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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24 12:01:01) 侯馬的詩： 他手記 1、作為觀念藝術(shù)家，她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觀念”感：從童年起，她就一直認為年近60歲的父親是她的爺爺。 3、數(shù)字。有的數(shù)字是問題，有的數(shù)字是答案，而有的數(shù)字是垃圾。譬如，你一天寫幾首詩？ 4、做被迫的事情也保持積極的態(tài)度：他體會到了一個囚犯的體面。 5、出門了。他聽從了鎖好門的提醒，但卻克服不了對提醒者經(jīng)驗主義腔調(diào)的蔑視:“咱這兒可丟過東西?！?br> 6、對苦難者的同情，對真理的追求，對女性的愛情。最后一點帶給了他的不解與快樂始終相隨。 9、這一次，他聽到了自己的鼾聲，在午后，在冬日的陽光下。被自己的呼嚕吵醒，被自己的體溫灼傷，被自己的平庸惹惱，被自己的思想逼驚。 10、我們誰沒有過盼望親人死去的時候，這是多么慘忍的親情。他在夢里流下了眼淚。 11、海嘯。死亡數(shù)萬人……可能還要翻一倍。但沒有發(fā)現(xiàn)一具動物的尸體，大象沒有，兔子也沒有，它們同自然之間有一種為人類所不知的聯(lián)系。 12、死亡成為攀升的人數(shù)，救援成為聲明的款數(shù)，連眼淚也成為被統(tǒng)計的滴數(shù)。 14、未曾醉酒的人能否領(lǐng)略這樣一種謙卑，你什么也戰(zhàn)勝不了，更別說三尺微軀。對，把靈魂與智慧的較量拉到肉博之中，是傾訴，是表達，是感恩的方式，也是對屈辱心甘情愿的領(lǐng)受。是的，醉酒也是一種資格。他在赴宴途中自問，你也配喝醉？ 15、他去探監(jiān)，希望副廳級監(jiān)獄長對等接待；他被殺了，家屬要求副廳級偵探辦案。一生生活在等級中，一生都在自取其辱。 16、他十多歲就知道會有這么一天，患高血壓的母親終將病倒。二十多年后這一天真的來臨，他的心靈已走過千山萬水。他堅信母親會很快恢復(fù)，他已長大成人，母親成為他的寶貝。 18、一個上了年紀(jì)的人，尊嚴(yán)來自于得體而又忍讓的生活態(tài)度。他評價一位老同事的病故：難得的人才，太可惜了。語氣象失敗者，又象民眾代表。 19、有人反對賭博合法化，他謹慎地附和。同時，他高調(diào)地表明，能不能不打擊賣淫，開設(shè)紅燈區(qū)，至少，政府還有稅收。這是一個人性問題還是一個法律問題呢？他在心里默念，這種事留給男人內(nèi)心對女性的尊重，或者愛情與欲念之間的戰(zhàn)爭吧。 20、專車通過收費站，收費員毫無顧忌地與司機交談，完全無視他的存在，仿佛他是襁褓中不曉人言的嬰兒，或干脆是運載的貨物。這似乎也是一種抗議，對隔閡的混淆，對平等與尊重的顛覆。 21、從其它家族成員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缺點，這與生俱來的先天缺陷使人氣餒。人通常不象自己希望的那樣優(yōu)秀。似乎，也幸虧，人類已經(jīng)擺脫了優(yōu)勝劣汰的生存規(guī)律。靈魂平等，不分智愚，或者說，在當(dāng)今，作為人的本質(zhì)和價值的內(nèi)容，越來越?jīng)]有統(tǒng)一的標(biāo)準(zhǔn)和方向，越來越不在于是否完美。萬物霜天競自由。 22、性別關(guān)系的研究就是對女性的研究：男人怎樣看女人，女人怎樣看自己。對性別關(guān)系的表現(xiàn)是評價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高下的隱秘。平庸的保守作品對此毫無意識，把社會常態(tài)當(dāng)作前提。有追求的作品對這種關(guān)系進行有意識地判斷。這一令人困惑與不解的矛盾關(guān)系揭示地越深刻，作品喚起的共鳴也越隱秘、深邃。 26、從兒子身上感到了孩童尋找快樂的執(zhí)著。他意識到曾經(jīng)自憐的童年，其中的孤獨恐怕未必真實。 29、“這一年沒有愛情，只有情愛，因為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 “沒有愛情，也沒情愛，只有一個婚姻?！憋L(fēng)月場中，談話變?yōu)闄C鋒，耗費著游戲人生的機會。 30、他的目光掃過眾人，只在她的臉上停留多那么0.01秒。 “你生于67年吧！” 他明白她感受到了那0.01秒的相惜，時間，在一望中化為滄桑。 31、與死人同居一室，悄悄地生活，悄悄地腐朽，偶爾傳來肖邦的音樂。他生性追求塵世的寧靜與精神的不朽。 32、從郊區(qū)的河灘采回來鵝卵石，他一一洗凈，繪上彩色的圖案，飽含著與學(xué)生的離別之情。但真的要贈送時，他又覺得羞愧，比孩子還天真，或像孩子一樣天真？問題是，他是否真的以為在他與學(xué)生之間，有一段相通的、不做作的、不是易忘的感情。 那堆彩石堆在臉盆里，質(zhì)地堅硬、蒙著灰塵，像敏感倔強卻又平凡、普通的少年。 35、他請我吃飯，說要帶老婆孩子，可他尚未婚，也沒有孩子。他指著一個男孩說：我弟弟。實際上那是他侄子，血緣對他很費勁，別的關(guān)系也一樣。40年前他被降生在東北，是異數(shù)，怪胎，石猴子，他不屬于哪一家，甚至不屬于那個時代。 36、他的才情頗具叛逆色彩，這是他留在那一撥人眼中的形象。而一篇描寫八十年代大學(xué)生取匯款的小說（星期六中午的排骨，一塊二的菜金）和教七樓前櫥窗里的詩歌（煙圈、洗腳盆）流露出70后小哥在生活中撒嬌，假對抗真溫情的蛛絲馬跡。這是一個網(wǎng)絡(luò)高手的前傳，做媒體主管是后傳。 37、海。海博大精深，但表面上了無生機。終于碰到了恨海的人了:她那么大，卻無法行走。 38、國家的宿命，海嘯預(yù)警機制難以建立的一個原因竟然是印度洋太小了。 39、母親的一生怎樣展開。有十幾年，她每晚出門，為街坊四鄰、鄉(xiāng)民村女看病，打針或針炙。這無私助人的品質(zhì)言傳具體給兒子，無人窺知她作為富農(nóng)兒媳，軍閥女兒籠絡(luò)群眾、救己救家的用意。 40、貓來到人類身邊9000多年了，狗還要早幾千年。很明顯，狗把什么都交出來了，而貓仍保留了一個內(nèi)在的自我。 貓的神秘正源于此。雖然它的自足是建立在依賴基礎(chǔ)之上的，但這種依賴卻不指向特定對象。貓被認為沒良心，仍有許多人愛它，這種愛觸及不到撒嬌外表之內(nèi)的貓。 44、禪師游歷塵世，途經(jīng)蓮花河畔。這是他少時的一個夢，不單是出家，仗青春激情，考入高等佛學(xué)院，仿佛古佛閃過一絲，現(xiàn)代文明的鉑金之光。 45、禪師游歷塵世，對當(dāng)代藝術(shù)亦有所聞，說搞DV的前衛(wèi)。假若，上山拍一下燒香的貪官眾生相，就是一部好作品。藝術(shù)家的思緒卻飛了，禪師去后，他想起了三個問題：佛如何看貪官？佛會保佑他嗎？靠供奉養(yǎng)活的佛家弟子，又如何看貪官。廣褒的夜色，霓虹燈顯現(xiàn)著不同時代的有限智慧。 46、禪師游塵世，一美婦人勸其還俗，禪師反擊，我還想勸你出家呢？他揣摸其中意昧，同在塵世間的人，并不因此很近，同在佛門，寺庵分隔，則更無瓜葛了。 47、他象前朝的一枚硬幣，雖然锃亮卻無價值。他的使命仿佛是冒險流通，在不同的體香、汗臭、肌膚、絲稠中，他有天生的自在與堅硬，最終也未能擺脫向湖底的沉落。 48、對追求者的品味是她心底的隱秘：忘卻獵艷者、理解傾訴者，對那一言不發(fā)的單獨者，也只能井水不犯河水。這樣，她象那只惠然向前的天鵝，愈發(fā)高貴、愈發(fā)孤獨。她看到，對擁有追求者所有的炫耀都制造了污辱，或者是對愛自己的人，或者是對自己。 49、妓女或許有一張?zhí)焓沟拿婵?，良家婦女或許有一顆淫蕩的心。他贊美前者厭棄后者，像喪失了信念的唐僧，徒具形式主義唯美的外殼。 50、他看見了喇叭花，憧憬戰(zhàn)爭，熱愛科學(xué)，開始觀察大自然。 他邂逅小黃菊，渴望友誼，呼喚兄弟，噠噠的馬蹄響過空谷。 他路過串兒紅，思考命運，卑微的身世被愛情激勵。 昨天傍晚，他聽到一個詞：吊蘭。那從身體里吐出身體，嘔心瀝血也無花朵的貧寒植物，把父親一生的風(fēng)骨悠悠展開。 61、他第一次來到廣場時在萬頭攢動的空隙間看到了國父的畫像。此后他一遍遍走過廣場，無論如何也尋找不到畫像的位置。那一夜國家的慶典之后，臨時的畫像已被搬走。 62、他唯一一次來到廣場，是在廣場邊的樹林，被衛(wèi)士擋住。他盡情往燈光中望去，想像著兒時畫片上的城樓。 63、一覺醒來，已日上午頭。他驚鄂地發(fā)現(xiàn)自己不知為什么睡在廣場上。周圍熙熙攘攘的人們似乎是故意不看他。而花被子與其說是身體的遮羞布，倒不如說更加一覽無余地暴露著他倫理的隱私。 64、去河灘的小路旁有一片菜地。他吃了其中一個茄子：啃掉光潔柔韌的紫皮，吞咽似棉似肉的脆蕊。他去世以后，這個菜園荒蕪了多年。 65、他先是待在街上太久了；后來待在屋里太久了。這個杰出的靈魂歌手，適合共鳴，不適合崇拜。這一次，他停泊在家門口。 66、他大膽地寫著自己一知半解的故事，比一個外行臆造的還要離譜。很明顯，這種與真實的距離造就了他同西方讀者共享的優(yōu)越感。 67、他對女人的愛，始于足部。這個詩歌翻譯家初涉小說，留下了這樣的生動的臆想。像一具木乃伊，越是干枯，足弓就越高。 71、兩個大牌的休閑之作，從頭到尾沒有一個來自生活的細節(jié)，沒有一句來自心靈的對白。大洋上游泳的美人，只要直直身子就能觸到腳腕下黑暗而冰冷的海水。 73、他喜愛的人，也喜愛他。因此他知道，有些事情是假的。 74、同一屋檐下……可惜現(xiàn)在樓房沒有屋檐……他們避免對視，眼睛仿佛真成了心靈的窗戶。 75、人不能兩次踏進同一條河流，他也不能兩次去天津，盡管渴望，帶著新的友人，會見新的愛人。這個刷新鼠標(biāo)一旦點擊，篡改的將是一段歲月。 76、小說可以虛構(gòu)，詩歌能不能撒謊？他的觀點也許過于老套，對虛構(gòu)詩歌付出的感動總是不能釋懷。 78、于他而言，小說是高級的自傳，而詩歌，有時是心靈史，有時是智性和語言的自足。無論如何，寫的再多，他仍然需要滔滔不絕的演說。 79、與祖國的關(guān)系，他不承認既定。他暗示自己的秘密身份，營造一個人與一個國家的對話關(guān)系。祖國是給予還是選擇的？他不失時機地表達不屑、不合作的姿態(tài)。出于謹慎他繞開了政權(quán)這塊影壁，踩著民族性與人性的高蹺。他的呼吸里有飯味。 80、與社會的關(guān)系。他的心似離群的獸。他犀利的眼神里有機智敏捷，也有孤獨、不屈。他是最貼身的忠誠衛(wèi)士，也是殺害主人的兇手。他有不計后果的冒險性格，在極度自信與渴望被擒的鋼絲快速奔馳。 81、他仍然相信與政權(quán)相處的艱難，一半出于陌生，一半出于自持。 82、她的花兒是命，是性，是生、死、枯榮，是長風(fēng)掠過大地，雨水走遍天涯，剪刀橫在脖頸，種子又復(fù)塵土，塵土又復(fù)塵土，塵土又復(fù)塵土…… 83、他費力地甩動著扁平足，忍受著雞眼的疼痛，在天才們呼嘯而過后，在第二陣營充當(dāng)著領(lǐng)跑者。這真象他的一生，沾沾自喜又勉為其難，連啦啦隊員們都是那么平庸。 84、他有足夠的智慧與力量，但缺乏體察野心家隨時隨地興風(fēng)作浪的野心家氣質(zhì)。凱覦政權(quán)者造反，向往神權(quán)者自圣，連自絕者也懷著眾尸之王的夢想。他的內(nèi)褲迎風(fēng)化為旗幟，他的唾液噴出就是鮮血。 85、他切好西瓜，遞給探視者每人一塊，其余的給病友。七十年代寬闊陋的平房，是天然的空調(diào)機。他的力量來自黑暗中的疼痛，疼痛中的寧靜。他創(chuàng)造，像一道閃電，他不自由，快樂被思想緊緊鎖住。 86、她對自己是否美麗的評價，基于對發(fā)式是否滿意。她能回憶起從少女至中年每一次的發(fā)型改變。一個女人的心靈史，竟是把自己頭發(fā)留長剪短，燙彎拉直、焗黃染黑的歷史。 87、她的放棄是從肋骨開始的：如果有愛，那怕只有情欲，它就足夠堅強到撐起一座房屋，護著五臟六腑，托著風(fēng)霜雨電。只是卡巴的一聲輕響，她帶來了蔑視、仇恨、否決，她義無僅顧地撤消了自己的生命，也帶給了侵略者致命的恐懼、羞辱、毀滅。尊嚴(yán)存于兩肋，她把老命關(guān)在門外。 88、他被時間用完了：再給一秒鐘，他就可以點燃一枝香煙，在命的烽火臺上冒出警示死的青柱?，F(xiàn)在，死就一屁股坐在他的體內(nèi)，緊緊攥著一支塑料打火機，空洞地注視著城市立交橋下往來的車輛，好奇的人群。 89、雙拐與其說是武器，不如說是昭示著武力被解除的憲令?，F(xiàn)在，他一點侵略性也沒有了，一個兒童大膽地要求玩一下他的拐仗。他也大聲地與老人交談，自由地與幼兒相愛。他亮出臨時會員卡：一條纏滿綁帶的腿。他在陽光花園享受著限制行為能力人的用適，意識到身體的殘疾可以帶來平等，受過侮辱的心會更懂得彎下腰。 93、過年 他和弟弟到鄉(xiāng)下過年 在村口 弟弟掏出火柴盒 準(zhǔn)備為他點炮 結(jié)果他發(fā)現(xiàn)一塊疊起來的紙幣 赫然躺在盒中 弟弟撒腿就跑 他穿追不舍 代行父權(quán) 拳腳管教 他視為己任 在小麥地的中央 他趕上了癱軟 的弟弟 拿出來 哪偷的 他打開火柴盒 取出那張紙幣 竟然是粉色的五元 這大大超過他想象的數(shù)額 他心花怒放地決定 不交還父母 全部買茶鞭炮 他和弟弟認為 那是七十年代過得 比較富?！〈碳?br>快樂的一次春節(jié) 口袋里總有放不完的 小鞭炮哇 身份證 他上初中時 學(xué)校發(fā)了學(xué)生證 弟弟很羨慕，也 給自己做了一個學(xué)生證 用小開本 毛主席語錄的 塑料外套 夾著裁剪適中的紙 用白線縫起來 用尺子打上格 填寫 姓名：侯牛 年齡：九歲 學(xué)校：東方紅小學(xué) 還畫了一個小腦袋 算是標(biāo)準(zhǔn)像 這簡直 太無聊了 他不由得對弟弟 拳腳相加 弟弟委屈的淚水 打轉(zhuǎn) 不理解禍從何來 難道自証身份 不算一種冒犯？ 日 劇 他立志為實現(xiàn)四化 刻苦學(xué)習(xí) 不去機關(guān)看電視 弟弟也不許看 少小不努力 老大徒悲傷 《血凝》風(fēng)行了 他堵截弟弟 不準(zhǔn)去 弟弟賄路他 “男主人公跟哥哥 長得很像?！?br>“那也不許再去看?！?br>他有點心動 自己偷看了一次 只一次 就被 白血病少女擊成重傷 整個青春期 心事重重 郁郁寡歡 102、他足夠孤獨的了，但是孤獨的還不夠。 103、風(fēng)自想來 鄉(xiāng)野之間，最大的財富是最不值錢的風(fēng)。 歷朝歷代死了多少人啊，而每個鬼魂至少操弄一股風(fēng)。當(dāng)他們成群結(jié)伙的時候，莊稼都伏下身子，鳥兒斗膽周旋，曠野就擺出了曠野的樣子。 在鄉(xiāng)下，風(fēng)不需要刮，你靜靜地想風(fēng)，就會有風(fēng)。 109、有漢學(xué)家稱他是二十世紀(jì)的李白。這樣坦率的判斷只能來自海外。試想就是真的李白，在同時代也被謹慎地避免談起。那種有我無你，橫空出世的霸氣，對當(dāng)代秩序和歷史傳統(tǒng)都是掃蕩，盡管也是建立。二十世紀(jì)的李白這個表述不是公式，不宜得出十八世紀(jì)、十九世紀(jì)……每個世紀(jì)都有自己的李白這個判斷。更準(zhǔn)確的信息是，到了這個時代，中國再次產(chǎn)生了李白式的天才詩人。一如既往，他將本能地同時也是被迫地保持他孤獨然后快活、獨一無二的形象：“我將忍受（享受）我的孤獨，就象遠山忍受（享受）著長安?！?br> 110、她側(cè)臥，面朝里，背對著窺視者的目光。這一睡姿，來自一種古老而深刻的傳統(tǒng)，讓人羞愧地抬不起頭。 111、不與他人分享體臭，是文明下的蛋，可是有時候，這種分享卻顯示了驚人的愛。 112、如果孩子都有超人的平衡感，他們不是到樹上生活，就是把生活通通過成卡通片。 113、在夢里，是爸爸不肯坐飛機?？傆幸惶欤系綗o所謂，說出真實的原因。 114、就說飛這件事，“欲飛結(jié)”更引人注目，但“泥路”才稱得上意味深長。 115、原來他隱秘之旅的奧秘在于早熟早衰，同代人青春逆反，他已回到童年；別人聲色犬馬高昂身體，他矚意老婦迷惑滄桑；別人聲稱堅持，他已在墓穴支了張床。 116、貓從十幾層的高樓被摔下，是因為它匪夷所思的跳躍技能遭人忌恨。 117、嬰兒長到一兩個月，就被抱到院子里來，身邊是歡天喜地，如醉如癡的母親，以及飽受冷落，三心二意的父親。要想成為雙親，他們太年輕了。 117、甚至追求機械的快感，像冷血的蛇吞咽困難的鳥。 118、故人 他在政協(xié)的電梯 邂逅大學(xué)的老師 老師依然瘦削 兩鬢卻已斑白 他說： 朱老師，您好！ 老師顯然沒想起他 “您好?！?br>點頭 再見 他很高興就這樣了 要是他老了 也一定不會樂意 費勁巴幾地 想一個什么人 131、老父母興奮地談?wù)撏碌乃劳?，印證他們善惡報應(yīng)的處世哲學(xué)。他覺得世界真的應(yīng)多一些寬容，但是那些做盡壞事的人也應(yīng)該懂得自責(zé)才行。 132、他只是在少年時讀過那樣的書：在不同的人手中流傳，被千遍百遍地翻閱，四角都磨禿了，像一塊用小了的肥皂。 133、當(dāng)音樂終于被關(guān)掉……謝天謝地……他品味那一剎那的輕松與寧靜。 134、他讀到同行對煙的歌頌，似乎誰癮越大越值得羨慕。他意識到自己不是反感，也不是節(jié)制，相反，他同樣追求快感，方式是背道而馳的苦修。 135、他把一個枕頭塞到睡歪了的同室頭下。同室配合著抬頭，陷入更深的睡眠。他經(jīng)歷過背后的中傷，也一定經(jīng)歷過甚至不知道的愛撫。 136、他第一次排出的精液，像一截擠出的牙膏，像一條嘔出了自身的命，仍然保持圓柱的形狀。 137、一個艱難的夢。他成了所向披摩的俠，但分不清敵友。對自己到底屬善還是屬惡的困惑，給他帶來了真實的恐慌感覺。 138、飛揚拔扈的總統(tǒng)而今面容憔悴，滿臉胡須。他仍然滔滔不絕，不是演講，倒像貧苦農(nóng)民的維權(quán)代表。 139、他應(yīng)該更多地回到故鄉(xiāng)，打磨勃勃的野心，尋找那個憂郁、有夢、然而質(zhì)樸的少年。 140、他云游四方，對家鄉(xiāng)避口不談。而今，他的筆端開始懷念，舊地成為精神的新故鄉(xiāng)，這是令人羨慕的。 141、在內(nèi)心有過更嚴(yán)厲的批評，在筆端卻蒙上了辯解的色彩。 142、這座城市有許多新建的小區(qū)，在雨后的花池中也罕見蚯蚓。 143、法律的毛巾總是可以擰出“詩”來。比如對尋畔滋事的懲處遠過于打架斗毆，也算是對荷爾蒙平等競爭的尊重吧。 144、為什么他隨便一寫大家就叫好？因為他真的天真，說出了他想說并且相信的話。 145、他的目光不離她的身影。她問他干嘛老盯著她。他想說你漂亮，但這是一個明顯的謊言，他只好沉默。今天，他想說，因為你的外表后面有吸引我的地方。 150、看得見風(fēng)景的房間，遠處平靜的河水，倒映著垂柳。看得見這一幕風(fēng)景的房間，比看不到的每平方米貴100元。 151、她站在河灘洗衣。河水有些渾濁，看來，她在意的是去掉衣物上的人味，而不是衣物沾上沙土。 152、他已生活在思想的監(jiān)獄里了，竟然還是畏懼肉體的監(jiān)獄。 153、穿著夾腳趾的拖鞋，陌生的人群，陌生的生活，他遠遠地揣測這一切，人如牛馬不相似。 154、四十不惑，他在鏡子里看到自己腰上有一塊褐斑，也不知是胎生的，還是新長的。他有點高興的是，一旦死了，他應(yīng)該很容易地發(fā)現(xiàn)他自己。 155、在宜人的海濱，樹蔥郁，花鮮翠，雜草更是莖繁葉茂。他不知道是讓歡愉也凝成作品，還是隨著水聲與鳥鳴流逝掉。 156、指甲花雖非尊貴，但也不是無名之輩。小時候過過苦日子的女人更記得它。它的美麗仍然超過實用，生前妖姥，死后沁入少女的指甲，紅斑裝點著貧窮時光中的尊嚴(yán)、歡樂、還有不易察覺的夢。 157、他或有女兒傳世，這算不算他最偉大也最平凡的作品。 158、花兒極盡美麗，難以模仿，難以師法?？崴频难b扮，造就庸俗的女人。所以美麗的辦法也在反自然，類似黑唇，反其道而行之。 159、滿天星，盯著看找不到它，不經(jīng)意時見它布滿視空，跳躍的鉆石之朵，織就飄渺的性感之霧。 160、……后來，他的詩中不再出現(xiàn)“我”字。象大海糾纏著大海，天空壓迫著天空，他的愚蠢和痛苦，均來源于自身。 161、為了贏得芳心的寫作，象是為了祭祀而出生的牲口，他做好了玉碎其身的準(zhǔn)備。 162、“來、來揍我吧?！彼麩崆械靥翎呏?。一條吞下完整鳥蛋的蛇，也只有摔打自己才能吸收殼里的養(yǎng)分。他的桀傲不馴，就這樣化為寧靜的血液。 163、必竟，這個世界上不光有男人，還有女人，這是以使他感到幸福。 164、恰恰是在不寫的日子里，他深切地感到了寫作的意義。習(xí)慣了黑暗的眼睛，在黑暗中會發(fā)現(xiàn)閃光的物體。 165、她生活的時代，中秋節(jié)毗鄰國慶節(jié)，兩個節(jié)日，兩種氣氛，她寫出了它們共有的冷清。 166、兩個杰出的女性藝術(shù)家，擁有相似的女性藝術(shù)觀：一個是因為對女性身份的自豪，一個卻是因為對女性身份的厭惡。 167． 入冬后，他翻出了箱子里的毛衣。小蟲在袖子上面留下了小洞，又一塊時光被啃食了。衣箱里寂靜、隱秘、漫長、破碎的故事是夏日不為人知的另一張臉。 168． 他在別的大陸看到了銀杏樹，上了年紀(jì)的婦人撿拾著扇形葉。 169． 假若沒有尸首留下，人類就不會停止尋找的步伐。 170． “你把衣服穿小了?！贝笕藗兌歼@么說，他舉起來仔細看，真奇怪，還是那件衣服，確實變小了。 171. 隨手畫下的小人，是他兒時習(xí)性的殘跡。 172． 假如有巨人，會不會像大人抱孩子一樣，抱起這些滿臉蒼桑的大人。 173． 十年，把一條胡同住短。 174． 他沿途掀著井蓋，尋找把鞋子脫在馬路中間的人。 175． 現(xiàn)場?，F(xiàn)場更象遺址，到現(xiàn)場是為了發(fā)現(xiàn)現(xiàn)場：一種小心翼翼的重建，把酷似懷念的心情物質(zhì)化、邏輯化。 176． 星空 火被撲滅后 民警告訴他 人沒找到 消防隊員 在滾燙的磚石、土坯中 繼續(xù)翻導(dǎo) 騰起的塵煙 灰燼 急速地飛向天空 天空中布滿了 清澈溫馨的 星星 這兒離天安門 七十公里 離天卻仿佛近了一萬公里 凜洌的深秋 守著靜默的群山 找到了 在老屋的坑角 這應(yīng)該是頭 這半截像胳膊 消防隊員可以撤了 請法醫(yī)進來 近年來，他起立過猛 會眼冒金星 看到耀眼的火點 而后來類似情況 他竟然看到的是 那晚現(xiàn)場之上的星空 像遙遠童年的星空 爺爺半夜把他喊醒 快回屋、下雨了 草原 或大海深處的星空 他的大腦像電腦換了屏保 177.他替媽媽鳴不平，全家人都姓衡，只讓她一個人姓著黃。 178.城市的邊緣有一個響亮的名字，郊區(qū)。 這兒是河流拐彎的地方，火車冒煙的地方。塑料袋飛翔著，累了就掛在樹枝上。 不要走進城市，也不要遠離城市。 多么熟悉啊，下水道的閘門，垃圾場，污水廠，鋼鐵廠、化工廠、火葬場，還有河底沉著金屬球的高爾夫球場。他愛死了廢棄的工廠，尚未峻工的高速路。 城市盡管莊嚴(yán)，后廚也許凌亂。他在城鐵邊養(yǎng)雞，在營房內(nèi)種大棚菜，他的電視架在板車上，衣服涼在軍線上。 這兒是田野孤立建筑的地方，也是城市欺負鄉(xiāng)村的地方。 這兒是雨水混著污水遠去的地方，也是鐵軌斜岔的地方。他在初冬焚燒樹葉，看衰草連接著碧天。 179． 它的到來帶著強烈的寄身意義。它雖然沒有逃走，卻始終拒絕撫摸。它的小牙齒象針那么細，也象針那么尖而硬。它把愛撫當(dāng)作格斗訓(xùn)練，把喂食當(dāng)作捕獵。這么小的東西，也帶著捍衛(wèi)物種的信念。 180． 這算些什么家俱，產(chǎn)床、電椅，不用來睡覺，不用來休憩，它只跟命有關(guān)：死去或出生，這是給我們準(zhǔn)備的，所有權(quán)卻歸國家或神。 181． 哭爸爸 他緊緊地跟著爸爸奔跑。爸爸穿著軍綠色的絨衣，戴著白線手套。一會兒，他們出現(xiàn)在一個陌生村莊的路口。太陽一躍而出，照著他兩只又紅又亮的大耳朵，爸爸像馬一樣噴著白氣。 爸爸開始劇烈地抖動起來，被子加了一層又一層，他和弟弟爬了上去，可是爸爸仍然說冷。被子不停地抖，象是驚馬的心臟。爸爸被一輛平板車?yán)メt(yī)院，他忍不住哭泣起來，媽媽厲聲喝斥：“不許哭，哭喪呢你。” 他痛恨而且懼怕自己的哭聲，立即止住了抽泣。這時候，暮色四合，一年年過去。他知道，他已經(jīng)哭過爸爸了。 182． 鳥兒在暮色里飛，鄰人在屋檐下走，詩人靠感動寫詩不可靠?，F(xiàn)在，他越來越不容易被感動了。反過頭瞧瞧，曾經(jīng)有過的感懷之作，也顯得那么輕巧。 183. 搬開石頭 他花了一土溝、一胡同的時光來搬石頭。 石頭下面，是大地的秘密、黑暗的秘密、潮濕的秘密。草根都脫了褲子，光著瘦骨伶仃的腿腳。 昆蟲突然暴露在光亮中：一只威風(fēng)凜凜的蝎子。 他陰暗而快樂的動機，趕不上春去秋來的步伐；他一生的幸福在蠕動，軀體混合著土壤被細心地團成小顆粒。 184. 世界變?yōu)槟奥啡耍紫仁怯H人變?yōu)槟奥啡恕?br> 185. 對人來說，鐵籠子這件衣服太大了。但是，既便它小成一件合適的囚服，也不會有人樂意去穿。這個比喻太技術(shù)化了，他在牢里時，真不愿意這么想。 186. 這個城市獲得了一場體育竟賽的舉辦權(quán)，全城居民都出來慶祝。靚麗的姑娘被擁到高處，向人群揮舞玉臂。他看到她們許多人都穿著吊帶背心、小皮裙、涼拖鞋等職業(yè)裝。這是她們第一次這么大規(guī)模地公開亮相，也是她們很少見地不要報酬而展現(xiàn)美與快樂，腳下是大聲喝彩的同胞。他們象過去的老太爺，看到抱著孫子認祖回家的兒媳，對她的從良史便樂得糊涂，既往不咎。他舉起相機拍下此景，總編大人會懷著同樣心情刊登此照。像寬容不是寬容，像糊涂不是糊涂，要么道德壓迫著美，要么美調(diào)戲一次道德?？?，誰能擋住這些柔軟的腰在車頂忘情地扭呢。 187. 母親囑咐他不要把黑衣服與白衣服放在一起洗。他每次都不聽。是的，難道他鐘愛的黑衣服還會被染白嗎？ 188. 舊房子拆平了，一些老樹露了出來，在新房子建起來以前，她們就光著腿站在那里。 189. 雪那么潔白，將雪未雪時的雪意卻是灰的。 190. 他生活在一個狗穿著棉襖，草也蒙著毛毯的城市。 191. 孩子坐在屋子的門坎上沉思，婦女坐在院子的石墩上閑扯，而老人，老人就立在村口張望。村外是來了又去，去了又來的暮色。 192. 太多的油花開在血中，太多的血浪涌向大腦，太多的大腦想著身體，太多的身體貼著標(biāo)簽。 193. 月出驚鳥心，因為那是來自天外的陌生之光。 194. 花欲落，花欲燃，花正落，花正閑。花忙花又閑，與人不相干。 195. 這灰色的大地，養(yǎng)育這些含蓄的人。 196. 爆竹聲越響亮，下午就越清冷，天空就越高遠，橫著山峰般巨大的灰云。 197. 富人盼餓，窮人怕餓，黑云壓城，白云直上青天。 198. 他這樣抒發(fā)同大自然的同性戀心態(tài)：“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吾亦如是?！?br> 199. 鎮(zhèn)上花了幾代人的光景，在原本清凈的神廟周圍蓋滿了房子，當(dāng)朝政府毫不含糊地給它編了一個門牌號碼，它立刻像燒香又趕集的農(nóng)人，有點洋洋自得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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