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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結(jié)語 萊辛在談及《幸存者回憶錄》時曾說：“許多年以來，我一直在想是否可以寫一本書，一部個人的歷史，但通過夢的形式來講述?！盵1]28的確，《幸存者回憶錄》是一部個人的歷史，它以夢境的形式，通過消融的墻壁使主人公自由往返于童年、少年和老年三個不同的人生階段，同時又使不同人生階段的自我互相審視，這是怎樣精妙的構思!萊辛一直以精美的構思為世人所稱道，她的《金色筆記》便是最好的例證，而《幸存者回憶錄》與之相比，在精美的結(jié)構和構思上可以說毫不遜色。 《幸存者回憶錄》因為創(chuàng)傷與幸存的主題也具有創(chuàng)傷文學的特征。菲利普·特尤在《當代英國小說》中總結(jié)了創(chuàng)傷文學的特征——“這些典型特征可以概括如下：對不確定狀況的反應，歷史動蕩感，對社會巨變威脅的感應，對思想意義上和生態(tài)意義上社會倒退的表現(xiàn)等。創(chuàng)傷敘事表現(xiàn)的重心是混亂，這種混亂可以是個人性的，也可以是集體性的?！盵12]220《幸存者回憶錄》正是帶我們進入了這曾經(jīng)的個人和集體性的混亂狀態(tài)，它運用了多種展現(xiàn)創(chuàng)傷經(jīng)驗的手段并展現(xiàn)了多層次多方面的創(chuàng)傷，同時引導我們對于幸存的意義和本質(zhì)進行深入的思考。正如凱西·卡露絲所言：“創(chuàng)傷故事是創(chuàng)傷對生活的無盡影響的證明……創(chuàng)傷故事的核心是雙重敘事，是死亡危機敘事和生存危機敘事的雙重敘事，是人們對創(chuàng)傷事件無法承受的本質(zhì)和經(jīng)歷創(chuàng)傷事件后幸存的無法承受的本質(zhì)的雙重敘述?！盵13]7 同時《幸存者回憶錄》又不止是“一部個人的歷史”，夢境、象征、諷喻等多重敘事手法的使用使之遠遠超越了自傳的意義。作為一位嚴肅的、“用懷疑、熱情、構想的力量來審視一個分裂的文明，其作品如同一部女性經(jīng)驗的史詩”的作家[14]，萊辛一直致力于“把個人發(fā)展置于整個社會歷史環(huán)境中來加以描寫”[4]330，她將個人經(jīng)歷放置于整個20世紀人類歷史的大背景下思考，從而致力于將個人經(jīng)歷轉(zhuǎn)化成為具有警戒啟示意義的、歷史教科書般的共同經(jīng)驗。當《金色筆記》被選人歷史課參考書目時，萊辛興奮異常，她說：“我本來就想將其寫成一部編年史。只要這部書能夠延續(xù)下去，它的價值就會被發(fā)現(xiàn)。……這本書是一部對我們在舊時代如何生活的真實描述?！盵15]270同《金色筆記》一樣，《幸存者回憶錄》也是對過去的舊時代人們生活的描述，是一部隱喻式書寫的歷史教科書，它告訴我們，過去的一代人曾經(jīng)是多么的痛苦、歷史曾經(jīng)給他們帶來多么沉痛的創(chuàng)傷，它展現(xiàn)了萊辛對于這樣一個曾經(jīng)充滿了殺戮、痛苦、冷漠、殘忍的世界的深入的思考：我們曾經(jīng)在怎樣的一個世界生存?我們又都是怎樣的幸存者?萊辛曾說過：“千千萬萬年以來，我們?nèi)祟愐恢苯o自己講故事和傳說，這些故事和傳說總是類推和隱喻、寓言和諷喻……可是在長達三個世紀的現(xiàn)實主義小說之后，很多人大腦中的這部分功能卻萎縮了?！盵1]28通過她的《幸存者回憶錄》，萊辛正是力圖給我們創(chuàng)造出一個有關“幸存者”的寓言，這個寓言引發(fā)我們所有人的反思：如果不能正視歷史，過去的災難是否會在明天復現(xiàn)，使《幸存者回憶錄》真的如許多評論家所解讀的那樣，成為未來又一次人類災難的預言呢? 《幸存者回憶錄》安排了一個頗讓人深思的結(jié)尾，艾米莉、杰拉爾德、雨果還有那些殘暴的孩子們都走進了墻里的世界，“離開這個崩潰的小世界，進入完全不同的另一種世界”，在最后一刻，在“其他東西像墻壁那樣最后消融以后，他們也都迅速地跟著消融了”[2]230。這個結(jié)尾展現(xiàn)給我們的是慘烈的幸存，無奈的逃生，是無法找到出路的倉皇出逃，可即使幸存了下來，所有的問題就得以解決了嗎?如果幸存下來的人們無法從過去的歷史中汲取教訓，如果幸存僅僅是幸存，幸存又有什么意義? 注釋： ?、俦热玎嵖唆斨骶幍摹抖兰o外國文學史》中說：“萊辛描寫了一個沒有空氣、沒有水、正在死亡的城市……萊辛以令人信服的細節(jié)，準確地描述了在她的想象中今天的社會毀滅后的情景。”參見鄭克魯：《二十世紀外國文學史》，復旦大學出版社2007年版，第91頁。王諾著《外國文學——人學蘊含的發(fā)掘與沉思》中稱其“描述了人類未來走向資源耗盡、致命污染、饑餓貧窮、生命滅絕的發(fā)展過程”。參見王諾：《外國文學——人學蘊含的發(fā)掘與沉思》，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303頁。 ?、陉P于敘事者的性別小說中的確未做清楚的說明，但一些細節(jié)表明敘事者更有可能是一位女性。比如少女艾米莉找到了一件舊的連衣裙，敘事者說道：“這件連衣裙對我來說有一段感情經(jīng)歷。我害怕見到它?！眳⒁娙R辛：《幸存者回憶錄》，朱子儀譯，南海出版社公司2009年版，第61頁。 ?、塾⑽脑褂玫氖莑ook back over和look back on兩個短語。 ?、躂.M.庫切為此專門寫了一篇文學評論，題目即為《多麗絲·萊辛的自傳》。 ?、輸⑹鰤笈c艾米莉有關的場景時，作者始終堅持站在孩子的立場、以孩子的視角描寫，因此三個大人，尤其是母親和保姆都變得異常的高大可怕，“房間這么高大，這么熱，兩個女人這么高，這么壯，這么討厭”，讀者也自然被孩子的空間感同化，產(chǎn)生移情作用。 ?、薮颂帪楣P者所譯，來源于http://en./wiki/Idries_shah. ?、呷R辛自傳《在我的皮膚下》(本文關于此書的譯文皆為筆者自譯)中曾闡釋《幸存者回憶錄》是關于“一個中年人(middleaged)(其性別并不重要)觀察到年輕的自我如何成長”，而實際上萊辛小說中所寫的主人公已經(jīng)步入老年，因此略有出入。 ⑧參見萊辛的自傳《在我的皮膚下》第一章，萊辛的外祖母原名Emily Flower，1883年嫁給John William Mc Veagh，改名Emily Mc Veagh。32歲時死于難產(chǎn)。萊辛的母親Emily Mc Veagh一戰(zhàn)期間做了護士，后嫁給了她護理的戰(zhàn)爭中受傷的Alfred Tayler，即萊辛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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