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北朝 北魏 長廣王元曄（？——532）

   不知道哪一年，北魏皇室添了一個男孩，起名叫“曄”，意思是“光”，寓意這小子是個陽光娃娃，前途一片光明。為了好養(yǎng)活，又給他起了一個小字，叫“盆子”，聽起來怪怪的，不知道是用來洗手的還是洗腳的。西漢末年有個叫劉盆子的，被土匪立為皇帝，在位不到兩年。元曄這個盆子比那個盆子還要倒霉，僅僅四個月就被攆下了皇位，娘也沒了，身上也“光”了。

    元曄出身皇家，但就血緣關(guān)系而言，與皇家嫡系太過疏遠(yuǎn)。他爹元怡不是皇帝，他爺爺元禎也不是天子。他們家最有福的是元曄的老爺爺（曾祖父）拓跋晃，死后被追尊為景穆皇帝。讓老頭在陰間也能盡享榮華富貴的，是拓跋晃的長子，也就是元曄的叔爺爺（叔祖）文成帝拓跋浚。

    拓跋浚掛了以后，他的兒子拓跋弘、孫子元宏、曾孫元恪、玄孫元詡先后登場，南面稱帝，維系著皇家血統(tǒng)的純正，連親子鑒定都不用做。

    孝明帝元詡被她母親胡太后毒死后，因為沒有留下男丁，由當(dāng)時實力最大的車騎將軍兼六州討虜大都督爾朱榮做主，把皇位倒傳給了元詡的堂叔元子攸。元子攸的血統(tǒng)亦不摻假，他是拓跋浚的親曾孫，祖父就是獻(xiàn)文帝拓跋弘。

    這一晃，就是近八十年。無論用手指頭還是腳趾來算，皇冠也落不到元曄頭上。

    雖然沒有資格問鼎皇帝的寶座，但畢竟屬于皇室宗親，元曄的祖父、父親也都蒙皇恩浩蕩，稱孤道寡，弄了個王爺玩玩。鐘鳴鼎食，日子過得還行。

    成人后，元曄長成了大小伙子，有一把子牛勁，臂力過人，是個舉重天才。他的性格輕躁，有點(diǎn)輕狂急躁，瞧不起人，做起事來顧頭不顧腚，常常在洛陽城內(nèi)飆車，闖禍之后也會大喊：俺爹是xx。這也沒什么，人家是響當(dāng)當(dāng)?shù)摹巴醵甭铩?/p>

    元曄的第一份工作是秘書郎，不大對口，抓杠鈴的手握起筆來，著實難為人。他沒有在一棵樹上吊死，找了找關(guān)系，托了托人，調(diào)為通直散騎常侍。這活兒好，就是在皇宮中值值班，跑跑腿，空閑有的是，也不用動筆，倍兒輕松。歷朝歷代以來，國家有了錢，總得養(yǎng)兩個閑人。

    有錢，經(jīng)濟(jì)上自由；有空，時間上自由，這就是神仙。元曄可不是小氣鬼，見過大場面，手面也大，結(jié)交了不少鐵哥們。這不，有個叫元子攸的，與他是飯友、酒友、嫖友、賭友，還得叫他一聲叔，好成了一個頭。

    忽然有一天，晴空霹靂，元子攸當(dāng)了皇帝。元曄跟著沾光，一下子成了長廣王。再往前走一步，就是皇帝。元曄沒敢這么想，他估摸著自己沒那個福分，便老老實實地陪著侄兒天子耍寶。

    日子久了，元曄在京里待得有些悶，便向元子攸提出到外地轉(zhuǎn)轉(zhuǎn)。元子攸也需要有人替他鎮(zhèn)守祖國的門戶，下旨委任元曄為太原太守、行并州事，上馬管軍，下馬管民，成了土皇帝。

    打死元曄也想不到的是，他去太原主持地方工作后，他那個死后才被尊為皇帝的曾祖父拓跋晃，閑的難受，在墳?zāi)估锓帕艘话压砘穑俺鲆还尚盁煟言獣暇砩狭嘶饰弧?/p>

    永安三年（530）九月，皇帝元子攸因為不滿時任大丞相、天柱大將軍爾朱榮的專橫跋扈，拼了小命斬了他。這一下可捅了爾朱氏家族這個馬蜂窩，引來了大麻煩。

    爾朱榮的堂弟、尚書左仆射爾朱世隆，逃出洛陽后又反攻首都。折騰了一陣，損兵折將，灰溜溜率兵北歸晉陽（今太原），途中遇到了自晉陽而來的爾朱榮的堂侄、汾州刺史爾朱兆。叔侄二人背著旁人互咬耳朵，合計了一番，順嘴把元曄叼上了皇位。

    立元曄為帝，理由有三：一是爾朱家族需要一個朝廷當(dāng)擋箭牌，既能與洛陽的元子攸分庭抗禮，又能為自己南征尋找借口，表示他們以后攻打洛陽不僅僅是為爾朱榮復(fù)仇，更是為了清除皇家元氏中的“敗類”，如現(xiàn)任皇帝元子攸等人，是為了公，而不僅僅為私，是公私兼顧，而不是私而忘公?？傊菫榱私o自己披上一塊華麗的遮羞布；二是元曄雖然離皇家嫡系遠(yuǎn)了些，但他是爾朱叔侄當(dāng)時唯一能控制的皇室成員，先立了他再說。將來要是有人說閑話，以后再慢慢來，能立就能廢，比指指鼻子都容易；其三，元曄與爾朱榮是親戚。爾朱榮的老婆北鄉(xiāng)長公主是元曄的親姑，論起來爾朱兆還是元曄的表兄弟，爾朱世隆當(dāng)然是元曄的表叔了，都是一家人，啥事好商量。

    天予不取，必獲其咎。元曄沒怎么推辭，也沒考慮侄兒兼鐵哥們孝莊帝元子攸的感受，樂顛顛地登基，把年號也改成了建明，聽起來像是“賤名”。想想也對，元“盆子”嘛，名是夠賤的。

    元“盆子”心眼不壞，知道感恩，大封功臣。爾朱兆，實力最強(qiáng)，封王，任大將軍；爾朱世隆，輩分最高，封王，任太傅兼司州牧。除這二人之外，爾朱家族的其他在世的男人，凡是會個三拳兩腳的，都成了火箭干部，爬得老高。

    兩個月后，爾朱兆在元曄的直接領(lǐng)導(dǎo)下，攻克北魏首都洛陽，生擒孝莊帝元子攸，押往晉陽。

    見了元子攸這個堂侄，元曄且喜且憐。喜的是，正牌皇帝倒臺了，他這個冒牌貨即將成真了，少了一個有力對手；；憐的是，這位昔日的鐵哥們，大概喘不了幾天氣了，自己是救不了他了，救了他等于害了自己，這事不劃算。果然，沒過幾天，元子攸脖子上多了件東西，寒冬臘月的，不是圍巾，是繩索。

    正當(dāng)元曄不知是為堂侄之死哭還是笑時，家里出了大事，讓他嚎了一場。

    元曄當(dāng)上山寨皇帝后，正版天子元子攸一怒之下，軟禁了元曄他娘。爾朱兆解放洛陽后，救出了這位山寨太后。

    老太太挺倔，要去晉陽見兒子，被攔下了；又提出讓兒子早點(diǎn)回洛陽，好讓他們母子團(tuán)圓。爾朱世隆、爾朱兆叔侄勸了半晌，她一點(diǎn)面子都不給，亂發(fā)脾氣，讓二人丟了面子。他們受了腌臜氣，心中道，現(xiàn)在就如此，以后還了得？不如先下手為強(qiáng)。不久，老太太逛街時，在一個小巷子里喪了性命。

    事后，爾朱叔侄派人給元曄送去十萬火急的雞毛信，說是京城治安不好，常有飛車黨騎著驢白晝搶奪，大概是看中皇帝他娘脖子上掛的那條零點(diǎn)零零零幾噸重的金鏈子了，才連頭也搬了去。

    元曄哭得眼睛都腫了，也沒哭出淚來，一狠心，在通緝上寫明：懸賞千萬，為娘報仇。兇手呢，正藏在爾朱兆府上的蜘蛛網(wǎng)上玩呢，上哪找去？

    盤踞首都的爾朱世隆等人，想想也后怕，殺了皇帝他娘，這還了得？皇帝要是知道了真相，還不得玩命？爾朱榮當(dāng)年那么威猛，不也死在了皇帝元子攸的刀下嗎？元曄也不是個善茬，得早點(diǎn)想個辦法。

    他們思來想去，找出了個借口，說元曄屬于皇室疏宗，不太正統(tǒng)，號召力不強(qiáng)，決定廢了他，另立孝文帝元宏的親孫子廣陵王元恭為帝。

    建明二年（531）二月二十九日，正在邙山腳下不知干啥的元曄，見泰山太守竇瑗手提馬鞭，晃晃悠悠地來到他身邊，忙問：“你有何事？”竇瑗嘿嘿一笑：“有份文件，請你簽字?！痹獣辖舆^一看，原來是禪位書，腮幫子一下子鼓了起來：“你想造反？”竇瑗搖著馬鞭子答道：“你就麻溜溜地吧，廣陵王還等著上班呢！”元曄瞅了瞅周圍的衛(wèi)士，人人低頭，無人答話，頓時矮了半截，閉著眼蓋上了私章。

    丟了親娘，又丟了皇冠的元曄，被新科皇帝元恭封為東海王，差點(diǎn)打魚為生。過了不到兩年，元恭的繼任者孝武帝元修，不知怎地看著元曄不順眼，掐滅了他的生命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