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之重在其感染力

一首詩詞的成功在于其內(nèi)在的感情律動,這種律動常常如石擊淵,產(chǎn)生寬廣的、持久的影響,在讀者心中蕩漾。
鐘嶸評阮籍“言在耳目之內(nèi),情寄八荒之表”,說的其實是自己讀阮籍詩后的聯(lián)想,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在品嘗“滋味”;
鐘嶸評張協(xié)的詩“雄于潘岳,靡于太沖”,這個感覺是什么?
所謂“靡于太沖”,這種感覺或者可以在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中找到,那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大丈夫氣概足以如同秋風掃落葉一樣席卷今日中國文化的低俗。這種感覺,我把它寫在我的《心路-讀《岳陽樓記》》一文中,是為中國文化立一根脊梁骨,為中國君子人格樹一根標桿。
而“雄于潘岳”則可以在杜甫的“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中找到。杜甫的《望岳》是寫在遭受殘酷的打擊而心情極度沮喪的時候,和范仲淹的《岳陽樓記》一樣都是消沉之中的噴發(fā),那種沖天氣勢令人顫栗,也令人振奮?!锻馈泛汀对狸枠怯洝芬粯訌V泛流傳于后世,成為中華文化最燦爛的一章,我們不能不感而受之。于是記: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作者 壺公評論(2006-08-31 19:52:00鳳凰博報) 登山是一種樂趣。當然各自的境遇差異,境界的不同,樂趣也大相徑庭。 孔子這樣評論登山,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卑焉饺ぬ岣叩剿枷氲赖碌膶哟?。 孟子在《盡心篇》中寫到:“孔子登東山而小魯,登泰山而小天下?!卑芽鬃印皹飞健暗囊馑佳a足了。 不過孟子沒有注意到泰山是在孔子老家,所以“登泰山而小天下。”只是孔子,或者是魯人的看法。其實高處不勝寒,登高望遠,都有小天下之感。 春秋時代的《詩經(jīng)·魯頌·閟宮》就寫得明白了“泰山巖巖,魯邦所瞻”。這個時候還沒有孔子,所以泰山就是泰山,并不因為有仙則名。 和尊孔一樣,后來的泰山在中國的封建政治文化中具有特殊的意義。 中國的“天”崇拜指導人們與天越接近越好,尤其是在人間至高無上的天子們,向往尤甚。清人仇兆鰲《杜詩詳注》記:“王者升中告代必于此山,又是山為五岳之長,故曰岱宗?!?br>而民眾希望天子有所約束,不至于無法無天,自然也樂意慫甬帝王與天接近。自春秋戰(zhàn)國時代,儒生們即認為泰山是五岳中最高者,帝王到泰山祭祀,體現(xiàn)了“與天無極”、“天祿永得”的觀念(《漢書·武帝紀》)。 泰山在中原之地,算是把自己和皇權(quán)綁在一起了。 不過巍巍然于華東平原的泰岳,本來也有令人敬仰神往之處。登高望遠,消卻人間的煩惱,寄托內(nèi)心的情懷,是仕人自有的樂趣。 東晉才女謝道韞在《登山》一詩中寫到:“峨峨東岳高,秀極沖青天?!?br>而她的同宗謝靈運則在《泰山吟》中寫到:“岱宗秀維岳,崔崒刺云天”。這兩個貴族哥兒偏愛泰山,除了東晉偏安江南,與泰山近水樓臺,也表達的是人之常情。 與杜甫齊名的李白寫了《游泰山六首》詩曰:“舉手弄清淺,誤攀織女機”寫出了浪漫詩人獨到的神思。 唐大歷進士丁春澤《日觀賦》寫到:“日有觀兮絕代獨立,登之望兮無遠不及?!辈幻馇樗煎塾?。 杜甫的進士落榜了,跑到泰山去化解憂愁,于是人間有了《望岳―泰山》,其詩云: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鐘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層云,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挫折之后的個人,或者消沉或者激奮。顯然杜甫先生選擇了后者,否則中國就沒有了詩圣。人間無人不受磨難,把杜甫先生的妙句拿來消遣,這首也就是成了經(jīng)典詩作。 杜甫的望岳詩有三首,分別贊詠東岳泰山、西岳華山、南岳衡山。記錄于此。
《望岳》――西岳華山 西岳嶺嶒竦處尊 ,諸峰羅立似兒孫 。 安得仙人九節(jié)杖 ,拄到玉女洗頭盆。 車箱入谷無歸路, 箭栝通天有一門。 稍待秋風涼冷后 ,高尋白帝問真源。
《望岳 》―― 南岳衡山 南岳配朱鳥 ,秩禮自百王 。歘吸領(lǐng)地靈 , 鴻洞半炎方 。 邦家用祀典, 在德非馨香 。巡守何寂寥, 有虞今則亡 。 洎吾隘世網(wǎng), 行邁越瀟湘 ,渴日絕壁出 , 漾舟清光旁 。 祝融五峯尊, 峯峯次低昴 。紫蓋獨不朝 , 爭長嶫相望 。 恭聞魏夫人 , 羣仙夾翱翔 。有時五峯氣, 散風如飛霜 。 牽迫限修途 , 未暇杖崇岡 。歸來覬命駕, 沐浴休玉堂。 三嘆問府主, 曷以贊我皇 。牲璧忍衰俗 , 神其思降祥 。 都寫得好,畢竟是詩圣手跡。但是《望岳―泰山》最為受寵,《唐宋詩醇》卷九評曰:“四十字氣勢,欲與岱岳爭雄?!?br>而明人莫如忠則感慨:“齊魯?shù)浇袂辔戳?,題詩誰繼杜陵人?” 所幸的是孔子的“山”并非專指泰山,要不筆者經(jīng)常登山,豈不白費功夫了。 筆者所登之山是栟櫚山,說來亦非等閑之輩,遭貶之后的宋名臣李綱曾經(jīng)隱居于此。有詩為證: 栟櫚百里遠沙溪,水石稱為小武夷。 列岫籠煙紅削玉,澄潭浸月碧生漪。 猿猱飲水聯(lián)修臂,繆木連云擁老枝。 天下幽奇多僻壤,真疑造化惡人知。 這首七律題于“一夫當關(guān),萬夫莫開”的二道寨門外的峭壁上,筆者游山至此,細雨綿綿,找出紙筆來錄下此詩。抄畢,紙、筆盡濕。雖然在網(wǎng)上也可以查到,動手抄錄只是為了表示對先賢的敬佩,算是敬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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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錯過壺公好文!詩詞作品的感染力是其生命,能感染人才是硬道理! 藏學好文,問候先生!
2013-03-07 20:16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7 20:33
談一個觀點,與朋友們交流。贊成你的“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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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詩詞的成功在于其內(nèi)在的感情律動,這種律動常常如石擊淵,產(chǎn)生寬廣的、持久的影響,在讀者心中蕩漾。 壺公說得好??!非常贊同您的高論,問好先生!
2013-03-06 14:04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6 16:51
應(yīng)該返回詩詞的本質(zhì),才能正確地運用格律,這是我的看法。
諸葛莫名 跟評: 2013-03-06 19:22
末學完全認同壺公的看法,先生所言,如醍醐灌頂?。?!
壺公評論 跟評: 2013-03-06 20:21
共同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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壺公之言極是!好的詩文應(yīng)能觸及到讀者的神經(jīng),引起人們的共鳴,這使得詩人不僅要追求精妙的詩文,還需要對更多的詩外的東西進行追求和探索,尤其是對于精神世界的美好事物。
2013-03-05 17:11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6 07:22
文以載道,這一個觀點不僅僅是中國儒家的主張,也是基督教文明的主張,而在其它兩大文明--伊斯蘭教、佛教中,文即道。這一觀點同樣表現(xiàn)于所有的文學形式。所以,當我們在這里感受格律詩的樂趣,仍然無法偏離文學--文化的這一根本,唯有如此,我們才能夠拯救已經(jīng)淹沒于文化史的這一文學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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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之重在其感染力”,說得非常正確!我再添一句,要能感動別人,必須先能感動自已。所以每首詩詞中要有我,沒有我的詩,只能是華而不實。贊賞壺公詩友的詩論!祝晚上好!
2013-03-04 22:03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4 22:09
說得好,詩言志,言的就是自己之志,自己的志向能否引起共鳴,則在自己的造詣和修養(yǎng)。
longood 跟評: 2013-03-05 12:03
吾愛有各位老師點撥,才能保證方向!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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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有道理。詩詞若所抒之情為矯情,縱使詞藻華麗,也確難讓人產(chǎn)生共鳴。
2013-03-04 21:27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4 21:36
其實現(xiàn)在好話說盡壞事做絕的人多了去,如同我譯《橡媼嘆》中的一句:“可笑的田成子當官了,滿嘴里的仁義道德,肆無忌憚的暴斂強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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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讀!問候春安~~~~~
2013-03-04 18:14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4 19:57
謝謝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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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理,也很有趣。欣賞學習了。
2013-03-04 13:16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4 16:59
謝謝來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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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詩詞的成功在于其內(nèi)在的感情律動,這種律動常常如石擊淵,產(chǎn)生寬廣的、持久的影響,在讀者心中蕩漾——十分贊同詩友的看法,沒有感情的互動,則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氣可言。欣賞學習,問好詩友,祝新周愉快!
2013-03-04 12:42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4 16:58
只有明白詩的內(nèi)涵再回頭看格律規(guī)則,才能有所取舍,這是避免重復明清老路--即走出八股文約束的必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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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詞之重在其感染力──這話說到老害上了!
2013-03-04 11:21
壺公評論回復: 2013-03-04 20:36
子曰:“質(zhì)勝文則野,文勝質(zhì)則史,文質(zhì)彬彬,然后君子?!睆倪@一句看,孔子是主張質(zhì)與文統(tǒng)一的,我們應(yīng)該都是贊成的。子曰:“先進于禮樂,野人也。后進于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睆倪@一句看,在文與質(zhì)之間做選擇,孔子還是重于質(zhì)的。關(guān)于美不美,當然內(nèi)外兼修,衣錦還鄉(xiāng)最好,但是如果討論決定性的因素,我們當然應(yīng)該明白:我們不能留下衣服而丟了孩子。事實上在格律詩之前,無論是詩經(jīng)、騷賦、樂府等都有許多好作品出現(xiàn),而自由體、西方體也有許多好作品,例如靜思女士的十四行詩就寫得很美。我的主張僅僅只是我們在繼承,更在于發(fā)展,千萬不能陷入沉淪性的沼澤,格律詩在近代受到否定不是偶然的,我們不能不正視。
田園牧哥 跟評: 2013-03-04 19:18
詩詞的本質(zhì)是審美,濃濃的美感會產(chǎn)生深深的感染力,沒有美感的詩詞是不可能產(chǎn)生感染力的,這是由詩詞這種特定的藝術(shù)形式所決定的!格律是外衣,一件裁剪得體,大小合適,色彩和諧的外衣能增加美感,這是不容置疑的,否則格律詩詞也不存在了!至于濃濃的美感從哪里獲取?這話說起來就長了,這里也就不展開了!
壺公評論 跟評: 2013-03-04 20:38
詩詞的本質(zhì)不是審美,詩言志是歷代文論家對詩的本質(zhì)特征的認識,《尚書》中:“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闭f得很清楚的。也可證,美感并不會產(chǎn)生感染力,產(chǎn)生感染力的是詩的內(nèi)涵,例如一個美女不見得就能吸引人,例如美女蛇。
田園牧哥 跟評: 2013-03-04 21:16
“詩詞的本質(zhì)不是審美”?真是石破天驚的立論。對此,我不敢茍同。詩言志是不錯的,但詩詞首先必須寫得美,然后再去言志,不然這“志”最高最深,也無閱讀的快感。詩詞之美不是孤立存在的,她散發(fā)在字里行間,是一首詩詞的整體。美有很多種風格或類型,比如李白的浪漫之美,杜甫的沉郁之美,東坡的豪放之送,易安的婉約之美等等。如果詩詞不是以審美為特征,那么李白的“望廬山瀑布”,還有什么意義?
壺公評論 跟評: 2013-03-04 21:33
其實這個問題是很明白的,詩歌不因為美而存在的,詩歌僅僅,也僅僅是一類文學形式,它與所有的文學一樣首先是言志,然后再言趣。例如李白有詩仙譽,因為他把大自然及其內(nèi)在精神揮灑于筆下; 杜甫曰詩圣,因為他以詩最大化地表達了仁愛情懷,等等。我之所以和你談這個問題的原因僅僅是提出我的觀點:我們重格律,而要走出舊格律,這是拯救格律詩詞的唯一途徑。其實我這個觀點與我談儒學時的觀點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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