吵醒了,沒等醒利落,趕緊起來了,怎么呢?他怕起晚了學(xué)生遲到他罰不上啦!一聽,是我大聲念書哪,挺高興。心想：不打不行,一打就會,明兒還得打。到了椅子這兒,凈顧看我了——我是誠心讓他看我呀——他也沒注意就坐下了。正坐在臭豆腐上,粘粘糊糊,用手一摸,挺濕；再一聞(作聞手狀),嗬!站起來一看,椅子背上貼了張紙條,寫著仨字：“我擱的!” 嘿!趙大學(xué)問當(dāng)時就火兒啦：“大學(xué)長(大學(xué)長就是班長)過來!這是什么?” 大學(xué)長以為問那張紙條兒是誰貼的哪,過來一看說：“老師,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打十板,一邊兒跪著去!” 又叫二學(xué)長(就是副班長),二學(xué)長過去一看樂了,心說:大學(xué)長啊,不怨老師打你,就這仨字你都不知道,那還不挨打?瞧我的?！袄蠋?這是——我擱的!” “噢?你擱的,打十板,跪著去!” 二學(xué)長一聽：喲,知道也挨打呀! 簡斷截說,全班除我之外都問完了,全跪一邊去了。因為我最小,今天下午我又最聽話,一來就念書,所以把我放最后了：“劉寶瑞,你過來。這是什么?” 我心里明白呀,故意跟他犯傻：“嗯……臭豆腐?！?/p> “我沒問你那個,紙條上寫的什么?” “老師,我不認識?！?/p> 嘿!趙大學(xué)問這份兒氣呀：“你這孩子真笨,連這仨字都不認識,聽我告訴你,這是——我擱的!?” 我沖他一翻眼珠兒：“你擱的,打我干嗎呀?l” 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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