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文學(xué)中找不到第二篇堪比曹植《洛神賦》那么美的文字。
洛神賦 曹植
(凌波微步)
體迅飛鳧,飄忽若神。
凌波微步,羅襪生塵。
傳眄流精,光潤玉顏。 含辭未吐,氣若幽蘭。
華容婀娜,令我忘餐。
【翻譯】身體輕捷如飛鳧,飄忽游移無定。她在水波上行走,羅襪濺起的水沫如同塵埃。她動止沒有規(guī)律,象危急又象安閑;進(jìn)退難以預(yù)知,象離開又象回返。她雙目流轉(zhuǎn)光亮,容顏煥發(fā)澤潤,話未出口,卻已氣香如蘭。她的體貌婀娜多姿,令我看了茶飯不思。
《洛神賦》是三國時期魏國文學(xué)名家曹植的浪漫主義名篇。《洛神賦》原名《感甄賦》,一般認(rèn)為是因曹植被封鄄城所作;亦作《感甄賦》,“甄”通“鄄”(juàn)。唐代李善則認(rèn)為其為甄皇后所作,此說亦博得后世多人的認(rèn)同。
后明帝(甄皇后所生)見之,為保護(hù)其母親名聲,改為《洛神賦》。
此賦以幻覺形式,敘寫人神相戀,終因人神道殊,含情痛別。或以為假托洛神,寄心文帝,抒發(fā)衷情不能相通的政治苦悶。全賦多方著墨,極力描繪洛神之美,生動傳神。格調(diào)凄艷哀傷,辭采華茂。洛神,洛水女神,傳為古帝伏羲氏之女宓(fú)妃淹死洛水后所化。
1、魏晉第一美女-甄皇后
據(jù)《文昭甄皇后傳載》:甄氏乃中山無極人,上蔡令甄逸之女。 建安年間,她嫁給袁紹的兒子袁熙。 后來甄逸女成了曹軍的俘虜,成為曹丕的妻子。
《世說新語?;竽绲谌濉罚海?)魏甄后惠而有色,先為袁熙妻,甚獲寵①。曹公之屠鄴也,令疾召 甄②,左右白:“五官中郎已將去③?!惫唬骸敖衲昶瀑\正為奴④?!?nbsp;
【注釋】
①魏甄后:魏文帝曹丕的皇后,姓甄。
②“曹公”句:東漢未,袁紹割據(jù)河北、山西等地,與曹操爭雄。袁紹死,其小兒子袁熙出任 幽州刺史,把妻子留在鄴城。公元204
年,曹操大破袁尚,取鄴城。
③五官中郎:指曹丕。曹丕登位前曾任五官中郎將,主管宮廷保衛(wèi)。
④“今年”句:曹操想得到甄氏,只因曾丕搶先一步,只好改口這樣說。
【譯文】
魏甄后既溫柔又漂亮,原先是袁熙的妻子,很受寵愛。曹操攻陷鄴城, 屠殺百姓時,下令立即傳見甄氏,侍從稟告說:“五官中郎已經(jīng)把她帶走了。”
曹操說:“今年打敗賊寇,正是為了他?!?/span>
2.人神殊途——人生失落
中國文學(xué)史上的“求女情結(jié)”——以求女不成隱喻對理想追求的失落。
不能在現(xiàn)實(shí)中結(jié)合,而只能在幻想中相戀
中國傳統(tǒng)文人抒寫胸中塊壘的含蓄之法.詩人以溫情的鏈條鏈接了自己的愛慕,所以它就升華為集體溫馨的迷夢,而在這個迷夢里,我們已分不清它是來自誰的聲音了,是曹植嗎?抑或是屈原,宋玉?還是漢水岸邊,那位悲哀地歌唱“漢有游女,不可求思”的不知名的青年?但這種悲哀卻綿綿不絕地流淌而來,像一條流過千年的河流,浸滋了現(xiàn)代人沉迷的靈魂了。
唐代李善在《昭明文選》后的注解講了這么一個故事:最初想娶甄妃的是曹植,結(jié)果卻被曹丕搶了先,曹植卻一直念念不忘。在甄妃死后,曹植入朝去覲見曹丕,曹
丕拿出甄妃曾用過的金縷玉帶枕給他看,曹植睹物思人,大哭一場。到了晚上,甄后之子曹睿擺宴請自己叔叔,干脆把這個枕頭送給他。曹植揣著枕頭返回封城,途
經(jīng)洛水時夢見甄妃前來與之幽會,有感而發(fā),寫成此篇。
3.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踐遠(yuǎn)游之文履,皊霧綃之輕裾。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span>
人在現(xiàn)實(shí)中得不到,意淫一下,不行嗎?
這段文字頗有大乘佛教所講的“空靈的”境界。在空靈的世界里,美人與自然融化成一體,瞬間物化為一體。在無限的冥想空間里,詩人的心靈飛上了理想的天國。
顧愷之的《洛神賦圖》是中國古代的繪畫名作,其中最感人的一段描繪是曹植與洛神相逢并與洛神無奈離去的情景。
在冥想智慧的世界里,僧肇說過:“旋嵐偃岳而常靜,江河競注而不流,野馬飄鼓而不動,日月歷天而不周,復(fù)何怪哉?”(說能吹倒大山的暴風(fēng)是靜止的,說滾滾的江河不在奔流,說飄蕩著的微塵沒有游動,說經(jīng)天的日月未嘗巡回,又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呢?),那么人對于另外一個人的思念又何嘗更改呢?
所以,唐代李大詩人,李白同志說常相思才是最好的,李白有“ 愿因三青鳥,更報長相思。”的詩句。
曹植對甄妃的這種刻骨銘心的愛戀是怎樣產(chǎn)生的呢?與其說曹植魂?duì)繅羲髡珏?,不如說甄妃魂?duì)繅羲鞑苤病_@才是真正的長相思。
人在現(xiàn)實(shí)里無可奈何,在冥想智慧的世界里偶爾想一下,也許也是解脫之道!“憑君莫語傷心事,盡在含睛不語中?!?/span>
4.愛情一切本然
在情感的世界里,莫問問什么?對與錯,是與非,還有道德問題,一切就這樣發(fā)生了,一切“本然”。
颯颯東風(fēng)細(xì)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
金蟾嚙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
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
李義山不愧為唐代參禪高手,他的詩歌晦澀難懂。
颯颯東風(fēng)細(xì)雨來,芙蓉塘外有輕雷。:颯颯東風(fēng),飄來蒙蒙細(xì)雨;芙蓉塘外,傳來陣陣輕雷。既隱隱傳達(dá)了生命萌動的春天氣息,又帶有一些凄迷黯淡的色調(diào),
紀(jì)曉嵐說:“起二句妙有遠(yuǎn)神,可以意會?!?/span>
金蟾嚙鎖燒香入,玉虎牽絲汲井回。:金蟾是一種蟾狀香爐;“鎖”指香爐的鼻鈕,可以開啟放入香料;玉虎,是用玉石裝飾的虎狀轆轤,絲”指井索。室內(nèi)戶外,所見者惟閉鎖的香爐,汲井的轆轤,它們襯托出女子幽處孤寂的情景和長日無聊、深鎖春光的惆悵。
賈氏窺簾韓掾少,宓妃留枕魏王才。:賈氏窺簾韓掾少”使用賈充女與韓壽的愛情故事。見《世說新語》載:晉韓壽貌美,大臣賈充辟他為掾(僚屬)。一次充女在簾后窺見韓壽,私相慕悅,遂私通。女以皇帝賜充之西域異香贈壽。被充所發(fā)覺,遂以女妻壽。宓妃留枕魏王才就是《洛神賦》。比喻的是此女子已經(jīng)發(fā)生的愛情故事。
春心莫共花爭發(fā),一寸相思一寸灰:你那顆春心千萬別像春天的花一樣突然綻放出來。你越是思念,越是灰心。何必呢?愛情一切本然,偶爾想一下可以。多了就成煩惱和苦痛了。
所以,這也是一首禪詩,從禪學(xué)的角度說明了“相思”二字。就是要“哀而不傷”??迌上戮托辛耍摳陕锔陕?!
在自然生命的山光水色里給孤寂的心靈找一個安適宿主,哪怕飄渺難求如神女,哪怕美好短暫如曇花,也就夠了。
5. 永遠(yuǎn)的文學(xué)意境
“企慕情境”
,這既是一種哀而不傷、憂郁惆悵的審美的快感 ,也是一種超乎文學(xué)本身意義的永無止域的向上的精神。企慕女神 ,追求美與愛的一種為愛癡狂
,上下求索的境界 ,這是一種“呈現(xiàn)無限向往、無限向上 ,亦即無限開放而無止域之境界” 。
陳子展先生在《錢學(xué)論》中解釋“企慕情境”說:“它表現(xiàn)所渴望所追求的對象在遠(yuǎn)方 ,在對岸 ,可以眼望心至 ,卻不可以手觸身接 ,是永遠(yuǎn)可以向往
,但不能達(dá)到的境界。”
6.精彩欣賞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風(fēng)韻神態(tài),形容一個女子“驚鴻”,那就是不是一般的美)
榮曜秋菊,華茂青松;
(神采光華)
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搖兮若流風(fēng)之回雪。(風(fēng)韻神態(tài))
遠(yuǎn)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 (明霞可愛)
迫而察之,灼若芙蓉出淥波。 (芙蓉出綠水)
瑰姿艷逸,儀靜體閑。(閑靜艷逸)
柔情綽態(tài),媚于語言。(情態(tài)語言)
奇服曠世,骨相應(yīng)圖。(服飾氣格—以上為概括描述,相書上講“骨態(tài)媚人”)
披羅衣之璀粲兮,耳瑤碧之華琚。(羅衣耳環(huán))
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首飾佩珠)
踐遠(yuǎn)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文履衣裾)
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步履芬芳)
攘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 (天真)
竦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未翔。 (靈動)
踐椒涂之郁烈,步蘅薄而流芳。 (芬芳)
或戲清流,或翔神渚;或采明珠,或拾翠羽。(活潑)
【修養(yǎng)】
迅飛鳧,飄忽若神;凌波微步,羅襪生塵。(輕盈)
動無常則,若危若安;進(jìn)止難期,若往若還。(神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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